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河城(十一)

,得当众亲一下。”

什么?

我打一寒战。

慕容敏哈哈大笑:“怎么?简非怕了不成?放心,就是你醉了,这儿谁都愿意送你回家的。”

我看看明于远,笑道:“如果简非醉了,就请明国师送我回去吧。”

明于远眼光一闪,微笑道:“可以。弟子有事,夫子服其劳嘛,嗯?”

我笑起来。

这家伙,还记着我当初的这句戏语。

慕容敏抽一签,一看,哈哈大笑道:“秋千。”

就见一位姑娘,走到包间东侧琴案旁,弹奏。

董以仁眉头微皱,喃喃自语。

宋言之端着茶杯,沉思。

明于远慵慵懒懒地坐着,似乎在品琴声。

一曲未尽时,大家的诗已是做成。

慕容敏笑问:“谁先来?”

董以仁笑道:“就由介甫抛砖引玉吧。”

大声念道:祥烟壮气入兰堂,绣被都消蜡面香。未破江梅溪畔路,诸关楚柳舞衫长。

宋言之微笑喝茶。

慕容敏笑问我:“简非,你觉得状元郎的这首秋千写得如何?”

我笑道:“不错不错,每个字都是好的。”

明于远又咳起来。

接着是宋言之:银河一挽洗胡霜,放马南山返帝乡。却爱归来春未尽,西亭花影应天长。

慕容敏念两遍,笑道:“这诗有意思。”

董以仁笑道:“宋将军文武全才,介甫佩服,”又转向明于远,“介甫此时最希望拜读国师大作。”

说着清秀的脸上,红晕一闪。

哦?

我微笑起来,看向明于远,明于远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好说。”

随口吟道:生涯我自控行藏,岂许秋千伴雪堂?万里春风归去日,青山直待紫薇郎。

董以仁诵之再三,大赞道:“落拓不羁,好诗好诗。”

明于远不淡不咸:“过奖。”

我侧身在他耳边低问:“快坦白,是哪家姑娘想把秋千索架到你雪堂中了?”

他斜眼一笑,伸指一弹我的额头,算作回答。

“简非,现在到你啦。”董以仁笑得那叫一个高兴。

我看看他,念:“笑靥飞扬里,童谣起落间。安知长成后,世路亦秋千?”

董以仁念了两遍,愣住,不认识似地看着我。

我朝他微微一笑。

却见宋言之眼中光影闪过,沉吟间,说得缓慢:“安知长成后,世路亦秋千?世路浮沉起伏,可不就像秋千?设喻新奇,好诗。”

明于远笑看看我,我朝他眨眨眼。

慕容敏大笑道:“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转向董以仁,“董状元,以孤看,却是你输了。服气不?”

董以仁回过神来,笑道:“此轮介甫认输。”

说罢,连饮三杯,已是满脸通红,不自然地朝我看一眼,转向慕容敏说:“再来?”

慕容敏笑道:“自然。”

第二签是:梦。

曲罢。

这次董以仁对我说:“简侍讲先请?”

我笑道:我梦往何处,筑屋白云侧。开窗对青峰,相望浑旧识。

董以仁看着我,良久,笑道:“简非,今日介甫算是重新认识了你。以前怠慢处,恳请多多包涵。”

这一次,笑得真诚。

他又不好意思地转向明于远:“明国师教得好学生。”

明于远笑得那叫一个远:“哪里。”

我笑着拿起茶杯,对他说:“以前是简非贪玩,与介甫兄开玩笑了。简非以茶代酒,赔礼。”

结果这一轮,仍是董以仁满饮三杯。

宋言之坐在对面,微笑着看我,眼里又带了沉思。

自红袖招出来,董以仁已带了几分醉意,对我说:“简非,改日再聚。”

说着,朝明于远看看,眉眼间欲说还休,最后笑着揖手作别,那笑带上了几分幽幽之意。

慕容敏拍拍我的肩,道:“简非,改天再找你玩。”

见我疼得眉头直皱,他大笑着骑上家丁牵来的马,去了。

宋言之看看我,又看看明于远,微微一笑:“改日再会。”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我笑对明于远:“董以仁对你——”

明于远在我额上一弹,笑道:“傻小子看别人时到又有心——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家,却发现前厅里简宁正与一人说话,细看,不是柳总管是谁?

