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不过,只是投掷长矛,需要光膀子吗?

看着壮汉们隆隆鼓起的肌肉,孟同知赞叹之余,脑门上冒出了数个问号。

或许是个人爱好?天知道。

获悉右翼大乱,盛庸不得不继续拆东墙补西墙,再派中军支援。

隐约的,他似乎猜到了燕军的打算,借着突破左右翼,调动中军,趁乱发起总攻。

可猜到了又能怎么样?对两侧被袭视而不见?若是中军不动,恐怕佯攻也会变成真攻。燕王对战机的把握有多准,盛庸一点也不想用鲜血和生命去体验。

派出援军之后,盛庸下令中军加固防守,绝不能给燕军任何突破的机会。他想得很清楚,只要撑过前三次进攻,战局会再次陷入僵持,对己方更有利。

可惜想得再好,终究无法成为现实。

见盛庸开始调动中军,燕王果断下令,按计划发起进攻!

上万燕军步卒列成长阵,效仿盛庸大军,将盾牌列在最前,顶着南军的弓弩和箭矢前进。虽然燕军多是圆盾,通过刀牌手的配合,足以护住要害部位。

如此列阵,绝对是赤果果的山寨。

可在战场之上,以彼此的立场,盛庸是不可能也没办法就知识产权和专利等问题同朱棣开展讨论的,只能一边大骂朱老四无耻,竟然玩山寨!一边眼睁睁看着燕军逼近。

“火铳,弓弩,准备!”

南军左右翼被燕军牵制,燕军列阵,目标直指中军,盛庸只能迎战。

现在的南军就像是一只乌龟,四条腿都被缠住,脑袋还能继续缩着?那样只能死得更快。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南军的弓弩最先破空,火铳的有效射程达不到一百步,装填时间又长,必须等燕军更近才能开火。

放燕军进入射程之内,相应也加大了自身的危险程度。

可盛庸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他把朱棣使用骑兵的战略研究透了,一旦燕军下马步战,除了硬拼别无他法。

盛庸很郁闷,骑兵用得好好的,下马步战作甚?

在即将进入南军的火铳射程时,号角声响起,燕军突然停下了脚步。

战阵前排的燕军士卒,手持腰刀敲击着盾牌,发出一声又一声钝响。后排士卒用长枪猛击地面,每一次,都伴随着整齐的杀声。

肃杀的气氛从对峙的中心开始蔓延,两翼的喊杀声似乎距离很远。

无论手持盾牌长枪的燕军还是盛庸麾下中军,眼中只有对面的敌人。

火药爆炸声中,南军的火铳手开始射击。

哪怕燕军仍在射程之外,南军的将领们也顾不得了。

燕军身上的煞气让人心惊,不等正式交锋,部分南军士卒已开始脚软。

南军一轮火铳之后,趁着填装火药弹丸的间隙,燕军再次向前。

南军弩箭飞来,盾牌后的燕军用弓箭回击,并未给南军造成太大的杀伤。相反,越来越多的燕军在敌人的弓弩和火铳声中受伤倒下。

可燕军仍在向前。

盛庸的眼皮开始跳,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在双方几乎能看清彼此面容时,燕军再次停下,这一次不再是威慑,而是真正的图穷匕见。

一支支足有六七尺长的木杆,突然从燕军阵中飞出,直入南军阵中。

铁钉横贯在杆头,钉末有逆钩,杆尾贯有长绳,掷出长杆的都是燕军中最强壮的猛士。

长杆或飞入南军阵中,或杀伤了南军的士兵,更有几支长杆竟然穿透了南军的盾牌!唯一的解释,军器局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用木头代替铜铁,肥了自己的荷包,却害了战场上的士兵。

无论如何,南军都被燕军这一手弄得有些懵。

见攻击有效,燕军汉子们高喝一声,拽紧杆末的绳索,猛地用力向后拉。

一时间,盾牌与南军齐飞。

众人反应不及,眼睁睁的看着盾牌和刀牌手一起被拖走。

被拖走的的刀牌手也是愣了半晌,直到被拖入燕军阵中,看到那一张张不怀好意的面孔和雪亮的刀光,艰难的握紧了腰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随即,燕军掷出更多的长杆。有凶猛之士,压根不惧弓弩和火铳的威力,直接端着长杆去勾南军的盾牌和刀牌手,几乎是一勾一个准。

反应过来的南军立刻拉住盾牌,抓住长杆,坚决不能被敌人拖走。

一个抓不住,两个一起上,两个不行,那就三个!

