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更衣

可是大大不屑了一番。

别院里有人道,那个与小七里一起闯入房间救她和赵烨的侍卫,被赵烨误伤。人到了小七里手上,听说还撑了一日,最后是小七里手中一碗毒药让他送了命。想独占功劳也不是这么个独占法,梁言一直觉得这事诡异非常,见小七里要走,便问了起来。

却听见后头的小七里无声,回头发现小七里面如死灰,似憋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眼中有些惊惶。

他见梁言伫足回望,怯怯道:“小姐可相信我小七里是个无端害人的残暴之人?”

梁言见他虽是心惊,却目光清澄,便摇了摇头,心中更是疑惑,只想小七里或许会给个解释。

却见他扶着廊道上木柱,拿袖抹着头上的汗,向远处看去,定了定神,人似平静了下来。

长廊九曲,心思百结,晚风吹来,两人思绪皆不知飞向了何处。

半晌,梁言听到小七里道:“那是我小七里有生以来第一次shā • rén。小七里做事从来不问好坏,只管对错。坏事做得,错事却万万做不得。虽是医者,但不该救的人决不能救。”

这便是小七里给她的解释,说得无耻至极。

他淡淡说着,却有痛彻心肺的痛,罪孽深重的伤。他忽然抬眼看她,梁言不知道原来可以笑得谄媚的桃花眼也可以用来忧伤。这个在她眼中很不起眼的男人身上有她从未体验过的挣扎着活着的艰辛。

义气这种东西对自身难保的人来说是种奢侈。若不是她认定赵烨对她下不了手,她会挺身救下关关吗?她不知道,一切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那个侍卫或许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摸了什么不该摸的,或许小七里救得活他,却不敢救也不能救。

梁言想了想,对小七里道:“我这就让人护送你去侯府别院。今后若是没见你来为我爷爷瞧病,我会上门去找你的。”

被人需要着,被人惦记着,被人问你过得好不好,人世间的幸福就是这么清淡,这么小。小七里时常一个人惯了,要求也不多。他连连点头道谢,又喜上眉梢,桃花眼中风情流转。转眼间马屁连连,直到发现梁言一脸不耐烦,小七里才稍闭了嘴。

出了回廊,正要告别,小七里忽道:“梁小姐,我本姓钱,不过人家都叫我小七里。”

这就算是又认识了一遍,梁言睨着眼,上下打量他道:“这姓还真是合适你。”

小七里哈哈一笑,连声道“小姐慧眼”,便脚步轻快地去了,看起来还颇为高兴。梁言不由目瞪口呆暗道这男人好神奇。

关关早离了梁府,也没回侯府去,却要梁府的马车拐到“绿倚”去。

人家赶车的下人也奇怪这家小姐要去酒肆那种风月地做什么,却不敢多言还是赶着车去了。

狼烟老早就觉得关关这趟出来包藏祸心,原来是为了拉他去绿倚。这丫头真是执拗得很。

“你一个姑娘家,人家怎么会让你进去?”狼烟道。

关关却是得意一笑,从身边拽过一个包袱来。狼烟纳闷,没见她从侯府带了这么个包袱出来,不由奇道:“哪儿来的?”

“梁言给的。”关关从包袱里掏出来的倒是锦衣华服。男装她没有,可梁言有啊,梁言常出来走动,男装毕竟方便些。而且要多气派就有多气派,关关拿起来反复翻看着,还发出啧啧赞叹之声。

果然是有预谋的。狼烟道:“我等下可不进去。”

关关摸着衣服若无其事道:“可以啊,你在这儿给我看着马车就行。”

“你怎么找人?”

“好办。我进出大喊一声‘宋逸’。”说罢,关关又冲他指手画脚道,“喂,你挪过去一点。我还要换衣服。你给我面壁,老实呆着,敢偷看就把你打成熊猫眼。”说着还握紧小拳头在狼烟眼前挥了一下。

狼烟伸手,捏了一下关关有点肉的脸颊,想起来从前有人送给魏王的珍兽来,笑道:“你本来长得就够像熊猫的,还敢穿白衣裳黑靴黑腰带,人家还以为熊猫跑来打劫酒肆了呢。”

关关抱着衣服,直瞪眼:“你不去,就少啰嗦。”

狼烟靠在车窗上,翘着脚道:“那我就不妨碍熊猫换衣服了。”

只觉得车缓缓停了下来,听到外头赶车人道:“小姐,‘绿倚’到了。”说着脚步轻响似乎就要上前掀车帘。

关关刚穿了一半甚是尴尬,不由结巴道:“慢着,且等一会儿。”

狼烟忙上前将车帘拉紧,皱眉道:“还不快点。”

一袭锦裳被关关穿得乱糟糟皱巴巴,她东倒西歪地几乎是从马车上滚下来的,勉强扶了扶头上羽冠,极力摆出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样。正瞥见门口有个穿得暗红长袍的人,连人带衣服都甚是喜庆。

他见了狼烟便笑脸上前,似十分欢喜,笑得热络:“狼兄弟,你来早了。今日,金姑娘还没来呢!”

