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听章贵妃来了, 孟羽凝与蔡月昭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散无踪,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太后。

蔡月昭压低声音:“太后娘娘,都这般时辰了, 她来作什么?”

太后也沉了脸,“哀家本打算容她多留几日,没想到她竟这般迫不及待, 自己送上门来了。”

蔡月昭闻言, 立即激动地攥住孟羽凝的衣袖, 凑到她耳畔低語:“阿凝, 太后这是要出手整治那毒妇了,你仔细瞧着。”

孟羽凝心头亦是一震。她想起祁璟宴昔日提及章贵妃时, 那双总是平靜的眸子里罕见的厉色。

他从不轻易评断他人, 可对章贵妃, 却给了八个字的评价:“蛇蝎心肠, 阴狠毒辣。”

这八字评語,简直和原书中对章贵妃的描述分毫不差,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恶毒的母亲,才会养出三皇子那般视人命如草芥, 阴险狡诈, 卑鄙无耻之徒。

当年祁璟宴遭難, 皇后枉死, 都是这对母子和章家在背后一手操纵,他们成功利用了康文帝的多疑猜忌,捏造证据,陷害祁璟宴。

这几年来,她亲眼见证祁璟宴与屹儿如何从绝境中一步步挣扎着缓过劲儿来,对章贵妃这个罪魁祸首之一, 她早已恨得牙痒痒。

此刻终于要亲眼见到这个恶毒之人,更可能目睹她今夜便伏法,孟羽凝只覺胸口激荡難平。

察覺出孟羽凝的情绪波动,太后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安抚地一拍,随即敛去面上最后一丝温度,声音冰冷如霜:“传她进来。”

“是。”门外传来小太监的應声,随即殿门打开,一道身影匆匆踏入。

候立一旁的宋公公看了一眼章贵妃,随即看向太后,太后点点头,宋公公便悄无声息走了出去,和章贵妃擦身而过时,还不忘弯腰行礼。

章贵妃鬓发微乱,不见往日精致的妆容,只见眼底的慌张。

她丝毫没留意宋公公,快步走到太后面前,匆匆瞥了一眼随着太后一同坐在榻上的蔡月昭和孟羽凝,随即俯身跪倒,声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颤意:“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垂眸睨着她,并未如往常那般令她起身,只淡淡道:“深更半夜,惊扰哀家,所为何事?”

章贵妃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帶着即便刻意掩饰,也藏不住的焦急:“太后娘娘,您可知陛下那邊出了何事?方才臣妾心中惦念,想去承明殿探望陛下,谁知竟被羽林卫拦在了殿外。”

她这话半真半假,其实她是得到消息,说太后宫里的宋田拿了太后玺,亲自跑到城门处接了慎王进宫。

原本该死在路上的人,竟毫无预兆,突然进了宫,这消息如同惊雷,震得她方寸大乱,当即就坐不住了。

她当即命心腹火速出宫,去给三皇子报信,随即妆容也顾不上打理,匆匆穿好衣裳,随便挽了个发髻,就奔着承明殿去了。

怎料,往日她畅行无阻的承明殿,今日却怎么都进不去。

羽林卫兵士手持长戟,面无表情地拦在她面前,語气冰冷强硬,口口声声皆是“奉慎王之命”,全然不将她这位贵妃放在眼中。

本该守在殿前的金吾卫将领丝毫不见踪影,剩余的金吾卫皆被羽林卫压制得死死的,竟无一人敢上前为她开路,也无一人为她据理力争。

把守殿门的诸多内侍,更是悉數换成了慈宁宫的面孔,任她厉声斥责,也只垂首不语,无人理会她的怒火,更无人惧怕她的惩处。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这个贵妃简直是个笑话,深感屈辱的同时,心中又升起无力和恐慌来。

让她更加恐惧的是,她派出去给三皇子送信的小太监,竟然连宫门都没能出去,仓皇折返。

他一路小跑,寻到承明殿来,向她禀报,说是所有宫门均已戒严,守备森严异常,连冷宫后墙荒草下那个极为隐秘的狗洞,都有人持械把守。

他还险些被擒,得亏他机灵,遠遠瞧见不对,转身就走,这才脱身。

章贵妃听完之后,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又急急遣人,前往内廷十二监,试图联络那些往日里听凭她调遣之人。

