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只外挂

,道:“不看,尽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

温莨两指捡起掉在床边的《春染绣榻》,道:“看这个就好?”

尹湫曜百无聊赖,道:“那你说我看什么?”温莨无语,之前尹湫曜并不看这些,抽出些诗集词曲来看,看一会就哭,合上说再也不看,以前看这些怎么没觉得如此心痛。温莨便把那些书都收了起来。

“你不看,我念给你听。”温莨拿起《春染绣榻》,一句句绘声绘色地念了起来。念到那荤段子上,一会装男,一会装女,听得尹湫曜笑得不行。

温莨放下书,正色道:“行了,别笑了,当心动了胎气。”

一听这两个字,尹湫曜的面色就拉了下来,虽说他想生这个孩子,但每次听见什么安胎之类的词就非常不舒服。

他只是在等着这个流着玄风血脉的孩子从腹中刨出的一天,那些女人生产的词听在耳里令他十分厌恶。

温莨尽量避免当面提那些话,刚才见他笑得太厉害,一急才说了出来。此时忙哄道:“是我说错了,你不高兴就打我一下,别生气。”

尹湫曜面色阴沉,半晌道:“这是我的报应,也是我的劫数。”语罢,仰靠在温莨怀里,合眼道:“其实我配不上你们……”

温莨将他搂紧,柔声道:“胡说。”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一声啼哭刺破二月的寒风,回荡在听梅居里。

尹湫曜看着满身满床的血,想起曾经对玄风说过的一句话,“都说刀山血海可怕,我觉着若血海是这幅摸样,我倒宁愿潜下去游上一游。”晕过去,前苍白如纸的脸上扯出个笑来,此时我果真在刀山血海了走了一回,可惜你却不在了。

第一刀时月堂主不敢下手,是尹湫曜亲自切的,冷汗从额上滚滚流下,血自刀刃下汩汩而出,他想起玄风曾受过的伤,原来真的很痛。

阿风,你所受过的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孩子诞生之后,尹湫曜就没看过一眼,听月堂主说是个男孩,很健康,他就再也不管了。温莨成了真正的爹,把孩子接到自己屋里,白天照顾教主,晚上照顾孩子,一个月下来瘦了一圈。满月之后,温莨将孩子偷偷抱出去,然后再大张旗鼓地抱回来,说是教主在外面生的孩子,母亲已经亡故了。

满百日的孩子被温莨抱在怀里,去找他亲爹,尹湫曜看也不看,温莨只得开口道:“都满百日了,总得取个名吧。”

尹湫曜这才放下画笔,闭上眼又睁开,问道:“玄风本名叫什么?”

棾教历来的规矩,使者都不能拥有过去的姓名,名册上也不会记载,一旦成为使者,风雨雷电到死都是他们的代号。

温莨哄着孩子,沉默了一会,道:“百乐门门主姓沈,我记得玄风才入教的时候似乎说过,他叫沈乐。”其实温莨也记得不是很清了,大概就是这个音。

尹湫曜笔尖一抖,心间一痛,轻声念了一遍,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沈乐”。时至今日,我才知你姓名。

两个字写得很慢,笔锋收起,尹湫曜道:“叫沈怀风。”抬头看了眼那孩子的眉目,便低下头去,将这个名字写在“沈乐”两字下方。

温莨抱着孩子出去,遇上春堂主,严闵逗着孩子,问道:“你爹给你取名了?”

温莨笑道:“沈怀风。”

严闵默然,朝温莨咧嘴笑道:“我看你才像这孩子的爹。”

温莨笑了起来,把孩子抱起来凑到眼前,道:“长得像我。那会我跟玄风一起跟着教主,说不定就是我的。”

严闵看着孩子像极了玄风的眉眼,点了点头。

沈怀风周岁过后,跌跌撞撞在温莨的小院里学步,从出生到现在,尹湫曜没有抱过他一下。温莨知道他作为男人生了个孩子出来,是有些难以接受,这跟怀在肚子里不同。就比如这称呼,到底该叫爹还是叫娘。虽然对外面都说教主是孩子的爹,但他自己很清楚,孩子的爹是玄风。

尹湫曜路过小院,站在外面远远看了眼,道:“真笨。”

跟在一旁的玄雨看不下去,道:“怀风才一岁两个月,玄电哥的孩子一岁五个月才会走,怀风已经很厉害了。”

玄雨十七岁了,跟一岁多的沈怀风特别投缘,沈怀风远远看见玄雨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啪嗒”一下绊倒在地,温莨正要去抱,尹湫曜冷冷道:“不许哭!”

