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懂的幼崽

人多力量大,到皇宫前表示一下自己立场却是必须的。

皇帝再铁腕,也不可能将朝中言官全杀了,如果被捉拿下狱,正义之名也将留存青史。

听到锦衣卫报告,朱棣眉头都没皱一下,拿起笔,刷刷写下两道旨意。

“侯显,你去,看着办。”

“奴婢遵旨。”

侯显带着圣旨出午门,当众宣读马桢欺君罔上,家中藏银五百,铜钱千贯,宝钞无数。证据确凿,论罪当斩!

“有为其求情者,等同罪人!”

“借此生事者,罪加一等!”

“若迷途知返,天子有令,既往不咎。”

朱棣是什么性格?

软着来,尚且有一分商量的余地。和他来硬的,那就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刽子手的刀更利!

从马桢家中搜出钱钞俱为实数,无可辩驳。以正七品的年薪和马桢的工作年限,不贪污受贿,根本积攒不下这么多的家财。即使不定他的欺罔之罪,依太祖成法,也逃不掉剥皮充草的命。

侯显宣读完诏书,扫视瞬间哑然的一众言官,冷笑两声,也不多说,立刻有着锦袍,佩绣春刀的天子亲军鱼贯而出,横列成排,手按刀柄,又有大汉将军持盾牌长枪在侧,目光凛然。

除了诏令,侯显手中还有一份抓人的敕令。

如若聚集午门外的朝臣识趣,老实散去还罢,不识趣,继续给皇帝添堵,就都请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去吃年夜饭。

命是不会丢的,和锦衣卫共同探讨一下皮鞭和竹签的各种用途却是必须。运气好的,还能和锦衣卫指挥,同知,佥事做进一步的学术探讨。

这待遇,一般人享受不到。

看到侯显脸上的冷笑,众人不约而同的后背发凉。

最终,朱棣的铁腕压倒了群臣的大义凛然。

对峙的结果,永乐帝大获全胜。

虽说午门前留下了不少豪言壮语,也洒下了许多壮怀激烈的泪水,但“保存有用之身”的思想还是成为了主流。

看着清空的场地,侯显再次冷笑。

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完成任务,光荣退场。五城兵马司的军汉们正式接手,谁让他们负责城内外治安工作的同时,还兼有清扫大街的职责?

一边挥舞着扫帚,军汉们一边抱怨,本来年底就忙,还要额外加班,这群官老爷可真能闹腾!

fēng • bō看似平息,却仍有暗潮涌动。

事后提及,仍有朝臣愤愤不平。

如杨士奇杨荣等人,却对此不发一言。

马桢的奏疏看似平正,处处为朝廷着想,却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他忽略了今上出身藩邸,也忘记了今上是如何才登上皇位。

说汉王和赵王拥兵自重,岂不是在影射天子?

天子不会想马桢是就事论事,只会认为他在指着和尚骂秃驴。

不杀他杀谁?

朝中的明白人不少,心中都十分清楚,马桢是绝对活不成的,继续闹,被下狱的会更多。

今上不是皇太孙,不会因为是文人就网开一面。相反,酷类太祖高皇帝。和这样的天子对着干,明显就是在找死。

朝廷中的大事多会刊登在邸报上,此事自然也不例外。

读完邸报,孟清和脑中升起了和杨士奇一样的念头,马桢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

永乐大帝彪悍了一辈子,但他也有弱点,更有忌讳。

哪怕在史书上写一万句老爹是如何喜欢自己,不喜欢皇太子和皇太孙,洪武帝将皇位传给了朱允炆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他的皇位却是从侄子手里抢来的。

皇位来源不正,就是扎在朱棣心头的一根刺。

谁敢碰,都只有死路一条。

马桢冤枉吗?或许。

但就现实来看,敢上这样的奏疏,足以证明他脑袋上有坑,躲过了这次,早晚也躲不开脖子上的一刀。

这封奏疏何止是触怒了朱棣,完全是将皇帝一家都得罪了。

朱高炽会怀疑他陷害自己,拐弯抹角在来爹跟前给自己上眼药。毕竟老爹准许两个弟弟就藩,大展拳脚,自己却困守京城,一点不满没有,那是笑话。

朱高煦和朱高燧一样对马桢恨得咬牙切齿。拥兵自重?根本是在说他们会造反!造老爹的反,当他们脑袋被驴踢了吗?

徐皇后不干涉朝政,但得知马桢的奏疏,也是气闷。这样挑拨父子兄弟关系,胡言乱语,当真该杀!

