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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咂舌,这上官城锦是人精么,在这里能感觉到极渊的怨气?嘴上却道:“道友好眼力,贫道的一个……朋友最近遇上了些烦心事,有这气息也理所当然。”
他将头点了点,也不出门了,转而就朝极渊的屋子走,我想要劝阻,谁料他身形一闪就已经站在了门边,推开门。
“是谁?”坐在桌边的极渊猛地回过头来,我眼睛尖,看见他原本欣喜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变为了戒备,朝上官城锦道:“你是谁?”
“啧啧啧……好重的怨气啊。”上官城锦抬起手虚挥了挥,迈进屋里,毫不拘谨地在极渊对面坐下,带着笑道:“这位公子,贫道上官城锦,国师竞选那日尚有一面之缘,怎么如今你却全然忘记了?”
极渊不想多理他,神色极度的不耐烦起来,起身就要往床边走。
“你如果有什么困惑的话,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上官城锦忽然道。
极渊背影顿了顿,只冷冰冰地扔出两个字:“不用”,脚步依旧迈得很开。
“真的?”上官城锦笑出来,春风满面,“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愿意就这么呆在这里浑浑噩噩,然后看着自己的弑母仇人依旧在龙椅上作威作福,接受群臣叩拜,天下敬仰?”
他见极渊停下了步子,便也隐去脸上的笑容,以一种深沉的语气,补上最后一句话。
“你真的愿意继续这样下去吗,十三皇子殿下?”
我站在门边,骇得半天没回过神。
弑亲
上官城锦没再言语,淡然摇着手中折扇,静待极渊的反应。
极渊最终还是转过身。
“你是谁,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谨慎地问了一句,极渊面露不安。
“我只不过是个山野闲人而已,无事占星算卦,测些过去未来之事。”上官城锦高深莫测地回应着,“皇子殿下你帝气天成,定是后世帝王,委实不该在此处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下去。”
占星算卦?我在门口听得直想冷笑,道法高深之人是可预测过去未来之事,但此等看破天机的行为最不为上界所容,即便修为再高,也不可肆意占卜,免得飞来横祸,这上官城锦好大的能耐,如果连极渊的身世都能靠算卦算出来,那么我们的身份他不是早就了然于胸。
弄不好他只是知道了些什么而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的家伙。
只是碍于面子,我不好一直站在这里,更不好进去赶人,便趁机丢了枚窃音蛊入房中,回身拉着灵琦大步离去。
待回到房内,我便迫不及待地寻了面铜镜出来,灵琦一副了然的模样端坐于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忙东忙西。
我将蛊粉撒在铜镜上,再用清水一抹,顿时镜中便显现出极渊房内的情形来。
“当真是窃音蛊与显形蛊,你竟然如此舍得。”灵琦出声了,意味莫名地对我笑了笑。
我倒从没想过要对灵琦藏拙,窃音蛊与显形蛊,在圣药秘典的记载中也是极为难以炼制的两枚双生蛊,运用得当,可让施蛊者听万里音,知千里事,我研究许久才炼制出这么一对,本想留着对付白璃,没想到现在就用了出去。
奈何那上官城锦不得不让我多加留意,天晓得他知道了些什么,又会对极渊说些什么。
“不甘,不甘又如何?”
铜镜内,极渊与上官城锦面对面坐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惨淡:“我就算再不甘,也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本事将自己的弑亲仇人拉下皇位,就算心中再有仇恨,也只能这么藏着憋着。”
上官城锦啪地合起扇子,道:“皇子殿下就这般笃定自己没那个能力?”
“此事还用再多做思索么,你认为以我现在的能力,一个早就过了气的皇子,能做些什么?”
“没有人在尝试之前就放弃,更别说皇子殿下你天生便带着真龙之气。”上官城锦打断他的话,“我看人,看事,向来精准,皇子殿下你根本不用妄自菲薄。”
极渊低头思索片刻,半晌,才重新把目光落在上官城锦脸上,“你似乎知道很多事?”
“看你想听不想听了。”
他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越发地让人看不透,我扯了扯灵琦地袖摆,“你能看出这人的底细么?”
