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了他。
太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炽翼他只能留在这里!」东溟对上他的眼睛,慢慢说道:「自何处得来,必将归于何处。」
太渊愣住了。
「其实也不能说迟,你来得正好。」东溟往后靠到了椅背上:「要不要见他一面,等再过片刻,恐怕你想见都见不到了。」
「不!」太渊直觉地说道,虽然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在拒绝什么。但他转瞬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勉强扯出笑容。「烦请帝君告诉我,炽翼他究竟身在何处?」
「我不是跟你说……算了,你自然不信的。」东溟摇头叹气,突然转头说道:「不如就由你来告诉他吧!」
太渊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却是从方才便一语未发的孤虹。
「孤虹?」他眯起眼睛,直觉这其中另有隐情:「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有闲情管我?」孤虹站在那里,瞧着一派从容优雅,但眉目之间锋芒重重。「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心上人,已经急的快要哭了。」
太渊眯起了眼睛,在袖中摸了个空,才想起出来得匆忙慌乱,惯用的折扇并未带在身上,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帝君!」他转向东溟:「不知您这是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不如听听孤虹想要跟你说些什么。」
「我们兄弟二人仇隙太深,他恨我咒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我说话?」青鳞一死,孤虹势必对他恨之入骨,仇人相见,还能有什么好话不成?
「莫要自作多情,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恨你了?」他这般直言不讳,孤虹却没有半分恼怒,只是淡淡地回应:「你也没有逼青鳞舍命救我,从头到尾他都心甘情愿,我要恨也是恨他,关你什么事?」
「你……」太渊正要反驳,却被东溟抬起的手止住了声音。
「我是想要跟你说个故事,只是这个故事实在太过复杂,我正担心一个人说起来有些困难。正巧孤虹也在这里,这其中有些你会感兴趣的细节,他比我更加清楚。」
东溟一手托着下颚,瞧着他的眼神带了点诡异的兴味:「你这些年不是就喜欢那些迂回的、残忍的、折磨人的故事吗?相信我,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你所听过的,最曲折、最残忍、最折磨人的故事。」
「啊!对了!」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最好坐下来再听,这是个非常非常长的故事。」
太渊看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心中疑问无数,更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吧!」不过这种情势之下,他除了镇定冷静,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应对方式,于是笑着说道:「我倒想要听听,是怎样一个精采的故事。」
「很好。」孤虹笑了:「那么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自然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一旁的东溟说道:「不然的话,恐怕说不清前因。」
「很久很久以前?」孤虹侧过头看向东溟:「那么就是要从炽翼出生之前说起了吧!」
东溟点了点头。
「自大神盘古创造世间,四方天地初开,阴阳之气争斗不绝,水火两族都是由此托生而出。」孤虹接着说了下去:「我们一直以为己身能与世间同存,可事实上神族虽然生命久远,却也是受法则所限的,就好比更久之前的远古之神,四方帝君那般……」
他看了眼东溟,并未看到丝毫愠怒,才讲了下去。
「你一定也察觉到了,炽翼是不同的。我虽对他不满已久,处处和他作对,但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实力其实和他差得很远。」
太渊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一直都不服气,明明皆是纯血神族,凭什么他能比我强上那么多?」孤虹扬起嘴角:「现在我终于知道了,我之所以及不上他,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并非只是祝融之子」
太渊抬起头,和孤虹低垂的视线相对。
