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险些酿成粉身碎骨下场的杯子,还好被手掌托住,
解除了夜晚第一道扰民鞭炮的危机。
温书宜悄悄瞟去了目光。
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稍稍微垂着眼眸,侧脸轮廓深邃,被暖白色灯光染上几分柔和光晕。
反正压根没往她这看眼。
手掌默默很轻地把水杯推回原位,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水杯安全着陆,还好没发现。
不然她刚信誓旦旦保证的照顾计划,还没开始就要崩殂了。
温书宜站在原地缓了一两秒。
中岛台边顶头的橱柜被打开,温书宜拿了套干净的白瓷餐具,瓷碗汤匙防烫垫,整齐地摆到了餐桌边。
回来,温书宜掀开白瓷砂锅的盖,手里拿着个长柄木勺,不时搅拌混水的米。
大理石岛台餐桌下面,纤细的脚踝还在被毛茸茸的小萌物勾着,软乎乎的软垫在踩奶着,撒娇告诉她,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猫咪。
温书宜搅拌好清粥,把盖子安了回去,接下来就是关盖熬煮半小时,她对煮粥这门学问向来是很有心得的。
脚踝已经被踩奶了一整套马杀鸡。
温书宜低头,跟双漂亮的蓝宝石眼眸对视上,躬身,抱起撒娇精转世的小猫咪。
她给布偶小宝贝倒好了猫粮,堆成了一个小山,戴好草莓围裙,又在后背系了漂亮的蝴蝶结。
白皙指尖轻点了点鼻尖,小书得到了可以吃的许可。
小猫咪立即低头猪咪吞食,暴风吸食完了整座猫粮小山。
等吃完,温书宜给猫咪解开可爱草莓的围裙,抱进猫屋里。
“小书,今晚自己玩会,你的金主爸爸生病不舒服了,乖点啊。”
小猫咪仰头,细细地“喵”了下。
“小书好乖。”
温书宜又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
起身,温书宜回到岛台餐桌旁,洗干净了手,这会已经可以闻到清粥的香味。
照顾人待定人选温书宜职业病作祟,在心里短暂地对自己进行SWOT分析,她的优势在于态度认真、擅长照顾人、能够敏感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变化、性格和声音比较有亲和力、不容易激起病人的逆反心理;劣势就在于她的照顾源样本太少,只有照顾小自己八岁妹妹的经历,而缺少应对一个成年男性的经验。
不过都是人,那就是有共通性,她决定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避免自己的劣势,认真圆满地完成这次照顾。
指腹无意识轻敲了敲手机屏幕,顿时亮了亮,温书宜看了眼时间,距离半小时还剩不到十分钟。
她简单查看了下工作群里的文件和消息。
到点后,温书宜打开白瓷砂锅盖,粥的淡淡甜香味传了出来。
又煮了十分钟。
温书宜戴上隔热手套,把白瓷砂锅放到了餐桌上提前放好的防热垫,盛了碗清粥,摆在一边,又把汤匙放好。
过了会,温书宜走到客厅沙发边,她从药箱里拿了体温计。
邵岑接过,看着这姑娘来的第一眼就偷瞟了眼茶几上的报表,一副悄悄监察他有没有趁机偷看的模样。
消毒完的体温计被接到了手里。
邵岑刚量好,就看到这姑娘颇为眼巴巴的目光,把体温计交还给了她。
38.6。
还是发烧了。
温书宜说:“先喝点粥,垫垫胃里,今晚要早点休息。”
邵岑应了声。
岛台餐桌边,面前瓷碗里的清粥冒着腾腾热气。
邵岑喝起碗里的清粥,被煮得很软糯,淡淡的甜香,在胃里暖暖的。
沉默中,只有汤匙时不时磕碰到瓷碗边缘的清脆声响。
头顶撒下一地的暖白色光芒,邵岑喝得不快,慢条斯理的,浓长眼睫微垂着,在眼睑处落下小片的阴影。
坐在斜对面的姑娘,除了接了杯温水过来,推纸巾挪近了点,其余时间安静待着,一声不吭的,默默用柔软的视线盯盯,还自以为很隐蔽地用手机打掩护,其实压根就没看几眼亮着的屏幕。
有种被自家小猫珍视惦记的感觉。
温书宜看男人吃完:“还要碗吗?”