于是,在两翼将士刀剑齐飞,打生打死之时,双方中军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拔河比赛。

有南军被拉走的,也有燕军立扑的。

南军发射弓弩火铳,燕军用弓箭和长矛回击。

至于比赛的公平性?

没人在乎。

毕竟,这场比赛的失败者要付出血和生命的代价。

盛庸和麾下将领目瞪口呆。

这是打仗?

从古至今,没见过这么打仗的。

一切的兵法谋略,在某个不按牌理出牌,又擅长发散性思维的家伙掺一脚之后,都变得如此苍白。

燕王的奇袭,盛庸有办法应对。

步卒对战,南军也可以硬抗。

可眼前这样?盛庸流下了冷汗,明明之前的战斗还很“正常”,怎么到进攻中军突然变了?

区别对待搞歧视?

无论盛庸怎么想,总之,孟清和提出,沈瑄上报,经燕军众将润色,最后由燕王拍板通过的战略计划,在战场之上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甭管手段是不是高明,是不是上得了台面,只要能赢得胜利,朱棣统统不在乎!

拔河比赛进行到一半,燕军后方又响起了号角声,早已准备就绪的骑兵,由燕王亲自率领,猛冲盛庸的中军。

大军两翼被谭渊和朱能牵制,盛庸再调不出援军。

眼见朱棣冲了上来,锋利的长刀瞬间抹了几个刀牌手的脖子,盛庸中军顷刻间大乱。

沈瑄率领骑兵紧随燕王身后,手持长枪,恍如杀神。

见到他,南军压根不敢上前,如见到恶棍的善良市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燕王正砍得高兴,忽然发现敌人全都撒丫子奔了,一个不留,战场周围瞬间清空。

握着长刀,朱棣满脑袋问号,看到身后的沈瑄,顿时明白了。

“瑄儿。”

“卑职在。”

“战场这么大,何处不能砍人?离孤远点。”

“卑职要保护王爷!”

“孤很安全。”有侄子给的防护罩,只有他砍人的份,谁敢砍他?

“卑职必须保护王爷!“

朱棣瞪眼,有他跟着,自己还怎么砍人?

沈瑄十分坚定,跟着燕王,或许还能捞上几个为了战功不要命的,不跟着燕王,八成一个都砍不着。

跟在沈瑄身后的孟清和低头,心中默念:沈指挥忠心耿耿护卫王爷,王爷英明神武真龙出世,绝对的君臣相得。

至于燕王明晃晃的撵人意图……他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见。

燕王甩不掉沈瑄,只能看着即将到手的鸭子一个又一个扑腾着飞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无奈的仰头望天,不撵走中军大将就砍不了人的的主帅,旷古绝今,除了自己还有哪个?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起初,燕军占据了战场优势,很快,南军在盛庸的指挥下渐渐稳住阵脚。

进攻南军左翼的朱能奋勇拼杀,渐有同燕王汇合之势,进攻南军右翼的谭渊却出了意外。

冲阵时,战马的蹄子突然陷入坑中,马腿折断,谭渊一个不慎跌落马下,未及起身,被南军将领庄得捡了便宜,一刀砍死。

此情此景,在雄县也曾发生过。那时,不慎落马的是南军将领杨松,趁乱砍人的则是孟清和。

到了地下,谭渊绝对会与杨松惺惺相惜,同样都是战死,他们怎么就能死得如此憋屈?

谭渊壮烈之后,庄得有点傻。

意识到自己刚砍死了哪位,庄得瞬间斯巴达了,心情之激动堪比中了千万巨奖。

可庄得也没能高兴多久,张辅带着骑兵很快杀到。

一声“看刀”,庄得立刻脑袋搬家,紧跟谭渊的脚步去地下与杨松相会了。

中了巨奖却一分没能花出去,庄得怕是比谭渊更加郁闷。

夜色—降临,交战双方不得不鸣金收兵。

盛庸连夜召开作战会议,会开到深夜,南军将领都是面色凝重。

燕王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虽然胜利的天平向己方倾斜,可手痒却砍不了人,身在战场却只能做个旁观者,怎能不让他憋气?

