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且停,一路饱赏风景,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晚,林间小路难寻,已然不便赶路,三藏下得马来,准备露宿林间。

直至三更,万物忽被一阵浓雾笼罩,众人只觉头昏脑涨全身无力,悟空憋住呼吸,展身跳起,树荫深处发现那作祟的妖物,提棒就打。随着一厉声尖叫,雾气渐薄,哪里敢耽搁,唤醒唐僧等人速速离开。

几人加快了脚步,走了片刻,松阴之后乍现一座门楼。八戒上前叫门,悟空腾身跃至半空俯览再三,只觉得这座庄院甚是辉煌,左右看不到其他玄处。

叫了半天门,未得到应声,正待再喊,悟空拦道:“别喊了,里面别说人影,就是半只活物也无。”

三藏道:“既然如此,不如大家进去过了这一晚。”

却不料,几人方入那门楼,四周的景物陡然大变,天地茫茫,只剩白雾一片。

众人大惊,忙想退出去,转身一看,哪里还寻得原来的入口。

悟空略思索:“既出不去,那便往前走吧,大家都提防着点。”

这厢话语刚落,眼前猛花,原先的白茫已然消散,露出了另一番景象。悟空忙寻他人,但周遭空空旷旷,只余他一人。

孙悟空现下置身在阳光明媚的花果山,他明白一切都是幻境,便想打散了它,却不料自己好似失了手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挣扎间,被耳畔一声呼唤炸得身心俱僵:“闷石头,你动也不动,无趣得紧啊!”自己曾经的唯一已经消失五百多年了,悟空梦到过很多次,梦里的那人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只剩下个黑白的轮廓。

真好,他又找回了那人的声音,哪怕只是在幻境里也是好的,悟空不可自拔的想,再多一会儿,再多一会儿,他以前总觉得那人聒噪的要命,现在才发现他的声音原是这般动听。

正在此时,声音沉了下去:“石头,你还不明白吗?我终是要走的,这般纠缠又为何事?”后来怎么样了,悟空突然失了记忆,萎靡的望向天空。

孙悟空搜寻记忆的时候,其他人也挣扎在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天蓬元帅,枉你如今已为上仙,色心不灭,竟敢对广寒仙子无礼,你可知罪!”八戒愣愣地盯着那上方威严无比的玉帝,却没有像当年一样,立即跪地服罪。当初他甘愿服罪,只是希望上面那位能从轻发落,至少还能留在天庭,趁月圆之夜再悄悄去看那人砍树的样子。

八戒不语,如今他不想认那莫须有的罪名,不想再跪这几次三番想要侮辱自己的禽兽。反正在那人帮着广寒仙子指证自己的时候,他就断了念头。遑论坠了这畜生道,以那人的孤傲更是不可能再见,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是动心,必定是与相爱之人。

沙僧,不,这时他还叫卷帘大将,躲在天牢的阴影处,注视着仰慕甚至是恋慕的天蓬元帅。天蓬小毛病一堆,比如馋嘴贪杯,比如懒惰嗜睡,可这让他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

卷帘每天认真的做着他的工作,一旦有了闲余便会尾随元帅,静静的伴着他。然后他知道了对方的小秘密,天蓬爱上了吴刚。

这样的暗恋引来广寒仙子的嫉恨,某日趁着天蓬巡视撞了过来,露出一副被人侵犯了贞洁的模样。玉帝震怒,将元帅关入天牢。

卷帘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但他不想放过与元帅独处的机会,虽然只是在对方未察觉的情况下,躲在天牢的一角偷窥。后来玉帝总是深夜来扰,至今威胁的话语犹在耳畔,竟要把天庭的虎将收入后宫。看着元帅痛苦,被下敕令贬落凡尘。

卷帘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一心要下凡寻人,故意在瑶池会上失手打破玉琉璃。

小白龙悲愤的望着苍天,被千年的寒铁锁在这诛仙台上,对着父王没有半分情面的言辞,兄长极力撇清关系神态,比打到身上的雷罚还要痛上万倍。

身为么子,本应成为家中的宠儿。可惜他文采不如大哥,武艺不敌二哥,父母觉得面上无光,时常忽略他。直到兄长们到天庭任职,才多得了些关注,纵然每天耳边充斥着老大如何如何,老二怎样怎样,他也不曾厌过自己的家人。