“看不出。”灵琦微微思索,“但相比青天,这个上官不会有逊色之处。”
“果然是个深藏不漏的家伙。”我担忧起来,“他怎么对极渊那么热心啊,肯定没好事。”
灵琦定定看了我一眼,“商阡,你似乎太紧张了些。”
我懊恼地低叹道:“废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的身份要是被拆穿了,立刻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当这国师。”灵琦定定看着我,“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看这上官城锦未必知晓我们的身份,占星算卦一事玄之又玄,却也不是什么都能窥见到,况且……”他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况且即便真有事,我会护着你。”
燥热感蹭蹭蹭地顺着脖颈往我脸上爬,灵琦一句话倒叫我不自在起来,只好凝神静气,重新盯着那铜镜。
铜镜里,上官城锦正幽幽道:“皇城之中,争权夺利,波谲云诡,谁的手上不是背着几条人命,那些人机关算尽,踩着无数淋漓的鲜血才换来今日的扶摇直上,你又为何不可以同样的路数来取而代之。”
极渊咬着嘴唇,只是将双眼盯着眼前的茶杯。
“五年前,这西华京中曾经发生过一场dòng • luàn,皇子你可曾知晓?”
“dòng • luàn?”极渊抬起眼。
“不错,是dòng • luàn,兵礼户刑四部尚书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大皇子与七皇子暴毙家中,四皇子宇文极麟无端被扣上一个毒害靖宗皇帝的罪名,连其母珍妃在内被双双问斩……”
上官城锦说得很慢,一边说还一边细细打量着极渊的反应。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极渊听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那些对我而言毫无亲情的家伙,死了便是死了,我亦不想去关心。”
“可是你却恰恰可以从这之中看出当今武宗皇帝,也就是你三皇兄的残暴与不仁,不光是你的娘亲,就连你的兄长们,包括曾经那高高在上的靖宗皇帝,也逃不出这争斗的命运。”上官城锦莫名叹息一声。
“你什么意思,你想说父皇他死于非命?”极渊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血脉情深,到底是亲生父亲,无法做到像那些如陌生人的兄长一般淡漠。
上官城锦轻笑一声:“怪只能怪他太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一面将兵权全权交给萧贵妃的娘家与三皇子宇文极浩,一面却要立四皇子宇文极麟为太子,这等自掘坟墓的举动,他拟圣旨的时候却也不曾想上一想,真是十足的草包。”
“不可能……”极渊身子打着颤站了起来,“弑父会遭天谴啊……三皇兄……他怎么下得去手……”
“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你还得多学学,倘若三皇子那日不反,那新皇登基,手握兵权的萧家上下必定难存于世,这是最基本的帝王之术,说到底,如果五年前靖宗皇帝不下那道催命符般的圣旨,他何以正值壮年忽然驾崩,这其中,也不会牵扯那么多人命赴黄泉。”
上官城锦一口气说完,像是亲眼目睹了曾经的宫变种种一般,即便是我听着,脑子里也晃过一幅幅血流成河的场景,人类本就是复杂的动物,祈灵山的妖精们尚且可为一件宝物而争斗不休,人类尔虞我诈起来,只怕是再狠辣的计策,再凶戾的手段,用起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例如弑父,例如弑兄。
极渊脸色惨白一片。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我去争,我去抢,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或许是日子过得太闲了,偶尔也想看看戏。”上官城锦又抖开折扇,“而且就像你说的,弑父必遭天谴,我看呐,十三皇子殿下你干脆就来当当这替天行道的审判者好了,而我嘛,就是那个闲得没事干来引导审判者的引渡人。”
见极渊不再出声,他索性也站起身来,走至门边,想了想,还是回过头。
“本来我话已经说完了,不过反正都说了这么多,再告诉你些事情也无所谓,想要报仇其实不是不可能,关键是你有没有那份心,五年前三皇子曾经以大赦天下的旗号派出军队四处剿灭四皇子等几位皇子麾下私军,而那些私军将领为了自保倒联合起来,就驻扎在江南一带的深山中……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带领他们起事的领导者而已。”
手中出现一幅皮卷,上官城锦轻轻放在桌边,接着大步跨出了房间。
道路出现了,踏不踏上去,这是个问题。
我知道,如果我身处极渊的立场也很难为,其一我天性懒散,不怎么爱操心这些事情,可对着自己的仇人什么都做不了,又会恨得牙痒痒,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极渊做出的选择是什么,我不知道,因为铜镜里最后出现的画面,是他将目光落在死狐狸紧闭的门前,一动也不动。
我忽然想做些什么。
灵琦说,他虽然身为妖尊,但却不能过分干涉别族族内事物,死狐狸这门亲事,是灵狐族长亲定,要取消,难上加难。