皇帝全家对马桢喷火,马桢不死才是奇迹。

放下邸报,孟清和端起变温的茶水,一口饮尽。

战场,官场,一样的shā • rén。

区别只在于,前者是真刀真枪的实砍,刀锋入骨,后者是在暗处和背后下刀子,shā • rén不见血。

叹息一声,突出胸口的一团郁气,孟清和拿起火钳拨了拨盆中的炭火,天气愈发的冷了,今年又没法回家过年,不晓得送去的年货,家里收到没有。

想罢,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敲脑袋,连忙起身叫人,临近年关,边军同样没法过年,尤其是边塞卫所,更是不能擅动分毫。朝廷的赏赐每年都有,终归只是个象征,该准备点实际的才是。

与其对着邸报七想八想,不如为这件事动动脑子。

不过,这事不能自己办,应上报天子,汉王赵王那里也要递个消息,国公爷更不能例外。

铺开纸张,研磨,用力的搓搓手指,待暖和些,立刻执笔将刚刚所想写下,遣亲卫送到北京。

有国公爷在,知会汉王的赵王的事不用他操心。

给朝廷上疏,一样可请国公爷代劳。

近期,他出的风头够多了,大宁儒学和卫学的事情还没完,低调点好。

十二月底,沈瑄和汉王赵王的联名上表送往京城。甘肃总兵官宋晟,宁夏总兵官何福,辽东镇守刘真,也陆续接到了从北京送出的书信。

何福等人作何反应,孟清和并不十分关心,他正忙着派人从牧民手中购买肥羊,以朝廷的名义犒赏边军。

算算大宁守军和下辖各卫所的人数,做匾食会累死军中的火头,不如大块的肉,大个的馒头饼子发下去,更显得实惠。

大宁都司大批量购买牲畜的消息很快传开。

北京,宣府,开原,广宁等地也陆续行动。甘肃,宁夏,辽东的动作慢了一步,牲畜不足,野物也敞开了收购。

到最后,不只是内附的鞑靼和女真部落赚了个盆满盈钵,靠近明朝边境的鞑靼和瓦剌部落也赶着羊群,通过行走在大漠的商队牵线搭桥,和边军做起了生意。有些部落干脆扎下帐篷不走了,明军撵人,直接宣称要内附,如阿鲁台手下的扫胡儿部,内附不算,还带来了鬼力赤遣人南下窥伺明朝的消息。

甘肃总兵官何福当即上报朝廷,朱棣闻言,特许扫胡儿部内归,并于甘肃设立守御千户所,令扫胡儿部造册,内迁。

彼时,孟清和的年礼已送回孟家屯,七八车的粮肉布帛,还有专门为孟重九等老人备下的美酒,让孟家屯很是热闹了一番。

不等将东西分完,又有车队抵达。

周荣跳下马,向孟王氏和孟重九等抱拳,“定国公贺伯太夫人新年。”

话落一挥手,十五辆大车排成了长列,只等着卸货。

饶是孟王氏有所准备,也早知沈瑄同孟清和的关系,看到车上卸下的粮肉,美酒,布帛钱钞,竟还有两匣子首饰,也僵硬了五秒。

看看满眼欣羡的族人,不晓得该高兴,该是该回家郁闷一回。

女婿还是媳妇?

想想,孟王氏就忍不住淌眼泪。

不等沈瑄送来的年货卸完,又有两支车队先后赶到。

领队的千户报出名号,屯子里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汉王?

赵王?

老天爷爷!

最撑得住场面的孟重九也不由得头晕腿软。

“在下奉命前来,殿下贺伯太夫人新岁。”

族人和四下来赶来看热闹的,看着孟王氏一家,眼中只余下羡慕。

嫉妒?十里八乡,谁家能再出一个孟十二郎?

孟清和的年礼是喜,定国公的年礼是惊,汉王和赵王的年礼是震撼,当随行的宦官捧出皇后的赏赐之后,包括孟王氏在内,整个屯子的人都感到万分的不真实。

一锭宝钞,一匹绢,皇后赏伯太夫人。三锭宝钞,五匹绢,指名赐给兴宁伯。

孟重九最先反应过来,马上跪地谢恩。

孟王氏被儿媳搀扶着,只觉得脚下都有些发飘。

发生的孟家屯的事,孟清和事后才得知。

沈瑄送年礼,不意外,汉王赵王也说得过去,皇后,还是三锭宝钞五匹绢……

不是他多想,皇后赐给贺岁命妇的恩赏就是宝钞,品级高一些,如公侯伯夫人,还要加上绢布。

回忆起之前永乐帝的赏赐,孟清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先郁闷一会。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亲卫有事禀报,孟清和头也没回,直接道:“进来。”

房门推开,又关上。

几乎没有脚步声,却带进了朔风和熟悉的冷香。

孟清和抬头,愣住了。

“子玉?”