定亲的时候他很是期待,但新婚之夜,在他的婚床上,刚过门的媳妇与一个陌生人不知疲惫的交媾,被他撞破居然还调笑说:“若是没有遇到九哥哥,跟你做对夫妻也不是不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小白龙胸口一窒,真气暴走,燃起熊熊烈火才惹了祸端。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嬉皮笑脸的泼猴,自己对他又是何种分量,若他也认为自己多余的,那不如就死在这诛仙台上。

三太子压抑难当,仰头一声龙吟破天而出。

这一声透着想不通,放不下,求不得。悟空被震醒过来,定了定心神,戮力的控制手脚,发狠的一通乱挥。似是打到了什么,惨叫后,眼前终于清明起来。几人猛然间被强制扯离了这幻境,心神一疲,浑浑噩噩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悟空发现唐僧不见踪影。

山中某个石洞里,白骨精拼凑着自己的脊梁骨,心下戚戚:“妈蛋,这孙悟空好大的手劲,老娘的骨头都碎了,就是调养回去,怕也要失了大半的修为。”看看被关在深处的唐僧,又喜不自禁,“嘛嘛,这金丹期的和尚,吃掉他,老娘就能生肌美肤,当个真正的女人啦!也算是物超所值。”

要说这白骨精的本领,就是个卖mí • hún药儿的。她把骨头细细磨成粉末,再轻轻那么一吹,就可以让人笑,可以让人哭,最普通的也能让人睡个天昏地暗,堪称无公害版yáo • tóu • wán。

白骨精专门把唐僧放在密封的石洞里,撒了五花八门各种药粉,先让他把自己折磨个半死不活,再往油锅里那么一扔,炸到外焦里嫩,肉味飘香!

唐僧现在很苦恼,全身无力,眼前各种画面乱飞,似是经历过,又好像不曾见过。

三藏不知自己为什么来到了水帘洞口,就见孙悟空斜躺在高高的石座之上,陌生的望向他:“你是谁?”

三藏心中五味杂陈:“悟空,你不认识我了!”

悟空却道:“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也是那玉帝老儿派来降他孙爷爷的?”

眼前这位,身披金红战铠,足登金色战靴,竟是当年毁天灭地的齐天大圣。

“哼,玉帝那厮也是无人可用了吧,竟叫个呆头呆脑的和尚前来,既敢到这花果山,就要有受死的准备!”大圣说着就提了棍棒杀来。

这真的是那爱欺负自己的色徒弟吗?三藏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委屈,平日里装乖卖傻,害得自己动了心神,现在又这般翻脸无情。

紧闭着眼等着那临头一棒,却不料等了半晌都不见那棍棒砸来,睁眼一瞧,呵!金箍棒几乎贴着他的脸皮,堪堪停在眼前。

如来佛祖缓缓现身:“金蝉子,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切莫为了这只屡教不改的泼猴毁了清修。”

三藏管不住自己身体,回答:“求佛祖放过悟空,小仙愿用万年修为换他一命,我佛慈悲。”

话说这唐三藏乃是如来的二徒弟金蝉子转世,本为修成正果的上仙,结果遇到雄姿英发的孙悟空,惊涛拍岸间情根深重,神佛认为他轻慢了大道,贬其真灵转生东土,不知上天是否故意,转世后不仅再见,还一路同行西天取经,结局又会如何呢?

如来大叹一声隐去,恰在此时观音来到:“三藏,可还记得当初在佛主面前发下的大誓,说什么渡人渡世,渡三千世界,没想到最后你连自己渡不了,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

没错,都在看着他,铺天盖地的目光让他这个满口佛理却罪孽深重的和尚无所遁形。

“哈哈哈……”天地之间仿佛充满无边无际的嘲笑,嘲笑他一个出家人不守清规戒律,竟然还敢痴人说梦的渴望常伴佛前。

荒谬,简直是荒谬!

三藏捂着胸口自问对错,低头不语。

“既已知错,不如跟我远走修行,方为上解。”

此时,悟空沿着妖气寻到唐僧,顺手捣毁了大半个洞穴:“师父,你可还安好。”

三藏浑身一震,望向他处。

化身观音的白骨精朗声道:“莫再理会那妖猴,随我去吧。”伸出一只玉手,诱惑唐僧上前。

三藏正欲答话,悟空重重敲下,白骨精化作一道白烟,闪到唐僧身后:“师父快快让开,看我打死着妖精。”

“悟空,此乃观音,怎可乱开杀戒!”

