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病

陡生。

越来越多的豔丽红光,如同一层层透明的丝绢般,将炽翼和红绡包裹其中。

「啊││」

听到红绡的惊呼,太渊紧绷的心猛地一跳。但是他更清楚,身处在这莫测的阵势之中,最稳妥的办法还是静观其变。所以纵然心急如焚,他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炽翼。」既然不能动,他就只能用说的。「红绡还有孕在身,不如你让我过去,换她过来可好?毕竟比起她,你心中还是更加恨我吧!」

这话说出来,反应最激烈的倒是红绡,她顿时脸色煞白,差点瘫软在了地上。

「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可不是共工,你那小小的手段,根本不在他的眼里。」炽翼瞥了眼红绡,叹了口气:「你或许是瞒过了他一时,可怎麽能指望瞒到现在?」

「红绡,你别怕。」太渊用诚恳的目光望著她:「我知道你并非自愿的,这孩子也是无辜……」

炽翼笑了起来,打断了他对红绡的安抚。

「不错,我太糊涂了。」红绡护著腹部,面色一片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可是我的孩子……赤皇大人,你可是想对我的孩子做些什麽?」

她腹中突然疼痛难忍,恐怕就是因为炽翼动了手脚。

「若是这孩子存活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倒是有趣。」炽翼一手拉起红绡,让她隆起的腹部暴露於太渊眼中:「红绡,太渊说他不介意你腹中怀著共工的孩子,也不介意你把这孩子生下来,你信不信呢?」

「我……」红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我信……」

「你肚子里的孩子,融合了水火两族王者的血脉,也许是这世界新的主人。所以……」他俯到红绡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太渊容不下他,而我……更容不下他。」

「不……你不会……」红绡打著颤,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到底要做什麽?你到底要对我的孩子做什麽!」

「他饮食我的鲜血为生,我要的不多,只要他把那些血还我就好。」

红绡这些年里为了护住胎儿,不知喝了炽翼多少鲜血,此刻炽翼说这句话,显然是要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了。

「不行!」红绡情急之下,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竟然从炽翼手中挣脱出来,朝著太渊的方向跑去。

炽翼并没阻止她,只是冷眼望著。

也没跑出几步,红绡发出一声尖叫,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红绡,我只是告诉你,并没有要问你的意愿。」

炽翼慢慢地走到她身边,用袖中滑出的红色长绫缠在她脖子上,缠绕了一圈。「就好像你在我身上拿走那些血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一声吧!」

「炽翼!」太渊的声音之中隐含威胁。

「太渊,换了别的事,我说不定就依了你了。」炽翼轻轻提起双手,红绡颈中的长绫随之收紧:「但是这事却不行,我也是为了大家著想,红绡和她腹中的孩子,最好不要继续留在这世上了。」

红绡张著嘴,喉中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经络。

「你快放开她。」太渊脸色铁青。「炽翼,你不要逼我。」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就是逼迫别人了。」炽翼不紧不慢地把长绫打成结,在红绡颈中再绕过一圈。「你要我放了红绡,那也行!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麽问题?」

炽翼低著头,看著手里的红绫:「你心里爱的,是我还是红绡?」

太渊皱著眉头,半晌才慢慢地说:「我爱的,始终只有红绡一个人。」

炽翼的手慢慢松开,四周的红色光芒,也随之突然黯淡许多。

一切突然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寂静之中,这时,青鳞动了。

青鳞原本站在崖边,看似袖手旁观,其实却是一直在等机会。毕竟他浸淫阵法多年,对於阵法的心得远胜太渊。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看出这寂灭之阵存有破绽。

大凡阵法都讲究九死一生之局,取的都是生死相依之意。虚无之中定死生,所以不论多麽险恶的阵势,都要留下至少一处生门,方能平衡其中虚无之力。

太渊当年列诛神阵之所以会被反噬,便是因为强行封住了生门所致。寂灭之阵却是完全不同,它本身是没有生门的阵势,讲究天衣无缝的布局,所以要破阵实在艰难之至。反之,若是找到一丝破绽,那麽破阵也就易如反掌。

