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漠偏执少年/霸总

国口沫横飞,讨价还价。换做将领或是代为行事的商人,就完全没了这个顾虑。

说不得,过了今春,内库又要扩建。

除了顺天府,遇上地动水患的应天州府,也可免了一年的冬粮夏税。

“杨铎。”

“臣在。”

“你带朕手谕,去一趟广西。”

朱棣亲自磨墨,当面写下两道手谕,令掌管宝印的内官前来,盖上皇帝印玺。

两道手谕,一道是给孟清和的密令,另一道,则是给沈瑄的旨意。

“一路之上,过郡县不需通报。”

“臣遵旨。”

杨铎郑重捧起两张明黄—色的绢布,退出暖阁。

朱能的亲卫也随之退下,广西之行,还需他一同带路。

侯显自宫外回来,发现皇帝的心情已然好转。询问替他侍立殿内的内官,知是锦衣卫指挥使来过,还带着成国公的亲卫,点了点头,示意内官不必再说。

“咱家知道了,这事,旁人问你,记得不要多嘴。”

“是。”

内官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侯显眼一眯,“可是有事瞒着咱家?”

“小的绝没那个胆子,只是,”内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凑到侯显耳边,低声说道,“是文华殿……平王妃……”

听着内官的话,侯显神情一变。待他说完,低声喝斥,“你天大的胆子!可还有瞒着咱家的?”

“回公公,再没了!”

“行了,这事你烂到肚子里,再有人找你,立刻来告诉咱家。”

“是。”

侯显摆摆手,内官迅速退到了一旁。

雨水夹着雪花落下,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声声脆响。

侯显敛下神情,恭立在暖阁门旁,听到永乐帝的召唤,才小步进了室内。

于此同时,接到天子赏赐的宁王世子朱盘烒却是脸色铁青。想到侯显带来的几句话,攥紧拳头,将内侍赶出门外,猛然一挥手臂,将桌上的茶壶茶盏全部扫落在地。

“来人,打点行装,孤明日进宫谢恩之后,马上回南昌!”

永乐四年十二月辛卯,宁王世子朱盘烒上表奏请返回藩地。

未及,驸马都尉胡观以私纳罪人,家宅及所用器具违制等罪下锦衣狱。

同月丙申,沈瑄率领的朝廷大军夜袭多邦城。

大军昼夜于河上搭桥,以火炮威慑城中。

桥成后,当夜四鼓,沈瑄遣都督佥事黄中等运火炮过江。

多邦临江一面,为开阔浅滩,虽有守军设置的竹木拒马,仍无法抵挡武刚战车和火炮的碾压。

夜色中,数声巨响,火光腾起。

加装了木楼铁板的战车结成冲阵,步卒借木板遮挡,行至城下,架起云梯。

城墙已被铁球砸出数个豁口,城内守军慌乱之下,箭矢乱发,丝毫未能拖延明军进攻的步伐。

黄中等人手持火把,嘴衔短匕,背负腰刀,争先攀上城头。

遇有守军阻拦,先投掷火把,待贼众慌乱之时,再以短匕刺杀近者,短匕脱手,拔—出腰刀,大喝一声,如猛虎突入羊群,城头瞬间响起守军濒死的惨叫。

大军中多有犯罪被谪,随军出战立功以赎罪的军将,攻城先锋,多以此类官军充当。

攻城明军很快占据北门。

城门开时,突然有象阵冲出,明军攻势为之一顿。在黄中等带领下,有意将象群引向城门。待驱象的守军挤到城门处,立刻发出信号。

“终于来了。”

火光中,沈瑄一身玄甲,骑—在马上,抽—出了长刀。

“冲阵!”

炮声再响,这一次,落下的不再只是实心铁球,还有会炸裂的火雷和为数不多的开花弹。

两头战象先后被炸死,侧翼又有火铳及弓弩手列阵,火铳声如炒豆般响起,蒙着双眼的战马突然从河岸边冲来,马蹄声如奔雷,马上骑士仅凭双腿夹紧马腹,单手持刀,单臂擎着手弩,弩机声被火铳声压过,弩箭却狠狠扎入了战象的长鼻和前腿。

骑兵之后,是三人一组,以“铁扒皮”和长枪组成的战阵,枪尖和铁刺闪着寒光,前象伤重,与后象拥挤践踏,明军趁机大步向前。

火光与铠甲摩擦声中,象声哀鸣,守军如蚁般溃逃。

仅用一夜的时间,明军即攻克多邦城,杀贼帅梁民献,蔡伯乐。其后追溃兵至伞圆山,安南军互相践踏死伤及被杀而死者千余,被俘及逃入密林者无计。

明军在多邦得军粮万石,获象十二头,舟楫二十余艘。

战后,沈瑄令都指挥蔡福等运送伤兵及部分缴获返回凭祥,率余下部将沿富良江而上,向东都进发。

蔡福领命时,身负天子手谕的杨铎一行抵达凭祥。

孟清和接到手谕,读过上面的内容,半天没说话。

“从尔请,可便宜行事”,很好。

但是,什么叫“自今起,军粮自筹”?

