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静心斋门口时, 孟羽凝停下来,转身看着紧紧跟在身后的穆樱和穆梨,想了想, 笑着温声说:“穆樱,穆梨,不用这么跟着我了。”
虽然她很舍不得这两个英姿飒爽, 超级帅气, 但心思有些单纯的姑娘。
可一来她们本就是祁璟宴的人, 跟在他身边才能前程似锦, 犯不着跟她留在苍海郡这个小地方。
再就是她们从小就生活在京城,并不是十分适應岭南这种炎热多雨的气候, 所以, 还是回京去吧。
至于安全问题, 之前祁璟宴剛从京城出来那阵, 很多人都想让他死,刺杀层出不穷, 可随着他的腿彻底“废了”,这几年他在沧海郡也安分守己, 刺杀和试探渐渐少了。
如今, 连祁璟宴这个正主, 他们都不甚在意了, 又怎么会把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放在心上。
更何况,这几年来,她带着孟金几人也都没有闲着,一直在跟着穆樱和穆梨学习拳腳,从未懈怠。就这么说吧,等闲的地痞流氓, 她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当然,若当真遇上当年刺杀祁璟宴那等阵仗,即便穆樱和穆梨留在她身边,那也无济于事。倘若当真遭逢不测,那便是她这辈子的命数。
所以说,没什么可担心的。
穆樱和穆梨不知孟羽凝心中百转千回,一听她说这话,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满头雾水,齐声问道:“姑娘,这是为何?”
看着这两个姑娘那茫然的目光,孟羽凝心虚,有一种抛弃她们的负罪感,她不忍心同她们直说,拍了拍两人胳膊,笑着说:“那个,你们去殿下那里,殿下自有安排。”
对她离开这件事,祁璟宴都如此爽快,想来她把穆樱和穆梨退回去,他也没什么意见吧。
孟羽凝在众人面前说话素来干脆利落,有话直言,从不让人费心猜测她的心思,穆樱穆梨两人见头一回见她这般支支吾吾,两人还以为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姑娘不便明言。
两人看了一眼几步外静心斋的院门,还有院内忙碌的孟金等人,便抱拳拱手:“是,那属下这就去找殿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孟羽凝笑着摆了下手:“去吧。”
两人行礼,转身走了。
孟羽凝目送她们走遠,这才转身回院子,一进屋门,就把孟金孟银喊了来:“去收拾东西,待会儿咱们就搬去桃溪巷的新宅子。”
新宅子那边,一直都是孟金孟银负责打理,孟羽凝也私下里同她们二人讲过,以后要搬过去一事。
两人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一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都有些为難:“姑娘,今儿不早了,要是今儿搬的话,怕是东西都收不完。”
孟羽凝摆手道:“没事,就先收拾我常用的东西,今儿先搬过去一趟,剩下的那些东西,这几日慢慢搬。”
即便是搬走,也要好好告别的,所以也不急在那一日两日,只是,总是要开个头罷了。
两人闻言,也不多言,转身去忙活。
孟羽凝想到新宅子那边还没起火,又让孟玉孟珠把热水备好,她先去洗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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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堂。
祁璟宴先是把穆雲喊来,问道:“先前让你置办的那些东西可都置办妥当了?”
穆雲笑着答:“回殿下,除了那套头面还没打好,其他的都已准备齐全了。”
祁璟宴随有些遗憾,可唇角还是弯了起来:“那好,去把燕拂居拾掇出来吧。”
穆雲一愣,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殿下,今儿的话,会不会太过仓促了?再说,也该找人算下日子才好啊。”
祁璟宴摆手:“无妨,阿凝说了就今日,去吧,其他的,日后回京再补办。”
穆云一听孟姑娘都不介意,便笑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罷,转身匆匆离开,招呼了穆风几个细心的人到清客堂的仓库抬了两箱东西,一起奔着燕拂居去了。
屹儿坐在榻上摆弄棋子,见哥哥坐在那里傻笑,忍不住出声问:“哥哥,你笑什么?”
祁璟宴回神,收敛了面上笑意,对着屹儿伸出手:“过来,哥哥有话跟你说。”
屹儿便从榻上下来,走到祁璟宴面前,仰头看着他。
祁璟宴伸手摸摸屹儿的头,又拍拍他的小肩膀:“屹儿,今晚阿凝会在燕拂居住。”
屹儿眼睛一亮:“真的?阿凝是来陪屹儿嗎?”
祁璟宴:“不是,是来陪哥哥。”
屹儿一听,不解问:“为什么阿凝陪哥哥,不陪屹儿?”
祁璟宴不答反问:“你想不想阿凝一辈子都和我们在一起?”
屹儿重重点头:“想。”
祁璟宴:“那哥哥娶了阿凝给你做嫂嫂好不好?”
屹儿皱着小眉头:“可是,那等屹儿长大了娶谁?”