可她派出去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拦了回来,她如同被困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之中,寸步難行。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强自镇定,匆匆赶往慈宁宫,只想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探得一丝虚实。

太后目光如霜,审视地打量她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哀家倒是好奇。”

“往日陛下病卧在榻,连喂个汤送个药,都需三催四请,才见你挪步近前,那脸上的嫌恶更是掩也掩不住,怎么偏生今夜漏深人靜,你倒突然‘惦念’起陛下来了?”

章贵妃被太后这番话刺得脸颊发烫,却也无心辩驳,只追问:“太后娘娘,慎王殿下为何突然回京?”

太后并未立时答她,反而端起手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浮沫,浅啜一口,眼风这才淡淡扫向她:“慎王为何回京,章贵妃当真不知么?”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噎得章贵妃顿时语塞,半天没接上话来。她没想到太后如此直白,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她恼恨之余,脊背突然一寒,心中暗道,坏了。

从前太后虽也处处压制她,可但凡提及慎王,至少表面功夫尚会做足,维持着那点虚假的和平。

今夜太后如此直白,莫非,慎王今夜便要动手?

不可能吧,他今夜刚刚回京,今夜就要动手?如此仓促?如此鲁莽?他准备好了吗?

然而回想方才在承明殿外寸步難行的困境,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她担心三皇子被蒙在鼓里,不敢再留:“夜已深了,臣妾不敢再扰太后清靜,这便告退。”

话音未落,她急忙起身,匆匆一礼,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疾步离去。

见章贵妃转身欲走,孟羽凝心头一紧,下意识便抱紧了太后的手臂,脱口唤道:“皇祖母!”

情急之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过去的几年岁月,与祁璟宴和屹儿朝夕相处,总是听他们说起“皇祖母”,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位慈威并重的太后当做了祖母。

太后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慈祥地笑了,她反手轻轻拍了拍孟羽凝的手背,再开口时,声音柔和了不少,竟然还帶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章贵妃,不必回去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章贵妃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她脚步猛地僵住,缓缓转过身来,强自镇定地挤出一句:“臣妾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并未多言,只将茶盏往案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搁:“来人。”

声音并不高,却帶着刺骨的寒意,在寂靜的殿中格外清晰,听得孟羽凝和蔡月昭精神一振,听得章贵妃浑身一抖。

太后接着说:“章贵妃伙同三皇子,勾结外人,毒害陛下,罪同谋逆。即刻拿下,廷杖二十,押入天牢候审!”

话音未落,殿门大开,四名羽林卫挟着深夜的寒气大步踏入,铁甲铿锵,瞬间将殿内暖意驱散。

孟羽凝与蔡月昭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难掩惊诧与钦佩,太后出手,果真雷霆万钧。她们一直在这殿中,竟丝毫不知羽林卫是何时来的。

眼见羽林卫朝自己逼近,章贵妃心头骇然,猛地转身,扑向太后凤座,声音凄厉:“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

太后:“冤枉不冤枉的,回头到天牢里去说吧。”

两名羽林卫闪身上前,一左一右将章贵妃擒住,任由她胡乱踢打,奋力挣扎,也无法挣脱。

恶人被擒,孟羽凝只觉胸中热血奔涌,攥着拳头,在心中无声呐喊,抓得好!她可真想让屹儿和祁璟宴亲眼看看这一幕。

章贵妃双臂被死死反剪,发钗斜坠,珠翠凌乱地晃动着。她再也顾不得仪态,挣扎着仰起头,望向端坐高位的太后,眼中泪水涟涟,哀声求饶。

“太后娘娘明鉴啊,如今陛下已沉疴难起,慎王双腿已残,如何能担起江山社稷?”

“您放眼瞧瞧,诸位皇子中,唯有三皇子文韬武略,堪当大任啊!”

