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的冰冻,就是被来往的马车来回践踏的泥泞。
纵使苏尘再小心,仍然踉跄了好几次,几乎摔倒,污泥和冰雪更是直接包裹了软软的毫无保暖效果的绣花鞋。她还是疏忽了,由于一直以来都只在裴一涯的家中走动,从未出过大门,竟从未去考虑过应该有双和张亚男一样的兽皮鞋,样子虽难看却即可防水又可保暖,现在只怕赶紧走道酒肆,请求大娘给她个火盆烤烤了。
小心地来到酒肆附近。酒肆的门前依然停着一些马车驴车什么的,热闹的很。
苏尘借着别人马车的掩护,低调地打算从侧边绕进酒肆,刚走到墙边,打算轻声地呼唤大娘,却发现官道上忽有两骑劲装打扮的骑士左右紧护着一辆华丽而宽大的马车飞驰而来,片刻之间就到了酒肆门口,赶车的同样是两个劲装精明的大汉,只听其中一个一声轻呼,拉车的两匹壮的白马同时安稳地停了下来,显见平时的训练就极其有素。
见此来的车、马、人都如此神骏,酒店里那些普通的客旅不由同时都安静了下来,再看看自己各自的车马,目中不觉都流露出羡慕之色。
而苏尘却立刻止住脚步,退后了几步贴在墙角,她现在对这些动不动就拿人家玩的有钱人真是有点怕了,谁又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又因寻一时的开心而来招惹她呢?还是小心点为好。
“店家,可有木炭?”副驾驶座上的大汉首先跳了下来,不问有没有酒反问木炭。
年轻的店老板见来人气势不凡,忙亲自迎了出来,犹豫地道:“有是有一点,不过……”
他正想说那些木炭是拿来自己用的,那劲装的大汉随手就抛了一锭银子过来,不容他辩解地道:“既然有,就给我来一小筐。”
店老板接住银子,呆了呆。
“还不快去?”来人似乎习惯了指使别人,口气相当不善。店老板自从开了这家酒肆后,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客,自然知道这样的人是最不能得罪的,因此忙应了声返身去取木炭。
见来人不过是想买点木炭在车上用,似乎买了就走,苏尘心微微一松,下一秒,却听到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问问他,此处离云松堂还有多远?”
云松堂?他们是来找裴一涯的,难道是来求医的么?不知对方愿不愿意顺便带她一程,不过,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男的,好像又不大方便。
“是。”劲装大汉恭敬地应了,随即跟着走进酒肆中,问道,“店家,你可知道裴一涯裴神医的云松堂在哪里?离此处还有多远?”
“知道知道。”店老板还未回答,热情的大娘就跑了出来,带着大汉回望苏尘的来处,指道,“客官您刚才来时,可见前面有一条小路?顺着那条小路走上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裴神医的家了,沿途还有些人家,您不防到时再仔细问问,这里附近的百姓们大都知道裴神医家在哪里的。”
“哦,半个时辰。”大汉自语了一声,折身打算报告。
“半个时辰那是一半马车的速度,客官你们的马如此神骏,只怕三刻钟不到就能到了。”店老板很快就从厨房抱了一小筐出来,炭黑黑的,筐也黑黑的。
大汉皱了皱眉头,回头对着驾驶马车的说了一句,那驾车
轻轻地敲了马车的门恭谨地转述。
“吱呀……”只见马车的门忽然打开,姿态优雅地钻出一个面皮白净、丹凤眼微微斜飞的少年来,驻足在车辕上,先是带着人上人的骄傲扫了一眼酒肆的众人,才旁若无人地往后方回望。
“轰……”
耳膜中仿佛忽然直接响起一阵炸雷,震得一直注视着外面情况的苏尘两耳一阵轰鸣,忍不住面色苍白地倒退了一步,身子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几乎支撑不住地滑了下去。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份无法言语的恐惧和惊骇陡然间袭击了过来,就如最锋利的钳子般夹住了苏尘的心。
虽然只有匆匆地一瞥,但苏尘清明的双眼已清清楚楚地看道了这个华服少年的脸,竟赫然是苏尘一生都忘不了、更不愿意回想和面对的那个男人的脸。
所不同的是,那张脸上,有的只是一片死人的灰白,有的只是圆睁而不瞑目的眼,以及满脸的不可置信。而这张,却是活生生的……
苏尘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忍不住惊惧地喘息起来,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是被第一次从天而降来到这个时空时就无意间砸死的畜生的双胞胎哥哥,彬彬心中最最仇恨的张家长子——张淮俊。
他不是应该在乌镇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来找裴一涯?难道……难道……他是来追她的么?她shā • rén凶手的身份还是暴露了么?
