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再猛再大,那柔软而又坚强的心底,始终都会有一缕不变的温暖。
上了官道,陆典良一声轻喝,马车陡然加快了速度,全力地奔赴前方,仿佛要把这几日的耽搁全都补回来一般。
苏尘和裴一涯隔着自娱自乐玩着九连环的彬彬,互握住对方的手,平静地相视一笑。既然终究要面对,那就面对吧!就让事情早日了结,他们也才能早日拥有自己的真正生活。
苏尘以前离开乌山时,一直朝西而行,先到了连云城,而后才北上京城,途中被劫被救,方向时北时西又时东的,辗转了不少路途。此刻直接从云松堂到乌山,路途自然缩短,再加上陆典良延长了每日驾车的时间,又提高了速度,不到七日,便来到了张家所在的乌镇。
一路之上并没有再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往日曾欲劫持苏尘的夜枭帮也悄无动静,但每日投宿时,即便是没有武功的苏尘,也常常感觉到那萧压的气氛。不过他们都默契地从来不提这些,只是在时刻地警觉中,也同样珍惜地享受着一家人和睦相处的幸福和甜蜜。
现在来到了张家人的势力范围上,仿佛火药的引线突然被点着般,连空气都紧张地嗤嗤作响。
“这位大爷请止步!”马车才过乌镇的镇牌楼,一位家丁打扮的小伙子就拦住了马车,恭敬地行礼,“敢问这可是裴神医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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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典良吁地停住了车,警戒地道:“你是谁?”
找你的?苏尘诧异地以目光相询。
我也不知道,我看看。裴一涯也无声地回道,开了车门上的小窗口向外望去。
“小人的主人听说裴神医今日要驾临本镇,特嘱咐小人在此等候,说要是见到裴神医的车驾,一定要请裴神医到寒舍休息。”说着,小伙子从袖中取出一把扇子递了过来,“我家主人说,至于他是谁,请神医看看这个自然就知道了。”
“陆师傅,麻烦你接过来。”车内传出裴一涯温雅的声音。
陆典良狐疑地接了过来,从小窗口中递了进来。裴一涯打开扇面,只见一面狂草了个“书”字,另一面却只溅了几点墨迹而已,也没落款姓名。
裴一涯见了这几点墨迹,嘴角顿时勾起一个了然的微笑,亲自道:“既然贵主人如此盛情,那裴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大夫,这……”陆典良迟疑道。
裴一涯笑道:“无妨,你跟着这位小哥前去就是。小哥请上车吧!”
“哎。”那小伙子见裴一涯应允,开心地跳上车,坐在陆典良的旁边,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陆师傅,请往右边走。”
马车才转角离去,边上一家茶楼里立刻奔出一个精装的汉子,跃马尾随而上,还有一个,则直接往张府方向奔去。而檐下一个翻着破棉祅在找虱子的乞丐却懒懒地对着温暖的太阳,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第四卷朝阳fēng • bō起难平第三十四章祭坟惊变
“裴神医,寒舍到了。主人已在门口等候尊驾!”
马车大概行了一刻多钟,终于在一处绿荫葱葱的庄园前停了下来。苏尘透过窗棂,只见门匾上狂书了“赵府”三字,那风格与扇子上的“书”字一般无二,想必是主人题写。
匾额下,一群衣着鲜丽的奴仆簇拥着一位坐在轮椅之上,充满书卷气的中年人,正往马车张望过来。苏尘这才明白为何这个主人既然诚意相邀,为何不自己亲自前来迎接,原来是不良与行。
刚看了一眼,陆典良已打开车门,裴一涯先下了车,然后扶着苏尘和彬彬下来,一同往门口的一众欢迎的人走去。
“赵先生,别来无恙?”裴一涯带着苏尘走进那一身白袍的中年人,含笑行礼。
“多承裴大夫的福,名杰除了不良与行,一切安好。”中年人神情十分愉悦,望着苏尘笑道,“几日前有好友专程送信来,言道裴大夫已和一位倾国佳人定下婚约,想必这一位便是未来的裴夫人吧?”
“小女子苏尘,见过赵先生。”苏尘大方中又带着一点羞涩地道了个万福,拉了拉彬彬一同见礼,“彬彬,快拜见赵先生。”
方才在车上裴一涯已轻声告诉他,这一位赵先生是当地有名的鸿儒,人品端正,素受乌镇百姓的爱戴。最主要的是,当年身患绝症的他,就是因为幸遇裴一涯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拜见赵先生。”彬彬笑嘻嘻地鞠了个躬,眼睛却好奇地左看右看,面上好像有些疑惑。却又说不上疑惑些什么。
“不敢不敢。呵呵……”赵先生虚扶了一下,看到彬彬,不由一怔。“这个孩子……”
苏尘柳眉轻扬,赵先生认识彬彬?
