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一定算,他说了别人不一定信。

他不管那些人信不信,只要肖成歌信就好了。

可连肖成歌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他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天生当反角的命呢。

钱被偷了找他,出了同性恋找他,杨湛被刺激到了也找他……原来他就这么像坏人。

坏人当习惯了也会烦的,当真谁都以为他这么没事干,处心积虑只想着害别人而已。

真无聊。

林致远自嘲地笑了笑,加快步子往单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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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一晚肖成歌到家的时候,林致远还没有回来。

站在玄关处愣了好一会,肖成歌终于决定先脱鞋进去。

一向都是他回来的比较晚,还没有哪一次林致远迟过他。

两个人在一起以后,就渐渐变得在家比较多了,他相应地减少了上班时间,林致远也把以前的夜生活抛到了一边去。

有时会花很久研究晚上吃什么,两个人悠闲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翻外卖的广告,面前电视里随意放着新闻又或者广告。

吃完之后如果有心情,说不定会看部电影。客厅的灯关上的感觉很好,可以放松下一切地依偎着,只是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屏幕里。

曾经以为这样就够了,因为很多人眼里的完美也就是这样的而已。

但是矛盾还放在原处没解决过,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因为太幸福,就被他们遗忘了,冒冒失失地在一起,结果冲突起来竟然这么激烈。

林致远回家的时候,他还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想。

听到开门声,方才醒神地站了起来。

林致远看到他也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默默转身把门关上。

今天心情很闷,就把原先的朋友叫出来,出去喝了几杯。

喝得并不多,不至于醉,就连身上也还是原先的清雅味道,没什么酒味。

但肖成歌却发觉地皱了眉:“你去喝酒了?”

“嗯。”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否决的,林致远应了一声。

“那个……中午的事。”肖成歌看着他背对着自己解衬衫扣子,终于鼓起勇气地说:“是我太不冷静了,我跟你道歉。”

林致远稍微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他这时候才开始觉得自己语言贫乏:“我不是想用那样的说话方式。”

“哦。”林致远的侧脸上现出抹沉静的微笑来:“我并没有在意这个。”

“我只是在气你为什么不事先商量好再行动。”肖成歌继续说:“每次都是这样自作主张。”

“……”

“其实杨湛那时候做的过分了些,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叫你释怀也是太难了……但你起码要让我跟他沟通一下再……”

咚,一声巨响。

话没说完,背对着他的男人就伸拳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有一股找不到地方承载的怒气,肖成歌多少也感觉到了。

是那种强压在心底的,真正的愤怒。

室内一片寂静。桌子被击打的响声依然回荡耳边。

站在桌边的林致远突然回过头来。

“对不起,我听不下去了。”

“……”肖成歌睁大了眼站在那里,有点难堪。

“我只是去开会,路过那里纯属巧合,还要我说多少遍呢?”唇角勾起来的危险笑意让肖成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单位临时让我过去开研讨会,电梯里恰好碰见了杨湛的家人……你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认定我是这种人呢,学长?”

是听不懂,还是根本就认定了?

非要说哪一个的话,肖成歌承认是后者。

可是怎么叫他不误会,事情的前前后后摆在眼前那么清楚,就连少有的几个见证人也众口一词地这么说。“只是开会”这种借口,找的也太简陋了,又哪可能那么“恰巧”?

就算要开会,提前一天怎么也该知道了,对林致远来说,可能就变成了顺便。

这种不跟自己打招呼就随意去做的事,林致远至今做了不止这一件。

他只是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好固执的,去了就去了,这件事杨湛也有不对,林致远会如此挂心,情有可原。

大不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就好了。没了杨湛,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光是这一件事的。

不过想好好就这件事谈谈而已,没想到林致远竟这么排斥。

难道他们两个之间就真的不存在平和的交谈?

