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孤立无援。
自林梦南与柔小蛮新婚以来,林志雄无一日安宁。他派人打探二人近况,忽然听到要抱外孙的风声,自然喜上眉梢,率先表达愿意和解的姿态。他委托集团首席律师出面,将位于香港浅水湾一幢豪宅划归到林梦南和柔小蛮名下。
柔小蛮对此无动于衷。
林梦南私下和父亲见了几面,言谈甚欢。
当初与父亲林志雄反目,仅仅是由于对方反对他和柔小蛮的婚事,现在林志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林梦南高兴还来不及,更不愿自己因为和柔小蛮结婚而众叛亲离的局面继续下去。
在林志雄的耳提面命之下,林梦南趁柔小蛮刚收到一件从新西兰订购的超柔软婴儿睡枕心情大好,对她故作随意地提出:
“爸请了位tái • wān第一的风水先生,给咱们儿子起名字。”
柔小蛮打鼻腔里冷笑道:
“不必了,咱们的儿子就叫林柔一。”
林梦南说:“你什么时候擅自做主就给儿子起了名字?我看不出这个名字好在哪里。”
“林,柔,当然是你我的姓。这个一字,代表了太多意思,比如,天人合一,比如,一心一意,再比如,始终如一。都是些吉祥又美好的词,跟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很般配。”
林梦南在心里想想有理,可是嘴上仍然要打击柔小蛮的自以为是:
“我不同意,还是听听爸和风水先生的意思才能决断。给儿子起名很重要!又不是过家家玩儿。”
柔小蛮顿时火了,反唇相讥道:
“嘿嘿,听你左一个爸右一个爸叫得这么亲热,我可没有一个把我卖掉眼都不眨的爸,再说了,我还怕他把我的儿子拐卖走了呢。”
“柔小蛮,你不要蛮不讲理,商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惟利是图,我爸只是个纯粹的商人,而不象你说得那么卑劣!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公公!这是更改不了的现实!你目无尊长,实在是太过分了!”
柔小蛮把睡枕扔出老高登时跳将起来,争锋相对地吼道:
“林梦南,被蒙蔽了眼的是你不是我!盗亦有道!你敢摸着良心说你的父亲是正人君子!如果当初不是你和我正在热恋之中,我怎么会对林志雄这只老狐狸不加堤防?因为你我才相信你的父亲不会加害于我,可是他把我出卖给黄黎根本就不是为了利益,他这宗生意的无利可图更证明了他和黄黎的狼狈为奸!或者说,当初入股给我的就是黄黎本人,只不过假手你的父亲林志雄而已!我最讨厌商场上的障眼法,没能识破这些伎俩是我自己功利不够,但是你不能强迫我去认贼作父……”
“你——”
林梦南猛得挥起拳头,想一想又飞快放下。柔小蛮余光已经捕捉到这个动作,满腹委屈象棉花上的酒精,嗖得被点燃。
“好啊,你还想打我!你打!你打!”
“如果一个给你几千万房产的人是贼的话,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正人君子了!”
林梦南抛下一句话忿忿而去。在商场耳濡目染那么久,他心里的判断已经证明了柔小蛮的正确。林志雄当初入股爱悦的大手笔之中,一定有着黄黎的砝码。但是他又怎么能够偏帮柔小蛮来攻击自己的生父,何况这个女人要是咒骂起人来,字字见血,将人致之死地不留后生。
第87节:今夜没有爱情(2)
柔小蛮用力地大声回击道:
“请仔细拜读你父亲馈赠的说明书!房产未经你的允许就没有我丝毫动用的权利——那始终还是在你的名下!如果林志雄以为区区几千万的房子可以换取我儿子的话,那我告诉他我的血肉是无价的!就象爱悦是无价的一样——”
林梦南走到大门口依然能清晰听到柔小蛮叫喊的每个字。
他只觉有无数只青蛙在齐声高歌。
也许他永远都想不透,为什么男女相爱的时候恨不得彼此挖心掏肺,可是吵起架来谁都不肯少说哪怕一个压倒对方赢得快意的字?
