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渊笑道:「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与炽翼之间,和皇兄你与青鳞大有小同,绝非几句言语便可左右。」

「你怎么说都好。」孤虹的笑容里满是怜悯:「但其实,撇开恩怨不论,我倒是有些可怜你的。被炽翼那样的人看上,未必是值得羡慕的好事。」

「这话说得不错。」东溟点头附和:「不过凤凰本就如此,他们是阳气之精,生来性情激烈。尤其是对待所爱之人,永远不会去管是非对错,一味照着自己的想法纵容袒护。只不过炽翼有太多顾忌,所以表现出来也就更加……」

「够了!」太渊一挥长袖,面上露出狠厉的神色。「在炽翼的心里,我永远比不过火族!比不过天地!我什么都比不过!」

「你在意的就是这个?」孤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和青鳞之间的误会是很荒谬,可多少也是有人刻意造就,但你的这个理由,未免也太过幼稚了吧!」

「我此刻无心说笑。」太渊面目阴沉:「两位适可而止!」

「咳咳!」东溟咳了两声,勉强止住了笑意。

「太渊,你可知道凤凰之间的誓言,讲究的是心意合一,永不分离。而凤凰一生之中,真正认定的伴侣只会有一个,他们一旦被认定的伴侣背弃,不是玉石俱焚也会断绝生念。」孤虹噙着微笑:「虽然是一厢情愿了些,可凤凰只要爱上了,纵是明知绝路也不会回头的。」

「那是我和炽翼之间的事。」太渊面色铁青,却是半点也不让步。「你不用在这里说些废话试我,想要看我的笑话?这种招数我早就用得腻了!」

孤虹没有回答,过了片刻,突然轻声地问:「太渊,你可是在害怕?你怕炽翼其实已经死了,对不对?」

他也料想到会听到类似这样的话语,但当孤虹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太渊却还是觉得好似有一根尖针,直直地刺进了自己心上。

「帝君,你看我这最最聪明、最最狡猾的七弟!他平时最善于察言观色,眼睛尖的让人心寒,可偏偏有些时候,又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在炽翼身上。」东溟挑起了眉:「要是换了别的事情,只怕他一眼就看透了。」

「孤虹,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脸色煞白的太渊僵硬地往前迈步,手探向自己腰间。「我能杀得了你一次,就不怕杀不了第二次!」

「还真是大言不惭!」孤虹大笑起来:「太渊,你以为没有炽翼护着,你能有杀我的本事?」

太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一声不吭地刺了过来。虽然不能使用法力,但是两人离得不远,这夹杂怒意的一剑迅捷有力,眼看着就要刺到了孤虹身上。但到了孤虹近前三寸处,剑尖再也递不上半分。

「在这里打斗有什么意思?」东溟站起身来,走到两人中间:「如果你们要打,尽可以再约时间地点,拼个你死我活,」

在这烦恼海里,东溟依然能够自由使用法力,换了平时,单是这点足以让太渊心神不宁,思虑万千。但是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顾着用那双红了的眼睛直直瞪着孤虹,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孤虹看似不动声色,但他到底清楚太渊脾性,也全神戒备地与他对峙。

东溟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剑身上。

这把毁意剑是当初诸神法器其中之一,也是太渊随身的宝物,但东溟只轻轻一按,就把它生生折成两截。剑尖坠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太渊低下头看着那半截断剑,目光变得迷蒙起来。

不会的……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的……这是个piàn • jú……骗人……

「太渊,你过来看!」东溟的声音传了过来。

太渊重新抬起头,看见东溟不知何时站到了万鬼崖的最高处。他闭了下眼睛,丢了手中的剑柄,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里早已不再是当年炽翼纵身一跃的云梦山,但在太渊的意识里总觉得有些排斥。加上他每次一来到这里就心情恶劣,又大多是在夜晚时分,所以即使来过多次,也在这里逗留过许久,却不曾有闲暇心思看过风景。