“不用了。”
邵岑接过递到面前的纸巾,擦拭干净了唇角。
温书宜起身,主动收拾起餐桌上碗勺,她就没打算让邵岑动手。
“邵先生,你明天会去公司吗?”
邵岑说:“不去。”
白皙手指微顿,温书宜本来之前都在脑海里组织好了劝说的话术,很突然噎到了喉咙里,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还好结局是好的,温书宜微抿唇角:“我记住这个回答了。”
邵岑看着这姑娘表情刚刚空白了几秒,薄唇微启:“本来想说什么?”
温书宜说:“没什么。”
邵岑说:“看着挺遗憾。”
温书宜心想,总不能说她提前想好的说辞,结果没有派上用场,心里有那么点小小的遗憾,听起来就好幼稚啊。
邵岑说:“不是因为没机会表现自己说服顽固还不听话的病人,感觉遗憾?”
被完全说中了想法,温书宜都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清楚了心里的想法,怎么就能一猜一个准。
尤其是温书宜瞥见男人眼眸里颇为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觉得脸颊都微微发热,总觉得他分明是故意的,小声地控诉:“您都知道了,还明知故问。”
邵岑慢条斯理道:“抱歉,太太的反应过于可爱。”
可、可爱,温书宜眼睫微颤了颤,感觉脸颊更热了点,薄薄脸皮都渗出了点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嘴唇。
这人怎么还能这样啊,嘴上说是抱歉,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意思。
“邵先生。”
温书宜微顿,义正言辞地说:“不许贿赂你的监护人。”
邵岑唇角弧度极淡地微勾。
温书宜看到,圆润的杏眼微微睁大,警惕道:“刚刚说的话,你不会想反悔吧?”
老男人说出口的话怎么还带撤回的,生病了一点都不稳重。
邵岑有意逗她:“看情况。”
温书宜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刚刚都答应得好好的,特别爽快,您不能这样说反悔就反悔。”
邵岑说:“不是想好了措辞。”
“试试。”
事已至此,温书宜只能张了张唇:“邵先生。”
只是刚说声称呼,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破功了,唇角难以控制地轻扬起清浅的笑意。
她完全说不下去了,觉得自己这样真的好傻啊,特别像被家长哄着玩的小朋友。
“邵先生。”
温书宜刻意调整回一本正经的模样,可也就是才一两秒,尾调还是再次不自觉泄出几分笑。
这笑就像是传染的喷嚏和哈欠似的,她越不想笑,那点笑容就越发躲不住。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用手捂住了脸颊。
“你别逗我了,好不好啊?”