关关煞是脸阴了下来。

章节48

听狼烟叫了他一声“二老板”,也没提金姑娘。

“什么金姑娘?”关关拦住那二老板问道。

“这位姑娘是。。。?”二老板诧异地看向狼烟。

狼烟未答,关关又向那二老板纠结上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二老板见狼烟笑意看她,便也跟着笑道:“既然是位来见识的公子,便请进吧。”

“那金姑娘什么时候来?”关关看了一眼狼烟,又紧追着那人问。

二老板却笑而不答,只是叫来了个小厮,说“送他们去雅室。”

关关见他不爱搭理,便来了脾气,便瞟了那二老板一眼,冷声道:“是怕我们给不起钱么?今晚我们见金姑娘是见定了。叫你们大老板出来。”

狼烟见关关来了脾气,又耍起她的小刁蛮来,忙俯身在她耳边道:“他就是这儿的大老板。”

不是叫他二老板吗?关关诧异盯着狼烟,狼烟道:“此人名叫良二。”

真够二的。关关无语抿嘴。

这时间,华灯初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个个满面红光,纷纷问二老板道:“金姑娘今日还来不是来啊?”

狼烟怕关关仍在金姑娘的事上纠缠,忙对良二道:“我们想见宋逸,还望二老板安排一下。”

良二有些诧异关关的身份,脸上却笑着,嘴里道:“好说,好说。”

关关被侍女引至雅室中,狼烟也不知道在外头与良二又说了些什么才跟了进来。

小厮美婢上了酒食。关关喝了两杯薄酒,又拿起筷子翻动了一下菜肴,兴趣寥寥,对狼烟道:“看来你来得够勤,连老板都熟稔得很。”

狼烟语塞,只是抓紧了关关拿酒杯的手,捏了一下,不让她再喝,却被关关不悦甩开。

狼烟刚到祁侯府为祁风效力时,曾跟祁风来过一次“绿倚”,那时还不知道“绿倚”明里老板是良二,却是绡金在背后,绡金一直呆在南阳,已经许久未入邯郸城了。金姑娘便是绡金,将绡金养大的霞姨似乎一直阻止绡金来邯郸。但绡金还是来了,理由还让狼烟受宠若惊。

却在这时,走进一个小姑娘躬身笑吟吟道:“宋先生到。”

关关仰头看去,只见三个妙龄女子,浓妆艳抹,鲛纱迤逦,扶着一个微醺的男人走了进来,她们口中笑语嘤咛,直道:“宋先生小心。”这个四十好几了的男人拿着酒爵,揽红倚翠的,步履蹒跚,眉间嘴角携着醉生梦死的惬意。

关关心中鄙薄道,这人照这么再喝几年,准成糟老头子,哪里还有人会说他风姿清逸。

“宋先生!”狼烟站起来,恭敬有礼。

“呵呵。”宋逸笑了两声,“还要多谢你前几日拔刀相救,不然宋某人就要枉死在那些歹人的手中了。”

狼烟来“绿倚”走的是暗巷,见有人持刀行凶,就上前相救,不想救下的人竟然是宋逸。

“先生客气了。”狼烟忙请宋逸坐下。

宋逸慷慨,对身边侍女道:“告诉你们老板,今日这间房的花销就全记在宋某的账上了。”

狼烟忙道“多谢”。

关关听了宋逸的名字就讨厌,便依然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只默默饮酒。

宋逸醉眼惺忪,二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都能变仨,哪里辨得清男女啊,似瞅见关关身着锦衣,头带着羽冠,心想是位公子。

看狼烟一身打扮不过是个侍从,人常说鸟为食亡嘛,宋逸怎么说也是个世家公子,纡尊降贵请一个不起眼的小侍从,也算是对狼烟鼎力解围之事有了交代。

不过眼前坐在哪里的小公子居然一动不动,似乎太傲慢了。宋逸喝多了些,气不打一处来,拧眉问狼烟道:“这又是哪位?”

狼烟忙介绍:“这是我家公子。”

宋逸又奇道:“不知是哪家?”