难道真的如林志雄对他所说,柔小蛮始终是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而林梦南只是一棵郁郁葱茏的树。
马儿会在树下停歇片刻,可是内心里始终有一种东西在驱谴着它,去寻找它的莽莽丛林。
柔小蛮捧着脸,烦躁得连哭都找不到感觉。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目之所及都是色彩艳丽的橡胶和毛绒玩具。还有奶嘴,一遇风吹草动就响个不停的婴儿车,老虎头的小鞋子,甚至连尿布都买好了几大包,在墙角整齐而壮观地码着。
下午,预约了几个面试的保姆。柔小蛮丝毫感觉不到面试高级经理时,两个高度精明的大脑,两台火速运转的机器之间的思维碰撞,思辨的激情,如火花时时一触即发。
柔小蛮明白自己真正陷入了生活的泥泞。她已经闻到了尿布被使用了无数次以后透支的味道。
梁媚听闻柔小蛮结婚怀孕的消息,给她打来电话,相邀小聚。
柔小蛮知道梁媚若无事,是不会找她的。
“你的手机真难打,连拨几天,都说关机。气得我呀,差点把自己的手机给摔了!”
柔小蛮对侍应生说:
“一杯牛奶,谢谢。”
然后才扭头对梁媚说:“我现在又不上班,象个废人一样天天在家呆着,开手机也只是自寻烦恼罢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梁媚脸上滑过一丝感怀。
“找你随便聊聊呗,柔总裁别总以为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有旺盛的企图心是好事,我现在就是越来越没有企图心了,也就缺乏上进的动力。”
柔小蛮眼望前方,埋头慢吞吞咽下一口牛奶。
“你不是,你只是暂时没有动静的火山,喷发是迟早的。”梁媚胸有成竹地判断说。
“哈哈。”
又是片刻无话。两人各想心事。
“好吧,我直说了。我遇见了郑君那小子。”
柔小蛮来了精神:“钱追回没有?”
她自觉自己现在就象个追踪东家长西家短的电耳朵,也许是太过无聊的生活煽动了她女人本性中八卦的一面。
“追个屁,那小子原来是染上毒瘾,穷得只差典当裤子去卖了。见到我哭得死去活来,现在他父亲也不认他,只好来找我求助。”
梁媚猛灌一气红酒,截断话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柔小蛮耐心地等,她知道无须多问,梁媚自然会将下面的事交代个清清楚楚。
但凡说三道四的人都有一个特点,有意思的事情不能一口说完,就象好酒要慢品,好事要回味一样。
梁媚酝酿着继续说的情绪。
“前段日子,郑君在澳门躲了一阵子,认识了一个道上的朋友,替金三角那边贩毒的小头头。这次他来找我,是想向我借点钱进货,以后做毒品生意。”
柔小蛮表情没有梁媚想象得那么刺激,而是懒懒的,甚至打了一个呵欠。她只好赶快兜售着关键部分:
“他怕我不信,就给我看了一份秘密名单,都是些向那个小贩毒头头要货的本地老板们,”顿一顿,她一字一句强调道,“里面有孟飞宇的名字——他吸食大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柔小蛮半晌没吭声,只是用搅拌匙一圈圈在牛奶中机械划动。一层略带油腻的泡沫泛起来。
柔小蛮这才发现牛奶是一种非常性感的物质。
通常比喻一位美女皮肤洁净无暇都是说,象牛奶一样。
于是牛奶含混了皮肤与情欲之间的隐喻,显得神秘而性感。
第88节:今夜没有爱情(3)
柔小蛮注视着牛奶的神情那么专注而诡异,令梁媚十分不安。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对这个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梁媚耸耸鼻子。
“我只是以为你会想知道。我的本意也只是痛惜我那些捞不回来的钱。”
柔小蛮想结束这个话题防止她和梁媚之间的小聚以谈崩而结束。
“替我转告郑君,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下次给孟先生打个折扣。”
她的语气如此自然而漠视,透着与己无关的冷酷。
梁媚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心彻底沦为驴肝肺。
梁媚回到家门口,只觉旁侧有个人影闪过,在空寂中滑过一个哀求的声音:
“小媚——”
她头大如斗:又来了。
郑君一米八的个头,在她面前俯首帖耳的模样,让她见了又气又恨,既厌烦又说不出的心生怜悯。
她刚一打开门,郑君马上跟着她进来。
梁媚把钥匙随手丢在沙发上,想想不放心,又重新拿在手中,放进了衣服口袋。
有了前车之鉴,她连外套都没敢脱。
“哈,我前段时间找人暗杀你,偏偏你小子命好,没被遇上,这次你自己自投罗网了吧?你自己说,什么时候还我的钱!还与不还,你自个掂量清楚!”