“老三他向来仁孝,若他日得登大宝,必会尊您为太皇太后,晨昏定省,万般孝敬,您何苦要对臣妾母子赶尽殺绝?”

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孝顺?”她冷声重复,“一个连弑兄殺父之事都做得出的狼崽子,你竟敢在哀家面前提‘孝顺’?”

章贵妃泪水涟涟:“太后娘娘,那都是误会,老三也是您的亲孙儿啊,她对您一片孝心……”

太后目光如刃,打断章贵妃:“他这般‘孝心’,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消受不起。”

说罢,不再给章贵妃任何狡辩的机会,太后不再看她,只将手轻轻一摆:“带下去吧。”

四名羽林卫齐声應是,提起瘫软欲坠的章贵妃,毫不留情地径直拖出殿外。

到了慈宁宫院外,用帕子堵了章贵妃的嘴,将她缚于刑凳之上,噼里啪啦,干脆利落地打完了二十杖,直将章贵妃打得昏死过去,这才将她拖起,径直送去了天牢。

厚重的殿门重新合拢,将凛冽的寒风与院中的肃殺尽數隔绝,炭盆中火星轻轻噼啪,融融暖意悄然回笼。

太后转头望向孟羽凝,没了方才的威严,只余满眼慈爱,关切问道:“好孩子,方才可吓着了?”

孟羽凝含笑摇头,“多谢太后关怀,臣女无事。”

见她神色自若,眸光清亮,确实未见半分惊惧,太后眼底欣慰之色更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赞道:“临危不乱,阿凝好胆色。”

孟羽凝笑了笑,心道这和当年南下途中遇到的那些凶险相比,真的算不上什么。

一旁的蔡月昭立刻凑上前来,佯装委屈地嘟起嘴:“太后娘娘偏心,臣女方才也镇定得很,您怎不夸我两句?”

太后故作嫌弃,伸手推开她的脸:“你个上山打虎,下河捉鳖的皮猴子,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着你的?”

这一句话,惹得孟羽凝和蔡月昭齐齐笑出了声,见两个姑娘笑得花枝招展,太后也忍不住笑了,一直静默一旁的陶嬷嬷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其乐融融。

孟羽凝见太后指尖轻按额角,眉宇间透出倦色,便悄悄拉了拉蔡月昭的衣袖,二人一同起身。

孟羽凝柔声道:“太后娘娘忙了整夜,请早些安歇。”

太后确实乏了,颔首允了,又温声叮嘱:“今夜宫里怕是太平不了,你二人就在偏殿歇下,莫要随意走动。”

“是。”二人乖巧应下,行礼过后,回了偏殿。

二人又并肩躺在锦榻上,孟羽凝有些担忧地问:“阿昭姐姐,太后方才说,今晚宫里不太平,你说殿下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事?”

蔡月昭噗嗤一笑,侧身拍了拍她的肩:“傻阿凝,你们家殿下这般声势浩大地回宫,本就是来掀风作浪的呀。”

孟羽凝先是一怔,随即莞尔:“阿昭姐姐说得是呢。”

蔡月昭凑近些,压低声音道:“阿凝你想啊,太后素日里那般厌恶章贵妃,却隐忍至今,偏偏选在今晚发难,这分明是万事俱备,大局将定。”

她握住孟羽凝的手,语气笃定:“所以说,且放宽心,殿下肯定是有了万全之策,这才选在今夜入城回宫。”

孟羽凝心头稍安,却仍忍不住轻叹:“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不知他们此刻究竟如何了。”

两人虽然才分别不过两个时辰,可她却像好几天没见了似的,竟然有点想念他了。

当然,她也想屹儿。

这么多年,从最初她每晚抱着像个小圆球的屹儿入睡,到后来屹儿分床,她每晚都要哄他睡着才离开。

这夜复一夜的陪伴,对屹儿来说必不可少,对她来说同样弥足珍贵,不抱抱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她竟也有点睡不着了。

