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个大字“红梅行馆。”

红梅行馆分为两处,相隔甚远,东边的那一处住的是王孙公子,西边的住女眷。

下榻后,关关与梁言住在一处,两人对门,好有个照应。

她还发现那三人对这里熟悉得很,原来,她们早就来过。三人皆是王侯将相家嫡出的小姐,母族也是名门望族,无需特许便可入内。

关关正想到自己是不是该自卑一下,这时,却来了一位娇客。

那是祁雪。

关关一直都忧心祁雪的病,几次捎信回去探问,如今见了人便安心了许多,不过担心的话还是脱口而出了。祁雪点头,只是笑得有些尴尬,其实关关也尴尬得很,毕竟上回二人言语决绝,几欲割袍断义。

侍女上了茶,两人默默喝着,屋里的炭盆烧着,干热的空气让人烦躁又局促。

她们从前便是这般无言相对,也没觉得不自在。但今日,却各自没话找话地开始絮叨起来。

祁雪说了些刚到行馆时的琐事,对同院的几位某小姐瞧不起祁家,她颇有些抱怨。

关关便询问她可有搬来与她同住的意愿,却被祁雪婉言推却了。

待关关住了几日才知,她所住之处是赵舞语的吩咐,不是随意可以搬进来。不仅如此,连她手边那个端茶的侍女都是赵舞语给的。她显然很有自卑的理由,只是后知后觉了。

关关想问祁雪的,不是不敢问就是问不出口,比如寒蝉散,比如流离先生。因此,说着说着,场面又冷清了下,她看着祁雪微微发怔。

忽然祁雪似想起了一件事来,对关关笑道,她还带了一个人来,关关见了准会高兴。

关关好奇又兴奋,不知祁雪带了谁来,便命人把外头侯着的人带了进来。

浅绿衣裳,更衬眉目如画,墨色腰带,紧扣纤纤柳腰。脚下匆匆,进来见了关关,还未行礼,眼眶已先红,似激动又似委屈,声音软软颤颤,模样楚楚可人。

竟是白露。

关关心头一喜,她正要离开邯郸,只可惜无法与白露见上一面。没想到祁雪竟把白露给带了来,或许祁雪也觉得如今关关离走入王宫已不远矣。

关关忙向祁雪道谢,祁雪笑说,小时候她常在祁风哥哥那儿玩,本就想要了白露陪她,没想到哥哥不肯,却把白露给了关关。

关关心中不由一慌,她此番悄然离去,祁风可会生气,可会着急,祁雷又可会惦念?

白露见关关脸色微变,忙说雪小姐待她甚好,若不是有祁雪,她只怕已被夫人的表侄闵少爷要了去。

三人正说着,却有一人走了进来,是柳真,她脸上浅笑盈盈,仿佛多了一层柔媚珠光。

关关忽然想到梁夫子也该随军凯旋了吧,不知可会来山上的赏梅大会。

柳真原是打算去山上冷泉茶室,来问关关可愿同往,若说梁言,怕是她也没那种品茗的耐性。但她与祁雪多时不见,见了她自然关心起她的病来,便要拉她去屋里说话。

临走时,柳真道:“若是想到冷香园看看,可一会儿与梁言同去,省得迷了路。”

刚听梁言说过冷香园年年景同,好不无聊,又为何一到这里,便急着要去冷香园?

关关好奇,问柳真,柳真却笑道:“你去了便知。”说着,拉上祁雪去她的小院里。

关关把侍女打发下去,屋中留下她和白露两人,白露眉间似有愁绪,竟没了往日叨念她的劲头,关关有些不自在。想着自己要走,她忙拿出几个金饼来,塞到白露手中,对她道:“这你先拿着。”

白露愣愣接了过去,只听关关小心地四下看看,又道:“院中那棵我埋了梅子酒的大树下,向西十步,掘地一尺半,还有一些。”

白露顿觉异样,神色一紧,“小姐你这是?”

“你不在我跟前,有好些事要自己打点了。”说罢关关又道:“若觉得不稳妥,便叫上狼烟。”她说着,但见白露面色一凝,嘴角垮了下来,又垂了眼,说不出的落寞。

“怎么了?”关关忙问。

白露想摇头,却自知也瞒不了多久:“狼烟出去一个月了,还未回来。”

关关不知怎地心里空了一下,抓住白露的手问:“他上哪儿去了?”

“不知,不知道。”白露手被关关抓得生疼,不由挣了挣,抬头一看,关关柳眉紧蹙,白了小脸,不知她是急是怒。忽见她一拍桌案,怒道:“你一直都在府中,又怎会不知道?”