祁璟宴有心拍这混蛋小子两巴掌,再狠狠训他两句,可望着小小少年那双纯净懵懂的眼睛,他觉得讲道理怕是讲不通。
他沉吟片刻,牵起屹儿的小手,语重心长道:“等你长大,还要十几年,太久了,阿凝定然等不得,而哥哥现在就可以娶了阿凝,那样阿凝就会永遠和我们在一起了。”
屹儿歪着小腦袋,仔细想了想,好像哥哥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小腦袋:“那好吧。”
说完又满心期待地问:“那是不是哥哥娶了阿凝,咱们就又可以睡在一起了?”
祁璟宴:“……不能,阿凝只能和哥哥睡一起,屹儿还是要单独睡,除此之外,一切未变。”
屹儿当即不高兴了,一把甩开哥哥的手,小臉一绷:“那我不答應,那还是等屹儿长大,屹儿娶阿凝好了。”
见这混账小子果然如他所料,如此難缠,祁璟宴也故意板起臉来:“那就等着阿凝和别人走了吧。”
说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起书案上的书,挡在面前,假意看了起来。
屹儿在阿凝等不及他长大和别人走了,还是让哥哥娶了阿凝自己单独一个人睡之间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一跺腳:“算了,屹儿自己睡就自己睡。”
祁璟宴便笑了,可当他把书放下时,面上笑意却压了下去,他问:“你当真想好了?”
屹儿点头:“想好了。”
祁璟宴伸手摸摸屹儿腦袋,“好,那今晚你就住在清客堂,我让穆云穆江他们在这陪你,玩到多晚都可以,明儿也给你放一天假。”
屹儿勉勉强强答應:“那好吧。”
兄弟俩剛商量妥当,就听穆江在外头禀报:“殿下,穆樱和穆梨有事寻您。”
祁璟宴:“进来。”
穆樱和穆梨应声而入,抱拳行礼:“殿下,姑娘说不让我们跟着她了,说您另有安排。”
祁璟宴微愣过后,随即笑了,起身绕过博古架,从里面靠墙的柜子里小心拿出一个包袱,走出来,交到穆樱手里:“拿去给你们姑娘穿上,随后护着她回燕拂居,就说我在那等她。”
穆樱和穆梨对祁璟宴的命令一向服从,见他如此吩咐,便抱着那个包袱,转身出门去了静心斋。
等两人走后,祁璟宴拍拍屹儿肩膀,“你乖乖留在这,哥哥先回去了。”
说罢起身,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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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洗了澡,換好了衣衫,见孟金她们还在收拾,便自己拿了巾帕,坐在临窗榻上慢慢擦头发。
她环顾四周,想着日后不再这住了,心中还有些舍不得。
不过好在,她在新宅子那边的房间布置,也和这边差不多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不适应。
正想着,就见穆樱和穆梨又带着东西回来了。
孟羽凝放下巾帕,看向她们:“殿下怎么说?”
穆樱把手里的包袱往前一递:“姑娘,殿下说让您把这衣服換上,去燕拂居找他,他在那等您。”
祁璟宴平日是没少送她东西,可都是金子,还是头一回送她衣裳呢。孟羽凝好奇伸手:“拿来我看看。”
穆樱把包袱递过去,孟羽凝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红色的衣裙,打开一看,十分漂亮,她有些爱不释手,却不大理解:“殿下说没说为什么要送我这衣裳?”
穆樱两人摇头:“殿下不曾提起。”
孟羽凝不理解祁璟宴这让人费解的想法,把衣裳往榻上一放,“我这刚换好衣裳,就不折腾了,我就这么去吧。”
穆樱忙拉住她,小心劝道:“姑娘,可是殿下特意叮嘱了,让您穿上去找他呢。”
孟羽凝见两人一臉为难,想着日后她们日后跟在祁璟宴身边了,她也不好让她们难做,于是说:“行吧,那就换上吧。”
穆樱和穆梨应是,上前帮着孟羽凝把外衫脱下,随后两人拿着那里外两套衣裳问:“姑娘,这里衣也要换嗎?”
孟羽凝摆手:“不用,就穿外衫就好。”心中却道,祁璟宴这人还很周到,送衣服竟然里外都送的。
不多时,一身大红色的衣裳穿好了,穆樱和穆梨忍不住赞道:“姑娘穿这衣裳可真好看。”
孟羽凝对着镜子照了照,心中诧异,这怎么看起来像嫁衣呢?不过祁璟宴也没有道理送她嫁衣啊。
于是便晃了下头,把心中那丝古怪的想法甩出脑海。
自己拿了枚簪子,让穆樱帮自己随意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把那一头半干的头发挽了起来。
随后带着两人往外走,正抱着包袱从厢房出来的孟金纳闷问:“姑娘,您这是去哪?”
孟羽凝:“我去一趟燕拂居,很快回来,你们先去喊人备马車,把要带的东西都先装車。”
穆樱和穆梨心中好奇,可一想孟金和孟银经常去姑娘新买的宅子,两人便也没有多想,默默跟在孟羽凝身后。
很快,几人来到燕拂居,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就见院中张灯结彩,檐下竟然挂起一排大红灯笼,瞧着十分喜庆。
孟羽凝心中纳闷。这是怎么的呢,祁璟宴要为她送行?还是要庆祝?