关关这才开了腔:“我叫祁寒玉。”她搜肠刮肚,总算在祁侯的众多子侄中挑了一个自己合意的名字。

“祁家。。。”宋逸似想起了什么,顿时酒醒了一半。

关关见宋逸人来了,忽然也不急着问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若无其事道了声:“宋先生,喝酒吧。”

“诶。诶。”宋逸随口应着。

狼烟见关关都已喝得双颊绯红,忙轻按关关的手道:“不可多饮。”

关关怎么都不能把那金姑娘给忘了,嘟着嘴,扭着肩膀推开狼烟,嗔道“要你管”,举起酒杯示威似的喝了个底朝天,又要伸手去拿酒壶,却被狼烟先一步拿开,登时酒劲儿上来要抢。人却已被狼烟钳制在怀里。

宋逸看得目瞪口呆,他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实不该如此失态,也见过人家养小倌的,没想到狼烟居然是如此身份,不由头皮一麻。但觉那两人似看了过来,宋逸忙拿起面前的酒,猛灌了一口,也不知怎么喝岔了气,咳得剧烈,引得身旁的美姬一阵大惊小怪。

咳喘渐止,一室宁静,外头似有阵歌声飘来,时而婉转缠绵,时而清越铿锵,仿若午夜和风沁入心头,把人慢慢引入一个遗世梦境之中,真是妙极。

一曲歌罢,仍有绕梁之感。

关关不禁问道:“这唱的是什么曲?”她扭头看狼烟,却见狼烟蓦然冷了脸,不由心下奇怪。

却是宋逸抬头正循声望去,口中答道:“天判。”

“天判?”关关奇道。

宋逸道:“这曲子唱的是个神怪故事。”他顿了一下,见关关伸长了脖子似要问,便又道:“说的是一个反出天界的神君天青,碰巧救了一条灵蛇,这灵蛇便发誓要找到天地间最强的法宝来报答他。不想神君天青为天将所杀。灵蛇自挖心胆血祭天青,遂入魔道。天界派来神将让她神形俱灭。她却化为美女,引诱了神将贤人。”

关关更加好奇,只听宋逸身边的美姬唧唧喳喳问他道:“后来呢?后来呢?”

宋逸道:“后来神将贤人幡然醒悟,将灵蛇女斩杀于日落谷中,却耗尽自己的精元,只为留得她一魂一魄。”此言一出,那些姑娘们个个唏嘘不已。

关关也是心头一紧,忽见宋逸瞪眼奇道:“适才外头唱的是中间一段,灵蛇女引诱神将贤人。怎么变成贤人感怀灵蛇女救命之恩,舍身相报呢。难道是如今故事改了?当年。。。”

关关见他犹豫,心下好奇,催问道:“当年怎么了?”

“当年祁青媚可不是这个唱法,唱得可比这好呢。”宋逸说着,醉眼看着杯中物,似在回想些什么,适才脸上的惬意瞬间都成了失意。

关关见宋逸红光满面,醉眼迷离,如此贪杯好色之人让她只觉猥琐,刚才听曲的兴趣荡然无存。她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放:“宋先生敢提起太后从前的花名,不知是不拘小节,还是胆色过人呢?”

宋逸抬头,一瞬间面白如纸。身旁偎着他的美姬正在倒酒,突然也停了动作,手足无措,怯怯看着关关。

关关笑笑,举杯轻描淡写道:“宋先生喝吧。我说笑呢。”

宋逸刚喝了一口酒。

关关又幽幽说了句:“宋先生连祁燕惊都敢拐,背后说说太后又算得了什么。”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宋逸,却也不怕宋逸发了酒疯扑过来,横竖还有狼烟呢。

宋逸果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我宋某人没做过那样的事,不要侮辱了我,也不要侮辱了你家燕夫人。”

关关仍坐着,眸光掠过眼角,往上轻轻一挑,寒意正落在宋逸脸上。

她冷冷道:“你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给谁看?”

“你这小子,气煞我也。”宋逸将手一伸,抓住了关关的领子。

刹那间,一道银光闪过,三尺青锋正搭在宋逸的手腕上,那剑正握在狼烟手中,狼烟向宋逸道了声“先生不可”,很是客气。

侍女美姬见宋逸发火早就缩成一团,又见狼烟拔剑,更是夺路而逃,推挤之间也不知谁踏了谁,尖叫连连。

宋逸看着关关,有点怔然:“你是个丫头!”

关关一扬眉毛,没有回答,只说:“你说没有,这事怎么就跟你扯上了关系?”

宋逸有种犯人被提审的感觉,思绪纷乱,一时缓不过神来。

“狼烟,宋先生不想活了。送他上路吧。”关关也不挣脱宋逸抓着她的手,疾言厉色道。

这下宋逸的酒全醒了,恍然大悟这两人就是冲着他来的,丢下关关,手指颤抖指向狼烟:“原来你救我,就是个圈套让我往里头钻哪。你们到底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这可是邯郸城,你们怎么能随便shā • ré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