“看我这个主人做的,竟让贵客在门口说话,请请请,我们且到里面叙旧。”赵先生机警地环顾了一眼大门周围,很快就收起异色。侧转过轮椅,客气地道。
穿过布置地十分优雅地前院,赵先生亲自带着裴一涯等人,沿着朱栏来到一个人未入就已闻得阵阵花香的园子。
进入一瞧,迎面而见一大片湖水围着一座几百平米的小岛,小岛中间立着三四间精美地房舍,几丛翠竹点缀其间,一道青石九曲回廊从湖岸蜿蜒到岛中。而湖周则是一圈以绿树繁花组成的自然围墙。
来到岛中精舍醉月轩。坐定奉茶,苏尘见赵先生的目光又落在东张西望的彬彬身上,忍不住问道:“赵先生,不知您刚才见了舍弟。是否想说些什么?”
“哦,在下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好像颇为面熟。只是神情举止,却和以前认识的人大不相同,且又是苏姑娘的内弟,想必是认错了。”赵先生笑道。
苏尘和裴一涯对望了一眼,裴一涯微微颌首,苏尘会意,黯然道:“不瞒赵先生,彬彬和苏尘并无血缘关系,而是就在这乌山认地干弟弟。他如今之所以瞧起来像是三四岁稚童,是因被奸人毒害,才变成这般模样。“
“原来如此。”赵先生怔道,“你方才说他叫彬彬,他可姓丁?”
“正是姓丁。难道赵先生以前认识彬彬家人么?”苏尘眼睛一亮。
赵先生望住彬彬,长叹一声,苦笑道:“何止认识而已,两年前若非正遇家岳大寿而赶赴连云城贺寿,那张家也不敢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丁兄,致使他们夫妇含冤而亡。在下也不会因此而终身抱憾,只能帮丁兄夫妇殓尸收棺而已。”
原来当年竟是赵先生为彬彬的父母收的尸。苏尘立刻动容地离座再诚挚拜谢:“原来先生是彬彬一家的恩人。苏尘在这里,替彬彬谢过了。”
赵先生忙摆手道:“姑娘请起请起,在下羞愧,未能救下丁兄,便是连丁兄一双儿女也无有照看到,怎敢担此大礼,对了,既然彬彬在此,那丁羽那丫头呢?怎么不见她?”
“彬彬他姐姐……”想起那个被活活的凌辱致死的无辜少女,苏尘的泪一下子冲上眼眶,炸了眨眼,才勉强忍住
去年深秋,已经被张家人给害了。”
“张家……”赵先生面色苍白地蠕动着嘴唇,神情陡然似老了好几岁,低沉地语声中含着几乎喷薄的愤怒,“张家!张家!张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苏尘揽过还是一无所觉、仿佛他们议论的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地彬彬,黯然垂泪。裴一涯心中一疼,顾不得厅中还有其他人,轻轻地伸过茶几,握住了苏尘的手。
苏尘勉强地给了他个笑颜,振作精神道:“赵先生,您能否派人带我们去彬彬父母地坟前拜祭一下?”
“这个自然,我这就命人去准备祭拜用品,只是丁兄的坟在镇外山上,你们又是一路劳顿辛苦,不如先休息休息,下午再去也不迟。”说着,赵先生立刻高声吩咐准备酒席,又让人将醉月轩的客房重新打扫出来,好招待贵客。
见他如此殷勤,苏尘等人只好从命,耐心等待午后再去祭坟。
只因赵先生行动不便,酒席过后,便由管家陪同前往。由于山路不好走,赵先生特地为苏尘和彬彬准备了一顶软轿,裴一涯骑马,另外又让七八个家丁带着祭奠用品前往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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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左拐右拐,进山上坡,大约行了四分之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片墓地。一眼望去,尽是葱葱的一片常青树,以及座座或小或大的墓碑。
“这就是我们镇的公共墓地”就在墓地前十几米处,管家一面恭敬地请苏尘等人下轿下马,一面介绍道,“一般外乡人或家中无地的人家,都会将亲人葬到这里来。”
“姐姐,彬彬害怕,我们回家好不好?”彬彬坐着轿子,一路上还兴趣十足的,现在下了轿看到这么多森然坟墓后,却一反常态十分胆怯地躲在苏尘身边。
“有哥哥和姐姐在,彬彬不怕啊!”苏尘忙抱了抱他,和裴一涯交换了下眼神后,俯身温柔地对彬彬道:“彬彬乖,告诉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爹娘?”