他告诉我,这门亲事可以说是灵狐族的将来,族中多一个高手,在祈灵山中便多一份威慑,全族亦会多一份安全。
但我实在是不能眼看着极渊这般消沉下去。
他和死狐狸之间的感情,像是隐约走到了那一步,却又一点不透彻,在其中一方没有做出妥协的情况下,只能这么相互折磨。
就像灵琦,我知道我对灵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有一天灵琦亲口让我离开,那我绝对不会多呆一刻,走得潇潇洒洒;但他若是什么都不说,却有了另一人举案齐眉,我心里没有个答案,又割舍不下,只会这般浑浑噩噩,死拖拉着不放手,心痛个千年万年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死狐狸浑身酒气将我的房门敲开已经是半夜的事情。
我门刚打开,他立刻就抓上我的肩,满脸焦急近乎语无伦次,害我听了半天才弄明白。
极渊不见了。
这么快?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的竟然是白日里上官城锦给他的那个皮卷,立刻又去找灵琦,灵琦听闻之后倒要淡然许多,一边安抚我别急,一边让死狐狸带我们去极渊的房间查探。
死狐狸最近肯定也很难过,喝了很多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找极渊谈谈,没想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探了探放于桌子上的茶盅,又打开柜子瞧了瞧,真想大骂死狐狸一句无脑,里边的东西都好端端的放着,极渊就算是要出走,起码得收拾两件衣衫吧。
不过看死狐狸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曾几何时,我从没想过祈灵山上那只只会欺负人的红毛狐狸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红发乱作一团,眼眶青黑,浑身酒气,两只眼睛透着浓浓的失神。
选择
灵琦的结论与我一样,极渊说不定只是外出走走,稍待片刻就回来了。
死狐狸渐渐平静下来,我也懒得再回去睡,便拉着灵琦与他一同等着,一直等到鸡鸣三遍,天边现出鱼肚白,才听见外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我们立刻走到门边,极渊双眼肿胀,正冷着一张脸缓缓朝这边挪着,见着我们,他愣了一愣,立刻偏过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这样莫名消失了一个晚上,我们自然有些心急,死狐狸深吸一口气就要迈出去,我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扯了回来。
死狐狸不明所以,恼怒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朝门边丢了个颜色,示意他朝极渊身后看看。
极渊身后缓步走出一个白色人影,依旧的素纱遮面,窈窕身段,对我们微微施了一礼。
死狐狸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照这个架势,看来昨夜极渊是和九尾在一起了,两人都和死狐狸有所牵扯,他们能说些什么,我略微一想就能猜出一二。
极渊性子很直,冲动又单纯,要比口舌,他怎么可能是九尾的对手。
九尾也知道这场面她不好掺和,施施然回了房间,极渊慢吞吞地走进屋子里,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只是道:“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死狐狸急了,上前扯住极渊就把他抱进怀里,哑着嗓子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放开。”
极渊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死狐狸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垂头看着怀里的人,极渊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竟然开始挣扎起来,似乎用了很大的力,将死狐狸的两只手狠狠甩开。
死狐狸踉跄退了一步,脸色发苦,“极渊……你不要这样。”
“不这样,不这样我还能怎样。”极渊喘着粗气,脸色越发的白,“你还呆在我这里干什么,你这样缠着我有意思吗?”
“缠着你?”死狐狸深吸几口气,忽然笑了出来,“你说我缠着你?好吧,我琉璃火就是要缠着你宇文极渊,你待如何?”
他逼近一步,抓住极渊的双手,用力将他拉近自己,直到两个人的鼻尖都要碰到一起。
“九尾的事情,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之前完全不知情。”死狐狸陈恳地说着,“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对你解释这件事,但我一定能处理好,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相信我,相信我就好。”
“相信你?”极渊冷笑一声:“那好,你说,你准备怎么处理?”
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