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一支笔砸过去,正中杨湛脑门。

“啊啊啊,又来!”气恼地蹲下身,又怨恨地斜眼看过来:“成歌,你这种手上有什么砸什么的习惯真该改改啊!万一是菜刀我现在就挂了好不好!”

肖成歌丝毫不为所动,十指翻飞地打字,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挂了倒还省心。”

杨湛委屈地揉着额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十六年了,我以为你很了解我。”

听到这句话,杨湛又亢奋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亲相爱十六年了……”

咻,又一个什么砸过去,这次是U盘。

“呜……”再一次中招,杨湛重复刚才一系列动作……

“下次我就换键盘了。”肖成歌淡淡地警告,随后转了转皮椅,去批文件。

“喂……那真会出人命的……”

“……”

沉默。

百无聊赖地磨蹭了好一会,杨湛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真冷淡……人家特意来看你……”

“我可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可能请我呢对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不满地嘟囔着,杨湛蹭到他身边去:“成歌……你后天有没有空……”

一刻不停歇的圆珠笔顿了一顿,随后继续在纸上跑动起来。

“要干什么?”

“不干吗啊,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不如去游泳吧?马上天凉了就不能进露天泳场了。”杨湛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去找寻他的表情。

“……”默默停了笔,肖成歌垂眼看过来。

“我……后天还有事。”

闻言,杨湛大惊失色:“耶?!明明是周末……你这样工作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杨湛……”

“那就等你工作忙完再去咯,没关系的,我等!”

“……我……”顿了一顿,肖成歌把眼睛转去别处:“我不在公司。”

“嗯?”察觉有什么不对,杨湛的目光追过去:“你去哪里?”

去哪里这种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总之是完全属于林致远的。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湛说。

“……嗯,一个熟人。”

“熟人熟人,又是熟人啊?!怎么这段时间多出这么多熟人来?!到底是谁?给我说说。”一脸不爽地跳到桌子上,杨湛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没有谁。”避开视线,肖成歌呼出一口气:“你不认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焦躁蔓延开来。

“成歌。”杨湛的声音猛地暗沉,随后右手一翻,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疑惑地抬头,他轻轻甩开那只手。

可杨湛却按得更紧,五指用力,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个人是谁?”

“……杨湛?”

“是谁?”

“喂……杨湛!”

心里陡然一惊,肖成歌终于使出真正的力气来,一把甩开了他。

仿佛如梦初醒,杨湛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向肖成歌。

眸子里有一点黯然的惊讶。

“……对,对不起啊,成歌……我刚才……”

“没事。”

惊魂未定地打断他,肖成歌低头平定了一下心神。

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强烈的不详,阴影般萦绕在周遭,就和刚刚突然失控的杨湛一样,让他混乱无措。

58

转瞬即逝的两天,周六如约而至。

那辆光鲜的黑车开到肖成歌楼下时,太阳正在八点钟方向。

车窗摇下来,是林致远清俊的笑颜。

“学长,早啊。”

站在楼道口的肖成歌些微愣了一愣。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唔,很早以前……”

“为什么不见你开?”

“……”坐在主座上的人显然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学长,先上车吧。”

被这么一提点,肖成歌才默默地开车进去。

车里流动的空气也很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身边的人,只好抿紧了嘴唇不语一言。

充当司机的那位却仿佛心情很好,悠闲地把手肘搭在窗边,只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方向盘。

……这样……行不行啊。

狐疑地看了眼左边,男人微笑的脸很能让人安心。

算了,那可是林致远。

这种趋近天才的男人……应该不在乎开车这种小小的运动……

平常这个理论都好用,可是今天,肖成歌却错了。

“……你把车开来了哪里啊?”

环顾四周,狭窄泥泞的小道,咯里咯扎的石子乱滚,东南西北的斜坡上无一不布满了苍郁的树林……

空气里尽是清凉的泥土味道,还有小虫子乱飞,怎么看怎么原生态。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几乎要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唔……这个地方……我好像也没见过……”

“你在说什么?!”肖成歌嗖地射去两把眼刀:“你没见过还来这干什么?”

“谁说我要来这个地方了?”无奈地摊摊手,林致远扫了眼周围:“我要去的应该是另一处。”

“……”

好一会的沉默之后,肖成歌淡淡地问出口:“难道你是路痴吗。”

“嗯?嗯……怎么说呢。”对方笑容可掬地回看过来:“被学长发现了。”

“……”

“还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呢……不过,”稍微一顿,摊了摊手:“人无完人嘛。”

再一次沉默。

什么感情纠葛、爱恨情仇的,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半晌,树林里炸开一声怒吼,惊得树枝上栖息的鸟雀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是路痴你还不会让我开?!你要去哪不会先问问我!?七拐八绕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准备怎么办你说!!”

“别急嘛,学长。”林致远淡淡笑了笑,好像迷路的不是他一样:“这不是还有手机吗,找人好了。”

肖成歌气到懒得理他,斜眼瞪着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掏出来,再轻轻掀开那锃亮的翻盖……

“咦?”似乎有点惊讶。

“……”

“这里没有信号吗?”

“……!”

