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还没有什么重大的赛事,四大网球公开赛中欧洲最早开始的是法网,要到五月底,柏林网球公开赛虽然不能算是一流的赛事,但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是当我偱着入场券坐到贵宾席时,还是有点黑线。迹部大爷的行事风格果然华丽,这绝对是位置最好的地方,不过当我一个年轻的东方人坐到这里时,良好的教养固然不会让周围的人发出什么私语,眼里含着奇怪的目光却是让人如坐针毡。
当然也没有关系。我面无表情的释放了一阵冷气后,再也没有人会正眼盯着我了。
决赛在法国的艾菲尔德和俄罗斯的列昂尼夫之间进行。前者目前排名世界第四,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比较喜欢的选手,后者还算是新星,排名估计在三十左右,算是这次比较大的黑马。
艾菲尔德已经出道八年了,最好的排名就是去年开始的世界第四,如果能够赢得这次的比赛,无疑会为法网比赛时争取到比较好的排名,就此开始冲击前三。艾菲尔德的球风更类似不二,呃,或者说,不二更类似他,以守待攻,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他的比赛确实比较享受,也正是我比较偏爱的原因。
列昂尼夫是前年刚刚出现在职网的,两年能为自己争取到前三十的排名,也可算是年少有为。据报道,他的球风就如他升起的速度,咄咄逼人。
至于有没有特别希望谁赢,本来比赛就是比赛,我也无所谓,只是希望能看到一场精彩的争夺战。
艾菲尔德拿下了前两场,但是第三场开始,他的奔跑速度有所下降,几次让对方发球直接得分。
场外开始嘘声。
列昂尼夫的球,以其说咄咄逼人,还不如说是如狼天性,在旁磨牙霍霍,一有机会,就闪电扑上,直下咽喉,一招致命。
艾菲尔德的弱点是如此明显,列昂尼夫当然不会错失,上网强攻,就在须臾之间,比分便已反超。
艾菲尔德究竟怎么了?如此明显的错误,不应该在一个高手身上体现。我周围乱糟糟的私语不断,但是基本上以德语法语居多,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直到后排传来一个女孩用英文说了一句,“艾菲尔德的腿伤是不是没有好?”另一个女孩用英文回答,“不应该啊,那已经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艾菲尔德确实在去年温网后受过伤,不过据报道只是轻微损伤,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的腿部肯定伤得不轻。
交换场地,列昂尼夫对艾菲尔德用英文说了一句,“腿伤没有好的话,还是放弃吧。”
艾菲尔德顿了顿,坚定地回答,“就是失败也要战斗到最后。”
贵宾席离赛场很近,他们的对话清晰的传到这边,周围的人一阵安静,低气压开始漫延,艾菲尔德的很多球迷,跟着他来到德国,但是听到这样的话,大家都有点不妙的预感了。
后面的比赛确实惨烈,艾菲尔德拼尽全力奔跑,而列昂尼夫只是绷着脸打出一个又一个的角球,一个扣杀下,艾菲尔德不支倒地,裁判询问他是否弃权,他还是摇摇头,坚持着站了起来。
终哨吹响,艾菲尔德已经无力起来,他的教练走上去搀扶着他下场,静默里,有人鼓起了掌,接着席卷全场,我却有点呆。
人群外,列昂尼夫黯然走开。
我想起了我的那场比赛,忽然觉得只是一句对不起实在是太对不起迹部了。
在柏林机场侯机时,候机楼的电视还在回放刚刚的比赛,电视画面忽然一转,插播起了临时新闻。
“法国著名网球选手艾菲尔德刚刚召开记者招待会,正式宣布退役。据悉,艾菲尔德的腿伤在赛前有恶化的情形……”
原来是绝唱,难怪不能放弃。
回到疗养院的时候,已是晚上,在门口意外的被汉娜拦住。
“国光,从柏林回来?”做了我的教练后,她自说自话的就把称呼改为了我的名字,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啊,也只好由她了。
“嗯。”
“艾菲尔德,退役了。”
“是,看见新闻了。”
“陪我喝一杯吧。”
我很想告诉她我还未成年,但是这次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强硬的把我拉到了出租车上。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还好汉娜挑得是库里斯特福德里那个她常去的露天咖啡吧兼酒吧,我坐下来也不显突兀。
汉娜一杯接一杯的灌啤酒,我则坐在一旁喝橙汁。
“艾菲尔德,那年我刚开始比赛……”
汉娜在喝酒的间隙开始讲述,曾经见过艾菲尔德,当然那时的艾菲尔德已经是世界顶端的人了。汉娜也曾经以顶端为目标,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现在看到艾菲尔德退役,非常感慨。
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她只是想找个倾听者而已。
但是,她喝得实在有点多,我可不想弄个醉鬼回去。
“汉娜,差不多了。”
汉娜侧过身,盯着我,“你懂什么,小鬼,你什么都不懂。”
“你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所以那么一丝不苟的练习?就是赢得了你那个什么大赛的冠军,又有什么?”
“你要打职网吗?你知道网球是什么?你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你?”