沈怀风吓住,扭了几下利索地爬起来,扑在玄雨的腿上抱住。

温莨朝玄雨道:“带他出去玩会,小心别摔了。”

尹湫曜走进去,看温莨房里到处都是小孩的东西,立刻退了出来。转身要走,温莨道:“教主可知道冷俨如今的消息。”

尹湫曜脚步一顿,朝前走去,道:“说来听听。”

当日冷俨当着众人的面放出了尹湫曜,并袖手旁观尹湫曜杀了南诚式父子和陆无归,想必早就不容与武林正道。

温莨跟上脚步,边走边道:“他如今落魄得很,一言难尽,听说回到冷家堡后就疯了……”

尹湫曜立刻转身,直视温莨双眼,问道:“为何?”

温莨心道,若不是他这么有心,我才不想让你知道。缓了缓,道:“他为正道不容,丢尽了冷如命和冷家堡的面子,不过冷家堡家大业大,又不再江湖中讨饭吃,于是便要他回去。听说要给他结亲的时候,闹翻了,据说……”

“据说什么?”尹湫曜皱眉,隐隐有不祥预感。

温莨继续道:“据说他当着家族长辈的面说他喜欢男人,此生都不会娶女人为妻,被当做疯病关了起来。大概已有半年多了,如今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

尹湫曜再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尹湫曜,听到冷俨疯了,脸色一白,目中渐渐泛起水光。爱过他的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死了的不能挽回,疯了的总该有可能治好吧。

转身之前,尹湫曜问:“你告诉我是想让我把他接到这里来?”

温莨笑得十分温柔,道:“教主放心,我不会欺负一个疯子。”

五月梅雨。

尹湫曜赶到冷家堡外面的时候天上绵绵飘着细雨,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从这里进去。他带着斗笠,宽大的帽檐将眉眼挡住,这里没人认识他。

绕到冷家堡后面的矮山上,打算等入夜之后一探究竟,背后却响起一阵风声。尹湫曜一个错步迅速转身拔剑,来人并没带武器,一根树枝挡了两下,被削成两截。

来人须发斑白,朗声笑道:“尹教主好功夫。”

尹湫曜收起吞云剑,“你是何人?”

那人从密林中走出来,道:“冷如命。”

尹湫曜眯眼看他,冷冷道:“冷俨的师父。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冷如命摇了摇头,道:“不能。我若杀了你,俨儿怎么办?”

尹湫曜一听这话,便猜到内情,直问道:“你不恨我?”

冷如命笑道:“我为什么要恨你。你不来,我只会恨俨儿不会识人,将心给了个没心没肺的人。你来了,我就不恨他了。”

尹湫曜垂目,“那我该怎么做?”

冷如命道:“你想从这里劫走人是不行的,不说冷家堡百年基业戒备森严,就算你劫走了俨儿,今后恐怕也后患无穷,何况他将来如何安身立命?”

尹湫曜从未替人想过这些,他最喜欢玄风和温莨的时候也想的是将他们拘在身边,从来不去考虑他们愿不愿意,以至于甚至没看到两人对他的真心。从这点上讲,他跟当初劫他到小梅庄的冷俨一模一样。其实细想起来,他跟冷俨有不少相似之处,只可惜两人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那要如何才好?”

冷如命道:“你过来我同你细讲。”

原来冷俨虽是嫡长子,但六岁拜了冷俨为师,八岁就离家学艺,母亲更疼爱二子和三子。父亲虽重视长子,也是看在他有出息。如今他非但没有光耀门庭,反而令冷家堡在江湖中丢尽颜面,更是在冷家长辈面前不知廉耻地说他喜欢男人,冷麒已对他心灰意冷。生母本是官家小姐,更是爱惜颜面,劝了两回,冷俨无动于衷,便哭闹着说他是得了疯病。

这一来倒是挽回了一些颜面,将冷俨拘禁在冷家堡后院的一处废弃柴房里,用锁链锁在屋中,不准他离开半步。

以冷俨的功夫自然困不住他,但他束手就擒,一关就是半年多。冷如命去看过几次,冷俨都躲着不见他。冷如命虽理解冷麒顾惜颜面,毕竟家大业大,不得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不好劝,只道是自己没教好冷俨,倒让他们兄弟见面尴尬起来。

冷如命道:“如今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看尹教主你愿意不愿意。”

尹湫曜问道:“什么办法?”