想起连云城那两个蒙面人,想起不久前去裴一涯家中搜查的夜枭帮的人,苏尘只觉得一股寒意,迅速地从湿透的双足快速冰冻地袭上上身,让她的心也如坠冰窟。
那几日没命似的山林逃亡和恐惧,再度犹如噩梦般攫住了苏尘的心神,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越加缩到了一边,果断地将包裹放在积雪之上,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包裹,脱下身上蓝暖玉所赠送精美的外袍,换上陶春花所给的布衣。接着又立刻一边抓散头发,一边抹了把墙上的泥土胡乱地涂脏自己的脸。
表面上看似镇定做完这一切后,苏尘将背抵在墙壁上,紧紧地捂住似乎快要紧张地绷出胸膛的那心跳。
如果不是酒肆是孤零零地位置在官道上,左右既没有房舍也无树林,只要一离开酒肆反而更容易被发现,她几乎当场就要往屋后冲去,以图远远地逃开。
她这一生,已发过重视誓要帮彬彬完成报仇的心愿,但绝不是手无寸铁盲目地去和五个大男人拼命,在她没有拥有自己的势力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全力地躲开这个畜生恶魔。
第二卷雪静日出天渐清第二十六章世事难料
哈哈哈,张禄,不用问了,这可真是刚说到曹操,曹啊!”
苏尘正在急速地思索着对策,希望这个恶魔买完炭后就马上离开,马车上的张淮俊忽然大笑了起来。
苏尘的心猛地狂震,若不是张淮俊所看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而是方才的来处,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是几乎多疑地误认为自己被张淮俊发现了,此刻的她实在犹如惊弓之鸟。定了定心神,顺着张淮俊的方向望去,苏尘又再度陡然地怔住。
只见官道上正有一匹轻装快马往酒肆奔来,行进的速度和北风带起来人身上那套简简单单的淡青色衣袍和发带,使其摆动的犹如烈烈的旗帜翻飞,再加上被两侧纯色的积雪一衬,那身影更显得十分的清澈飘逸,仿佛融化的积雪汇成蜿蜒流动的春溪。
苏尘怔怔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快骑,怔怔地望着那中从容淡定中却又带着一丝扑扑风尘的面容,那具昂然而立却又不显得自负的熟悉身姿……原本紧张的心中忽然泛起一丝隐隐的甜蜜,他这么着急,是出来找她的么?她可知,此刻身处险境孤立无援的她是多么地需要他……苏尘忽然再怔,她什么时候竟已如此依赖这个年轻的医者了?
可不等这一缕羞涩的情感蔓延,一份残忍的认知忽然凝固住嘴角的轻扬。
张淮俊不仅也是来找裴一涯的,而且看样子更是特地来找他的?难道她被裴一涯无意所救的事竟都已被仇人们知道了么?他们亲来寻找裴一涯,实际上想寻的是不是自己?可是看张淮俊的这副样子却不像是寻仇的,难道他和他和裴一涯竟是旧识?
顷刻间,苏尘的念头已是转了又转,心境变了又变……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静观事态变化。
“尊驾可是裴神医?”外面的张淮俊却不知这路边的酒肆后,还藏着一个心思百转千回、他曾命人四处搜寻未果的苏尘,早已朗朗大笑地跳下马车,一改在之前的邪魅和慵懒的神情,风度翩然地迎了上去。
“吁……在下正是裴一涯,请问这位公子是?”
裴一涯微带缰绳,那匹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黄鬃瘦马,立刻温顺地停下,裴一涯有礼地下马,不露声色地趁着下马之际极快地瞥过张淮俊跳下的地方,淡淡的回问道。
酒肆的门口积雪虽已被店老板早早地清扫过,但地面上还是泥泞的一片,而张淮俊踩过的地方却仿佛丝毫没有变形。这一个看起来面容阴柔甚至有些文弱的少年,身手竟相当不弱。
“小弟张淮俊,久闻裴兄大名,此番远到而来,正是奉命前来盛请裴兄,不知裴兄可否上小弟陋车详细一叙。”张淮俊微笑道。
“多谢张公子好意,只是在下此刻正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停留。”裴一涯婉拒道。
苏尘的心立时放下一半,看来裴一涯先前是不认得张淮俊的。
张淮俊似是早已料到裴一涯会拒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掀开红绸,上前交给裴一涯,“裴兄可识得此物?”