南京城

日本使臣终于抵达了金陵,不巧赶上皇宫设宴宴请安南和朝鲜朝贡的使臣。鸿胪寺卿很忙,将他们安排进会同馆,吩咐几句,直接走人。

皇宫华盖殿中,正上演一出好戏。

安南国王派来的使臣见到被内官请出的陈王子,无不错愕。好似见了鬼。

本该死了人,为何又活了过来?

前往安南途中的郑和的船队,偶然从海中救起了一个红发的夷人。那人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正在朝思暮想的明朝海船上,激动得拥抱了奉命监视他的军汉。

过于激动,换来的是后颈一记手刀。

晕倒之际,脸上仍带着梦幻般的的笑容。

神听到了他的祈祷,哈利路亚!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年

郑和船队继续向安南驶去,船上的红发夷人醒来两次,又被敲晕了两次。

第三次醒来,终于意识到了之前所犯的错误,捂着脖子,看着虎目圆睁,拳头握得咔吧作响的军汉,老实坐着,不再抒发过于激动的情感。

郑和和王景弘正捂着布巾,躺在船舱里和晕船做抵抗。有了赵院判的良药,不会继续吐得昏天黑地,却也不代表能活蹦乱跳。

算算回航需要的时间,药要省着点吃。

尤其是王公公,费了多少力气才从郑公公手里又抢来几丸药,全都吃了,回去的路上就只能全程受罪了。

好在随船大夫也有应急的办法,没有药材,试着按压穴位,多少能缓解上一段时间,否则,郑公公和王公公第一次出海,就有可能因公殉职,七下西洋的壮举,恐怕就要换人来完成了。

领队和副领队卧床扛晕,没时间也没心思搭理此人,船队中的其他人也对这个夷人不感兴趣,有时间,不如盘算一下,如何从丁千户手里淘换几个会制倭刀的倭人工匠。

这些倭人工匠不同于大明的匠户,是“以物易物”换来的,等同于布帛茶叶,不受大明律和太祖成法的保护,完全可以当做货物买卖,不会被以“擅自买卖人口”的罪名加以追究。

换成大明的工匠看看?

以为封建社会就可以随意买卖奴婢,纯属于天方夜谭。

现在是永乐初年,朱棣正大力倡导恢复太祖成宪,没有政府的许可,不办理相关手续,藩王一样论罪,官员不用说,庶人被抓到了,不充军发配也要坐上几年大牢。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明朝的话本里为何会有丫头小厮称主家为爹爹?即是以收养的名义钻法律空子。此等做法多在明中期以后,在朱棣统治时期,敢踩线,绝对收拾起来不耽误。

日本尚且不是明朝的藩国,倭人在大明犯法要受到严惩,但倭人工匠却不受大明律法保护。即使双标了,也没人抗议,或者说,不敢抗议。

不服?那就开打!

打死不管埋,打得缺胳膊断腿了,医药费自理。

谁让你挑衅了?不收拾还留着你?

永乐帝时期的大明,就是如此彪悍。日本还没深切体会,鞑靼和瓦剌完全可以现身说法。

倭刀是从唐刀发展而来,论锋利程度,好的倭刀的确优于明军的腰刀。

这批倭人工匠中,郑公公手中的不必想,绝大部分要进献朝廷。丁千户手中的,除了进献朝廷,另有部分要分给汉王和赵王,以兴宁伯和定国公的关系,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必定又要去掉几人。

余下的,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不趁早下手,还等何时?

等到船队回航,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忙着瓜分倭人工匠,红发夷人自然被冷落在了一旁。

没有任何可挖掘的价值,也不是做生意的对象,谁会费心思理他?语言不通,还要找个通译,何其麻烦。

唯一会找他问话的,只有丁千户。

无他,人是丁千户捞上来的,例行公事也要问上几句,说不定就有可利用的价值。

带着两名通译,丁千户走进来了船舱。

红发夷人眯了眯眼,似乎还不怎么习惯瞬间明亮的光线。

丁千户转头交代几句,两个通译轮番上阵,换了几种语言,才得以顺利交谈。

再三询问,几经确认之后,方才得知此人的真实身份。

“此人名为迪亚士,年不及而立,据称是佛郎机人,数月前乘坐大食商船远渡重洋,来到此处。”

通译和迪亚士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