脚步一滞,本能地握住了明于远的手。

明于远紧了紧我的手,淡定地朝我笑一笑。

我吸口气,进去。

简宁道:“非儿,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又不知到哪儿寻你去,柳总管等一个多时辰了。”

说罢,朝我微一霎眼,眼里忧色一闪。

那柳总管已上前,没有温度:“皇上旨意,宣简非即刻进宫。”

说罢,朝我微微一笑:“走吧,简侍讲。”

明于远正欲开口,我已笑道:“还请柳总管再宽限片刻。”

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将明于远拉出了前厅。

前院。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他身上的檀香味清清淡淡,令人心安。

微踮起脚,朝他吻去,原来他的嘴唇这般温暖,舌尖舔过,原来他的气息春风般令人沉醉。

他反抱了我,那么紧,身体微颤,却并没有动,只是任我在他唇边流连。

我轻声对他说:“你们什么也别做,让我自己试试吧。人总得长大。”

他轻拍拍我的背。

我放开了他,笑着朝他眨眨眼:“等你今年生日,我有一份礼物送你。”

他的指尖轻抚过我的眉眼,低声道:“好,我从现在起就开始期待。”眼底的微笑一池春水般,波光摇曳,令人沉溺。

我不能再看他,轻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前厅,笑着说:“柳总管,我们这就走吧。”

此意谁论

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

到兴庆宫时,已近二更时分。

帘帷风翻,弦月的清辉从窗口进来,在殿内斜划出一道长长的凉凉的光带。

静如沉潭。

只东首书格前有灯火,一人灯下独坐,正是阿玉。

柳总管进去复命。

不一会儿出来,只一句“简侍讲,进去吧——”

他留在了殿前廊下。

我走进去,一步一步接近书桌,三米远处停下,施礼:“臣简非叩见皇上”。

“过来吧。”他的声音传来,意外地平和、随意。

诧异间,走上前去,在书桌旁站定。

“今天去哪儿了?”他放下手中的书,慢慢地站起来。

“红袖招。”我如实回答。

他微顿,走近,却又停了下来,皱了眉头:“喝酒了?还有这脂粉气……”

我躬身道:“席间有人喝酒、唱曲,所以染了气味。刚才来得匆忙,没来得及……”

“去温泉泡泡吧。”他已转身走向窗边。

浸泡。

这次换上的是雪白的缂丝长衫,上面仍是同色丝线绣成的荷。

衣衫上却什么熏香的味道也没有,只清露般凉滑。

走出去,他正静静地看向窗外,背影笔直瘦挺,沉静得如同周遭的夜色。

我站在他背后轻轻问:“不知皇上这么晚招臣来……”

他并不转身,过了会儿,声音响起:“简非,你是不是从此以后都准备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清清冷冷,已没了刚才的平和。

我坚持:“皇上,君臣之分早定,简非岂能逾距?”

“此话当真?”他已转过身,声音中是说不出的冷。

我一怔,迟疑中吐出两字:“当真。”

“侍寝吧。朕累了。”他端凝的声音传出,人已开始向内走。

这六个字砸进我的耳朵,令我眼前一摇晃。

“不!”我猛抬头,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慌乱间,忙调整声息,重又轻声恭谨地说,“这不合规距。”

“规距?”他站住了,问得仿佛这“规距”二字是世上最可笑的东西般。

“是的,规距。简非乃朝臣,非皇上嫔妃、……娈童。”我继续平静地陈述。

“哈哈,”他突然笑了,笑声如千古玄冰,寒芒如刀,“好,规距。简非,你看看吧,这就是你要的规距——”

一张纸朝我飞来,我慢慢捡起来就着灯火看去,越看越冷,最后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上面只几行文字,大概的意思是简家与慕容家世代交好,两姓同辈子弟中,一旦一方被另一方相中,被看中方不论身份地位如何,皆须遵从、不可再转思他人云云。

最未是双方不知多少代前的家长签章,手印。

这也太荒唐了。

这大约是迄今为止我所看到的最好笑的文书,可此刻拿在手中,我简直要哭出来。

“看完了?”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冷,冷得我打一寒战。

脸被抬起,我对上了他浓黑如夜的眼:“看来简宁没有告诉你。这当中的渊源,以后有心情时再说吧。”

声音清冷。

我已说不出任何的话。

“侍寝吧。朕很累了。”他冷漠地说,转身走向那张硕大无朋的床。

“不!”回过神来,我忙抓住他的衣衫。

“不?”他转过头,冷诮地看我一眼,“简非,我们还是照着规距来吧。”

说罢一拂我的手,雍容优雅地走向那张床,坐下。

这深广空旷的殿堂里的夜色,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在反复地搅拌,变得越来越浓稠,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茫然而立,如遭梦魇。

是哪儿出了问题?