冷如命道:“你先去看看俨儿,我再告诉你。”

拘禁冷俨的地方并没人看守,送饭的人被冷如命支开,此处无人打搅。

细雨冷冰冰地落在身上,凌乱的头发上沾着不少碎草,一身布衣又脏又破,脚踝上系着手腕粗的铁链,冷俨就这么蹲在泥泞的地上,用手接着雨水,手心满了就倒掉,然后再接。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什么都不想,也不要,若后半生活得如行尸走肉,那便该是如此。

尹湫曜早已脱下蓑衣,露出本来面目,撑着伞朝冷俨一步步走去。

冷俨看着尹湫曜从雨帘里一步步走来,笑得凄凉,“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没想到今日终于见到了,可见疯了也是好的。”说完歪着身子靠在脏污的井壁上,看着幻影一样的尹湫曜,那人精致的面目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冷俨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疯了,以往见的那些疯子都是疯言疯语,好像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因为他们是疯子。

如今,果真是疯了。

冷俨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泪光闪闪,道:“你怎么会来看我呢?我劫过你,打过你,奸过你,你该恨我才对。我曾经瞧不起你,又喜欢你,觉得你贱,不知廉耻,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是有人的……”

尹湫曜静静站在冷俨面前,纸伞缓缓遮住两人。他蹲下去,冷俨的手又脏又冷,摸在他脸上,眼中似有柔情万千,喃喃道:“我喜欢你。”

尹湫曜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平生第一次认真道:“若喜欢我是一种罪孽,那今后的罪孽我与你一同承担。”

冷俨痴痴地看着尹湫曜,然后被他抱在怀中,温暖的体温从尹湫曜身上传来,冷俨紧紧抓住他,泣不成声,问道:“真的是你?”

尹湫曜道:“是我不好。今后不会了。”这句话玄风永远听不见了,但冷俨还可以。

冷俨在他怀里猛摇头道:“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雨打在纸伞上,沙沙作响,水滴溅落在两人叠在一起的衣摆上,濡湿一片。

冷如命远远看了许久,转身离去。

五月初八,冷如命登入冷家堡的大门,冷麒赶忙出来相迎。

冷如命说明来意之后,冷麒喜出望外,怀疑道:“俨儿真的愿意?”

冷如命道:“他如今神智不清,我去哄哄也就好了。”

冷麒又道:“只是这姑娘家……”

冷如命道:“方才我还未说完,我这好友去世之后,女儿受了惊吓,成了哑巴,我怜她幼年无父无母,就托给一个朋友养育,教她一些拳脚功夫,以免他一个孤女受人欺负。所以摸样虽十分标致,但是个哑巴,又不如寻常女子那般文秀,亲事一直耽搁下来。配给俨儿,应该很合适。”

冷麒听完大松了口气,道:“俨儿虽然一表人才,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提也罢,我还担心人家女儿看不上他,如此说来,大哥倒是成就了一桩好事。”

只要冷俨娶的是个女人,冷麒与其妻也就对族中有个交代,至于那女子身世如何,到不十分紧要,尤其是冷如命保媒,自然清白,反正冷俨已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待他成婚之后,便随他去吧。

这桩婚事一拍即合。

十五天之后,新娘被花轿抬进了家门,冷如命既是保媒之人,又是大伯父,自然在场。新娘从轿上下来的时候,眼尖的女人低低惊呼一声,“好大的脚。”

尹湫曜被喜婆牵着,一抬步,轻松跨过火盆,那姿势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冷家人因早有冷如命的铺垫,并不十分惊奇,心道,这新娘子果然是练武之人,长得高大不说,步子也迈得挺大。

冷如命听见,暗暗朝喜婆使了个眼色,喜婆忙侧身朝新娘小声道:“新娘子走慢些,免得夫君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