如今看来,树木丰美,湖泊错落,不过一片繁茂树林,仅此而已。

「你不觉得,这些树木、石头、水的排列有些古怪?」东溟提醒他:「你再好好看看,这树林可让你想起了什么曾经见过的事物?」

太渊勉强定下心神,朝四周望去。而他越看,越是心惊。

有些时候,你长久地看一样事物,就会产生熟悉的错觉,可眼前显然不是,那些林木排列如同别有规律,狭长水泽好似扭曲纹理……

「诛神……」

「不完全是。」东溟摇头:「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创举,炽翼那家伙,总会做些让我也觉得惊奇的事情。」

「这不是诛神阵,虽然很像……可逆天返生?不!也不对!这好像是……」

「你看不明白了,是吗?」东溟侧过头看着他:「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生与死之间,诛灭与重生之间,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炽翼不过是把两者合而为一罢了。」

「但是这两种阵势未免相差太远。」

「天地初成之时,也是浑圆之形,所谓圆融可通,万事万物总有重合之处。」东溟回头看了眼孤虹:「青鳞虽然精于阵势,毕竟心胸狭隘,始终没有炽翼的见识胆魄,敢把诛灭与重生的阵势列于一处。」

「这林地生成将近万年,难道说在那个时候,炽翼就已经……」

「你当年列阵诛神之时,炽翼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在那些神族的魂魄在诛神阵中消散之前,设法将他们移到了此处。如此一来,就算肉身灭了,只要不踏出这个阵势范围,魂魄还是能有留存的机会。」东溟叹了口气:「这样的办法,就连我都觉得过于冒险,炽翼还真是豁出去了。」

「炽翼为了阵势能成,不惜毁损自身,释出半数的红莲之火。他甚至还为你救下了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如果不是他剖腹取出那个孩子只怕红绡和丹明一样,在生产之时就要尸骨无存。」孤虹也走了过来:「早在万年之前,炽翼就开始为你打算,他为你耗尽性命,你却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他心里没你!」

太渊紧紧地抿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

「当年炽翼要在这里杀了红绡,是因为这个地方能够保她不死。他把赤皇印转到红绡的孩子身上,是为了压制住那孩子的力量。」孤虹站在他身后:「他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有朝一日不得不应了命运,要永远被封在这里,在那天之前,他也要为你消除所有障碍,安排一个最好的结局。」

最后,孤虹轻声问了一句:「太渊,你明白了吗?」

整个烦恼海里,一片死寂无声,太渊甚至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不信。」

东溟挑起了眉。

「我不信你们。」太渊神情森然:「我什么人都不信,除非是他亲口告诉我。」

「我不是跟你说……」

「帝君。」出乎意料地,孤虹竟会替他说话:「若是太渊这么容易死心,那怎么还会是太渊呢?」

「也是,那不如你亲自问一问他,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东溟抬起了手。

天地间,风起云涌。

东溟脚下的岩石慢慢裂开了缝隙,在地底深处,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角白玉渐渐显露了出来。

在等待砾石沙土完全落净的期间,孤虹一直看着太渊,看着他面色煞白,看着他呼吸不稳,看着他露出了近乎弱者的情态,孤虹的心里,有了一丝报复得偿的快慰。

太渊,我那时候所受的痛苦,那种无力回天的苦楚,你终于也尝到了吧!

那是一副白玉的棺椁,棺盖上密密麻麻绘满了鲜红的文字,孤虹也是懂得些上古神文的,看去却一个字也不认得,想来就是东溟所说的封镇。盯着看了会,却觉得目眩无力起来,如同被什么东西汲取了魂魄一般,他慌忙错开了视线,却看到太渊直直地瞪着那棺椁,仿佛毫无所感。

东溟再一挥手,那棺盖移开了一角,七彩光华弥漫开来。

太渊站在那里,迟迟没有挪步。

孤虹和东溟知他情怯,也没有催他。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慢慢地走近了过去。

是存在于遥远记忆之中的那个人,却又不太一样。鲜红的鲛绡,漆黑的长发,华美的金冠,美丽的容貌,就算是静静躺着,也有一种凛冽飞扬的气势……

「这不是炽翼。」太渊站在边沿朝下凝望,喃喃地说:「炽翼不是这样的。」

炽翼他明明变了模样,换了容颜……

「我就说,不会是他的。」太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是炽翼,炽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