“学长……有点麻烦……我们暂时可能要这么迷路下去了……”

没一点悔过之心地这么说着,男人不慌不忙把手机收回去。

竟然……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肖成歌闭眼倒在座椅靠背上,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喂,要不要这么玩他啊。

PART59-60

59

其实沿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就好了,但偏偏开车的人是林致远,肖成歌自己也没特意去记路。

这种小路不大好走,亦不大好认。如果待会在碰上个岔道,也许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路两边也郁郁葱葱,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树林。枝枝叶叶慢慢倒退着从眼前掠过,根本没有称得上标志的东西。

肖成歌冷着脸坐在车里,一语不发。

“学长,说点什么吧。”随意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微笑开口。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林致远缓缓地开口:“不如我教你用80种语言说‘我爱你’……”

“……喂。”肖成歌咬牙外加黑线:“你当我傻的吗?”

“起码不要这么安静嘛。”男人打了方向灯左转,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觉得说起话来……气氛就好多了?”

“要自言自语的话,你请便。”

无视这句冷冰冰的话语,林致远转头看过来。

“那种话都在我面前说了,居然还跟我不坦诚,学长是小孩子吗?”

“那……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说到小孩子,谁比谁更小孩子一点啊……

“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你开车就开车,哪那么多废话!”

终于暴怒,肖成歌吼了一句就把对话全盘中止。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致远在一起,他好像总是处于随时暴跳如雷的状态……

又不是更年期,而且平时自己也根本不这样。

疲累地往后一靠,肖成歌突然觉得,自己会答应“陪林致远一整天”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不妙了。

“学长,你看。”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就又来了:“前面有两条路,你说该朝哪条上走?”

“……”事关重大,肖成歌也顾不上赌气。

为了看得更清晰些,他开了门,站出去观察。

其实没什么用。

特色统一的两条小岔路,一南一北通向不同方向。

光凭看又哪里看得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倒是林致远也从车里出来,趴在车门上,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他。

肖成歌瞥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语气,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哪一条?”

支下巴沉思了一会,男人眼里泛起温柔的明亮:“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会问学长你啊。”

……那他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想个什么劲!

肖成歌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又看了一圈。

“朝北走吧。”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城郊的林区。

一直向北的话或许能走出去……吧?

总之……他也不是很确定。

“朝北走啊……”林致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这条?”

他伸手指了指,肖成歌险些吐血。

“正好反了。”

“……”

难怪平时从不见林致远开车,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还是在气,不过心里奇异地有些恍然。

林致远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自己那时候对他的惧怕逃避究竟是哪里来的?

60

从深山老林里绕出来花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本来和煦的晨光现在也化作艳阳高照。

肖成歌觉得这一个上午,他们俩除了浪费生命什么也没做。

“要么先去吃点东西吧。”入市区的道路稍有些堵,林致远倒也不慌,只在等待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已经中午了。

肖成歌看看外头的太阳,默许。

“学长有什么想吃的?”

“……你安排吧。”

话音刚落,手机就已不再显示“圈外”,嗡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响起来。

肖成歌接起来时,林致远拿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喂?”

“喂,成歌,是我。”杨湛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

“没,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哪?”

果然,那天拒绝了杨湛的邀约,他还是很在意。

肖成歌为难地看了一眼林致远,对方貌似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并不注意这边的动静。

“我……稍微有点不方便。”

“你在陪着谁?”

那天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全身,如此逼问般的语气让肖成歌如芒在背。

“成歌,我不是要介入你的私人生活。”掩饰般地解释着,杨湛的声音还是沉得不同寻常:“我只想知道,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直觉给了他一个严重的暗示——肖成歌愿意花一天陪着的人,前段时间不定时的反常,不知怎么就让他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非同小可的威胁。

情不自禁联想到那时候请肖成歌喝酒,他也打了电话,说是给“一个熟人”。

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别说熟人,就是可以和他在公事外通话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这种强烈的不安,把他已经逼得不像他了。

“……”没有直面回答,肖成歌只淡淡地道:“跟你说,你也不认得的。”

他在说谎。

杨湛以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了解打包票——肖成歌在说谎。

说谎的时候,肖成歌的态度永远都微妙地不自然,那么单纯的人,就算谎言也是透明的。

越发地烦躁开去,隐瞒什么呢,一次两次的倒也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瞒得死死的,到底这个“熟人”对他有多重要?

“成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近乎乞求地问着,杨湛的口吻更急促。

“……我明天再给你打回去吧。”

“等下,成歌,等……”

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湛顿时如同一个大败在沙场上的逃兵,垂头丧气。

他们相识十六年。十六年里,他把肖成歌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那么在意、那么呵护的一个人,他看不得那个人受任何一点点委屈,那人皱一下眉头,他就百爪挠心,难受到了骨髓里。他舍不得让别人碰他,哪怕一下都不行。

这是不能忍受的。

甚至连肖成谚,他都在嫉妒。

……何况其他人。

一想到还有其他人分享了肖成歌心里的位子,他就咬牙切齿。

恨不得肖成歌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在,恨不得永远坐在肖成歌心里的第一顺位上……

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坐立难安。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把电话拨了过去,且是一遍一遍,疯狂地回拨。

被挂断没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哪怕事后肖成歌多骂他几句神经,他都不在乎。

大不了道个歉好了,没有人在肖成歌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