又从掌缝里溜出道小声的控诉。
“生病了都不见得消停。”
邵岑看这姑娘撒娇完,又笑了一小会,干脆耍起赖地跟他说“反正她已经听到了,不能反悔,被临时监护人驳回了”。
“还挺霸道。”
温书宜有理有据地说:“嗯,对不讲理的邵先生就要用不讲理的方式,这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她感觉自己在应对邵岑这方面,已经有了小小的心得。
邵岑“嗯”了声。
“别说嗯。”温书宜轻声说,“要说得具体些才行。”
不是她胡搅蛮缠,实在是老男人太过老谋深算,她只是谨慎为上而已。
邵岑抬了抬眼,这小姑娘换了策略,不再时不时刺人一两句,而是不吭声,用那种温温柔柔、如果拒绝了她就会内心充满谴责意味的安静目光,柔软地凝视着人。
左不过一句话的事,也没多大必要不顺着家里小姑娘。
“明天不去公司。”
温书宜抿住微翘唇角:“这是您自己说的话,没人强迫。”
邵岑倒也顺着她说:“嗯,我说的。”
时候不早了,落地窗外的夜色浓重,温书宜得过病毒性感冒,特别不舒服,发烧时尤其的头疼欲裂,浑身酸痛乏力,在这种情况下,好好休息是第一位。
温书宜看到邵岑起身,叮嘱道:“洗漱的时候,水温要调到合适的温度。”
邵岑应了声。
这姑娘想照顾人的心思藏不住,像条黏人的小尾巴似的,尾随到了房间的门口。
又说:“如果有任何事,记得打我的电话,我会及时赶到的。”
邵岑瞥了眼。
这姑娘一脸的神情恳切。
大掌落到肩膀上,温书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完完整整地调了个。
“行了,小观音。”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因着生病发烧,有点哑,还带了点性感的鼻音。
“不早了,早点去睡。”
温书宜走出了几步,回头看了眼:“等会睡前还要量次体温。”
得到邵岑准确意味的答复,温书宜才肯继续朝着回房间的方向走。
走到快要拐弯的地方,温书宜回头看了眼,那扇房间门已经关上了。
她回到房间,拿了套柔滑材质的睡裙,连忙洗漱完。
等睡前的准备工作都收拾好,温书宜甚至还先把小夜灯开好,在床头撒下橘黄色的淡淡光芒。
算准了差不多的时间,温书宜拿着消毒好的体温计,敲响了门。
没人应声。
手心里的手机却振动了下。
【进来】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温书宜就大胆地推开门。
房间里开着灯,她慢吞吞走到了床前。
沉默中对视,邵岑薄唇微启:“站着不说话,是打算当我一晚上的抱枕,唱摇篮曲,抱着哄睡么。”
“……?”
这倒是温书宜从没想到的方面,被这样一句话提醒,想起她上次被暴雨困在郊外生病的那晚,就是被邵岑抱着哄睡了一整晚。
可对象换了下,温书宜就有些被逗笑,甚至没办法想象那个场面。
毕竟邵岑跟“被抱着哄睡”五个字,听起来就很不搭。
温书宜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监督邵先生睡前量体温的。”
说完,她把手里消毒好的体温计,再次递给了邵岑。
睡前还是要量一次体温的。
38.7。
没降,反而上升了0.1。
不过没有上升太多,就是很好的结果。
按理说,这会邵岑的药效已经上来了,温书宜经历过知道这会肯定很困。
她没有多加打扰病人的休息时间。
“邵老师,晚安,早点休息。”
直到出了房间,让不在跟前了,温书宜这会反倒有余心思考了。
只是一思考,乱想的思绪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没准邵岑也只是刚刚看着的那样表面镇定、从容,其实在生病的影响下,内心也会上涌平常不会有的脆弱、孤独情绪,也希望能有谁能在身旁一直陪着。
就像是她发烧生病时,会格外的敏感和脆弱,特别想家,也特别需要人的陪伴。
越想越迟疑,脚步也越来越缓,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觉得肯定是她自己想多了。
可万一,就有那么点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呢?
想着想着,温书宜内心纠结了半天,一会觉得自己想象力超群、胡思乱想,一会又觉得自己得履行好今晚作为病人的临时监护人的责任。
想法还在纠结着,脚步已经很听话,默默朝着反方向挪步了过去。
这时握在掌心的手机,再次振动了下。
温书宜垂眸,是条新消息。
【回来】
看清消息的那瞬,温书宜摁灭手机,没做犹豫地快步走了回去。
只是来的时候脚步有多快,拧开门把手时,却反而乖巧起来。
门开了条缝隙,白皙指尖微抚着房门的边沿,一颗蓬松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坐在床边的男人,浓黑头发和眉目都头顶灯光被映亮。
朝她漫不经心地勾了下手指。
温书宜走进来,把房门在身后关上,慢吞吞地朝着床边走近。
又回来了,这次温书宜的心境跟离开前是完全的不同。
比起照顾人,抱着一个成熟的成年男性哄睡整晚,明显难度系数更高。
她没有经验,也不太好意思这样做。
可来都来了,温书宜在对视中,定定、很认真地看了眼男人,沉沉吸了口气。
然后一鼓作气地抱住了他。
沉默中。
柔软的身躯贴着,几缕乌黑发丝蹭到侧脸、脖颈和小臂,淡淡的花木馨香萦绕过了鼻尖。
两片贴在一起的身躯,分享着这瞬彼此的体温和气味。
头顶传来声低笑,含混着撩人的鼻音,很沉很磁性。
温书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稍稍后仰了仰。
邵岑瞥着她,眸底浮现抹不易觉察的笑意,似是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做错了吗?