“爹?娘?”彬彬侧着头,困难地咀嚼着这两个很陌生又很熟悉的字,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记得了。
“彬彬,听姐姐说,每个人都是爹和娘生出来的,只是你因为生病,所以忘记了很多事,这才不记得有过爹娘。”苏尘见状,心中不免又有些酸涩,小心地引导道,“这里就是你爹娘现在居住的地方,我们去向你爹娘打个招呼好不好?”
“那为什么我看不见爹和娘呢?”听说自己的爹娘在这里,彬彬的害怕之心稍微轻了一点,偷偷地扫了一眼悄无声息的墓群,小心地问,“他们会给我糖吃,会陪我一起玩么?”
苏尘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一涯一把抱起彬彬,微笑着指了指天上,道:“他们如果在,当然也会啦,只是他们现在去了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没有办法回来陪彬彬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他们不喜欢彬彬么?”
苏尘听得默然,似乎一般如果有亲人去世的时候,大人们都总是这么说,可是在孩子的心里,疑问并不会因为这个回答就消失。就如当年的自己,也常想着如果爸爸妈妈爱自己的话,为什么要抛下自己去天上玩?
“他们不是不喜欢彬彬,也不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才去的。不过我们如果等会给他们点香烧黄纸,他们就会闻到,然后会在很高很高的天上看我们。”裴一涯哄着彬彬,递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示意他带路。
“哦,两位这边请,那就是丁家夫妻的墓了。”管家忙点头,抬头指向左面最边上的一座坟墓道,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咦,这墓碑什么时候倒了?”
裴一涯和苏尘一怔,忙顺着管家所指望了过去,果然看到那便有一座坟墓的墓碑斜倒在地,更可怕的是,那座大坟明显的被人挖过了。
第四卷朝阳fēng • bō起难平第三十五章尸骨迷踪
这一惊非同小可,众人忙奔了过去。只见坟墓中间一而放的两口棺材都空空如也,盖也被掀到了一边,棺材内都是破布泥泞,凌乱不堪,却不见一根尸骨。而周围其他的坟墓却都完好无损,显然是有人有意要来破坏丁家夫妇的冥灵。
众人不意竟看见如此景象,顿时都呆在旁边。苏尘下意识地想蒙住彬彬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可是彬彬被裴一涯抱着,不仅已经清清楚楚地瞧见了这一幕,而且他的眼直勾勾地盯住其中一具棺材的中间,一动不动。
那眼神不似平日活泼天真的样子,同时也不像是清醒时的仇恨目光,而是好像看见了某样熟悉的东西,又似充满了困惑,不觉地就皱起了眉头,好像在苦思冥想。
“涯!”看见彬彬的奇异神情,苏尘不由担忧地叫了声裴一涯。
裴一涯也察觉到了彬彬的异常,一边顺着彬彬的视线望了过去,一边把彬彬放了下来,交给了苏尘。自己亲自下了坑,从棺中小心地取了一样物事出来。
“是什么?”苏尘问道,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裴一涯摊开手,却是一枚鸡蛋大小的贝壳,拂去了尘土后,很快就露出了原来五彩斑斓的美丽颜色。
贝壳?棺材里怎么会有贝壳?
乌山从地理上来讲,是靠近东海最近的一条大山脉,可是从这乌镇前往海边。却起码还有上百里的路程。百姓们并不靠海为生。这样漂亮地彩色贝壳也不多见。
“娘……”茫然恍惚地彬彬忽然无意识地轻唤了一声,小手伸向裴一涯的掌中。
裴一涯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让他取走了那枚贝壳。然后紧紧地注视着彬彬表情的每一点变化。
彬彬浑然无觉地摊开手心,凝视着那枚贝壳一动不动,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一滴滴地落在了那彩色贝壳之上,然后奔流不已。
“彬彬……”苏尘地心也慌了起来,彬彬的潜意识里认得这个贝壳。又口唤娘亲,证明这个贝壳一定和他的母亲有关。心里既盼他想起什么,又怕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过来看到这无情的一幕。
“彬彬,你刚才叫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见苏尘方寸将乱,裴一涯小心扶住彬彬的双肩,语调愈发柔和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难过,很难过……”彬彬抽泣着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无助地摇了摇头,忽然扑入苏尘地怀里大哭了起来,“姐姐……姐姐……”
“不哭不哭,彬彬不哭!”苏尘的心最禁不起彬彬的眼泪。他一哭自己的整颗心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