皇帝意思难不成是,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他来解决?

想到这里,孟清和眼前一阵发黑,好悬没晕过去。

就算能者多劳,也不需要这样吧?给老朱家打工,果然非寻常人可以胜任。

但皇帝命令已下,没有转寰的可能。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牙接旨。

不就是三十万大军的军粮吗?

孟清和握拳咬牙,难不倒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兴宁伯的计划

抵达凭祥隔日,杨铎即启程前往安南。

孟清和特地从李大令手中抽调三名熟悉路况的衙役,并请两名土官帮忙,送杨铎等人沿大军前进的方向追去。

“大军有讯,多邦城已克。”

都指挥蔡福运送伤兵和战利品的队伍仍在路上,报讯的哨骑先一步抵达广西。李县令闻听消息,立刻赶往孟清和处,恰好朱能被请来商量筹集军粮一事,见到风风火火赶来的李庆青,孟清和双眼瞬进一亮。

李氏一族能扎根于此,同周边藩国相处“融洽”,与邻近土官同样结下深厚友谊,且对大军征讨安南的路线和情报工作多有帮助,定然对占城,暹罗,老挝等番邦也不陌生。如此,想要成事,少不得请他帮忙。

时间紧迫,孟清和没心思多绕弯子,同李县令问好之后,立刻抛出一个炸雷。

“本官听闻,李大令同行走于番邦的商人颇有交情,可是实情?”

商人出入国境,路引盘查十分严格,如果没有李家这样的大族庇佑,沿途的土官和关卡就够他们喝上一壶,再惨点,血本无归,把命丢掉都有可能。

自锦衣卫带来天子手谕,李庆青对孟清和已是心服口服。

能将“私活”过了明路,还得到天子许诺“可便宜行事”,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完全可以证明兴宁伯皇宠之深。

朝中有人好办事。

作为凭祥土豪,一县之令,李庆青十分想同孟清和做朋友。

孟清和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抱住天子大腿,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地方官员眼中,他的金字招牌已是闪闪发亮,荣登可抱大腿前十名。

如李县令这般土豪,自然首当其冲。挚交不敢奢望,酒肉朋友就很不错。

兴宁伯到凭祥几月,思明府上下都跟着发财。李氏族长同当地有势力的土官豪族无不感叹,比起兴宁伯,自己当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整日对着金山,从没想过挖一铲子。

四处可见的林木也能赚大钱,拎着斧子到邻居家砍几下就能换回盐巴和铜钱,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直接砸脑门上,抹了一脸的油。

本以为是私下里发财,做一票大的就算完。不料兴宁伯本领通天,将此事奏到天子面前,收购的木材价值再翻倍,上等木料还将直接运送到北京,充营造宫殿之用。

老天!

确定消息属实,参与此事的豪族土官都是倍感荣幸。有不少年富力强的土官,扛起斧子,带着儿子,亲自跑到安南的地界砍树伐木。

下斧子之前,务必要请有经验的老人观测一下树龄和树貌,说不准,自己砍的这棵树就能用到皇城的哪座宫室。可以同族人炫耀不说,记录下来传给子孙,也是家族的资本。

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商人终于坐不住了。

之前,这事是兴宁伯同凭祥县令的私人行为,虽有成国公的支持,终究不是百分百安全。而今锦衣卫驾临,传达天子手谕,兴宁伯无过有功,这笔生意定然是稳赚不赔,不趁早行动,黄花菜都凉了。

兴宁伯太高大上,轻易搭不上关系。

李大令是凭祥本地土豪,托一托关系,走走门路,拉拉交情,毫无压力。

一时之间,李家宾客盈门,李庆青几次被热情的商人堵在门里。

明朝商人还算好,番邦行商不识礼仪,连送礼都送出不少笑话。

架不住族长要求,李庆青只能到孟清和处探探口风。不保证人人吃肉,给两碗汤,几根带点肉的骨头,也是一笔小财,多少能还了人情。

不曾想,没等他开口,孟清和先扔出一个惊雷。

成国公坐在一旁,笑得高深莫测,很有成竹在胸,老子什么都清楚,你小子要倒血霉的感觉。

稳定了一下心神,李县令小心问了一句,“兴宁伯此言,下官不甚明了。”

是对李氏收礼的行为不满?