闻听谭渊战死,光荣的方式还相当的不可思议,燕王更是气上加气。

升帐之后,黑着脸的燕王表扬了献计的孟清和,对作战勇猛的将领一一褒奖,缅怀了壮烈的谭渊。末了,郑重说道:“明日中军押后,孤领左军一同出击。”

说罢,压根不给沈瑄提出异议的机会,直接宣布散会。

走出大帐,朱能拍拍沈瑄的肩膀,“子玉,你放心,为兄一定保护好王爷。”

沈瑄:“……”

“说到底也是没办法。你一往前冲,敌人都跑了,仗还怎么打?”朱能咧咧嘴,“明天千万别往为兄这边冲。张辅那小子临战不久,往他那边冲,记住了啊。”

沈瑄:“……”

等到朱能走远,孟清和瞅瞅沈瑄,“沈指挥,卑职理解你。”

沈瑄侧头,眯眼,突然笑了。

孟清和后颈发凉,干嘛要嘴快?今夜,他是不是应该换个帐篷睡?

可惜,孟同知到底未能如愿。

翌日,走出帐篷的孟十二郎面上无事,摸摸肩膀和颈后,忍不住呲牙。

片刻,似想起了什么,耳根微红。

好在今天还要打仗,万幸啊!

夹河旁,两军再次列阵。

南军在西南方向,燕军在东北方向。

盛庸针对燕军的战法重新做了布置,虽不能一举克敌制胜,至少不会像昨天一样被压着打。

双方你来我往,燕王多次率领骑兵冲阵,战况始终焦着。

南军已有准备,火炮和长杆都未能取得如昨日般的成效。不过,南军的战阵也不再像乌龟壳一样让燕军无处下手。

两军从辰时打到未时,小范围内互有胜负。

到了后来,双方士兵实在累得受不了,干脆坐到了地上,等到缓口气,站起来再继续。

正僵持中,突然一阵大风,卷着砂石从东北方向吹来。顺风的燕军都被吹得东倒西歪,更不用说逆风的南军。

风起时,天空乌云笼罩,加上被风吹得睁不开双眼,南军压根看不清眼前的敌人,只能听到风中夹杂的燕军号角和战鼓声,为了活命,干脆扔掉武器,转身就跑。

方向对不对无所谓,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

这风实在太邪门了,难不成燕王果然是真龙,上天才会如此相助?

南军顷刻大乱,燕王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军总攻。

大风中,盛庸军队大败,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还活着的纷纷投降。

盛庸被亲兵护卫,向德州方向奔逃。

燕军一直追到滹沱河才停下脚步。

撤兵回营后,众将均是尘土满面,士卒更是像在泥土中滚过一般,必须依靠声音才能认出眼前到底是不是熟人。

燕王也是下马擦掉了脸上的泥土,才进入大营,见到同样狼狈的沈瑄朱能等人,顿时大笑出声。

自东昌一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燕王畅快了,战报送到南京,建文帝却傻眼了。

木然的坐在皇位上,心中一阵苦涩,盛庸这位好伙伴,竟然也是如此的靠不住?

第九十章倾斜的天平

夹河一战,朝廷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战场局势发生彻底扭转,燕王最终占据了优势。

燕王一边调集军队,打算乘胜追击,一边给南京的建文帝上疏,要求建文帝罢免齐泰黄子澄的官位并施以严惩。哪怕知道齐泰黄子澄在建文帝身边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拖后腿的时候比较多,燕王仍旧看他们不顺眼。

南京的建文帝也急了,各地卫所有战斗力的边军几乎被抽调一空。为防备倭寇和安南等番邦,沿海和西南等地的守军坚决不能动。算下来,朝廷的兵力已是捉襟见肘。

朝中曾有大臣提议将镇守西南的黔宁侯沐晟召回。沐晟曾同何福一起讨伐平定麓川之乱,熟通兵法谋略,麾下上万善战将兵,当可讨伐燕王。

仔细考虑之后,建文帝否决了这一提议。

燕王起兵造反仍令边军守卫北疆要塞,防卫冲要之地。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能置边防于不顾?

抽调卫所诸军已减弱了海防。上月便有倭寇犯浙东,钱仓所千户易绍宗率兵出战,在壁上留书后与妻诀别,同倭寇力战而死。

“设将御敌,设军卫民。纵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