她双手合十,朝天而拜。

老天保佑,希望此番风波早日平息,日子赶紧恢复如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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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后处置章贵妃的同时,翊坤宫内外灯火通明,殿门四敞大开。

羽林卫手持武器,将所有翊坤宫侍奉的宫人尽數赶到院中,看押起来。

宋公公则带着十数名内侍急步进入殿内,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发现章贵妃卧榻下方的一块地砖松动,撬开之后,挖出一个檀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青色封皮上,赫然题着三个刺目大字,《百花册》。

宋公公小心翼翼将账册收回盒中,紧紧抱在怀中,冲出殿门,在一队羽林卫的护送下,一路小跑着奔到了承明殿。

进殿之后,他双手捧着盒子,送到祁璟宴面前:“殿下神机妙算,章贵妃宫里果真藏着这玩意儿。”

祁璟宴接过,拿出账册,略略翻阅数页,微微颔首:“正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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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府外,三皇子被数十名虎賁卫拿长枪团团围住。

他眼中戾气翻涌,手中馬鞭直指虎賁卫,声音里满是殺意:“尔等何人?胆敢拦孤去路,擅闯亲王府邸!速速退下,孤饶尔等不死。”

话音未落,只听馬蹄哒哒,围堵的虎賁卫齐刷刷让开一条通道,成安侯鬱允衡一身铠甲,端坐馬上,自暮色中缓缓行出。

他高举一卷明黄聖旨,朗声道:“臣等奉陛下旨意,搜查三皇子府,还请三殿下配合。”

又是这招?三皇子嗤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讽,“陛下早已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你这聖旨从何而来?莫非是伪造不成!”

成安侯神色不变,声如沉钟:“伪造聖旨乃欺君大罪,臣是万万不敢。”

三皇子伸出手,“既如此,便让孤验看真伪。”

成安侯微微摇头,将圣旨稳稳收于怀中:“此旨是陛下颁予微臣的,未得陛下亲允,恕臣不能交由他人。”

如此无赖行径,完全出乎三皇子预料,他胸口剧烈起伏,指节捏得发白,咬牙道:“孤真是万万没想到,堂堂成安侯,竟也行这等卑鄙鬼祟之事。”

成安侯却浑不在意,唇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是何手段并不重要,好用就行。”

说着,他忽地策马逼近半步,声音压得低沉,却字字清晰:“对了,若臣没记错,这话,还是当年太子殿下蒙冤入狱时,三殿下您亲自在天牢里,‘教诲’太子殿下的。”

三皇子瞳孔骤缩,瞬间想起那年在天牢里,祁璟宴遍体鳞伤被铁链吊在刑架上,他则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端着茶杯,慢悠悠喝茶的情形。

三皇子的脸色骤然阴沉如铁,瞬间明白,为何这些年他屡次示好拉拢,成安侯府始终滴水不漏,总摆出一副只效忠天子的姿态。

他原以为鬱家父子是难得的纯臣,谁曾想,他们竟暗地里投靠了祁璟宴。

三皇子眼底翻涌着被愚弄的暴怒,忍不住出言讥讽:“好好好,好得很,成安侯,你们父子演得一出好戏啊。”

“成安侯,孤乃亲王,奉旨监国,你……”他话音陡然转厉,正欲训斥成安侯以下犯上,就听府内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

三皇子心急如焚,不欲纠缠,手举马鞭,直指身前层层包围的士兵,一步一步往前走:“滚开。”

然而素日里对他恭敬有加,俯首帖耳的虎賁卫,此刻却目光凛然,手中长枪纹丝不动,锋刃依旧直对着他。

三皇子勃然大怒,挥鞭便朝最近一名虎贲卫抽去,那名虎贲卫枪锋一转,随即一挑,直接将三皇子手里的马鞭凌空甩飞了出去。

三皇子颜面尽失,厉声嘶吼,“来人,给我格杀勿论!”

话音在夜风中回荡,身后却一片死寂,半晌无一人上前。

他愤而回头,只见自己带来的府兵早已被重重围困,刀剑相向,与他彻底隔绝开来。

他气急败坏,高声喝道:“影三!”

