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律所开始繁忙起来,苏祈安作为实习生也跟着忙碌起来。

律所里好几个出名的律师,常常飞遍大江南北,带苏祈安的那位是国内一级律师,曾因一桩案子改变刑法,是周新文的好友,许多事情带着她亲力亲为地做。

苏祈安也不负众望,获得他的喜爱,没办法,这个小姑娘招人喜欢,谁又会不喜欢她。

这次苏祈安也跟着出了趟差,去了平城办案子,三名十七岁的男孩霸凌谋杀一对十二岁兄妹。

手段残忍,案件极其复杂,在网上引起一阵网友的愤怒与恐慌。

接到出差的消息太过突然,苏祈安只来得及回了趟罗伯威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在上车出发时给谭斯京发了两条消息。

谭斯京这几天常常回家,亦或者去其他地方,苏祈安不清楚去哪儿,也没过多地问。

上回在酒吧的问题她不是没有问过谭斯京,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苏祈安试探也委婉地问出过。

但她得到了一句很浅淡的回答。

他说,“有机会再告诉你。”

上回的有机会是第二天,那这次的有机会呢?是第几天?

苏祈安不知道。

.

平城气温不高,但闷得很,苏祈安跟着那位老师下乡,平城说是个城,其实就是个村,偏僻且贫瘠。

跟着老师做记录,采访,了解当事人家属的情况。

这是苏祈安第一次深入实践与家属沟通重大案件,真切体会到家人的悲痛欲绝。

但凶手家属却不以为然,在法律面前依旧挑衅,甚至仗着村子里认识的人多,对着老师与苏祈安嗤之以鼻,当天晚上连人带财地跑了。

记者采访时拍下这一幕,广大网友们纷纷在网上臭骂凶手,而苏祈安无意漏了半张脸进去。

那天晚上,苏祈安不仅收到了周雨喆的信息,还收到了徐清落的消息轰炸,说在短视频平台里看到她了,问怎么样,安全吗。

“注意安全。”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是这么多年以来,苏祈安第一次在收到周雨喆的信息时感到五味杂陈。

乡下信号不好,苏祈安和老师住在附近一家算得上是条件很差的村民家里,位置离信号满格的村口距离五十米。

苏祈安给周雨喆回了个“好”,消息发出去时转了半天的圈,最后成了个感叹号。

她和老师报了备,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往村口跑。

夜里的乡下,无人寂静,村口是蜿蜒曲折的泥土路,杂草沿着路边一眼望不到头。

村子的夏夜是闷热的,知了拉着长长的音开着演唱会。

苏祈安站在村口回信息,原本回完想给谭斯京打通电话,今日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

远处有车子驶来,开着远光灯有些晃眼,这几天在村子里待着,这时候哪有什么车进村子里,苏祈安下意识地拿手放在额头,想看清车牌号。

她眨了眨眼,看到的是熟悉的那辆大G。

也看到了,停留在她眼前的谭斯京。

在这样的村子里开车,容易招来目光,尤其是有部分采访记者早居住在附近盯着各种新闻,如今这儿就是块抢手的饽饽,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吃上互联网这口红利。

怕一不小心就被拍进去,苏祈安和谭斯京往村子边走,把车停在了不显眼的地方。

她挽着谭斯京的手臂,笑着,“你怎么来了?”

夜里蚊虫多,谭斯京记得苏祈安不喜欢这些,她穿着薄凉的长袖睡衣,他替她拢了拢领口,“刚好在附近,过来看你。”

什么刚好在附近啊?她记得上午和他通电话时,他说他在酒吧。

苏祈安捂嘴,“这么刚好啊。”

“嗯,还好吧?”谭斯京转头看她,目光柔和自然。

“什么还好?”

“短视频里看到了。”

“哦……我挺好的呀。”苏祈安明白了,“主要都是我老师在忙,我在一旁打下手。”

其实这是一起刑事案件,她还没有想好未来是主刑事还是民事方向,所以干脆和老师都过来看看,主要是学,听,做。

没有什么大事啦。

苏祈安回忆起这两天所发生,所做的一切,服务于人民的同时她也感受到充实和满足成就感。

“那就好。”

挽着谭斯京手臂的手不自觉往下,在触碰到宽大掌心的同时,纤细手指自然地钻进他的指缝。

与谭斯京十指相扣。

夜晚空气清新,远处绿色萤火在眼中闪光。

晚风吹起苏祈安的鬓角,她问谭斯京:“谭斯京,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很忙?”

谭斯京顿了一下。

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回国不说有阵子,也有大几个月。

谭仲言疯了似的叫他接手家族事业,谭斯京本就不喜欢商业里的勾心斗角,和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谈人情世故。

就连谭淑华最近也有意无意地敲打他。他法学系做得风生水起有一番事业的人脉全被垄断,最近各个被谭仲言塞了口风。

怎么,美国的律所都被他谭仲言搞得一塌糊涂关了门,还怕他钻空子在国内开律所了?

从前,刚回国时,谭斯京曾帮江苻开了国内的市场,接过几个项目。

江苻不是没说过谭斯京作为一个法学生,居然在商业里没做得一手漂亮的成绩,是有天赋。

有天赋又怎么了?没想法还没硬逼了?

