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笔砸过去,正中杨湛脑门。
“啊啊啊,又来!”气恼地蹲下身,又怨恨地斜眼看过来:“成歌,你这种手上有什么砸什么的习惯真该改改啊!万一是菜刀我现在就挂了好不好!”
肖成歌丝毫不为所动,十指翻飞地打字,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挂了倒还省心。”
杨湛委屈地揉着额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十六年了,我以为你很了解我。”
听到这句话,杨湛又亢奋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亲相爱十六年了……”
咻,又一个什么砸过去,这次是U盘。
“呜……”再一次中招,杨湛重复刚才一系列动作……
“下次我就换键盘了。”肖成歌淡淡地警告,随后转了转皮椅,去批文件。
“喂……那真会出人命的……”
“……”
沉默。
百无聊赖地磨蹭了好一会,杨湛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真冷淡……人家特意来看你……”
“我可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可能请我呢对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不满地嘟囔着,杨湛蹭到他身边去:“成歌……你后天有没有空……”
一刻不停歇的圆珠笔顿了一顿,随后继续在纸上跑动起来。
“要干什么?”
“不干吗啊,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不如去游泳吧?马上天凉了就不能进露天泳场了。”杨湛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去找寻他的表情。
“……”默默停了笔,肖成歌垂眼看过来。
“我……后天还有事。”
闻言,杨湛大惊失色:“耶?!明明是周末……你这样工作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杨湛……”
“那就等你工作忙完再去咯,没关系的,我等!”
“……我……”顿了一顿,肖成歌把眼睛转去别处:“我不在公司。”
“嗯?”察觉有什么不对,杨湛的目光追过去:“你去哪里?”
去哪里这种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总之是完全属于林致远的。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湛说。
“……嗯,一个熟人。”
“熟人熟人,又是熟人啊?!怎么这段时间多出这么多熟人来?!到底是谁?给我说说。”一脸不爽地跳到桌子上,杨湛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没有谁。”避开视线,肖成歌呼出一口气:“你不认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焦躁蔓延开来。
“成歌。”杨湛的声音猛地暗沉,随后右手一翻,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疑惑地抬头,他轻轻甩开那只手。
可杨湛却按得更紧,五指用力,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个人是谁?”
“……杨湛?”
“是谁?”
“喂……杨湛!”
心里陡然一惊,肖成歌终于使出真正的力气来,一把甩开了他。
仿佛如梦初醒,杨湛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向肖成歌。
眸子里有一点黯然的惊讶。
“……对,对不起啊,成歌……我刚才……”
“没事。”
惊魂未定地打断他,肖成歌低头平定了一下心神。
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强烈的不详,阴影般萦绕在周遭,就和刚刚突然失控的杨湛一样,让他混乱无措。
58
转瞬即逝的两天,周六如约而至。
那辆光鲜的黑车开到肖成歌楼下时,太阳正在八点钟方向。
车窗摇下来,是林致远清俊的笑颜。
“学长,早啊。”
站在楼道口的肖成歌些微愣了一愣。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唔,很早以前……”
“为什么不见你开?”
“……”坐在主座上的人显然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学长,先上车吧。”
被这么一提点,肖成歌才默默地开车进去。
车里流动的空气也很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身边的人,只好抿紧了嘴唇不语一言。
充当司机的那位却仿佛心情很好,悠闲地把手肘搭在窗边,只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方向盘。
……这样……行不行啊。
狐疑地看了眼左边,男人微笑的脸很能让人安心。
算了,那可是林致远。
这种趋近天才的男人……应该不在乎开车这种小小的运动……
平常这个理论都好用,可是今天,肖成歌却错了。
“……你把车开来了哪里啊?”
环顾四周,狭窄泥泞的小道,咯里咯扎的石子乱滚,东南西北的斜坡上无一不布满了苍郁的树林……
空气里尽是清凉的泥土味道,还有小虫子乱飞,怎么看怎么原生态。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几乎要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唔……这个地方……我好像也没见过……”
“你在说什么?!”肖成歌嗖地射去两把眼刀:“你没见过还来这干什么?”
“谁说我要来这个地方了?”无奈地摊摊手,林致远扫了眼周围:“我要去的应该是另一处。”
“……”
好一会的沉默之后,肖成歌淡淡地问出口:“难道你是路痴吗。”
“嗯?嗯……怎么说呢。”对方笑容可掬地回看过来:“被学长发现了。”
“……”
“还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呢……不过,”稍微一顿,摊了摊手:“人无完人嘛。”
再一次沉默。
什么感情纠葛、爱恨情仇的,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半晌,树林里炸开一声怒吼,惊得树枝上栖息的鸟雀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是路痴你还不会让我开?!你要去哪不会先问问我!?七拐八绕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准备怎么办你说!!”
“别急嘛,学长。”林致远淡淡笑了笑,好像迷路的不是他一样:“这不是还有手机吗,找人好了。”
肖成歌气到懒得理他,斜眼瞪着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掏出来,再轻轻掀开那锃亮的翻盖……
“咦?”似乎有点惊讶。
“……”
“这里没有信号吗?”
“……!”
