第125章 渴肤(40)

居然又抛锚了吗?

为什么他会用“又”这个字?

辛禾雪的指节抵住了太阳穴,额角传来鼓胀的麻木痛感,就像是有什么钝器对着他的大脑敲了很久。

他脸色苍白地从车上下来,出声问:“怎么会突然抛锚?”

奎克正在检查发动机舱,一边察看有没有制动液泄漏的情况,一边回答辛禾雪道:“确实挺奇怪的……我出发前还让人特意检查过了。”

贺泊天在一旁,看见辛禾雪的脸色发白,这位棕发的哨兵脸上明显地展露出对于自己伴侣向导的担忧,“你还好吗?是晕车了吗?”

辛禾雪摇摇头,“我没事,就是稍微有点头晕。还有半小时就能到洮巴口了吧?”

奎克刚刚排查完故障,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嗯对,你在路上的时候听车里的导航播报了?我就和贺哥说你根本没有睡着嘛,其实一直留意着情况!”

奎克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于警惕性高的向导的信任。

辛禾雪却顿了顿。

他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从上车开始,一路上都在睡觉。

所以,应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达才对,难道是他其实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导航吗?

辛禾雪觉得有些奇怪,等到抵达行程目的地的时候,这种怪异感达到了又一个高峰。

他看着落脚的整体为方形的平房,总觉得眼熟,甚至屋旁的龙眼树也带给他似曾相识之感。

或许是海马效应,他曾经也许在潜意识的梦境里见到过类似的场景,辛禾雪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洮巴口的人烟已经格外稀少了,自从有渔民从海中打捞出畸变种之后,就在陆续的组织之下进行了一部分的先行搬迁。

他们落脚的平房是以前村中留来当做客人招待所的,是一栋富有当地特色的四点金平房建筑,建筑的中轴线为前厅一天井一后厅,前后两厅,各有东西两间旁房,因为占据整座庭院的四角,所以才被当地人叫做四点金。这种平房四面不向外开窗,开的窗口向内庭,围着中央的天井,当地的人们把天井视为财禄,天井阔狭适中则聚财。

因为只有四间房,人多房少,所以分配房间的时候没有办法做到一人独立一间。

贺泊天出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和阿雪一间吧,剩下的你们正好一人一间屋。”

辛禾雪蹙起眉心,“不够,还有一间房要挤两个人。”

贺泊天转头看向他,自然地接上,“够了啊,我们五个人。”

辛禾雪下意识问:“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呢?

这样疑问的声音,同样出现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

他异常的脸色,让卫濯留意到了,“怎么了?不舒服?”

贺泊天:“时不时还在晕车?还是说……阿雪,你不想和我住在一间房吗?”

哨兵因为自己的这个猜想,好似犬科动物的耳朵都要耷下来,展露出一种即将遭到遗弃的哀怨。

辛禾雪否认,“没有。”

对,他们重组的忍冬小队里是五个人。

他、贺泊天、卫濯、奎克和邢先齐,邢先齐是今年才从序列B军提拔到序列A军的,和他们其他的四个人不算是太熟悉。

那他和贺泊天一间房,就足够了。

辛禾雪觉得自己的状态仍然没有恢复,回避了贺泊天关切的炙热视线,他对其他人道:“我先去房里休息。”

原地的几位哨兵面面相觑。

………

晚饭是贺泊天从外面的厅堂里将饭菜盛起来,送进房间里给辛禾雪吃的。

辛禾雪傍晚的时候又睡了一觉,但是他越睡,却感到头脑越是昏沉,吃完晚饭之后,洗漱完再回到床上,就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所以不太能睡得着了。

贺泊天从他身后揽过来,大手环住他的腰。

辛禾雪能够闻到来自贺泊天身上浅淡的草本沐浴露的味道,还有睡衣经过洗衣液清洗又在太阳底下晾晒完之后干净的气息。

熟悉的气味环境让辛禾雪勉强安定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泊天的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

辛禾雪的皮肤薄,来自哨兵的那双大手却覆盖着常年训练与战斗留下的粗茧子,顺着腰腹一路向上抚弄,覆盖住青年肋骨上光滑柔韧的皮肉。

按揉的力气大了些,温度热而烫,辛禾雪敏感地控制不住倒吸了几口气,却因为胸膛起伏,两颗乳粒陷入了哨兵的手掌与指缝当中,颤巍巍地立起又被揉挤,他受不住地脖颈后仰,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喘息,“不行,别弄了……”

贺泊天的下颌抵着他肩颈,“为什么不行?可是我们已经有很久没做了……”

辛禾雪道:“我今晚太累了,明天还要到村里考察,等这次行动结束回去再说,好吗?”