圈子里没人不知道他谭斯京身边出了个姑娘,几回碰到几个公子哥千金小姐了,这事儿早传开了。

谭仲言和谭淑华耳边早落得个千百回传闻了,各种各样,什么酒吧,什么旅游,什么那小姑娘是哪个学校,哪个律所,家住哪儿的。

偏偏这话从谭仲言嘴里说出来时,谭斯京听着不畅快。

他说,人小姑娘一厦城法学院的,她那般几个出身世家,人住在南门路对面的小区里,在一品律所实习,这又是什么身份?她爹苏杭为也就是个普通教授,你心里几分轻几分重?

谭仲言手指微曲,敲着桌:“要说苏家,圈子里几个没和她一样姓苏的?”

“没点实力连法都选不了,还选什么妻子?”

这句话挺现实的,也挺残酷。

谭斯京从前压根儿不在意这些,谭仲言说再多他不都当空气。

再荒唐的事儿他都做过,连圈子里没人做的酒吧他都开了。

好好一法学生,跑去开酒吧,恐怕不少人在谭仲言耳边说他。

这些事儿苏祈安都不知道,谭斯京也不想被她知道。

毕竟和她无关。

他说了,小姑娘在她身边开心就行。

毕竟他谭斯京要对她负责。

但如今小姑娘这么一问,谭斯京忽而觉得有几分愧疚。

谭斯京:“等我忙完这阵,再带你出去玩。”

想对谭斯京说的,苏祈安觉得有些突然,她没这个意思。

苏祈安却又好像早就习惯了谭斯京什么都不说的模样。

她停下和谭斯京前进的步伐,转身垫脚。

伸手摸了摸谭斯京的眉心。

苏祈安的动作也挺突然的,动作却是缓慢

的。

缓慢,温柔,像月光忽而洒下,像春风拂过脸颊。

苏祈安的声儿也是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地落在耳边,“谭斯京,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你那么累,那么忙。”

“我只想要你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被任何人影响。”

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准确无误地说不要被影响。

不要被她影响。

这是谭斯京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怀疑他的能力。

对苏祈安感到肯定。

这小姑娘,未免也太好了。

谭斯京并不在平城逗留太久,陪苏祈安在附近逛了逛,离开前和她说有事可以找他。

小姑娘点了点头,拉着谭斯京的手说了好多。

“谭斯京,但是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如果你没有办法做到我说的那样的话,”苏祈安神色认真,“就请你一定要早睡,按时吃饭,要多喝水,你忙起来爱喝咖啡,要少喝,水也要温的,不要抽烟哦,虽然我看你好久没有抽了,如果真的真的很忙很忙的话,也尽量不要订外卖,如果要订外卖一定要干净卫生……还有……”

苏祈安的嗓音清甜软糯,温温柔柔的,那股江南美人的温雅泛在眉眼,宛如水中刚出的花儿。

谭斯京轻挑眉梢,之前那点烦躁被苏祈安的关心冲得一干二净,“苏祈安,你驯狗呢?”

“我不驯狗,训夫可以吗?”

嘴比大脑还要快地说出口,那瞬间苏祈安的大脑都顿住了,像老化的机器突然报废,再也无法运转。

她怎么可以,这么直接,这么脱口而出……

还这么自然。

明明……明明……

谭斯京也怔住半秒,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谭仲言的那句有关“妻子”的话。

他站在车前,摸了摸苏祈安的脸颊,和从前一样,漫不经心地应她:“贪心鬼,又占我便宜。”

苏祈安低头,拥住谭斯京的腰,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总觉得有些自作多情,却也觉得在他身边这么久的小心翼翼,会不会在今天功亏一篑。

净白侧脸在月光更加清丽,苏祈安轻轻说:“那你可以被我占便宜吗?”

谭斯京低沉偏冷的音像白日烈日下打开的汽水般清冷,缓缓在苏祈安耳边响起:“可以。”

话落的瞬间,有什么不知不觉的东西既已敲定。

好像是云层散开。

谭斯京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畅快又懒淡。

.

苏祈安在平城待了一周后跟着老师回了厦城,案件材料需要整理送入检察院,一审流程下来还得好一阵子。

老师给苏祈安放了两天假。

暑期炎热,谭斯京的忙碌却依旧没有结束。

等到了九月份,谭斯京才算是闲下来一阵子。

虽说是忙碌,但他该给苏祈安的都有给。

无论是大的小的,节假日有没有意义,苏祈安都会收到花束。

一开始,律所里的人还觉得诧异,平日里苏祈安一向是不近男,倒不是说不近男。

小姑娘长相温婉,性格文静不争,做事却利索干脆,招得一众男同事喜欢。

前台收到一捧郁金香,上头写着苏祈安女士收,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几个大字,一看就是男性手笔。

纷纷打趣苏祈安,神戳戳地问是谁啊。

苏祈安脸红收下,转身就拿起手机,小声又软糯地和谭斯京说:“下回点家里啦,不要点这儿……”

“嗯,都听你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叫苏祈安耳边酥酥麻麻,心上掀起一阵涟漪,似海水潮起潮落,无风却吹月。

她低低声问:“谭斯京……你给我送花,是什么意思啊?”

之前说‘情人’不好,那什么好呢?

什么关系好呢?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很轻,很低,像是气音。

“想送就送了。”他不说,只说随意又自然的话。

偏偏这样一句话,叫苏祈安情难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