白露原就在心里发愁,又见关关对她不满,心中怯怯,便抿了抿嘴,滴下泪来。

关关见状,才缓过神来,知是自己无端发怒,吓坏了她,只是自己心乱如麻,不知该劝些什么好,于是拉拢着脑袋发呆。半晌听到白露颤声道:“狼烟,他是魏人,怕是回魏国去了吧。”

“啊?”关关骇然,忙扯着白露要她把事情说清。白露只好噙着泪将听到的一点流离和狼烟对话全都告知关关,她不敢贸然上禀侯爷,但求关关给她拿个主意。

关关半晌无语,怪不得狼烟不肯去查流离,原来根本是一丘之貉,早就心知肚明。说是战乱分离的兄弟,生死不明,如是细作也未可知。再说因为祁侯出身贫贱,如今招揽门客自然也不问出身。有名望有出身的剑客文士多投奔名门,偶有入了祁侯门下的,常会唏嘘明珠暗投,祁侯也是十分不喜。因此,“英雄莫问出处”,成了祁侯府招揽人才的一条规矩。

难道祁风表哥真也糊涂了一回么?

关关一时也没了主意,院中不能随意留个外头的丫鬟下来,只好让白露随祁雪回去。

狼烟在身边时,她便觉心安,显是信他信过了头,可他无情无义弃了她们,不,是弃了白露违抗了她的吩咐回魏国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炭火温暖,薰香宁神。她心中毫无头绪,便昏昏然伏案睡起午觉来。

一觉醒来,却是梁言来叫她,一起去冷香园赏花。

关关还想到榻上再睡,可见梁言说一人到赏花无聊,关关便整了整衣裳跟着她出去了。

冷香崖以冷香为名,皆因山上东有冷泉,西有十梅香。冷泉实际上一眼温泉,而十梅香是山上最古老的一座梅园,传说天上有十位仙女来到此地,化为十株梅树,香飘四野。“十梅香”便由此得名。不过后来,在半山腰的红梅行馆与山顶之间,修了一处园子,引了温泉下来,还从原来的梅园中将梅树都移到园中精心栽培。

这便是“冷香园”。

是她们要去看梅花的地方,方圆数里,暗香绵延。

一路上踏雪寻梅而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琴音。

关关好奇,欲拉上梁言,赶过去看个究竟。梁言却忽然驻足,眯眼看向梅海深处。

关关奇道:“你知道那是何处?”

“那是个歌舞雅室,叫‘赛千娇’。”梁言道。

“快,快,我们快去看看。”关关拖着梁言催促道。

“急什么?又不会跑掉。”

“屋子不会,人会啊。”

梁言被她拖着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山上有个游乐场。

这章过渡,交代下在之后的出场人物。

大家不好意思,我地名无能,什么名字都像青楼,其实不是的。

哎,刚上首页月榜又快掉了。真难混啊。

赛千娇

歌舞喧嚣渐近,前方不远看见一座庭院。

梁言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梁言,你今天奇怪得很,怎么总是犹犹豫豫的?是你说要来赏梅的。”

“梅赏过了,我们回去吧。”

已见前头大青石板铺路了,关关哪里肯回去,“我们看一下便走,我都不知道‘赛千娇’是什么。”

“不就是个歌舞室嘛。”

“快嘛,快嘛。”关关一个劲儿嘀咕,又拖又拽。梁言才略略迈了几步,却道:“你进去看看,我在外头等你。”

“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关关噘着嘴。

梁言不说话,背对着“赛千娇”的门口,看着不远处那棵老梅树,一朵一朵数梅花。关关盯着那个飘出阵阵乐声嬉笑的门口,使劲往里瞧。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石板路头。

这时,门口那两个守卫走了过来。

关关心下一慌,难道是她的目光太邪恶,守卫来赶人了。连忙伸出手指捅了捅梁言。

梁言转过头来,目光一凛,拉上关关正想走开,那两人已到了跟前,拱手躬身道:“梁小姐,主子已等候多时,客人都到齐了,只等您呢。”

关关疑惑地看向梁言,只见她点点头,对关关说道:“我们进去吧。”言语中似有些无奈。

关关一脸兴奋正要前行,守卫却拦住她,看向梁言:“这位小姐不在受邀之列,恐是不妥。”

“那我也不进去了。”梁言说着拖着关关的手又要走。那两人慌了神,对视一眼,说道:“请容我等进去通报一下。不知道这位小姐尊姓?”