“我就是想就这件事跟你好好谈一谈。”肖成歌也有些恼了:“不过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也罢了。”

“我是不愿意吗?”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林致远走到他面前俯视他:“还是你根本取错了谈话的出发点?”

“什么?”肖成歌皱眉:“从态度到措辞,我有哪一点错了?”

“……”到现在还是没有悟到,对着露出过那种表情的人,果然说什么都是白搭啊。

钱也是,人也是,都一样的。

林致远移开目光,笑容变得无奈起来。

“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这样的绝症……”他淡淡地挂着笑,神情里竟然是悲哀:“也许你们才会无条件相信我。”

那个“绝症”让肖成歌微微皱起眉:“你在乱说些什么?”

“没什么。”摊摊手,林致远回头:“我只是在惋惜,怎么生病的那个不是我。”

“拿这种事开玩笑,很有趣吗。”肖成歌的语气冷下来:“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觉得。”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男人温雅地弯着眉眼,轻轻吐出这句话。

肖成歌却觉得一切都像极了嘲弄。

不管自己怎么认真,怎么心平气和,得到的只有这个人的敷衍和嘲弄。

好像在他眼里什么都可以无所谓。笑一笑就过去了。

“很有趣的话,请你自己慢慢体会吧。”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我不奉陪了。”

手腕猛地烈痛,被对方一把拉住,那种求证似的力道让肖成歌隐忍地抬眼。

“学长,我说的都是真的。”林致远的语气轻而温柔。

“……”他一言不发地狠狠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又来了,那种做错事之后弥补的真诚。

到底要这样多少次,才能意识到有些事不可以从开始就做错。

“这段时间我要照顾杨湛。”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们两个也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最好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了。”

“……”

“等到都想通了,觉得可以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了,再联系我不迟。”

林致远依然没说话。

确切地说,是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指尖还残留着拉住肖成歌手腕的触感,于是从血液渗透进去,自底骨泛上遗憾的凉意。

“……就这样。我走了。”又后退了几步,肖成歌方才回身,换了鞋开门。

林致远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

“别让我等太久。”临走时,他回过半个脸去。

门随后就在身后合上。那个男人的身影也再看不到。

不想等太久,大概也只能是单纯的愿望。

他很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原则性强烈的人,一旦自己认准的事便万难改变,所以就只能等待沉淀。

他只希望不要那么久而已。

感情也好,误会也好,太久的话都会慢慢淡掉,直到消失无踪。

PART81-82[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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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该经历的都差不多要在这个时候经历了,肖成歌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关系那么近的人在面前死去。

死亡是漫长的,但是走过它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事。

杨湛走的很安静,和其他病人的痛苦纠结不同,他仅仅虚弱地垂着眼,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点濒死的声音。

如果凑近,可以听清楚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吃力,一遍遍地在不停地叫“爸、妈……”

肖成歌的手被他攥得生疼。

因为怕儿子的样子给二老刺激太大,杨湛的父母坐在外面等着。

到这一步谁都知道哭泣没有什么用,奇怪的是眼泪还是断了线的往下掉,又痛又硬的什么把喉咙哽住,眼前渐渐糊得看不见了。

“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吧……”椅子上的老太太突然嚎啕着起身,却被身后的老伴费力拉住了。

“爱娟,爱娟,冷静点。”

“那是我儿子,我要看着他,我要看着他……”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喊着。

强硬了一辈子的老头此时也控制不住,别过脸去用拇指去揩通红的眼角。

砰,门被老太太撞来开。

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尹蓉一惊起身,声音里还带着情绪化的抽噎。

“妈,您怎么进来了?!”

“那是我儿子,那是我儿子……”老太太只顾着喃喃这一句话,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病床上,颤巍巍地往这里快步走来:“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他,谁也别想……”

她身后跟着神情悲痛的杨父,靠在门边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杨湛断断续续地呼吸着,胸口急促地起伏,把氧气罩都盖上了雾气。

那迷茫的眼睛竟在一瞬间恢复了清明,喘息也慢慢平复了。

他张开眼睛,微微眨了眨,然后侧头看向门边。

“……爸,妈。”

声音还是很虚弱,但因为没有之前那么轻,勉强可以传入耳中。

“醒了,他醒了!”杨母尖叫着扑了过去:“医生,他醒了!医生在哪里?!小蓉,快去叫医生!”