他用的是征询意见的疑问词,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

像是熊一样黏在他身上的哨兵终于消停了,一动不动地光是在后方抱着他。

辛禾雪忍了忍,还是道:“手。拿出去。”

贺泊天的额头摩挲他后颈,碎发交缠,“不,我要贴着它们睡。”

神经病。

辛禾雪咬了咬牙,耳根燥热得发红,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贺泊天终于慢吞吞地把手从辛禾雪睡衣内抽离,手肘撑起,又伏身响亮地亲了辛禾雪耳垂一口,这才从床上爬起。

辛禾雪转过身,柔软的乌发散在枕头上,被他压在底下,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向贺泊天,“你去哪?”

贺泊天背对着他,不自在地道:“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又发情了?

辛禾雪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心,重新翻过身去,没有再理会贺泊天。

经过哨兵的一番折腾转移注意力,辛禾雪却重新感受到了睡意,他半梦半醒间,听见贺泊天开门去往卫生间的声音。

在门轴的两声“吱嘎”之后,辛禾雪的意识被拽入黑暗的睡梦里。

贺泊天去的时候没有开走廊的灯。

哗啦啦的水流声,在午夜里,从黑暗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传出来。

水龙头旋转到极致,冰冷水流因此滚滚冲刷出来,冲到洗手池里疯狂碰撞着池壁,反溅到哨兵的脸上,直到高峻的眉骨和线条分明的面中,都沾满一点一滴的透明水珠。

卫生间只有角落里的那盏壁灯,静静地亮着,倾斜投在地板上的阴影呈现出哨兵高大的人形。

那道成年男性的影子弓着腰,向着洗手池的漏斗排水口,不断抠挖着自己的喉咙。

“啪嗒。”

“啪嗒。”

“啪嗒。”

暗红色的内脏碎末掉进洗手池里,疯狂的水流将它们冲散,冲得更碎,和血腥味一起冲入排水管道之内,一直到不再有任何的肉末从口中呕出,而更多的一根根深绿色藤蔓拥挤着从喉管里涌出来,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无声挥舞着。

漆黑影子直起腰,向着洗手台上的镜子,露出模糊不清的微笑。

………

第二天的考察工作还算顺利,他们走过洮巴口的各个地方,画出了这个小渔村的平面图。

一个本地还没有搬迁离开的村民,带他们到一开始打捞起畸变种的海岸边,说话夹杂着当地的土音,介绍道就是半年前在这里打捞起来的。

“乡亲们的吓得要命,哨塔那边立刻叫我们不要出海打渔咧,村里有点钱的就立刻搬走咧,我是半辈子靠海吃海,突然要我背井离乡,重新生活都成问题!”

村民唉声叹气,因为奔波于海上而吹得皱巴巴的苍老脸上,展露出疲惫之态。

离开海岸边的时候,辛禾雪似有所感,下意识地回过头。

那个老村民还站在海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已经这般久久地盯紧他不知道有多久了。

辛禾雪头脑里的钝痛又重新席卷而来,海风带来潮水的嗡鸣,他竟然觉得有些尖锐。

贺泊天始终陪在他身旁,“怎么了?”

令人安心的干净草木气息传来,辛禾雪勉强定了定神,“没什么。”

等他再回头看去时,刚刚还站在海边的老村民却不见了,原地只有一座海岸边际线的石碑。

………

他们一行人在乘坐鱼鹰21号去往火山岛的海路上,辛禾雪出现了些许晕船的症状,加上火山岛的坐标突然从导航地图上消失,海巡船在四面望去都是一片蓝的海面上,预计还要一些时间冲破折叠区外的“鬼打墙”情况,他简单地吃了几颗对付晕船的药物,就从甲板回到船室里休息了。

傍晚帝都时间16:31。

他们终于见到了远方的半月形岛屿,西高东低的地形,西边的山崖高高立起,白色的海浪拍打到崖体上,把山崖整体打磨得险峻又崎岖。

岸边密布着数十万块黑色的火山熔岩石滩,隐约能够眺望到内里深红的土地。

辛禾雪穿上作战服外套的动作一顿,胸腔强烈的窒闷感令他感到极度不适,头脑更是像有钝器一下一下地敲击打磨着。

在踏上火山岛地界的时候,天色霎时之间变化。

太阳烧焦炭烤过一般,混黑色的圆盘沉入海水中,雨水淅淅沥沥,模糊了天空与海洋的交接带。

辛禾雪抬起头,昏暗的视野里,他觉得火山岛西边高高立起的山崖,好像是张开的大口,即将吞没所有人。

………

火山岛上是不属于阴雨天的炽热,为了哨兵和随军向导而特制的作战服,哪怕使用了最新的相变材料技术与纤维制造技术去适应各种严峻环境,然而在面临如今的情况以及无法避免的战斗磨损,还是力不从心。

过高的气温让他们在不间断的战斗中加速脱水。

三天……

还是第四天?