「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你相信那个祝融能生得出如此不凡的后代?」孤虹嘲讽地笑着:「就说我们几个,纵然是我和奇练这般的纯血后裔,在神力上有哪一个能胜过父皇?血脉一旦混杂,力量便会微薄,这是不变的定律。炽翼力量远远超越了祝融,那是因为他本就不是单纯的火族。」
「我是不是该说『这怎么可能』或者『你在胡说』来配合这个精采的故事?」太渊的目光越过了池,望着坐在那里的东溟:「你接下去不会想要告诉我,炽翼他是共工的儿子,你我的兄弟吧!」
「果然是太渊会说的话!」东溟掩着嘴笑出声来:「对可疑之事绝不轻言相信,这是谨慎良好的习惯。但还是请先听下去,我已经说了,这个故事曲折漫长,最好是要坐下来听的。」
太渊侧着头想了想,竟然真的在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摆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他们都说在烦恼海里一切神族之力皆无用处,因为这是埋葬了大神盘古的地方。可你有没有想过,明明神族死后魂魄力量尽数化作乌有了,那么这下面埋葬的如果仅仅一具尸身,又为什么会对周遭有如此深重的影响?」
「盘古圣君开天辟地,自然和普通的神族是不同的。」
「不对。」孤虹摇头:「盘古虽然是初始之神,但他的魂魄、肉身与力量还是存于一体,所以他死了之后,魂魄和力量也就随之消散了。」
「等等。」太渊想了一想:「你先告诉我,如果炽翼不是祝融的儿子,那他又是从何而来?」
「这事情千头万绪,细说起来可是没完没了。」回答他的却是东溟:「简单来说,炽翼的母亲叫做丹明,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可惜不知怎么就看上了祝融。她甚至为了实现祝融独占天地的蠢念头,做出了一件你无法想象的蠢事。」
「炽翼的确是祝融的骨肉,但是他的魂魄之中蕴含着的红莲之火,却是得益于另一位远古大神。」孤虹望着太渊:「你—定听说过,那关于纯血的火族女子,不善生产的传言。」
「我曾经特意查过,发现那完全就是个天大的谎言,之所以如此传说,是因为一旦祝融的妻妾有孕,多数都会遭到横祸,产下的孩子或死或残。只不过是下手之人太过高明,把这谎言圆得天衣无缝罢了!」
东溟叹了口气:「凤凰全是些肆意任性的偏执疯子……」
「好吧!」太渊点头:「那么所谓『并非只是祝融之子』又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在盘古圣君死后,曾经有一位中央天帝,名叫浑沌的大神。」
「虚无之神?」太渊皱起了眉头。
「九万九千年前。」东溟抬头望向天际:「浑沌是天地交感,孕育而生的大神,他和我们都不同……魂魄有形,生生不灭……纵然是意识已死,肉身与力量也不会完全消散。」
「那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一时也是说不清楚,不过那时候的浑沌,用凡人的说法,差不多就是『行尸走肉』的状态。」
「帝君,您不如说得直接一些。」太渊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浑沌和炽翼是什么关系?」
「这么性急完全不像你了,太渊,」虽然这么说,但东溟还是朝孤虹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炽翼的母亲怀了他以后,仿佛是入了魔障,她忧心自己腹中的孩子会如同祝融其他的孩子那样,被暗中伤害或是幼年夭折。」孤虹继续说着:「而她更担心的,是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若是个丝毫没有出色之处的平凡子嗣,她那无情的丈夫恐怕再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于是,她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她要让自己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拥有世间无人能及的强大法力。」
「无人能及……」太渊默念了一遍,突然想到了那个幻象,那个炽翼说,自己宁可是从梧桐树上长出来的幻象。
「而她也如帝君所言,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的胆识和野心,我看这世上恐怕只有『七公子』你能够与之相比。」孤虹冷笑着说道:「她日思夜想,想着念着的只有『世间无人能及的法力』,然后她想到在数万年前,被四方帝君联手封镇在盘古圣君墓中的大神浑沌。」
「封镇?」
「那时浑沌并无意识,但是他尚存神力的肉身盘桓在这世上,天地岌岌可危。我们几个用尽全力才制住了他,却无法彻底将其毁灭,所以只能把他封在这里。」
东溟对上太渊投射过来的视线:「那时浑沌已经被封在这里数万年了,也不知道丹明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能够从这重重封镇之下,偷走了浑沌的一口灵息。」
孤虹叹了口气:「炽翼有这样的母亲,不知是幸或不幸。」
「纵然灵魂不灭,浑沌的肉身应该早已朽烂不堪,就算只是想想,也会让人几百年吃不下东西。」东溟冷冷地哼了一声:「真是难为她下得了口。」
「她把这一口灵息吞下,渡给了腹中的炽翼,那便是红莲之火的根本。」孤虹看了眼东溟。
