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兴管,一个不高兴听,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岂不皆大欢喜?

但是肖楚晨却觉得大错特错。

她的意识和他不同,要不然两人也不会离婚。这种放纵主义思想让他恼火——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居然还想要结婚,这不是离经叛道,天理不容?上天造出男女两种性别,自然有其本身的意思,怎么人类的文明越发达,有些意义就越搞不清呢?

他深深知道这一辈子大概也只能无理取闹这么一次,既然是无理取闹,那就再彻底一点,直到彻底把肖成歌给扳回来为止。

只是一时糊涂,不过是一时糊涂。

“……就算你觉得和女人在一起为难。”颤抖着声音,他告诉床边的肖成歌:“爸宁可你单身一辈子,也别和男人在一起。”

肖成歌只是默然不语地垂下眼去。

灯光打在他的面颊上,和医院的气氛很融合,都是苍白而已。

“爸。你再睡会吧。”

旁边有陪床,这两天,肖成歌吃住都在这里,离开一秒的空闲都没有。

要等父亲再好一点。再好一点,就完完整整地平静地和他谈一次。

他只是暂时不能接受,并不代表他全盘否认。

那时候,肖成歌还抱着这样的希望。

可是又过了些时候他发现,等不到父亲回心转意,上班的时间就到了。

“我得去上班……假期……都用完了。”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他轻轻地开口:“爸,我晚上再来看你。”

“……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我得跟你……”肖楚晨吃力地撑起身子来,呼吸急促。

“爸!”肖成歌大惊失色地扶住他。

“成歌……你……你记好……”痛苦地大口呼吸着,肖楚晨说:“我要你彻底断了对那个男人的念头……彻底断了!不然,我就算早死几年……也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

“爸……”肖成歌投去为难的眼神。

“走。我跟你去你单位。”

“不,你要好好休息。”一急之下,竟举起右手来发誓:“爸,我绝不私自联系他,你要不放心,就打电话到我单位,让秘书一直听着。”

“……”肖楚晨静静地看着他焦急的脸。

半晌,一声长叹。

“成歌……你是不是很怪爸爸?”

年轻的男人一阵心痛,秀丽一双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

“爸也知道,你是糊涂了,绕进去了。现在的你,一定怨我恨我……但就算被你怨、被你恨……我也要阻止你。等你年纪再大些,就能体会到爸的苦心了……”话音未落,肖楚晨又被喘息噎住了喉咙。

“爸,你先别多说话。过去躺下。”

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肖成歌安抚着送他上床。

心里面却已经完全乱了。

他从没有怨过,也从没有恨过。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这个他也预料到了。

只是人一旦心烦意乱,做出的事就很容易出格。他在一团意识的混乱里,轻轻把痛苦说出口来。

“爸。我在这方面,一向都很淡薄,你是知道的。”

“……”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走这条路。但是……”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但抬起的眼睛里,却闪着明亮的坚定。

“但是,要能放手的话,我早就放了。”

“……”

“我……对他……”

“够了。”肖楚晨仰躺在床上,绝望地制止。

自顾自地说下去,肖成歌只觉得应该让父亲知道这些。

“若是没有他……大概我现在已和死了差不多了。”

灭顶的痛楚从心脏处挤压过来,压得肖楚晨不能呼吸。

病情虽已相当稳定,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还是让他万念俱灰。

“……什么混账话。”冷笑了一声,他听见自己冰寒彻骨的声音:“我宁可要个死人,也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同性恋的儿子!”

“……”肖成歌猛地抬头。

无法挽回了。

听到这么绝对的话,肖楚晨已经差不多知道没什么余地了。

能这样打破他的幻想的,只有肖成歌本身。

他竟还觉得是一时糊涂……可以扳回来。

30年,他是失了什么心疯,培养出这么一个东西。

“爸……”

“别叫我爸。”胸口起伏地闭上眼,心脏已经不能承受:“滚出去。”

“……”

半晌,年轻男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咔哒的锁门声,荡漾在耳边。

肖楚晨终于又悲又痛地睁开眼来。

三小时后,每日为他诊察的护士敲响房门,告诉他到了检查时间了。

他想说“进来”,无奈声带嘶哑,说出来竟不成句。

护士等不及,说声抱歉就推门进来,看到他的样子却愣了好一会。

“您……”小护士欲言又止。

怎么?他询问地看去。

“没。”简单低头这么回答,小护士端着个铁盘子匆匆进来。

诧异于她的反应,肖楚晨微微皱眉。

结果后来进了洗手间才发现事出有因。

只用了短短三个小时,他原先还带着灰色斑白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变为全白。

晃眼的发梢,瞬间多出的白色,把他整个人衬托的,立马衰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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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楚晨说,我宁可要个死人,也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同性恋的儿子。

结果,还真被他说中了一半。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蒙蒙的一片,路本来就看不清。

再加上压力和悲凉,实在不是个适合开车的好天。

肖成歌心里积攒了无数杂事,关于林致远,关于家人责任,还有以后的路。

这些事很沉重,想得他极端不好受。如果二者必舍其一,也不怪他手足无措。

不打算离开林致远,当然也不能真的不认父亲,他茫然地踩油门加速,想快些赶到医院看看父亲的现状。

早上才那么大吵了一架,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肖楚晨的那句“滚出去”,每每想到都引发他心中一阵不安宁,他觉得太愧对于父亲,总该从别的地方多补偿些。

可是“别的地方”又是哪里呢,除了钱他什么也想不到。

隐隐就觉得自己悲哀,父亲根本要的不是钱,这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作为儿子,他却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他。

心里又一阵揪紧,就算开着车整个人也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那辆卡车刺耳的鸣响贯通耳膜时他正一心一意地往前走,等到耀目的车灯闪进眼里去,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的时候他拼命地向左打方向盘,避开了最要害的部位,尽管如此,还是没能避免这湿滑而危险的相撞。

只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砰”,整个人身体一轻,似乎迎头被抛到挡风玻璃上。

脊背猛然钝痛,然后他看见血慢慢慢慢地从眼前流下来。

粘稠腥甜,就那么慢慢慢慢地滴落。

那一瞬间他好像灵魂出窍,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力倒在那里,等待血一点点流干。

铺天盖地的疼,因为太剧烈,反而不觉得了。

只是不知道戳进肋骨的是什么,玻璃渣?还是别的零件?