辛禾雪也有点记不清了,在昏暗的环境下,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是模糊的,人体对时间的感知也被蒙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茧。

由于他们错误地估量了这座小岛上畸变种的数量,这场战斗开始得措手不及,甚至还没有远远无法预计结束的时间。

身边的哨兵接二连三地倒下。

粗重的喘息从并肩作战的哨兵身上传来,辛禾雪觉得对方的呼吸已经变得像是拉风箱一般竭力。

他很快意识到,贺泊天快要失控了。

贺泊天是小队里的主力,伤势最严重,而这座火山岛的污染强度又实在太高了,哨兵体内的精神污染值在急速飙升。

辛禾雪探向腰侧的药剂枪和医疗包。

还好,这一次针对有可能失控哨兵的医疗包和药剂枪都没有丢失。

……什么时候丢失过吗?

辛禾雪眼中浮现起迷茫。

就在此时,因为他一时间的停顿疏忽,一只庞大的畸变飞虫直直向他俯冲下来,尖锐的弯钩刺扎向他!

辛禾雪身前笼罩阴影。

贺泊天挥刀砍下了畸变飞虫的头颅,然而那柄蕴含毒素的弯钩尖刺还是扎入了他的手臂,毒素麻痹了神经,让他连污染入侵也无法产生反应。

一切症状都表明,用不了多久,这位哨兵即将失控,丧失理智,彻底沦为畸变种。

辛禾雪瞳孔一缩,他慌乱地道:“别动!现在进行精神疏导!”

纯白色的羽翼大张开,它自青年单薄的脊背挣扎生长而出,能够完全笼罩住青年和哨兵,几乎帮他们从深红的地狱环境里隔绝出一个孤立的空间。

辛禾雪褪下了作战服的外套,向导的作战服设计与哨兵稍有不同,外套脱下来之后,内里是薄白的无袖背心,手臂线条纤瘦起伏,这种设计是为了在不安定的战场情况下,利用更大面积的肌肤接触来促进临时的精神疏导。

他面向拥抱住贺泊天,淡红的血从他的额角顺着滑下来,脸上是狼狈的美丽,尽管如此,他温声安抚哨兵的情绪,“好了……好了……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伤势过重,痛苦地哽咽,“阿雪……”

辛禾雪拍了拍他。

“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信任地点点头。

静谧的一声微响。

贺泊天迟钝地低头,药剂枪穿入了他的后背,过量的过高浓度超越人体极限的氯化钾,完全推注进入他的身体里,足够让哨兵在几分钟之内心律失常致死。

而他怀中令他完全交付信任的青年,低着头,眼睫垂覆,“很快……就会好的。”

贺泊天疑惑地问:“阿雪?为什么?”

辛禾雪掀起眼皮,眼中一片冰冷。

不可否认,青年连杀死情人的时候,也美丽得令人心跳过速。

贺泊天苍白起皮的薄唇颤了颤,“为什么?我不像吗?”

【???爱意值已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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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值已满】

第十三次。

他杀死“贺泊天”——

第十三次。

辛禾雪终于明白了,无时无刻不从脑中传来的钝痛,那种海洋潮水里骚动的嗡鸣……

是被隔绝的爱意值提示音。

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

贺泊天抚摸上他的脸颊,手掌已经开始逐渐冰冷,可是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柔情似蜜,“我爱你啊,阿雪,我是贺泊天……”

辛禾雪抬手,覆上哨兵的手背,冷淡吐词,“爱我就去死。”

………

浅淡的酒味混乱地在舌尖交换,大约是冬夜里暖气开得太高了,令人在接吻缺氧的同时,头脑眩晕。

辛禾雪后仰着头,他被哨兵抵在关起的房间门板上,呼吸紊乱,浅色的唇由于过度亲吻,碾着挤压出明艳色泽。

紧贴的双唇分离,空气中牵扯出暧昧的银丝。

“你别和卫濯在一起……”

贺泊天的大手托在他臀部下方,辛禾雪不得已,只能分开双腿接受对方强势的挤入,为了不掉下去,只能夹住贺泊天的腰身。

“行吗?”

上身的衣物已经在推蹭中卷到了胸口。

辛禾雪光裸的脊背之所以没有直接贴上房门板,是因为贺泊天的一只手垫在后方,宽大的掌心粗粝得像是有一层沙子,揉搓着青年瘦白的脊背,顺着脊骨而上,对于辛禾雪的肌肤敏感度来说,就是一场过度情色的刑罚。

乳粒外周薄红的边缘也被掌根摩挲而过,哨兵棕色脑袋拱入毛衣里,口腔湿热地闷住,发出啧啧水声。

辛禾雪呜咽了一下,抖颤着绷紧足弓。

寝室的公共区域不知道是谁离开前没有关闭电视机。

圣诞夜里插播着不安定的新闻——

“据悉,折叠区扩大导致的异常海水倒灌,已经于今日凌晨一点,彻底淹没东境沿海的村庄,其中洮巴口最为严重,全村沉入水中,两百一十口人悉数死亡,无人生还……下面由本台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