难道不是让她当抱枕陪睡的意思吗?
“小观音。”
邵岑说:“把你闺女领走。”
“……?”
温书宜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跟蜷在床尾的猫咪对视上。
小猫咪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
所以刚刚邵岑朝她勾手,是叫她领小猫咪走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让她进来当人形抱枕陪睡。
意识到这点后,温书宜瞬间收回挽住男人脖颈的手臂,几缕乌黑发丝从耳后垂落,半挡住羞红的耳尖。
好丢脸啊。
沉默中,温书宜面上佯装镇定,步伐强撑稳重,绕到床尾,把偷跑进来的小猫咪抱在了怀里,留下句正经的“邵老师,晚安,我把小书带走了”。
全程很冷静。
如果忽略这小姑娘离开时羞红的耳尖,和自己完全没意识的同手同脚。
邵岑微勾唇角。
-
第二天,温书宜人在公司忙上忙下,还不忘关注家里病人的情况。
堪称是善解人意、嘘寒问暖的人形提醒吃药小助手。
甚至下午出外勤,都在忙中还不忘记发消息提醒,人体闹钟和备忘录的作用明显。
傍晚,快到要提醒邵岑吃药的点,温书宜本来想借着摸鱼三分钟编辑一下消息,结果那边催得特别急。
别无他法,只能匆匆发条语音出去。
而在另一边,家里的书房,冷淡风的办公桌前,身着深色手工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括,朝着屏幕上跨国线上视频会议开口。
“稍等,会议推迟五分钟。”
办公室座位上空无一人,视频会议的画面里突然出现不知名的白色毛茸茸生物。
“……邵先生,养病一定要有自觉,好好在家照顾自己,注意休息,不许过度工作,我有叫小书监督你,要是表现好的话,会有奖励。”
邵岑回到书房办公桌前的时候,正好就听到这段语音完整播到了结尾。
视频里的集团高管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早就跑到了吃瓜第一线,甚至白人高管暗中第一时间用了软件翻译八卦。
然后会议里的众多高管,看着邵总神情从容、坦然,抱走了在办公桌上作乱的布偶猫咪。
“抱歉,家里小朋友关心病情,黏人,管得严。”
众人面上相当的镇定,眼睁睁看到在业内以倨淡、不近人情的邵总,在谈及自家太太时,唇角弧度竟然极淡地微勾了下。
原来一直没露过面的邵总太太是这么个可爱的甜心性格,私底下竟然是这种有爱宠溺的相处模式,可见平常是有多被纵容、照顾得很好。
……
“有大八卦,要不要听?”
一听有八卦可以听,温书宜忙碌一整天后的疲惫都消退了点。
“是什么?”
石桃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怎么说呢,集团上上下下,大家从今天开始都有了个新共识。”
说得这么高大上,温书宜完全被激起好奇心:“什么共识?”
感觉是特别震撼、惊人的大八卦。
说到这,石桃完全一脸完全藏不住的姨母笑:“从今天开始大家都达成了新共识——邵总家里藏了个年纪小、黏人、可爱的小太太,集团CEO是个妻管严!”
“……?”
温书宜:“啊?”
她怎么完全不知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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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书宜:我怎么完全不知情啊?
咳、咳,宝贝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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