仔细想想,李氏一族的态度和行为的确有些不妥,很有拉着虎皮扯大旗的嫌疑。

兴宁伯和成国公就是扯起的两面大旗,而李家人撑着旗杆,站在大旗下,大摇大摆收钱,一点不知道收敛。惹得这二位冒出火气,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李庆青头皮发紧,冒出一脑门的冷汗。张开嘴却出不了声。别说族长的要求,连申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连日来的风光,让李家人渐渐变得肆意张扬,忘记了立身之本。如此下去,别说赚钱,一族都会招惹祸事。

李氏一族在凭祥势力很大,但在兴宁伯眼里,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

安南胡氏嚣不嚣张?分分钟灭掉。

缅甸老挝的土司蛮不蛮横?一样被拍扁。

李家能有今日,是受朝廷的荫庇,失去了朝廷的信任,还做什么县令,当什么土豪!

兴宁伯无需亲自动手,只要在皇帝面前递个话,表明一下态度,李家就会自云端跌落,最糟糕的结果,从凭祥彻底消失。

见李庆青脸色发白,不停的冒冷汗,孟清和眯眼,弯了一下嘴角。

他还没说什么,不过简单提了一句,李县令就被吓成了在这样,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倒过来也很实用。

李氏在木材交易中尝到了甜头,借着出面收购木料的关系,与当地土官豪族都拉上了关系,隐隐有了走出凭祥,成为思明府领头羊的迹象。

短时间的实力膨胀,导致心理上的膨胀,进而行事变得肆无忌惮,不服管,并不稀奇。

孟清和要做的,是在李氏迈上岔路之前,狠狠下一棒子。

皇帝将筹集军粮的事情摊派到他头上,容不得半点迟疑,时间成为了最紧要的东西。放弃李氏,再扶植一个当地豪族,不是不可以,却太浪费时间。他还要用到李庆青,打一棒子,让李氏清醒一下,是最简单的途径。

李庆青仍在冒汗,孟清和笑道:“李大令不必紧张,本官并没有追究之意。”

“伯爷的意思是?”

“除木材外,本官还有一笔大生意,单以凭祥本地是吃不下的,便是整个思明府也差了些。”孟清和顿了顿,见李庆青发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才继续说道,“本官的意思是,希望能请这些行走番邦的商人前来一晤。最好是熟悉暹罗及老挝等国的商人。”

暹罗,老挝?

李庆青知道木材的事过了明路,并不知晓天子将三十万大军的军粮也顺手扔给了孟清和。

历史上,进攻安南中途,永乐帝的确下令停止征调广西粮饷,但那是在大军攻占安南东都之后。

现在的情况却是,刚打下多邦,皇帝就不给粮食了。

被剥削压榨的兴宁伯也得到了深刻教训,赚钱可以,翅膀不能乱扇。不小心刮起龙卷风,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很有可能会是自己。

“伯爷要做什么生意,可否透露一二?”李庆青小心解释道,“下官绝无他意,只是在召集商人时,得有个说法。”

孟清和点点头,的确,红口白牙,一点消息不透就把人叫来,十有bā • jiǔ会被当成以另类方式开口要钱。

造成误会是次要,影响不好,很不利于筹粮计划的实施。

斟酌片刻,孟清和低声同朱能商量了一番,在获得朱能同意后,告诉李庆青,他要做的是粮食生意。

“伯爷要换购粮食?”

“对,本官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孟清和道,“此事关系重大,李大令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召集商人时最好先做一下甄别。身家背景模糊的,就不要带到本官面前了。”

“是。”李县令拱手道,“下官明白伯爷的意思。若无他事吩咐,下官这就回去着手安排,最迟十日即可给伯爷消息。”

“十日太慢。”孟清和道,“最迟五日,人多少没关系,重要的,是常年行走于暹罗等地,消息灵通,更要信得过。”

“是,下官一定照办。”

李庆青比往日恭敬十倍,说话也多了几分谨慎。

待他离开后,朱能从圈椅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贤弟说好的,今日为贤弟压阵,他日再有赚钱的好事,定要算上为兄一份。”

“国公爷不说,下官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