推开唐僧,又是一棒,这妖精真正化为一堆白骨。

悟空提着落地的骨头:“师父,你看,这分明是个妖精。”

“唉,罢了。”头痛欲裂的三藏扶着墙起身离开石洞,悟空几次想要搀扶,都被推开,只当是在妖怪哪里受了委屈心头不快,遂小心在旁护着。

师徒几人安静地收拾了行李,一番打点之后继续上路,也许是这场幻境的影响,一连几日,众人都沉闷异常。三藏会时不时扫视悟空两眼,目光带了点复杂,悟净对八戒多了分殷勤,但少了没话找话,小白龙避着悟空,尽可能的扮演真正的马驹。

悟空终是耐不住:“师父,小白,你们这是怎么了?”

小白龙调转马头,打了个喷嚏。

唐僧不自在道:“你本有通天之能,跟着我不过是因着救你出五行山的恩情,这一路照顾我良多,就此作别吧!还有八戒、悟净和小白龙,你们要是也想离开,大家就散了吧!”

“师父,这是作甚,要是徒儿哪里做的不好,大可指出,徒儿谨遵师命哦!”悟空死皮赖脸的握住三藏的双手,暗下却qíng • sè的挠挠掌心。

唐僧见他仍没有个正形,登时大气,话重了起来:“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平日里拿了那哭丧棒,为非作歹,终撞大祸,教我怎的脱身?你速速离开吧!”

悟空认为情人之间吵吵嘴,闹闹别扭,那是情趣,自己服软哄哄也是应该,怎来得如此嫌隙重语,脾气上来:“你直说怕我连累你,不愿再见面不就好了,何必如此作态。”两脚一蹬,就驾云跨海飞山而去,顷刻间不见了身影。

小白龙只是怕幻境里受过的伤在现实中被加把盐,还是很欢喜悟空伴在身边的感觉,见悟空远走心慌追去,却在半路丢了对方的踪影,郁郁的回到三藏身边,他觉得悟空总是会回来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会为了这个和尚。

八戒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沙正太一把拽住。沙僧下界数载终能和心上人游遍大江,才不会轻易放手:“师父,西去之路风景独到,我们仍旧同你一路结伴游之,可好?”

八戒盯着握紧自己的爪子,皱皱鼻子,默认的拖着钉耙继续上路。

此时悟空已离开多日,取经的路途变得漫长无边起来。

三藏因心中郁结,整天都只顾闷头赶路,中途不曾停歇,这会儿才觉出疲累饥饿。三藏兜住马道:“八戒,我这腹中饥了,先在此地歇息片刻,用些干粮吧。”

这才发现包袱里的干粮几乎用尽,八戒领了命,提着钉耙走远,寻思吃食,但好半晌都不见归来。

三藏心中不安,恐有变故,忙问悟净。

悟净亦是忧心:“师父,你且坐在这里,等我去寻他来。”

三藏枯坐林中,之前还有八戒和沙僧在耳旁插科打诨,还可分散些注意力,现在只剩他和白龙马,安静的气氛让他不由得想起被自己逼走的徒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他默念了不知多少遍的清心咒也平静不了纷纷扰扰的思绪,悟空是他对取经的艰险大生惶恐之际,安定心灵的第一人。以前遇到困难不论多难熬都是自己一个人抗,有了人分担终归是不一样了,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三藏强打精神,徐步解闷。小白龙心中不快,又不能指责唐僧,只得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还巴望着呆和尚把猴子引回来绝对不能走散,紧跟而上:“你这些日子也是累了,我不过散散心,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三藏被繁密的野草山花晃得头昏,才发现自己不觉中走进了林内的小路,又转了一会儿,眼前忽的亮了一些,他抬头一望,便见不远处一座宝塔,金顶放光。

三藏心想:“宝塔之下必有寺院,院内必有僧家,今夜倒是有处歇息了,悟空不在,也未尝不可。”思道到那猴子,三藏脚步凌乱,跌跌撞撞的进前,怎料他这一去便是羊落虎口。

他进了塔门内,佛陀不见,却在石床上,侧卧着一个妖魔。那妖怪青靛脸,白獠牙,两边乱蓬蓬的胭脂色鬓毛,鼻头似鹦嘴,双眼精光耀映,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这送上门来的美味。

唬得三藏打了一个倒退,抽身便跑。可又哪里走得掉,只听妖怪大喝了一声,小妖们蜂拥而上,将他定住,抬送到那妖怪面前。

青面妖贴近唐僧上上下下嗅了个遍,甚觉饥饿:“没想到来了个世间珍馐,我要吃你,乖乖把自己养肥些,说不好能让你死个痛快?”

遂叫小妖:“把这和尚拿去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