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孟羽凝本来还有些心虚, 被他这么一说,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她歪着头看向祁璟宴,眼睛眯起来, 帶着危险的光:“殿下,你这是在阴阳怪气我?”

祁璟宴面不改色,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意:“不曾, 阿凝多心了。”

说罢拿起一个螃蟹, 学着阿凝方才的样子, “咔咔咔”把螃蟹腿全掰下来, 拿剪刀把蟹腿从两头剪开,又拿过刚才阿凝用过的那根筷子把蟹肉都推出来一截, 整齐码在盤子里, 放到阿凝面前:“来, 吃吧。”

有人照顾, 孟羽凝自然乐得享受。伸手拿起一个蟹腿,把肉咬了出来。

蟹腿肉紧实有弹性, 又嫩又鲜,还帶着一丝丝甜味, 孟羽凝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好吃。”

一旁的屹儿也有样学样, 眯起眼睛晃着小脑袋:“好好吃呀。”

一大一小两个吃得欢快, 祁璟宴接着剥剩下的那只螃蟹, 将剔好的蟹腿分成两份,分别放在二人盤中。

孟羽凝见状不由问道:“殿下你不吃吗?”

祁璟宴手上动作不停:“你们先吃。”

孟羽凝猜到他是看她和屹儿喜欢吃,这才让给他们的。她拿起一根蟹腿喂到他嘴边:“一起吃嘛,穆风他们今儿晚上还去海边捡呢。”

堂堂慎王殿下,还不至于混到几个螃蟹腿都舍不得吃的地步吧。

祁璟宴也不推辞,就着阿凝的手连吃了四根蟹腿, 手上却是继续剥着蟹壳。

屹儿见阿凝喂哥哥,自己都顾不上吃,拿起自己盘中的一根蟹腿,伸着小手喂到阿凝嘴边:“阿凝也吃。”

“谢谢屹儿。”孟羽凝柔声道谢,把屹儿喂来的蟹肉吃了。

待她吃完再抬眼时,却险些眼前一黑。

好家伙,不过片刻功夫没盯着,这人就把好好一个蟹黄搅和的一团糟,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都混在一起了。

不过也能理解,以前他是太子殿下,吃螃蟹估计都是身边宫人动手拆好的,他不会拆也正常。

“我来吧,殿下。”她赶紧把他面前的盘子端过来:“这个蟹心,蟹胃,蟹鳃,还有牙齿……,这些都不能吃。”

她挑出一堆不能吃的東西,隨后把装了蟹黄和蟹肉的壳放在祁璟宴盘子里:“好了,这些都是可以吃的。”

祁璟宴点头:“有劳阿凝,你的我来剥吧,我看会了。”

孟羽凝赶紧拿过自己和屹儿的螃蟹:“不必不必,殿下你吃你的吧,我自己来就好。”

她可舍不得好好一只蟹再遭毒手,再说,吃蟹是快乐,剥蟹也是一种乐趣啊。

祁璟宴见她一副护食的模样,也不强求,执起银勺,慢条斯理地用起蟹黄来。

孟羽凝见他吃起来,也不管他,动作十分熟练地拆好了一只螃蟹,放到屹儿面前的盘子里,又递过一个小银勺:“屹儿尝尝这个。”

“多谢阿凝。”屹儿笑得眉眼弯弯,接过盛滿蟹肉的蟹盖,一勺一勺仔细品尝。

輪到她自己时,她不再整只剥完,而是边剥边吃,待到一只蟹剥完,也就吃完了。她心滿意足地笑道:“要是能天天吃螃蟹就好了。”

祁璟宴取过桌上备着的温湿帕子,轻轻握住阿凝的手,一根一根手指为她仔细擦拭:“蟹肉性寒,不可多食。”

孟羽凝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乖乖应了一声,任由他换了两条帕子将自己的手擦净。

这时屹儿也吃完了蟹肉,见哥哥给阿凝擦手,便伸出两只小油手:“哥哥,擦手。”

祁璟宴却不为所动:“自己去净房洗。”

屹儿乖巧应下,蹦下椅子迈着小短腿往净房去。孟羽凝连忙跟上,帮屹儿把手洗干净,两人牵着手回来,屹儿又对着阿凝伸出两条小胳膊,阿凝便把他抱到椅子上,自己才坐好。

祁璟宴无奈摇头。屹儿在清客堂时事事都能自理,到了阿凝面前却成了个小娇气包,连上椅子都要人抱。

祁璟宴虽无奈,却也没说什么,给阿凝夹了一筷子菜:“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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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三人便一同在榻上歇了。

天气日渐炎熱,即便祁璟宴拿着蒲扇在一旁不停扇风,即便孟羽凝只穿一件薄绸寝衣,仍觉得闷熱难耐,细密的汗珠沾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翻了个身,瞧见一旁穿着短袖短裤,浑身上下清爽自在,睡得安穩的屹儿,不由心生羡慕。

犹豫片刻,她轻声试探:“殿下,我想让秋莲也给我做一套像屹儿这样的短款寝衣。”

祁璟宴闻言,先看了看屹儿露在外头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又望向阿凝热得泛红的脸颊,并未犹豫:“你若喜欢,让她做就是。”

见他答应得爽快,并没说什么“不成体统”一类的话,孟羽凝抿唇一笑,索性坐起身来,将袖子又往上捋了捋:“其实我已经让秋莲做好了,我现在就想换上。”

没想这大咧咧的姑娘还学会迂回试探了,祁璟宴不由失笑:“既然做好了,那便换吧。”

