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做主,父皇定下的事向来难以更改,尤其是你,劝不得。为皇上之事,父皇已恼了你,你要是再出面游说,父皇定会迁怒。你如真的想帮我,我成亲那天,你……别到。”
什么?前面的话倒也罢了,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不明白……也好。”他似乎不想解释,“总之,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
我没全依他的话。
那天散值后,被阿玉留在兴庆宫,正帮着把一大堆奏章进行分类做节略,太上皇到了。
他见我在,似乎颇为满意。微笑着叫我们停下来,说好久没与阿玉一起喝茶闲谈。
于是,喝茶闲谈。
太上皇细品我沏的茶,笑赞:“不愧简氏传人。”
我要站起来道谢,他按住我的肩:“非儿,一家人闲话,不必像朝堂奏对。”
……一家人?
我看看阿玉。
一窗明月清光流转,窗下的阿玉半边身子浸在月色中,眼神温柔地似乎注视了我很久。
我笑了笑。
一家人就一家人吧,阿玉不是答应做我兄长么?再说平时遇见太上皇,依他吩咐一向称为“亚父”。
我想了想笑道:“要是宁王在这就更好了。估计最近这段时间他会忙得没空……”
阿玉轻咳一声:“小非,这茶是白云山枪旗?”
“啊?啊,对,是枪旗。宁王要是这儿,肯定会说它……”
“小非,水再煮就要老了。”
“什么?哦,水。不知阿敏这些天还有没有闲情去山中找水……”
“今夜月色不错,风里……是绣球花的香味?”
“……”
我再迟钝也知道他是故意打断我的了。
阿玉轻抚眉心,朝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太上皇已放下茶盏:“非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声音很平静。
我想起阿敏告诫我的话,顿时有些犹豫;可想到他说要成亲时的黯然,还是决定试着看能否劝得太上皇收回成命。
当我说到阿敏好像不愿成亲时,阿玉站了起来:“父皇,夜色已深……”
太上皇沉沉一笑:“慕容毓,你的果敢决断哪儿去了?!你还要护着这傻子到什么时候?柳三,把沉香点上,今夜你就在帐外守着,事不成,你就不要活着见我了。”
似乎是一眨眼,柳总管就现了身,那什么香也点着放在了架子上。
我直觉不对,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太上皇伸手拂上我不知什么穴位:“不管简宁明天知道了会如何怨我,我一定要你成为我慕容家的人。”
我无法动弹地被送到那张紫檀木大床中,他在我耳边语声森冷:“我不想皇帝感到无趣,他想你想得太久了。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要是敢跑了,我就要了明于远的脑袋。”
听着这些话,我恐慌到了极点,又不禁暗骂自己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想起阿敏所说,又不敢再次激怒他。
我冷汗湿了一身,急速地想着对策,可大脑似乎变得昏沉模糊,阿玉的声音传入耳中:“柳三你出去,这事朕难道还要你来教不成?!”
我不由大喊:“阿玉,你说过我不心甘情愿你决不会……”
“小非,我不会再等,你要恨我就恨吧。”他解着我的衣衫,语声虽低却决绝,不顾我激烈的挣扎,撕裂了我的里衫,转眼覆上我的身体。
“阿玉阿玉,你说过视为我兄弟……”
我惶恐变形的声音被他吞没在唇舌间,急怒攻心加上羞辱痛悔,我眼前渐渐发黑。
“父皇,请您离开……”
阿玉气息急促,边说边抚过我身体,我惊叫一声,拼命扎挣。
“放松点小非,我不想伤着你……”
“不,阿玉,求求你……不不不不不不!别碰我,别碰那儿……”
话再次被他火热的吻阻断,帐里只余下我“唔唔唔……”的挣扎声。
这一刻我只盼能昏睡过去不再醒来,可是除了身体越来越烫,感觉却似乎越来越敏锐。阿玉稍一碰触就会激起我剧烈的颤动。
我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忍着点……”阿玉突然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父皇他还在宫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指尖拂过我的腰向下移,我忍不住惊喊:“不要!”