“学长……有点麻烦……我们暂时可能要这么迷路下去了……”
没一点悔过之心地这么说着,男人不慌不忙把手机收回去。
竟然……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肖成歌闭眼倒在座椅靠背上,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喂,要不要这么玩他啊。
PART59-60
59
其实沿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就好了,但偏偏开车的人是林致远,肖成歌自己也没特意去记路。
这种小路不大好走,亦不大好认。如果待会在碰上个岔道,也许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路两边也郁郁葱葱,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树林。枝枝叶叶慢慢倒退着从眼前掠过,根本没有称得上标志的东西。
肖成歌冷着脸坐在车里,一语不发。
“学长,说点什么吧。”随意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微笑开口。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林致远缓缓地开口:“不如我教你用80种语言说‘我爱你’……”
“……喂。”肖成歌咬牙外加黑线:“你当我傻的吗?”
“起码不要这么安静嘛。”男人打了方向灯左转,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觉得说起话来……气氛就好多了?”
“要自言自语的话,你请便。”
无视这句冷冰冰的话语,林致远转头看过来。
“那种话都在我面前说了,居然还跟我不坦诚,学长是小孩子吗?”
“那……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说到小孩子,谁比谁更小孩子一点啊……
“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你开车就开车,哪那么多废话!”
终于暴怒,肖成歌吼了一句就把对话全盘中止。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致远在一起,他好像总是处于随时暴跳如雷的状态……
又不是更年期,而且平时自己也根本不这样。
疲累地往后一靠,肖成歌突然觉得,自己会答应“陪林致远一整天”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不妙了。
“学长,你看。”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就又来了:“前面有两条路,你说该朝哪条上走?”
“……”事关重大,肖成歌也顾不上赌气。
为了看得更清晰些,他开了门,站出去观察。
其实没什么用。
特色统一的两条小岔路,一南一北通向不同方向。
光凭看又哪里看得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倒是林致远也从车里出来,趴在车门上,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他。
肖成歌瞥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语气,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哪一条?”
支下巴沉思了一会,男人眼里泛起温柔的明亮:“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会问学长你啊。”
……那他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想个什么劲!
肖成歌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又看了一圈。
“朝北走吧。”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城郊的林区。
一直向北的话或许能走出去……吧?
总之……他也不是很确定。
“朝北走啊……”林致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这条?”
他伸手指了指,肖成歌险些吐血。
“正好反了。”
“……”
难怪平时从不见林致远开车,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还是在气,不过心里奇异地有些恍然。
林致远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自己那时候对他的惧怕逃避究竟是哪里来的?
60
从深山老林里绕出来花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本来和煦的晨光现在也化作艳阳高照。
肖成歌觉得这一个上午,他们俩除了浪费生命什么也没做。
“要么先去吃点东西吧。”入市区的道路稍有些堵,林致远倒也不慌,只在等待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已经中午了。
肖成歌看看外头的太阳,默许。
“学长有什么想吃的?”
“……你安排吧。”
话音刚落,手机就已不再显示“圈外”,嗡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响起来。
肖成歌接起来时,林致远拿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喂?”
“喂,成歌,是我。”杨湛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
“没,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哪?”
果然,那天拒绝了杨湛的邀约,他还是很在意。
肖成歌为难地看了一眼林致远,对方貌似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并不注意这边的动静。
“我……稍微有点不方便。”
“你在陪着谁?”
那天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全身,如此逼问般的语气让肖成歌如芒在背。
“成歌,我不是要介入你的私人生活。”掩饰般地解释着,杨湛的声音还是沉得不同寻常:“我只想知道,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直觉给了他一个严重的暗示——肖成歌愿意花一天陪着的人,前段时间不定时的反常,不知怎么就让他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非同小可的威胁。
情不自禁联想到那时候请肖成歌喝酒,他也打了电话,说是给“一个熟人”。
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别说熟人,就是可以和他在公事外通话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这种强烈的不安,把他已经逼得不像他了。
“……”没有直面回答,肖成歌只淡淡地道:“跟你说,你也不认得的。”
他在说谎。
杨湛以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了解打包票——肖成歌在说谎。
说谎的时候,肖成歌的态度永远都微妙地不自然,那么单纯的人,就算谎言也是透明的。
越发地烦躁开去,隐瞒什么呢,一次两次的倒也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瞒得死死的,到底这个“熟人”对他有多重要?
“成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近乎乞求地问着,杨湛的口吻更急促。
“……我明天再给你打回去吧。”
“等下,成歌,等……”
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湛顿时如同一个大败在沙场上的逃兵,垂头丧气。
他们相识十六年。十六年里,他把肖成歌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那么在意、那么呵护的一个人,他看不得那个人受任何一点点委屈,那人皱一下眉头,他就百爪挠心,难受到了骨髓里。他舍不得让别人碰他,哪怕一下都不行。
这是不能忍受的。
甚至连肖成谚,他都在嫉妒。
……何况其他人。
一想到还有其他人分享了肖成歌心里的位子,他就咬牙切齿。
恨不得肖成歌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在,恨不得永远坐在肖成歌心里的第一顺位上……
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坐立难安。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把电话拨了过去,且是一遍一遍,疯狂地回拨。
被挂断没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哪怕事后肖成歌多骂他几句神经,他都不在乎。
大不了道个歉好了,没有人在肖成歌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