“百里。”关关马上道,生怕梁言改了主意。

一人进去通报,还留了一人,显是怕梁言跑了。

关关忙问梁言:“里头宴客的是谁?”

未等梁言答话,那留下的守卫已道:“我家主人是永翼侯府公子烨。”

原来是赵烨。关关看着梁言神色黯淡的脸,想起了那日赵舞语的眼泪。

梁言觉得她目光古怪,忙解释道:“只是他的庆功宴而已。”

闻言,关关心底一亮,原来梁言早己知道。梁言向来潇洒,如此犹豫不决,遮遮掩掩,太不像她,或许柳真说的“去了便知”,所去之处不是冷香园,而是杳杳冷香深处的“赛千娇”。

这时那进去的守卫来回报说:“主子有请二位小姐。”他转身前头引路,又忍不住打量了关关两眼。

关关对赛千娇兴趣,对赵烨更兴趣。

赛千娇修得不错,外头一瞥,颇有山野之中木屋的豪放肆意之感,入内一个高大影壁,上书“赛千娇”,里头的宽敞华贵,比起红梅别院的东西两宅,毫不逊色。

白玉阶,铜鹤灯台,繁花朱漆,爵中斟满玉液琼浆,宾客满堂,抚琴放歌,舞姬鱼贯而入,翩然起舞,身姿曼妙,舞步轻盈,如天上仙子。

欢笑声中,忽闻有人高声道:“言儿,你总算来了。”语调懒散,却威慑暗藏,穿透了乐音笑语,堂上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刚迈进来的梁言和关关看。

堂正中的阶上有一人,正一手拿着酒爵,一手扶额,翘着脚坐得随意。此人该是身量极高,一身锦缎如云,勾勒着金丝银线,贵气尽显。

想来,这便是赵烨了。

“见过公子。”梁言道。关关跟着梁言旁边也忙行礼。

赵烨点点头站起,唇角微扬,手里拿着酒樽,步履潇洒向她们走来。

关关歪着头,眼角偷偷觑他,目若寒星,眉似墨染,那抹薄唇上,似有几分轻浮醉意。可到了跟前,却有种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来。

关关忙低下头,但见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惊愕间,她的下巴已被人捏紧,被迫抬头仰视他。

“我不是梁言。”关关慌道。

“我知道。”赵烨将她的下巴拉高,垂目睨着她道,“你是百里关。”

他眼神深邃,捉不住,看不透,被这样的男人看着,的确容易失了心。

此刻,关关亦能感到梁言惊骇目光正徘徊在他们之间。

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倾国倾城,名扬王城!关关下巴上被掐得痛,心中清明,她想推开赵烨的胳膊,却如何也推不开,怔然间,发现赵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脊背一寒,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瞥向梁言,向她求救。

关关眉宇间的惊惶总算让梁言从惊愕间缓过神来。“公子,她是梁言的朋友。”梁言说着,看向赵烨,眼中只剩清冷。

赵烨闻言,眯起双眼,在关关脸上扫了一下,又看向梁言,眼底戾气顿时化为一泓笑意。

他松了手,笑如春风:“原来如此。我以为她是你送我的贺礼呢。”

多少有些揶揄的味道,满座宾客都看了过来,男男女女,皆一身锦缎,饰着华贵珠宝。有的玩味看着期待下文,有的手拿羽扇掩口轻笑,梁言脸上有些尴尬,偏头看关关,她更是涨红了小脸,咬唇怒视。

梁言拉了拉关关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再对赵烨拱手道:“公子这是玩笑呢。贺礼梁言早已送到府上,梁言先行告退,不敢打扰公子和诸位雅兴。”说罢拉着关关转身要走。

堂上众人对梁言行男子之礼没有流露出讶异之色,显是极为熟识的了。

只听许多人挽留道:“梁小姐,留下来吧。”

赵烨亦对梁言笑道:“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你怎能说走就走呢?”他冲那些侍女吩咐道:“还不请梁小姐和这位百里小姐入席。”

说罢他头也不回,又回到主位上,便有舞姬侍女上前给他斟酒。

梁言和关关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关关一直以为跟着梁言便没人敢惹,原来在这里与在浣音阁是不同的,虽然来来去去的也都是世族子弟。“赛千娇”外头看起来不过就比木屋好些,怎料进了里头来,才知是凶宅。全怨她没见识,不知深浅,吃了闷亏。

执意要走似乎不是上策,两人决定坐上一会,梁言再起身告辞。

赵烨坐在正中,其他人都在阶下分成左右两列相对,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