她不动声色走进院中,把穆樱和穆梨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了正屋的门,穿过堂屋,走进卧房,一下就愣住了。
就见卧房里面,大红喜烛,大红喜字,大红窗帘,大红床幔,大红被褥,一眼望去,铺天盖地的红。
当然,让她更惊讶的,是刚从净房门口走出来的祁璟宴,也是一身的红。
孟羽凝脑袋嗡一下,一下卡住,不转了,她呆呆望着那一身红色的俊美男子,久久反应不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祁璟宴看着瞪圆了眼睛呆呆站在那里的姑娘,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抬脚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引到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捋了捋她鬓边的碎发,声音温柔如水:“阿凝,我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孟羽凝回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心头突突突一阵狂跳,脑中一阵电光火花闪过,一个念头蹭地跳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指了指祁璟宴,又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殿、殿下,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祁璟宴面上的笑意一僵:“阿凝不知我们在做什么?”
孟羽凝压下心中的念头,摇了摇头。
祁璟宴僵在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双掌按在膝上,沉默片刻才问:“那阿凝先前吃饭时,说‘不如今日’,所指为何?”
孟羽凝:“我说的是离府啊,我那不是买了宅子嘛,我要搬过去住了。”
祁璟宴眉梢微挑,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阿凝为何要搬出去住?”
可孟羽凝却从他那平静的面容下感受到了一丝危险,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这才小声解释说:“我这不是想着,殿下和屹儿要回京了吗,我和孟家的关系已然断绝,孟家又对殿下多行不义,我回到京城徒增尴尬,就不跟着回去了。”
祁璟宴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孟羽凝大着胆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殿下?”
祁璟宴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起身,站到孟羽凝面前,垂眸打量她的眼:“阿凝,你同我说过的话,你可是忘记了?”
孟羽凝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又要往后退,可双臂却被两只大手牢牢抓住,她动不了:“殿下说的是哪句话?”
祁璟宴沉默片刻,突然低笑一声:“阿凝竟然忘了。”
他虽是在笑,可孟羽凝却从他那笑声中听出了一丝丝怒意,还有一丝伤心和难过?
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这么多年,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知道是哪句嘛。”
祁璟宴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低头,拉进两人的距离:“好,那我来提醒阿凝,你曾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
孟羽凝隐隐约约想起,好像是他给皇后娘娘守孝第一天的时候,他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安慰他的话。
她忙低声解释:“我那时,不过是随口一说。”
祁璟宴握着她的胳膊,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咬牙切齿道:“可是阿凝,我当真了。”
孟羽凝被他捏的胳膊微微发疼,挣扎了两下没挣开,见他情绪不对,也不敢像平日那般放肆踩他一脚或是瞪他一眼,只好声好气笑着哄:“殿下,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穆云略带急切的禀报声:“殿下,孟金和孟银要了马车,在往车上装行李,说是孟姑娘说的,今儿她们要搬去桃溪巷那边的宅子。”
孟羽凝心头一跳,暗道怕是要不好。
果不其然,祁璟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着窗外说道:“把人拦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府。”
穆云应是,快步走了。
祁璟宴盯着孟羽凝的眼睛:“阿凝这是要弃我而去。”
孟羽凝和祁璟宴对视着,莫名心虚起来:“殿下,你听我解释,我……”
祁璟宴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嘴上,直接打断她的话:“阿凝,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那就要说到做到。”
说罢,松开孟羽凝的手臂,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往外走:“今夜你睡在这里,我去清客堂陪屹儿,有事明日再说。”
望着那眨眼间就消失不见的身影,孟羽凝颓然地倒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有些烦躁,又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个事啊。”
祁璟宴是一直对她很好,好到有一段时间她都产生了幻觉,误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
再加上她时常被他的美色所迷惑,所以偶尔也会幻想一下,要是哪天他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来说喜欢她,她能不能狠下心来拒绝。
可都三年多了,他总是那么风轻云淡,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一个字都没说过。
再想到原书里他到死都没近过女色,所以她很快就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没再自作多情过。
可今儿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她有心追出去问问,可想到他刚走的时候说的话,便又只好作罢,脱了鞋子上床,把那身繁琐红衣脱了,躺倒了被窝里。
闻着那熟悉的带着松香的气息,她面颊莫名烫了起来。
清客堂。
屹儿正和穆江他们在捉迷藏玩,见祁璟宴突然阴沉着脸出现在屋里,屹儿好奇跑过去:“哥哥,你不是说今晚和阿凝一起睡吗?怎么又跑来了?”
穆江憨憨地笑:“是啊殿下,洞房花烛夜,您怎么扔下王妃,一个人跑了?”
祁璟宴冷冷扫他一眼:“出去。”
穆江挠着脑袋,一脸困惑地退了出去,小声嘀咕着:“大喜的日子,这是咋了嘛?”
屹儿察觉不对,上前想问,可却被哥哥丢来一记眼刀子,又训道“这么晚了,还玩什么,赶紧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