虽然和炽翼之间仇深似海,但方才一眼望过阵势,青鳞还是不由得感叹。炽翼的本领,实在是难以揣度。只可惜,如果眼前的炽翼还是当年的赤皇,那麽这寂灭之阵才是真正的完美无缺。

青鳞要等的,就是操控阵势的炽翼,有一刹那的松懈。所以,当炽翼因为太渊的回答而动摇之时,他拔出了暗藏袖中的玉剑,迎面刺了过去。

太渊没有动。

虽然他不如青鳞了解这个阵势,但是他回答炽翼的那一句话,用意和青鳞是相同的。只有动摇了炽翼,才有可能扭转这种局势。

所以当他看到青鳞动了,当他看到一把玉剑从炽翼的肩头刺入,再带著鲜红透背而出的时候,也没有多麽意外。只是有些刺眼,那青荧荧、不沾半点血色的剑身,和微微映红的金色华衣,在他看来都有些刺眼。

青鳞虽然一击即中,却被炽翼及时侧身避开要害,就连剑身也被炽翼抓在手中。眼见炽翼的鲜血溅在地上,红芒顿时转盛,不论他此刻心里再怎麽觉得可惜,也只能松手後退。

尖利的剑刃嵌在紧握的手掌之中,炽翼却恍然不觉,他把剑从肩头抽出,随手扔到地上。他眼中看著的,还是太渊。

「但愿,你永远记得今天对我说的这一句话。」他顿了顿,微笑著说:「太渊,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忘记的。」

光芒渐渐阻隔了两人,此时抬起头来的红绡,看见了炽翼微微蹙起了眉头。只是那麽细微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却像是包含了那麽深重的倦怠和无奈。

红绡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那一阵紧勒而生了幻觉,她不能相信,那种如影随形的狂肆骄傲,竟在刹那之间从炽翼身上消失得乾乾净净。炽翼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她曾经见到过的,那些因为厌倦了无尽的生命,而……

「你……」她骇然说道:「你疯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炽翼却缓缓地对她摇了摇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都是注定的,不是我所能够掌控的……从我出生开始,便注定了有这样的一天……」

「你到底……是为了什麽?」

「虽然我和他可以夜夜同床共枕,日日形影相随,可毕竟阻隔重重,心不能相通……所以,也只能走到这里……」

红绡突然瞪大了眼睛。

「红绡,只能对不起你了,我本来也不想这麽做的。」炽翼俯下身,在她耳边轻柔地说:「可是我给太渊的东西,永远只能属於太渊,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我知道了。」青鳞突然大笑出声。「我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什麽?」

「怪不得要布千古寂灭之阵……」青鳞笑著说道:「炽翼果然又狠又绝,连这种办法都能想得出来!」

「你说清楚!」太渊解下腰间的佩剑。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麽,但显然要让水火相容,就连炽翼都觉得困难。」青鳞别有用意地说:「看来比起你或者红绡,炽翼更看重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第二章

你要想真正怀上水神的孩子?

倒不是我做不到,不过你要知道,逆天而行的代价非同一般……

红绡恍恍惚惚地,突然想起东溟说过的那番话。

非同一般的代价吗?那个时候,怎麽还会在乎要用什麽代价?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朦朦胧胧地有了预感,这孩子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他不是单纯的水族,也不是单纯的火族……他会是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这是命运的安排,命运注定了自己,会孕育新世界唯一的神只。所以,要生下来!只有这个孩子了,只有他才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是生来就高高在上的炽翼,更不是那个又聋又哑的翔离,还有那些无礼傲慢的,根本无视她的那些栖梧和千水的皇族贵胄……

我爱的,始终只有红绡一个人。

城府深沉的太渊居然会说出这样露骨的情话,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许只有天知道吧!他说了多少谎话,谁能够分得清真假?谁还敢相信他呢?这个虚伪的可怕的太渊,看似坦荡地说出一直爱著自己,可是过了多少年了,他却还是和炽翼纠缠不清。

他对自己很好……是啊!比起死在他手上的其他人来说,的确是很好。但这真的是因为爱吗?他真的……懂得什麽是爱吗?

可是我给太渊的东西,永远只能属於太渊,任何人都不能抢走。

炽翼呢?这个人的心里又在想些什麽?总是若即若离,忽远忽近,说不清有情无情的人……为什麽要说这种话呢?