夜风卷过长街,仍旧无人应答。

他猛地想起书房里那道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面露懊悔之色,早知有眼下之困,先前就不该那般轻易杀了那个废物。

他急忙改口,声音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影七!”

可仍旧无人应答。

不远处幽深的暗巷里,两名暗卫死死按住影七的手臂,另一人从身后紧紧捂住他的嘴。

在他们身后,十余名黑影默然伫立,静静看着前方三皇子被困,无一人移动分毫。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大势已去,我们何必白白上去送死?”

“这些年,兄弟们为他出生入死,可他却视我们如草芥,从来没把我们当人,不问缘由,动辄打杀。”

“如今慎王回京,三殿下败局已定,我们不如趁乱逃了吧!”

自幼日日被灌输忠主之念,要为主子生,要为主子死,心中强烈的使命感,促使影七剧烈挣扎,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放开,我自己去,你们走。”

那三人却死死按住他不放,仍旧苦口婆心地劝:“不要犯傻,凭什么他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咱们跑远些,找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隐姓埋名,娶上一房媳妇,生下几个孩子,安稳过上一辈子不好吗?”

最年轻的那个声音已带了哽咽:“七哥,算我求你了,三哥生前最盼的就是这样的日子。他走了,我们替他活出这份念想,成不成?”

想到先前书房里那血腥无情的一幕,还有之前被三皇子杀掉的影四,影五……

影七似被说动,渐渐停止了挣扎,直到彻底不动,那三人才慢慢放手。

影七沉默良久,忽然面朝三皇子的方向,屈膝跪地,重重叩了三个头:“主子,对不住了。”

其余众人目露惊喜,也跟着跪地叩首。

等影七再起身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他抬手一挥,低声说了句“走”,带着那十几人踏着月色,如雁影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深夜之中,不见了踪影。

三皇子厉声呼喝,从“影七”喊到“影九”,又从“影九”喊到“影三十一”。

可任凭他如何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夜空,还有成安侯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他骤然明白了什么,胸中怒火如火山喷发,“啊”地怒吼出一声,猛地抽出腰间佩刀,不管不顾地朝身前的虎贲卫劈去:“废物,孤杀了你们!”

成安侯正等着这一刻,他眸光一凛,将圣旨举过头顶,声震四方:“三皇子抗旨不尊,速速拿下。”

虎贲卫们一拥而上,数柄长枪交错压下,将三皇子结结实实压跪在地上,任凭他嘶吼挣扎,虎贲卫也无动于衷,直到他力竭瘫软在地,几名虎贲卫才拿着绳索上前,将人结结实实捆了,丢到马车上,直奔天牢而去。

成安侯举着圣旨高声喝道:“三皇子已经伏法,其余人等速速缴械投降,将功赎罪,或可免去死罪。”

虎贲卫齐声高喝,声浪如潮水般传遍整个府邸:“三皇子已经伏法……”

树倒猢狲散,不过片刻,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王府护卫纷纷放下了兵器,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几名虎贲卫抬着那把雕龙金椅快步而出,在他们身后,有两人抬着一副木架子,上面是一套明黄色的龙袍,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在火光的映照下,刺目无比。

成安侯冷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他冲身旁亲随使了个眼色,亲随会意,抬手向天,一枚信号弹呼啸着划破宁静的夜空,绽开一朵艳红的火花。

承明殿外,穆风望见夜空中那抹红,当即拍掌笑了。

他脚步轻快,转身进殿,匆匆来到祁璟宴面前,压低声音,却难掩振奋:“殿下,成安侯那边办妥了。”

祁璟宴靠在轮椅上,正闭目养神。

屹儿窝在他怀里,盖着小虎头被子,已经睡着了。

听到穆风禀报,祁璟宴睁眼,转向龙榻方向,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密谋篡位,现已伏法被擒。”

康文帝自从知道祁璟宴不会治好他之后,便已心灰意冷,目如死灰,听到这话,眼珠一动不动,就跟没听到一样。

祁璟宴温柔地摸了摸屹儿的头,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老三的胆识,倒远胜于我,他可是真敢行那弑父谋逆之举,改日我定当亲自审问,将他所作所为查个水落石出,再一五一十,禀明陛下。”