尹蓉拼命地摇着头,泪如雨下。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去呀,快去呀!”杨母哆哆嗦嗦地把肖成歌推去一边,换自己抓紧了儿子的手:“小湛,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了……?妈就觉得,一定是误诊……你那么爱玩,那么爱笑……从小连感冒都没怎么得过……你一定是被那群庸医误诊了,小湛,你说是不是?”

她用慈母最温柔的语调,缓缓地这么说着,仿佛还是儿子小时候,她坐在床边,轻轻地哄他入眠。

尹蓉拼命地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白牙咬住手心,几乎渗出血来。

“……儿子,你要什么,跟妈妈说,好不好?”蛊惑似的柔声道,杨母抚摸着杨湛的额头。

杨湛吃力地把头转回去,伸手够了几次,都因为无力垂下了。

肖成歌明白,他是要取下氧气罩。

默默地刚刚伸出手去,便听到杨母厉声尖叫:“你要干什么!不许碰他!不要碰他!”

“……”

“小湛,你看……他们都想把你从妈身边带走,都对你不怀好意……只有妈才是真心对你好的……只有妈才能照顾好你。当初你爸爸让你去结婚,妈可是一点都不同意呢。”

“……”没人回答她,她以唱诗般的飘渺感继续说道:“果然你结婚了之后就不怎么笑了呢……妈还记得你小时候呀,可聪明了,刚生下来就会抓住我的手指咯咯地笑……所以只要妈在你身边……你就不用担心,会有谁伤着你了……”

杨母的声音越说越轻,氧气罩取不下来,于是杨湛虚软的音色也隔了一层反膜一般。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把眼光移向门口的父亲,泪腺早都干涸了,连哭都少了水分。

千言万语,都没有时间倾吐,他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说上一句:“爸,妈……对不起。”

你看,就连到最后他还是这么无用。

除了让别人伤心,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他突然觉得神智无比的清楚,仿佛这几天的浑浑噩噩都是幻觉。目光扫过,猛然就看到了母亲身后的那个男人,表情沉痛的样子,眼圈红红的,看得出哭过的痕迹。

他能为他哭,这也够了。

杨湛轻轻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叫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成……歌。”

“我在。”肖成歌赶紧倾身过去。

病床上的人微微开启了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转而又一次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全身的体温也蓦然变得冰冷,喘得那么急切,却怎么也不愿闭上眼睛,只是越睁越大,死死盯着天花板。

“成歌……”残存的呼吸里他在用生命说这句话,身边满是亲人的哀切和死亡的剧痛:“成歌……不要……忘记我……”

不要忘记我。

他的心愿也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被重视过,就连婚姻也被草率地决定——他的存在那么卑微,好像从来都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自卑是他与生俱来的阴影,自卑到骨子里,自卑到病态,自卑到不惜伤害掉一切仅存的美好,也要保留那一点最后的自尊。

自卑让他被人看不起,让他活得没有任何价值。

但起码他希望自己死后不要被遗忘。

天空再怎么永存,也终有消失的一天。何况人。

死亡才是证明他存在过的,唯一的痕迹。

如果能这样加深在那个人心里的地位……也好。

因为只有死人,你才是永远斗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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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母坐在儿子的病房里一动不动,直到残阳落尽。

“小湛,小湛……你看,成歌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每次见他都那么开心,弄得妈也老笑嘻嘻的……成歌,过来坐。”

她冲肖成歌挥挥手,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能从心底开出花来。

肖成歌看着她这个样子十分难受。

他从十五岁时就见过杨湛的妈妈,只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