郑君在心里迅速衡量了一下。
他清楚如果激怒了梁媚,她真会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来。不过,如果拿捏得当,梁媚这个女人还存有几分来自底层社会女子的狭义之情。
他明白拖延是他最好的策略,何况他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在街上闲逛被其他债主觉察,同样不消一个时辰,他就会身首异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得这么惨,真的,小媚,我原本是打算挣了钱就来娶你——”
梁媚失声狂笑,刚喝一口的红酒夸张得喷出老远。
郑君在射程以内,未曾幸免。他好脾气地抬手把脸擦干净。
“你只要说什么时候还我的钱就行了。”
“今年内,今年年底之前我一定还!再加上利息,统统还给你!”
郑君从梁媚软下来的口风看见了一丝希望。
梁媚冷笑两声,提着酒瓶在沙发上坐下。
从她这个角度,她看见自己在裙底裸露的一双长腿,还是那么圆润修长,春光无限。但是小腹里隐隐的胀痛和每日大量脱落的头发,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自己的病。为了减轻浮肿,她又换了一种强力利尿剂。报章上说港台某当红女星服用这种利尿剂瘦脸,结果吃出了肾病。她一有时间就朝各个医院跑,打听治疗方法的成功几率。但是没有一种有显而易见的疗效让她满意。
她看看时间,又该吃药了。
她喝一口红酒,用嘴唇叼着白色药片吞下四片。她明白自己这是在饮鸩止渴。
“直说吧,郑君,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不想看到你沦落成这样。但是我现在染了病,没有大几十万的费用换不来命,你说,我不跟你要钱,是不是就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郑君面色大变:“你的病——”
她从他脸上读懂了,他第一直觉就是她患了艾滋病。她不是个好女人,甚至平生最不屑于的就是贞洁牌坊,可她仍然觉得不是滋味。
“我要换肾,国际上一个肾的黑市价最底在四万美金左右,兑现人民币起码是三十多万,你不还钱给我,我就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郑君被这意料之外的消息震懵了。他开始怀疑自己回来找梁媚是个错误。
“你还有房产,还有过去的男朋友——”他小心地看着脸色暗示她。
梁媚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一股混合着酒精和药液的苦水直朝喉咙里涌。
不到最后一步,她其实是不愿意买房子的。没有比她这样的女人更看重一幢房子带来的安全感。可是她知道要治病,她最后的办法只能是卖掉房子,别无出路。
郑君提到她的那些男人,才是让她真正看不起他的原因。也让她确定了他们之间毫无爱情发生。
她过去的那些男人往往是上了年岁的家伙,比如林志雄之流。他们贪恋她的青春健美的躯体,也许还有一点点露水情谊。即使是抱着摆脱她纠缠的心态,他们也会给她施舍一点点救命的钱。可是梁媚不愿意向他们乞讨,尤其,是以自己丧失了曾被人钟情资本后的病体。她想不出比这更令人作呕的现状了。
第89节:今夜没有爱情(4)
手机响起来,梁媚一看是国外打来的,于是到卧室去听。
对方用英文询问她的病情,然后自称是国际一家医疗救助单位的员工,梁媚曾向他们咨询的关于肾器官购买事宜,他已提供了最低报价,以电子邮件形式发往她的信箱。这个电话不过是提醒她注意查收邮件。
梁媚试图在电话中询问价格并予以还价,象在国内菜市场里砍去块儿八毛一样,遭到了彬彬有礼的拒绝。然后,对方挂上了电话。
这些带有暴利性质的国际黑市集团,都有着固若金汤的防范制度。
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收邮件,郑君站在门口,显得心事重重。
她果然收到一封新邮件,明码标价。分列出男人的肾,女人的肾,以及十几岁少年的肾器官在黑市上的售价。详细到不同的肾所属人的年龄、职业,价格也天差地别。
梁媚开始真正体会到对于生命消逝的恐惧。
当五脏六腑都可以拿出来待价而沽,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能卖的。也许当她面临没钱换肾就丧命的那一刻,为了筹款她也会象个站街女一样将自己重复出售无数次。
她不敢想象自己山穷水尽会怎么样。
郑君看着对面这个女人华丽的脸蛋,精致的腰身。他不得不承认她很美,而且,因为那该死的病情更凭添了一层盈弱可欺的美感。但同时,近乎罪恶的念头也油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