身体被撕裂开,应该是很痛的,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有什麽东西破开了她的腹部,然後有什麽长久存在的东西被强行取走了。

她勉力睁开眼睛,却看到炽翼沾了鲜血的脸庞,不……那不是血……是赤皇的标记。鲜血一般的,纠缠回绕的,就好像是无尽轮回的命运……他的手里拿著什麽,但是太红了,看不清……就好像是那一天……被漫天的火红簇拥著,一步步走上去,却什麽也看不清……

「好了,我把他取出来了。」她听到炽翼的声音在对她说:「红绡,你可以走了!」

走?不能走!还不能……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那是太渊的声音吗?太渊在说什麽?

太渊……如果你是真心,如果那句话是真的……那该多好……

炽翼小心捧著手中的婴儿,专注地用衣袖替孩子擦拭著血污。

红绡就倒在他的脚旁,从身下肆意流淌而出的鲜血,几乎是眨眼间浸透了周围的土地。

太渊怔怔地看著这一切,不敢相信炽翼竟这样残忍……满眼的猩红夺目,让他晃了一晃,差点都站不稳了。

他怎麽都想不到,炽翼居然就微笑著用匕首破开了红绡的肚子,然後取出了她腹中的孩子……炽翼,怎麽可能这麽残忍?

「无法使用神力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下手倒是乾净俐落,赤皇大人想必策划已久,早已估算好了角度力道。」青鳞倒是一点也没有意外,还在一旁讽刺挖苦:「不过话说回来,只是剖腹取子,七公子理应见过无数比这残忍百倍之事,也不曾见你眨过一下眼睛。看来您对红绡公主,倒还是存了真心的。」

太渊咬了咬牙,炽翼这时正巧抬头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交。

「你……」太渊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前,扭曲著表情提剑上前,但是刚刚跨出一步,从地面之下钻出无数红色光线,如作茧一般攀附而上,紧紧捆缚住了他的双脚,就算用尽力气也再不能挪动半分。

「红绡死了。」炽翼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是我杀了她。」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太渊握剑的手发著抖,脸色青得可怕。

「我记得我好像告诉过你的。」炽翼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会当著你的面把你最喜欢的东西撕个粉碎……那麽太渊,你现在有没有後悔?有没有觉得招惹我是你犯下的最愚蠢的错误呢?」

「你……」太渊只觉得气血上冲,眼前一阵发黑。

「咯咯!」炽翼抱在手里的孩子,突然发出了笑声,他低下头抚摸著那孩子的脸庞,露出了笑容,只是这万分温柔的模样,又一次地刺痛了太渊。

青鳞刚刚所说的话,鬼使神差一般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说不定……炽翼根本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会……才会……这孩子是个阻碍,现在就已经是了!

「毕竟是兄弟,倒和你有几分相似。」炽翼的手指移到孩子颈项之间:「不知道长大以後,会是什麽模样。」

「你看他额有龙鳞,胛生凤羽,出世便是如此非凡,只是可惜……」炽翼叹了口气,那孩子像是有预感似的,突然停下了笑。

他是想立即杀了这孩子的,这个孩子必定不能存活在世上,这个不凡的躯壳,是不该存在的,与其让太渊日後担忧烦恼,还不如让自己……但是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这样望著自己,却有些下不了手。

这双眼睛真是很像太渊,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在过去的很久之前,那个有著清澈目光的太渊。

这只是假象!不可能永远如此的!炽翼在心里告诫著自己。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就算再怎麽努力维持,再怎麽若无其事,也都会不知不觉地改变……

指尖慢慢收紧,小小的脸上血色渐渐失去,那孩子却还是不哭不闹,只是盯著他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此刻看去,那孩子眼中清澈淡去,变得深邃难辨,竟还……带著几分悲悯。

这刚刚出生的小东西是在可怜自己吗?他才刚刚出生,难道说……炽翼觉得这个念头好笑极了,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也许在不知不觉之中,一切……已经在朝著无法逆转的道路上前行了。

「既然这是天意,那我也不好违背。」他心念一转,改变了主意:「今日你在我手中出生,若注定这是你我的夙缘,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