我的态度?

如果明于远在,他一定又会笑我是个傻瓜。

未交手,已是一败涂地。

“他内里倔强,违拗不得……”这句话重又冒出来。

不禁暗自懊恼,刚刚来时他态度明明是平和的,是我自己弄拧了一切吧。

怎么办呢?

“过来,替朕宽衣。”声音如雪水,当头浇下,我只觉得冷到心底去。

脚下已是千钧,移一步也不可能。

“柳总管——”清冷的声音已经完全结成了冰。

眼前一花,人已被送到了床上。

转眼就对上了慕容毓。

回过神,我手忙脚乱地想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算了,今天就由朕来吧。”

什么?

只听袍带咝地一声,被他快速抽开。

我不明白也明白过来,不由万分恐慌,抓住他的手:“阿玉,阿玉……”声音张惶,支离破碎。

“阿玉?这就是你的规距?”声音充满嘲讽。

说罢,将我的双手一拧,举过头顶,他整个的人就覆了上来。

冰冷的唇吻过。

我只觉气血翻涌,慌乱间张口就咬。

他猛吸一口冷气,慢慢松了口。

半抬起身子,伸手朝唇角一抚,已是流了血。

我发怔。

突然又回过神,挣扎着大声道:“慕容毓,你给我让开。”

他并不让。

“这话真够大胆的,只可惜这声音太慌乱。”他好闲以暇地说,说罢还代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喘着气,怒瞪他。

他突然将那沾了一滴血珠的手指慢慢印在我唇上。

这小子在做什么?

我忘了害怕与愤怒,只眨眨眼,再眨眨眼,直接发呆。

就见他眼底笑意一闪,转眼又吻上来。

舌尖在我唇上轻轻舔过,又准备进来。

牙关被我咬得发酸。

他突然全身重量一压,我眼前一黑,肺部的氧气一下子全被挤光,只得张口喘息,他的舌长驱而入,在我口中很慢很慢地逡巡一周。

我在咬与不咬间犹豫,他已退出去,然后松开了我的手,再然后,将我搂进怀中,埋首我颈侧。

我挣扎着想起来,他声线不稳:“别动,一会儿就好。”

什么?

似兰非兰的香,温热的气息逐渐清冽起来。

他放开了我,慢慢坐起身,慢慢下床,转过来对我说:“起来说话吧。”

声音温和,仪态雍容沉静。

我以最快的速度跳到地面,横眉以对。

他看着我,眼底却笑意隐隐。

我低头,原来长衫的袍带被他抽掉,此刻正敞着,薄削的中衣,因了一身冷汗,紧紧贴在身上。

凉风一吹,不禁连打几颤。

急忙将袍带系上,他却伸手一抱,向殿后走去。

我大声:“阿玉,你干什么?放手——”

使出全身的力气,却仍然无法自他手中挣出。

突然就停了下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弄清状况,他已骤然松手,“呯”地一声,人已被扔进温泉池。

手忙脚乱间,几口水进来,呛得我直咳嗽。

我抹开眼里的水,站地水池里,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他却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是说不出的欢悦,声音明亮如初夏的阳光。

我瞪向他,他眼底促狭之色闪过,整个人一下子变得那样天真与明朗。

原来,他今天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我瞪着他,想想,也不禁笑起来。

他慢慢住了声,对我说:“泡泡吧,别受了风寒。”

声音清冷,语气柔和,人已转身出去。

换了衣衫,走过去。

他自书格前的官帽椅中站起来,对我说:“出去走走吧。”

走出中殿,已是月上三更。

周围那样静,除出月光,只几点流萤轻飞。

他也不说话,只向前,又来到一座广殿,诧异间,他已走进去,走向这间广殿的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