有一滴无色的液体落了下去,却穿不透那层浮动的光芒,在半空碎裂开,溅出了一片破碎光华。

「怎么说哭就哭,平时不是挺绝情的?」东溟一副很是失望的模样。

「那么……」孤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眼角似乎见到异象,他回过头去,看到那厢太渊弯下腰去,竟然想去碰触炽翼的肉身。

只是那封镇何等厉害,太渊一触流光,骤然引发了如烈火般的艳丽光芒,剎那之间让他的手变成了血红一片。

东溟生性好洁,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炽翼一早已耗尽生命,就算你能解开封镇,也只能眼见着他烧成灰烬。」孤虹走了过来,低声地说:「何况这封印,根本不是你我所能解开。」

太渊收回了手,从他手掌滴下的鲜血,无法穿透那无形的障碍,四下溅落开去……

也许孤虹说得没错,他自诩自负,以为自己如何厉害,可事实上,他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是这个人处心积虑,为他谋划安排而来的。

赤皇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炽翼婉转相就,交颈缠绵。这数万年来,自己因为这个人的两种身分、两种面貌,挣扎痛苦,爱恨难断。可到了最后,却有人告诉了自己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破绽百出的故事,什么阴阳,什么浑沌,什么封镇,什么牺牲……这些从不曾听闻的谬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毫无实证的,根本不合情理的故事?

「我才不会……」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涌来,一时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攀住什么东西,但对上静静躺在那里的炽翼,突然之间失却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一切,就如同千万年前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伸出手来拉住自己。

究竟为什么争?为什么斗?还有什么好争?还有什么好斗……正当太渊万念俱灰之时,突然觉得腕上一紧一勒,向前倾倒的动作顿时停了。他还没有来得及生出感想,就被往后拽了回去。

「看来还是你更了解他。」东溟声音里带着笑。「不然的话,也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太渊心猛地一跳,立刻反手抓住那卷缠在腕间的绳带,转身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看似无力地倚着岩石,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苍白的脸色,让布满颜面的伤痕显得越发可怕。

不是炽翼,又会是谁?

模样有些狼狈的炽翼瞥了太渊一眼,松开了手中紧握的绳索。那绳索一离开他的手,便开始萎缩变形,最后留在太渊手里的,不过是一片焦黄细长的枯叶。

「炽翼!」太渊想要靠近过去,却被那冰冷的目光定在了原地。

他握紧了手掌,目光移回了方才自己差点丧命的棺椁之上。那里面已没有红衣静卧的炽翼,而是一片隐约有光芒闪动的无边黑暗。

「帝君,皇兄。」太渊怒到极点,反而笑了:「两位今日的作为,太渊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有生之年每日必思,绝不敢忘。」

「如果不是孤虹推这一把,炽翼绝对不会主动见你。」东溟瞥了他一眼:「你的确该对他心存感激才对。」

「真是可惜!」孤虹抿了抿嘴角,对炽翼说道:「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舍得让他孤身涉险,果然还是一路跟着呢!」

「东溟帝君。」炽翼望他一眼,转而向东溟问道:「你既然早已远离纷争,又何苦插手进来?」

「原本这一切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责任在远古世代终结之时,便已结束了,所以一直以来,你们闹得再厉害,我都懒得理会。」东溟走到了那白玉棺椁旁,俯首朝里看着。「可是你不该像丹明那样,打这个封镇的主意。你应该非常清楚,这封镇是天地的基石,万物的本源,一旦出了丝毫差错,足以动摇三千世界的根本。」

「三千世界的根本?」炽翼望着他:「东天帝君千万年来将此世界、彼世界盘弄于股掌之上,我还以为帝君你,方才是这世界的根本呢!」

东溟目中瞳色起了变化,显然是被这句话惹得动了怒。

「炽翼。」太渊见状上前几步,想要去拉他的手,顺道挡去东溟不善的目光:「你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炽翼目光转过来,丝毫不见喜悦厌恶。太渊的心中一震,怔怔呆呆地看着他。

「帝君,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动这封镇的意思。」炽翼绕过太渊,朝东溟走去:「我甚至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