「虽说她是纯血的火族,但浑沌的神力何其强大,又岂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承受的?于是她在炽翼出生的时候,便被红莲之火烧成了灰烬,炽翼本也不能幸免,当时多亏帝君……」
「可别把什么事都算在我的头上。」东溟挥了挥手:「帝倏对丹明一往情深,难得寻到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想要有所表现。」
「那赤皇印……」
「帝倏耗尽神力的封印,也是非同小可,因此炽翼才能勉强捱过这么多年。」东溟抿着嘴角,右眼色泽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说起来,上古神族一脉往后延续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们这几个都是功不可没。」
「照着帝君的说法,当初南方天帝为了救炽翼的性命,把红莲之火封在炽翼体内,于是炽翼的力量才那么强。」太渊皱起了眉头:「但帝倏已死,封印力量再强,总会慢慢失效……」
「不傀是太渊,三言两语就能抓住关键。」东溟抚掌大笑:「早在一万年前,炽翼来找我的时候,封印已经效用渐失,可惜他怎么也不愿意考虑我的提议,硬撑着自己和浑沌之力抗衡。」
太渊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帝君当初给炽翼的建议,又是什么?」
「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当初把浑沌封在这里,为的就是依靠浑沌神力稳固四方,却没想到后来会少了那一口阳息,加上炽翼又烧了那棵梧桐,使得世间阴气日盛,让仰仗着阴阳平衡而存的神族开始步入衰亡之途。」
东溟叹了口气:「加上封印也已松动,万一有什么变数,浑沌重现世间,那么恐怕连下一个世代都不会再有。
「所以我当时告诉炽翼,唯一能够延缓的办法,就是要用其他火族的力量来填补缺失。」
「而彻底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将水火两族尽数献祭了,那么非但天地阴阳之序得以平衡,炽翼他甚至能够与我一样,成为超脱于法则之外的大神。」
太渊听着,眼角微微抽动。
「别人听了,一定会觉得我这法子太过残酷,但是太渊你的话,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东溟有趣地瞧着他:「反正神族都将覆灭,与其任由魂魄肉身消散,不如好好拿来使用才对啊!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太渊避开他的视线:「炽翼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是啊!为什么呢?」孤虹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是生怕吓到他一样:「你难道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第八章
「我怎么会知道?」太渊抬起头,眯起眼睛盯着孤虹。「倒是皇兄你,你和炽翼不是势同水火,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火族的隐秘?」
「这个问题还真是愚蠢。」孤虹轻蔑一笑:「就因为是敌人,才会知道得更多不是吗?」
「是吗?」太渊立即还以颜色:「那么说来,皇兄你当初不了解北镇师青鳞其人,倒还真是情有可原啊!」
「你!」孤虹本要发作,但随即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柔和了起来,语气也不再尖锐:「太渊,你猜一猜,本来打算放任水火两族斗到两败俱伤的炽翼,后来为什么会突然改了主意呢?」
「我怎么知道!」太渊沉下了脸。
「原因就在于,我们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赤皇大人,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居然会爱上了水族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懦弱皇子。」
太渊眼角一抽,慢慢地站了起来。
「帝君。」孤虹没有看他,而是向另一人求证:「我说的可是实话?」
「几乎从炽翼一出生,我便开始注意他,他虽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关键时刻却还是足够果断的。」东溟看着太渊:「我怎么也想不到,万事具备之后,他居然会为了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
「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冷眼旁观就行了,但是他却开始舍不得你,所以用尽了办法拖延战局。可他再聪明再厉害,不过是一己之力,怎么能逆转这天地的兴衰?」孤虹接口说道:「太渊,你永远纠结于细枝末节之中,其实只要撇开一切,从头细想,你就知道炽翼他对你有多不一样。」
「我知道皇兄你痛失爱侣,当然是心有不甘,希望我这『罪魁祸首』感同身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