阿玉一颤,猛然埋头在我颈侧吮吸啮咬。
我的心剧烈地跳着,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突地跳痛,想着他刚才的话,又不敢把他推下去。
“小非,给我……好不好?”他火热的气息极端不稳,不等我回答吻住了我。
我拼命摇头,“唔唔唔唔”的声音重新断续响起,却莫名地变得似呜咽非呜咽。
“天……”他身体瞬间僵直低吟出声,耳中只听到他压抑着的喘息,我一动不敢动睁大眼睛紧张地看着他,对视之下,他忽然伸手蒙住我的眼睛,指风拂过,意识丧失之前似乎听到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慕容毓你这傻瓜?
是这句么?
醒来看到的是……何太医?
我刹那清醒,忙要坐起,可身体却空了般虚软,不禁失声惊问:“何太医,我……”
我紧盯着他,生怕他说出我最不能听到的答案。
他忙低声说:“放心,你……应当感觉得到的。”
……感觉?
啊,对。
我动了动,除了无力头疼,似无别的异常。
松口气的同时,我问他:“阿玉……皇上他?”
何太医边叹息边替我扎针:“皇上也……还好。你别恼皇上,昨夜太上皇很晚才离开。沉香是宫中最好的mí • yào,会极大地提升人感觉的敏锐程度,不会伤人。可是那样忍着终究对身体有损,你当时从了皇上多好,对两人都好……唉。”
唉。
我越听越心累,想到从此又欠了阿玉一回,心如浸透了水的棉絮,沉重。
我看着何太医,有一个问题想问又不敢问,何太医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低声说道:“简侍讲放宽心,宫里自有纾解的方法……皇上。”
我抓住阿太医的衣袖。
何太医还是离开了。
阿玉坐到床头,我头朝里浑身僵硬地躺着,好半天他的声音传来:“简非,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害我不浅还要我反过来安慰你么?”
“简者选也,简非简非,专门惹事生非”,明于远当时调侃我的话掠过心头,我暗恼了自己千百次,发誓从此不多管他人事……
这事我瞒住了简宁只字未提,可却瞒不过明于远……
明于远恨恨弹上我前额:“宁王是谁?要你去帮?你这莽撞的傻瓜,我真要被你气死!不多管他人事了?依我看你遇到了定然还是事情照管,傻气照冒。”
我坐在那儿张口结舌无从辩起,只知干瞪眼;他骂着骂着低笑起来:“算了算了,瞧你这模样,哪天不傻了我怕还真不习惯。”
后来不知他做了什么,太上皇没再逼过我,最起码没明着来。可我从此怕了这太上皇,达到闻风即逃的程度。
站在贡院的号房前,阿玉好笑地看我一眼:“贡院是你暗地里负责的,你倒好,埋头跟在我后面半天不说话,在想什么?我父皇,还是……那夜?”
……那夜?
我看地看墙四下里看,极力忽略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仔细介绍:
“贡院往北还有数顷空地,以备他年四海咸服、天下读书人来我昊昂赶考、任职。现在建有号房七千七百间,一律朝南,砖墙砖地透明屋顶,遮风挡雨不挡阳光,干松温暖明亮。桌子分两层,上层睡下层供伏案;地砖下面是地火龙,考生们夜里睡觉无需再用炭炉,从此不用过于担心因取暖而走水。士子们明天来到此地一看,即会明白朝廷对读书人的看重、爱护之心。”
阿玉深深注视我一眼,顺着我的介绍慢慢向前走:“只怕有些读书人和某些臣子不知爱重你。这贡院,你历时一年半耗费无数精力暗里调度督促,建好了它却成就了他人声名……”
我笑道:“所以我这次要求出任春闱主持,就是想博取清名。”
他微微一笑:“简非,你要是真的自私些贪婪些精明些,我或许能渐渐忘了你。清名?你说话行事要倍加小心,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关注你关注春闱,稍有不慎怕就会遭人弹劾。我与明于远及简相商量多次,替你选配的读卷官,皆老成持重之士,朝野素有文望及威望。有争执时,你多参考他们的意见。另外,你提出让李存中负责提调监督……”
我笑起来。
李存中,“阎王”李。
阿玉笑看看我:“李存中这人最是刚硬冷峻,说出的话向来没什么人置疑。他答应帮你最好不过。只不过按制,已有御史林岳在内负责供给收掌试卷……嗯,待会我回去擢升李存中为刑部尚书,着他在帘外全权负责,听你调度。”
见他仍在思考,我笑道:“不如你任自己为同考,好近距离监督我这主考。”
阿玉一怔,似乎认真考虑起来。
我忙说:“你放心,国家抡才大典,我定会谨慎从事不辱使命……要不要去内院看看?”