眼皮渐渐地沉重起来。

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身心俱疲,全身都疼得厉害。

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却总是有林致远的样子出现在脑海里,笑着对他说:“学长,你怎么还没有过来?我都等了这么久……”

他觉得对不起,拼尽全力也想把眼睛先睁开,然后就订票飞去英国。可无论怎么努力,意识却如沉甸甸的巨石,压住神智,让他脑海里越来越混沌。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救护车的嗡鸣声、哭喊声、还有推往手术室时车轮摩擦地面的咕噜声。

静静地躺在原处任人摆弄,他却只觉得吵杂。

要是再安静一点,就好了。

再平和那么一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那些声音居然真的渐渐远去。

用不了多一会的工夫,他就除了沉沉黑暗什么都不知道了。

****

“咔哒。”林致远心尖猛地颤了颤,写病理报告的铅笔从笔芯处断裂下一截来。

“怎么了?”同行的医生疑惑问他。

“……没什么。”抬头不介意地笑笑,他解释:“突然间心慌了一下。”

“压力太大了,这两天没怎么好好睡觉吧?”

“嗯。”

“思乡了不是?过几个月就能回国,忍忍就熬完了。”见怪不怪地拍拍他的肩,那医生笑道:“我前两天也是,到这周才稍微好点。”

“好的。”代表感谢地颔首,林致远重新换了支笔。

但却不怎么有心思写下去了,他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光秃秃的笔杆。

这种突然间的不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脏还是盯着胸口,跳的很激烈,他扬起眼来,渐渐就坐不住了。

“……这附近有电话吗?”回头问向同事,他站起身来。

“啊?啊……似乎图书馆对面有一个国际电话亭?”那医生正在看书,咬着笔杆竟被吓了一跳。

林致远点点头,把白大褂匆匆脱下:“我去去就来。”

“喂……”

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林致远的心脏越跳越快。

一个多月不曾联系的古怪,莫名袭来的心跳……连他这种只信科学的人,也情不自禁觉得哪里诡异。

只是直觉——直觉告诉他,事情走向了棘手的方向。

迫不及待地赶过去,果然对面伫立着红色电话亭。

拿起来就开始拨号,亭外人来人往,他却在这个空间里被隔绝。

一声,两声,三声……

接啊。他在心里懊恼地催促。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咔,烦躁地摔了话筒,顿了顿,再拿起来。

“嘟……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

“……”

“……您拨打的电话……”

“妈的。”终于忍不住低声爆出脏话,他狠狠地把话筒扣回话机。

又着急,又出离地愤怒。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窝在心里,慢慢就冷却下来,变作迷茫。

林致远怅然若失地从电话亭里出来。

仰头望去,天色是一片阴霾和低沉。

学长,你到底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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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又做了梦。

梦里面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等待肖成歌下班回家。

等了很久都不见人影,临近午夜人烟稀落,乌云密集开去竟下起雨来。

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等,很奇怪,竟没有什么恼火的心情。

就好像等下去那个人就一定会来。

如果是平时,迟到十五分钟他就会甩手走掉,反正事后追究起来责任也不在他。

可是面对着这个学长,他似乎就演变的格外耐心。

雨下得很漫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男人秀丽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公车晚点了。所以迟了这么久,不好意思。”

“……”他觉得疑惑——你不是自己有车么?而且……就算晚点怎么会晚到这个地步?

眼前的男人却淡淡地抬起眼来。

那眼神明亮,犀利,且一如既往的镇定。

“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这句话男人对他说了很多次,他似乎总是答应得很好,实际却一次也没有做到。

一句“嗯”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声音。

“你要相信我。”肖成歌只是重复。

他看着肖成歌,心情有些复杂。

那时候,怎么就不明白呢。

再怎么热烈地喜欢着,没有信任这东西,大概也会崩裂得很彻底。

就算是显而易见的谎言,可能也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去说的。

所以就算是谎言也值得相信。

不,应该是不要把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当成谎言。

这个道理,当时他在热恋里被蒙蔽了双目时不懂。

现在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却渐渐明白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疏离。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也许是难言之隐,但总有一天都会知道。

没什么可急的,原本也不必那样急躁。

“嗯。”他终于笑着说了出来,重重握住男人冰凉的指尖:“我相信。”

第一次,他在肖成歌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可以称之为柔和的微笑。

情不自禁有点失神,为什么会互相猜疑到现在?

如果能这样的话,多好。

……

一片黑暗里,林致远忽地一惊,睁开了眼睛。

头脑里还遗留着梦境的几个片段。

有些印象很清晰,有些却已经模糊了。

记得最深的是男人不断重复的声音——你要相信我。

伸出手臂搭上双眼,他不禁略微地勾起唇角。

嗯,我相信。

就算联系不到也要相信,待到回去的那天,总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再次相见。

剩下要做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很简单。轻而易举。

他……能做得到。

*****

急诊室的红灯一直亮着。

肖母泪水涟涟地坐在外面等候,罗青葱在一旁握住她的手,不知该怎么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