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琴音

只是笑笑不说话。有时候雷德凯会问他现在幸福吗?文清的回答当然非常肯定。可雷德凯却一脸寂寞,「文清,我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爱情,这样也可以吗?」

知道雷德凯是介意自己无法创造激情的身体,文清在他说到这些话题时,都会忍不住用力掐他一下,然后生气地背对他。雷德凯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从他的背后把他抱住,让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

有一次雷德凯去文清就读的大学接他,看到他跟着一个约莫三十上下的外国男子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在男子的面前,文清笑得那么自然,雷德凯都有些看呆,坐在车里他想了很久,想他好像从未见过文清这么对自己笑过。文清一看到他的车便和这个人道别了,然后走过来拉开车门上车。

雷德凯说,「文清,刚刚那个外国人就是你提及过的外教吧?」文清笑说:「是啊。」

雷德凯又说,「你跟他在一起好像很聊得来。」

文清顿了一下,以为他是在吃醋,笑得眼睛都眯了,说,「德凯你可不要误会,我跟他顶多是由师生关系向朋友关系过渡,不会再深入了。他呀,还否认自己是同性恋呢!」

雷德凯笑了一下,「不管怎样,你过得幸福就好。」

文清看着雷德凯的脸,他虽然笑着,然而眼睛里却没什么光彩,文清心里怀着一股渐渐涌现的不安,坐在车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某天早晨,雷德凯照例送文清上学,早上起来时天灰蒙蒙的,云层很低。雷德凯送完文清后不像平常那样直接开车回去,而是开到高速公路,一直开上偏僻的山路。

这道山路很长,绕四十多分钟才能绕出去,修好高速公路前这是进城的唯一通道,而自从高速公路修好后,这条山路就被遗弃了一样,鲜少会有人再开车上来,除非是到山上游玩渡假。当雷德凯把车开到山路中段的一个停车坪上时,灰暗的天空下起了细雨,气温骤然下降,雷德凯静静坐在车里,听着电台广播。

在主持人搞笑的言语里,另一辆汽车停在了雷德凯的前面,他盯着这辆车,看着从车里出来的人,然后拿出手机给文清发了一条简讯。

「文清,对不起。」

关掉手机放进驾驶座旁边的箱子里后,雷德凯提着一个袋子,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看到雷德凯后,从另一辆车里出来的三个男人走了过来,带头的人对他说:「你是谁?」

雷德凯露出当律师时的职业笑容:「我是礼扬先生的委托人。」

「你们没有报警吧?」

「怎么会呢,这种事情……有谁会敢公开?」雷德凯眼底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那他怎么不自己来?」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雷德凯推了下眼镜,也笑:「我想是因为礼扬先生并不打算再见到各位。」

「说的也是呢,都被我们那样了,还想见我们才怪呢,哈哈哈!」男人和他的同伴笑得狂妄,「不过见不到他也无所谓,见到钱就行了!」

雷德凯举起手中的袋子说:「这是你们要的一百万,交换的东西呢?」

男人从背后的人那里接过一个袋子,拿出一张光碟:「这就是母带,而且是最后一份,其他的我们都删除了。」

「你们真的保证这是最后一份?」雷德凯微笑着,「如果我们发现有任何一份流在社会上的话,我想礼扬先生可能会动用一些……力量,毕竟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

「放心吧,我们本来也不想敲他这一笔钱的,再怎么说都已经在他身上那么享受了,嘿嘿……」男人停下,淫笑几声后,才道,「可是最近钱难赚,我们哥们几个都快沦落街头了。不然我们也想留着这个,在寂寞难耐的时候看看,回味一下也不错啊!」

雷德凯的目光有些冷,但嘴唇却依然上扬:「把钱给你们之前,我想问清楚,这次不是有人委托你们来向礼扬先生要胁的吧?」

「不是不是,都说了我们是没钱才会这么做的。上次花钱请我们的人交完钱后放话,不会再跟我们联系了。虽然我们挺想问他们一下,还有没有这种有钱拿又可以享受的好事情做呢!」