孟羽凝顿时眉开眼笑,赤着脚跳下榻,踩上她的怪鞋子,去衣柜里翻出一套浅碧色的短袖短裤,脚步轻快地进了净房。

不过片刻,她便换好,走了出来。

祁璟宴一抬眼,只见她步履轻盈地走回榻前,素日遮掩严实的两条小臂和小腿尽数露在外,肌肤莹润如玉,有些晃眼。

她笑嘻嘻地重新爬回榻上,挨着屹儿躺下,满足地叹了一声:“这下凉快多啦。”

祁璟宴的目光在她笑盈盈的脸上停顿一瞬,隨即不着痕迹地移开,转而望向帐顶,手里蒲扇依旧平穩地送着涼风,只是力道似乎比方才更重了些,风也更大了些。

孟羽凝只觉得周身清涼,只道全是这短袖短裤的功劳,便偏过头,好心提议:“殿下,不如我也让秋莲给你做一套吧?真的凉快许多。”

祁璟宴依旧目不斜视地望着帐顶,手中扇风的动作未停,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必。”

他声音虽平稳,耳根处却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

那截如玉的手臂和小腿总在不经意间晃入眼底,他在心中默默念起《清心咒》来。

孟羽凝见他拒绝得干脆,只当他是性子古板,非要恪守那些体统规矩,忍不住又轻声劝道:“殿下,横竖只在屋里穿,又不见外客,何苦拘着这些虚礼?自然是自个儿舒坦最要紧呀。”

她话音未落,祁璟宴却倏然起身。

孟羽凝纳闷,仰起脸望他,眸中帶着不解:“怎么了?”

“你们先歇着。”祁璟宴声线低沉,将手中的蒲扇轻轻搁在榻边,“我去東次间寻个文书。”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已挪身坐上輪椅,径直朝东次间去了,那背影竟透出几分罕见的匆忙。

孟羽凝看着那有些急切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这才用完午膳就要忙公务了?连片刻午歇都不得空。”

不过想到他肩上担着重担,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便不再多想。

捡起他留下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凉风轻送,她渐渐合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东次间內,祁璟宴并未翻找什么文书。

他只是靜靜坐在窗边的轮椅上,目光投向庭院。

夏日午后的日光白晃晃地灼人,透过窗棂在他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面容平静如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按在膝头,来回摩挲着锦袍下那双许久不曾站立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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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睡醒,喊醒了屹儿。

两人洗过脸,吃了些孟金端来的水果,便一同去了东次间习字。

因惦记着稍后要出府去玩,屹儿今日写得格外快,一只小手握着笔刷刷不停,转眼便写完一行,只是字迹难免有些飞扬潦草。

孟羽凝不愿挫了孩子的兴致,柔声夸道:“哇,我们屹儿今日写得这样快,可真厉害。”

屹儿用力点着小脑袋,不无骄傲地说:“屹儿还能写得更快哒!”

孟羽凝连忙按住他的小手,温声道:“屹儿,咱们不着急,慢慢写才好。哥哥说了,要傍晚才出门呢,若是写得太快,剩下时辰干等着,反倒无趣了,是不是?”

她是怕孩子一味求快,字迹不合规矩,待会儿祁璟宴查验不过,反倒要重写,岂不耽误更久。

屹儿听得进劝,乖乖应了声“好”,便收敛了心急,一笔一划认真写起来。

待屹儿终于写完最后一笔,窗外日头已然西沉,天色有些暗了。

孟羽凝将屹儿写的字仔细检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牵起他的小手温声道:“走,我们去换身衣裳,便去找哥哥。”

屹儿高兴地拍着小手,蹦蹦跳跳跟着屹儿去卧房换衣裳。

孟羽凝先替屹儿换上一件宝蓝色绣祥云纹的轻薄小袍,将头发重新梳理整齐,束成一个小髻。

自己则去净房换了身淡雅的月白襦裙,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

待二人收拾妥当,便手牵手朝着清客堂走去。

穆樱,穆梨,还有孟金她们四个都跟在后头。

清客堂內,祁璟宴正端坐案前写着什么,见两人进门,便撂下笔,唇角含笑:“正要差人去唤你们。”

孟羽凝眉眼一弯,“殿下,现在就出门吗?”

祁璟宴微微颔首:“时辰正好,走吧。”

孟羽凝说好,与屹儿一同绕到轮椅后方,一人一边,笑着推他前行,穆山默默跟在后面,一行人不紧不慢走到大门口。

暮色方浓,大门两侧却早已灯火通明。

穆江早已点齐五十名身姿魁梧的随行护衛静候于此。

一身玄衣的护衛们分列两行,各个手持明火,腰间佩刀。

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冷峻的面容,他们目光如炬,肃然而立,静默中自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凛然杀气。

孟羽凝望着这肃杀而又壮观的场面,只觉心头一热,一股豪气由然而生。

她挺直脊背,素手一挥,声音清亮,带着几分难得的飒爽:“咱们走!”

“是。”五十名护衛齐声应道,声如洪钟,震彻云霄。

其实孟羽凝刚喊完,就回过神来,祁璟宴在这呢,哪里轮得到她来发号施令。

可没想护卫们竟然齐刷刷应是。

她心中震撼,不由偏过头,有些无措地望向祁璟宴。

却见祁璟宴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正面带笑意望着她,目光中带着清晰的纵容与赞许。

孟羽凝便也笑了。

祁璟宴随即朝穆山略一颔首,穆山便会意上前,小心地将祁璟宴扶上那辆宽敞的黑漆馬车。

孟羽凝忙牵着屹儿紧跟其后。车内铺着软垫,很是舒适。

三人方才坐定,赶车的护卫便一甩馬鞭,马车随即平稳地辘辘前行。

护卫们齐齐翻身上马,穆江在前开道,左右护卫手持火把,护在马车周围。

一行人便在煌煌火光中,浩浩荡荡地朝着苍海郡夜间最繁华的长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