阿玉想了想:“回去吧。明于远定有话交待。”
明于远确实有话交待。
他说:“在里面多吃饭多睡觉,要是敢瘦一斤,你出来试试。”
都城东南,贡院所在地。
二月初八,我会同读卷官、御史林岳、刑部尚书李存中、以及李存中带来的五十名御史台能吏,兴庆宫外跪着的三十六名闲职文官,五十名翰林,进住贡院。
待我们进来后,贡院厚重的木门砰地在身后锁上。
数千羽林军已完全进驻贡院,贡院外围方圆五里已由装束齐整的兵丁把守;里面的士兵将负责看守号房。
众官员无人说话,神情端肃。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贡院里回响,只有我与之斗书的那群文官时不时地望向我,眼中含笑。
我看看诸人皆着官服,只我身穿家常服,顿时明白欧阳文博他们此时并不知道我是谁,不由回以一笑。
穿过最前面一时高大的五魁祠,穿过笔直的通道,来到中间最广大的区域,此处是号房即考试房及官员士兵办公、休息处。明天士子们将在严格的检查之后,将会在这里进行三场九天的考试;
这会儿李存中铁着一脸,沉声召集他选带来的五十名能吏、五十名翰林以及欧阳文博他们三十六人,按提调、接收、封卷、誊卷等分工,分别入住;
许是见我不在其中,欧阳他们目露惊疑,李存中沉声喝道:“看什么?!从现在起,由我负责外帘一切事务,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直到公榜,不得离开。如有违禁之举,休怪律法无情。”
我虽素闻李存中威名,不想今天亲见之下,顿觉“阎王李”的绰号十分确切;
林岳低声说:“你还没见过他审问案犯。”
说罢,黑漆漆一双杏仁眼看定了我。
我被他看得发寒,不由板了脸孔:“林岳,你这样看着本官,实在无礼。”
“不错,有点三品尚书的风仪。”
林岳忽然一笑,退我半步,与我一同来到最里面一进,同住在这儿的还有诸读卷官。
从此刻开始,我们也一样,不到公榜不仅得出贡院,连这个小小的院落也出不去。
门外已有士兵把守。
主考单独一间,朝南,我进去一看,居然照着我卧室的样子已布置妥当,尤其里间还设有浴房。想到所以考官除了自身衣服不准带任何东西进来,我不禁苦笑。
林岳见了,没准又会参我一本:主考不似来主考,倒似来渡假,还冠冕堂皇地享受着某种特殊待遇。
出门向西,我去拜访读卷官。
先不论性情,单看五十人,我不由暗笑,果然够老成。五十名读卷官大人,年龄最小的怕也在四十岁以上了。
见到我,他们虽站起来寒喧,但神情皆疏疏淡淡。
我笑着揖手:“简非见过各位大人。此次春闱要仰仗各位大人了,简非恳请诸位戮力同心,不错失一位良材,不负天下读书人学以致用报效国家的热诚。”
有人微笑:“不说报答我皇以及朝廷的信任,只说不负天下士子,简尚书这话真耐人寻味。”
一位容貌清雅的中年人说:“唔,学以致用报效国家,说得好啊。天下士人若都有此抱负,实我昊昂之福,亦四海百姓之福。”
一花白胡子的呵呵笑道:“简尚书向来深居简出,与我们并不熟悉。来这之前,明国师召集我们,笑称与简尚书相处,只管有话直说不必拘礼。我叫谢守正,暂居读卷官之首,简尚书如有吩咐尽可找我。”说着,他指指刚才相貌清雅的中年人,“这位是季桓,我们中间学问极好的。”
我一听,上前躬身施礼:“谢大人,季大人。简非愚鲁,忝列其间,还望谢大人以及诸位前辈不吝赐教。”
谢守正笑道:“传闻果然不假,简尚书真正没有半丝架子。这下我们放心了。”
季桓说:“简尚书不必过谦。当年简状元的文章朝野争传,一笔楷书宇文老尚书曾叹为‘清绝天下’,令士子争相模仿;恩荣宴上风采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
我笑着接口:“不料后来越大越无用。立德立功立言,一立未立;幸亏为朝野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总算没有一事无成。”
他们全笑了起来,我刚进来时的拘束压抑气一扫而空。
季桓上下打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