「花钱请你们做这种事的人是谁?」雷德凯不是不知道,而是想确定。

「我们也只是收钱为人家办事,到底是谁可不怎么清楚了。」男人不以为然地佞笑,「我只知道肯定是有钱人,说礼扬先生是个变态,喜欢男人还勾引他们家的儿子,让我们好好玩一下他就当是惩罚。」

雷德凯莫名笑了一下,眼镜后的双眼带着些许灰暗。

「你不说就算了,那么把我要的东西拿过来吧!钱你们拿走,以后不要再找礼扬先生的麻烦。」雷德凯拿着袋子上前几步,对面的人把光碟放回文件袋里也走了过来。

「放心,在道上混了这么久,规矩我们还是懂的。」男人拿到袋子打开一看后,丢给后面的人清点,确定无误后才把东西交出去。看着拿走光碟的雷德凯,男人邪笑道,「替我们几个转告礼扬先生,如果他寂寞难耐的话可以找我们,这次是免费的哦!他那美妙的身体我们可怪想念的。」

雷德凯抬头,深深一笑:「好的,我会的。」像想起什么似的,他问,「对了,上次也是你们三个?」

三个男人在钱到手后有些忘乎所以,立刻回答:「没错,就是我们哥们几个。我们走了,替我们感谢礼扬先生的慷慨,拜拜。」

他们上了车,雷德凯也坐回车上,把东西随手放在一旁,视线紧盯眼前的车子。当前面的汽车开动的时候,立刻启动车子跟上他们。

许是发现了雷德凯跟着他们,以为他要超车,前面的车放慢速度并开向一边让出一条道,雷德凯在和这辆车并行之后,也放慢速度保持和这辆车一直并行。这种情况持续约有半分钟,被紧跟的汽车加快速度往前冲,雷德凯自然紧咬不放,竭力与这辆车维持并行的状态。

他到底要干什么?

另一辆车里的人明显慌了,慌不择路只想甩开他,而在这辆车冲出去后没多久,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雷德凯露出一抹笑。

有谁发现了呢?

把眼泪封闭在心底之后,越是痛苦雷德凯笑得越深沉,生气时以笑代替,悲伤时以笑代替,绝望时以笑代替,甚至觉悟时,也是那么淡淡地一抹笑。

带着这抹义无反顾的笑,雷德凯把油门踩到尽头,在与前方的车并行时疯狂扭动方向盘,那一刻,剧烈的撞车声震彻山谷。

一辆车把另一辆开至山路边缘的车撞到了山下,而这辆车也在撞击中失控冲出道路,滚落山间。

接到雷德凯发来的简讯后不到一个小时,警方打通文清的手机问他认不认识雷德凯,然后告诉他,雷德凯出车祸受重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让他赶来办理相关手续。

听到这些话的文清只觉手脚冰冷,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想马上去医院看雷德凯,可他还得先回家拿存摺,因为他还要拿钱去缴医药费……可是,奇怪,明明存摺他都有好好放的,可现在怎么就是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文清面无血色手足无措地到处乱翻,最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拿出来时,还发现了雷德凯放在抽屉角落的手机卡。鬼使神差之下,他把这张卡塞进自己的钱包里,然后拿着存摺冲出房间。

来到医院后,文清看到了负责联系他的那位警官。知道他就是李文清,警官把手机交给他,说:「这是雷德凯的手机,出车祸时因为放在车里的箱子所以没有受到损伤,我们是通过他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他的手机里,只存有你一个人的号码。」

文清颤抖地接过手机,轻声问:「德凯呢?」

警官侧过身看了下身后的急救室说:「还在抢救中。他的伤……很严重。」

文清无力地把背靠在墙上,警官问他还好吗,他勉强笑笑,然后在这位警官的帮助下坐到排椅上。

尔后警官告诉他,雷德凯的车是和另一辆车撞上才会掉落山谷,详细的情况还有待查证,另一辆车里面的三个人也身受重伤,一样在抢救中。

急救室的灯仍然亮着,文清坐在椅子上双手握住警官交给他的手机。打开通讯录,上面只保存着他一个人的名字,看到这里文清含泪而笑,用手抹去泪但泪水越流越快,最后他抱住雷德凯的手机埋头痛哭。

手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德凯,难道你真的选择彻底忘记礼扬?还有,那句「对不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预知了这场车祸还是当时已经发生了车祸?