康文帝的眼珠终于缓缓转向祁璟宴,恨恨瞪着他。虽然他没说话,可祁璟宴却看懂了他的眼神,你如今这般作为,与谋逆有何两样。

祁璟宴对上那视线,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意:“陛下误会了,我这可算不得谋逆,我这顶多算是替天行道罢了。”

康文帝胸口剧烈起伏数下,终是连一眼都不愿再看他,把头往旁边一偏,紧紧闭上了双眼。

祁璟宴微微颔首,体贴道:“眼不见,心为静,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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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几乎在同一时刻,成安侯世子鬱逍手持明黄圣旨,率领精锐禁军将内阁大学士章奎的府邸围得铁桶一般。

他并未命人通传,只冷眼一瞥,身后甲士当即抡起大刀,对着章府朱漆大门哐哐哐一顿猛砍,木屑纷飞间,直接把门砍出个大窟窿,随即几人齐齐抬脚,咚咚咚一阵猛踹,一起将厚重的实木大门踹倒了。

章家一个素来不知天高地厚,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孙子辈少爷,领着一帮持棍操刀的家丁,第一个冲了出来。

一见自家大门被糟蹋成那样,他当即暴跳如雷,跳着脚指着郁逍,破口大骂。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章贵妃的娘家,三殿下的外祖家,内阁大学士章大人的家,哪里轮得到你来放肆。”

郁逍眼中杀意顿现,未发一言,抽刀一挥。

一道寒光划过,章家孙子的骂声戛然而止,那颗头颅带着惊愕的神情,滚落在地,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平日里跟着这位孙少爷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家丁们,此刻眼见主子身首异处,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好了,杀人了,小少爷被杀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扔下手中棍棒刀剑,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郁逍一挥手,兵士们直接冲了进去,追上去就砍,刀光闪处,血花四溅。

方才还气焰嚣张,挥刀舞棒,喊打喊杀的章府众人,顿时哭喊震天,乱作一团。

不到两刻钟,除了那些死了的家丁,章家上上下下两百余口悉数被押到门外,用绳索捆住手脚,蹲在了地上。

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从府内抬了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堆积如山。

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这章家的家底,都快比得上国库了吧。”

郁逍冷笑一声,看了一眼郁实,郁实抬手,放出两枚信号弹。

承明殿外,穆风望见夜空中绽开的信号,眼底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成了成了。”

他喜笑颜开,撒欢儿一般冲回殿内:“殿下,小侯爷那边也妥了。”

祁璟宴嘴角微扬,抱着熟睡的屹儿起身,小心将他安置在临窗软塌上,给他掖好被子,随即抬脚往外走:“你们守在这里,我去一趟慈宁宫。”

虽说如今整个皇宫已经尽在掌控之下,但穆云还是不放心殿下一个人行动,于是吩咐穆江带着十名羽林卫跟了上去。

龙榻上的康文帝听到动静,艰难转过头,眼睁睁看着祁璟宴站了起来,稳步走了出去,他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穆云上前两步,拱手一礼,语气恭敬为康文帝解惑:“启禀陛下,我们殿下这腿吧,他时好时坏的。”

只不过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坏,全凭殿下心情。

康文帝睚眦欲裂:“……”逆子,全是逆子!

慈宁宫朱门紧闭,祁璟宴示意穆江等人在外等候,自己则利落地翻墙而入。

院内守卫的穆樱穆梨,还有羽林卫们闻声瞬间刀剑出鞘,见来人是祁璟宴,这才神色一松,纷纷收刃退下。

祁璟宴快步走至偏殿窗外,在窗棂上轻叩两声,嗓音温润:“阿凝,睡下了么?”

孟羽凝记挂着祁璟宴和屹儿,正辗转难眠,闻声立马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快步跑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满眼欣喜:“云舟?你怎么来了,一切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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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一天都在外面,请一天假,后天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