大姐,你不要站起来冲我这么近啊,还这么大吼大叫,她用的是日语,周围的人听不懂,但是,这么惹人注目的动作,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汉娜终于发够酒疯,颓然坐下。“我以前,也是那么单纯……”灌着酒,她断断续续的讲起来她的故事。
汉娜十六岁开始打职网,在欧洲各地锦标赛获得八项四连胜,当时的人们都称呼她为巴伐利亚新秀,但是没有想到嫉恨她成功的队员们,在一次重要比赛前损坏了她参赛的球拍,球衣。从未遇到过的如此恶毒的咒骂和行为,让汉娜仓惶出逃,放弃了比赛,也,放弃了职网。
在我不赞同的眼光里,汉娜喃喃自语,这次是低低的德语,我无法听懂,但是,她表现出来的对网球的怀念却在啤酒泡沫里慢慢破碎。
不争取,会破碎的更快。
“汉娜,还是把酒戒了比较好。”
“国光~~你就不能可爱一点啊,”汉娜拉长了腔调说,“今天是啤酒夜,你也来一点?”
“不要。”
“你老是这么严肃,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她趴在桌上,透过啤酒看着我笑。
“可以回去了。”绝对是喝多了。
辛辛苦苦把汉娜拖回疗养院已经是半夜了,幸好凯莱医生还在汉娜房里等着她,不用我再伺候一个醉鬼了。和医生交待了两句,刚想走,又被叫住了。
凯莱医生从汉娜床头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相册,示意我打开。
一页页,都是汉娜当年神采飞扬的照片,停止的那页,在左下角,写了一句话,Nevergiveup。
不由得念出这句英语,汉娜,忘记了自己说的话。
“汉娜虽然老是挑剔你,但也是因为你是真心地喜爱网球。”凯莱医生缓缓地说,“她其实从来没有放弃过职业选手的世界,只不过她自己还不知道。作为教练,不能打网球比赛。如果是你,或许会找到什么好的方法,让汉娜……重新回到职业选手道路的方法。”
啊?
凯莱医生递过来一条粉色的头带,正是照片中汉娜比赛时戴的头带,“拜托了,希望,能让她重新带起这个。”
不知道是不是接受的任务太沉重,还是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在床上居然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色将晓,我才昏昏沉沉的入眠。
好似也没有睡多久,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少眠让我动作迟钝,一时分不清到底身处何方,也忘记了是不是带了眼镜,走到门口,问也没问就把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让我更分不清这里那里了,“迹部?”眯眯眼,有点看不清,做梦么?
迹部对我皱了皱眉,“你昨天去哪里了?”
“看比赛啊,不是你给我的票么?”神思有点恍惚,我惦记着我的床,一边回答,一边游神似的摸回床边。
“手机没有开?”
“飞机上不许用手机啊。”我努力的想躺下,迹部一把拉住了我。
“你没事吧?”
“有事有事,什么问题啊,没完没了,我要睡了,不要做梦。”
“手冢国光!”
我醒了。
“迹部君怎么来了?”伸手去拿眼镜,桌子正好被迹部挡住了,“请让一下。”
迹部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着将他手边的眼镜递给我。
清晰了,看看挂钟,凌晨五点,我的天,这个时候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迹部却瞪着我桌上原本眼镜边的粉红色头带,不发一语。
话说,迹部好像很憔悴的样子?难道和我一样昨晚基本没睡?
哎呀,忽然想起来,我就这么把他让进了屋?呃,我刚刚睡醒啊,还好穿着睡衣……
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要干什么。
迹部忽然笑了,“呵,没事就好。嗯,本大爷有事,先走了。”他摆摆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
目光移向头带,“那个是我教练的。”这个故事太长,我就不解释了。
“你来看我?”我现在算在住院,跑到这边来,探病?
“啊,本大爷昨天在直播上看见你好像不太妙,所以过来看看。”迹部说得云淡风轻。
“哦,谢谢。”本能的道谢,问题是,我昨天哪里不太妙了?要他大老远跑过来?大老远?
“你,是从日本过来的吧?”有点忐忑。
迹部微微伫了伫,点点头,“嗯,还好,老头子的飞机飞得还挺快。”
经受不起,走到他身前,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迹部移开视线,看着我桌上的像框,那里放的是那次和队员一起看日出时照得合影,“照得不错么~”
“迹部景吾!”
“本大爷昨天不小心在电视里看见你了而已。”你刚刚说过了。
“然后?”
“哈,想起德国还不错,所以来玩玩么,既然你在这里就顺便看看,反正最近也没事。”迹部眉梢微扬,笑嘻嘻地道。
你以为我傻啊,瞪他一眼。迹部摆出一付爱信不信的样子,那么,好吧。
“那一起吧。”
“嗯?”
“我上午还有练习,嗯,你住哪个酒店?”
“应该是索斯特,”迹部似乎有点跟不上我的问题。
“应该?”
“噢,老头子在那里有个预留的房间。”
“现在去倒时差,”睡八个小时差不多吧?“下午两点我去酒店找你。”
“啊?”
“一起玩。”你不是来玩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