想起了什么似的,文清擦干脸上的泪,掏出钱包拿出之前放进去的SIM卡装进手机理,当重启后的手机再次亮起时,文清很快便在通讯录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也是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看着这个名字,文清捂住嘴,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手机上唯一保存下来的名字,是礼扬。

文清忍住声音哭了一阵后,颤抖着手,拨打了唯一保存下来的这个号码。

匡靖和礼扬此刻正坐在机舱里,还有几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空服员一个位一个位地告诉大家请关掉手机。匡靖拿出自己的手机关掉后,看着坐在他旁边脸色苍白的礼扬,轻轻挨近他低声说,「礼扬,你手机关了吗?」

礼扬看了他一眼,慢慢拿出手机。这支手机是雷德凯买的,为的是能够随时联系上他,礼扬从未用这个手机给雷德凯以外的人打过电话,因此手机里也只保存着他的号码。

自从雷德凯拒绝他后,礼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下它,可是看着手机里的名字,想到从前一想见他就给他电话的那些日子,他忍不住就继续留下这支手机。那个时候真的好快乐,什么都不用想,打电话说凯我想你了,雷德凯就会很快出现在他眼前,虽然因为要跑上楼总是气喘吁吁地,但他还是笑着,一脸的宠溺,那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他会生气。

礼扬痴痴地看着手机,匡靖目光有些黯淡,他扯出笑容握上礼扬拿着手机的手,说:「扬,我帮你关吧。」

拿过手机后,匡靖看了一眼,又道:「这款式是前几年的了,又不怎么好看。到国外后我再给你买新的,这手机就不要用了。」

礼扬只是看着匡靖手中的手机,什么都不说,他看到匡靖把手放在关机键上,然后静静地阖上双眼。

嘀嘀嘀……

安静的机舱里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让礼扬蓦地睁开双眼,可是铃声已经停止,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他在幻听。有些呆滞地看着匡靖,他一脸笑容,疑问:「扬,怎么了?」

把视线从他的脸移到他手中已经关掉的手机上,下一秒,礼扬把手机夺了回来,并迅速开机,他要确认,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要再看一次。

是不是凯给他打的,一定是!一定是!一定是!他不相信雷德凯真的会那么狠心,他说过他爱他,他说过的!

手机打开,有一通未接来电,再翻开,显示的名字是,凯!

礼扬激动地反拨回去,这个号码在雷德凯送他到匡靖身边之后再没打通过,而这次,手机里传来的不再是盲音。

看他的样子,匡靖忍不住说:「扬,飞机要起飞了,关掉手机吧。」

礼扬看他一眼,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扬,你要去哪?」

匡靖拉住他。握着手机的礼扬回头看他,一脸坚定:「对不起,匡靖,我不跟你去了,我要留下。」

「礼扬!」匡靖生气地站了起来。

而礼扬只是淡然一笑,扭身离去,离开之前的那一眼,竟是绝然。

匡靖无力地坐回位置上。

这一刻,他明白,他彻底失去了礼扬。

不顾空服员的阻拦一边执意走出机舱,礼扬一边接听电话,而这时电话接通了,手机里传来说话声,礼扬一喜,握紧手机红着眼眶连道:「凯,是你吗?凯……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我等了好久……我知道你一定会打给我的……凯……凯?」

不远处,不知谁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响,同时,脸上刹那失去血色的礼扬,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也悄然滑落。

礼扬赶到医院的时候,文清正守在急救室外,雷德凯还在急救中,情况不太乐观。

双眼红肿的文清坐在排椅上,急慌失措的礼扬拉着警官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车祸,严不严重都伤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会出来,他不会有事的对吧,对吧?

礼扬最后喊到无力,有人想扶他到椅子上坐,可他硬是不肯,无助地缩在角落,目光痴痴地盯住急救室上的亮着的灯。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急救室的灯终于暗下,第一时间发现的礼扬立刻站起来,但因为缩坐在地上太久,身体一晃差一点又倒回去,咬了咬牙他硬撑下来。

医生和护士把昏迷不醒的雷德凯推出急救室时,礼扬和文清同时围上来,小心翼翼又无比心痛地看着此刻显得那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