“这是家师遗物……”裴一涯神色原本平静,此刻一见了那物,忽然凝重了起来,松开缰绳竟双手恭敬地接过,目光直凝注在那物之上。
“正是尊师范焚早年之信物,没想到裴兄从未得见,却一眼就能认出来,真是好眼力啊好眼力。”张淮俊打了个哈哈,见裴一涯并不为所动,又继续恭维道,“裴兄虽不过弱冠之年就继承尊师之名,也拥有当世无人能及的神术,却一直都和尊师一般淡泊无求,从不为功名利禄所动,实乃出世之高人,小弟素来十分敬佩,只是这一次……”
张淮俊忽然压低了声音,苏尘凝起全神,仍不知他说了什么,直到张淮俊说了几句又重新提高声音后才听到,“……为难……还望裴兄能给个薄面,随小弟辛苦一趟,日后去留,自当随裴兄自由。”
“这……”裴一涯合起手中之物沉吟了道,虽未立时答应却也未再拒绝。
两人所站位置正是酒肆的前方,从苏尘这个角度,看不到张淮俊的脸,却能瞧见裴一涯的脸色。此刻见了他面上难得现出犹豫之色,苏尘心中不由既有些微的感动又有淡淡的苦涩。这个道貌岸然的恶魔既然提到了裴一涯的师傅,又显然地以物要求,自然是非请到裴一涯不可了。
而裴一涯一旦同意,只怕从此天涯海角,两人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裴一涯还在沉吟,张淮俊也不催促,苏尘的心却更加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怔怔地站着,偷偷地远远地注视着这个将她从死亡中拉了回来,又还她以比从前还晶莹剔透许多的完美肌肤,平时的照顾更是体贴周到,甚至还为了她屡次冒着风雪出去打探消息……如今,她却只能萎缩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连一声谢谢都无法再当面亲口说。
“在下答应张公子走一趟,不过在下须得回去准备一下,才能起行。”不出苏尘所料,裴一涯最终还是答应了。做了决定之后,他的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再也找不出一丝的优柔寡断。
“这个自然,小弟这辆陋车还算舒服安稳,外边风寒天冷,裴兄何不随同小弟边行边小酌一番?”张淮俊目的达到,态度更加殷勤。
“多谢张公子,不过在下早已习惯了,走吧。”裴一涯冲早已恭敬地站在旁边,却又不敢随意打扰二人谈话的店家母子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复又往云松堂驶去。
张淮俊也立刻转身登上马车,在他弯腰进入车厢的时候,嘴角终于斜斜的上扬,充满得意。
裴一涯离开了,张淮俊也紧跟在他的身后。这辆华丽的马车一离去,小酒肆又重新地热闹起来。然后这热闹却丝毫也传不到苏尘冷清而寂寞的心里去。
这一回,云松堂真的再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她只能提前上京去寻找彬彬,寻找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并告诉他,她还活着,他的姐姐还活着。……
第二卷雪静日出天渐清第二十七章千里之行
亲们,偶回来啦!再给大家拜个年哦!祝愿所有的亲大吉!合家团圆,全家人都身体健康!浮尘的爸爸今年生病了,一直卧病在床,所以浮尘非常希望大家的父母身体都能棒棒的!
……
“寒舍简陋杂乱,就不请张公子进去了。”回到云松堂,裴一涯随手放开了缰绳,客气道,那匹瘦马也不需人牵引。自悠悠地绕着围墙迈向院后。
张淮俊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已跟到了家门口还会被裴一涯婉拒在门外,但立刻重新堆满笑容满口没关系没关系。不过转眼放下车帘,独自回温暖的车中品酒时,那一只握着酒杯的如女子般白净的手,却紧紧地捏住银杯,嘴角也泛起了一丝阴鸷冷笑。
无所谓,权且就先忍你这一口气,只要你裴一涯答应了走这一趟,等事情过后,这以后的路可就由不得你如此傲慢了!我张淮俊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
车中的张淮俊阴沉地转着心思,车外的四个随从则一刻也不肯放松地扫视着云松堂的外围,细细地观察戒备。
“裴大夫……”
听到外面又是马蹄声,又是马车声,一直等在屋中的张亚男还以为裴一涯把苏尘找回来了,忙兴奋地迎了出来,才说了三个字,还未看清门口的人,就被裴一涯示意不要说话,立刻听话的将话咽了回去。
裴一涯当着众人的面从容地关上院门,脚步沉稳地返身走向苏尘的房间。站在药架前略略沉思了一下,取出一叠包药的纸,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