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茶棚

灵宫主应该知道,你先问问他吧。”说着匆忙调过头,这一次,仿佛躲避着什么般竟用上了轻功,一转眼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濉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静静凝视那翠绿的清幽小道,似乎再也无力追赶。即便是初见也不会让自己显得是如此的局促与笨拙,对方忽然的疏离与冷漠,让濉安浑身如同针扎一般轻微而持续地刺痛着。不同于平日里的少言寡语——纵然沉默,二人却能轻易领会彼此间的喜怒哀乐。今日的他,依旧沉默,沉默到就连濉安也无法感受到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就仿佛一夜间筑起的高墙,自己只能彷徨而无措地注视那突然耸立的冰冷怪兽生生将自己隔绝在外。

“濉安……”玉灵悟走上前,与濉安并排,担忧地注视着神色伤感的濉安。

“嗯?怎么了?”濉安抬起头,回以对方一个安心的微笑,“夜离那斯走得太快了,赶都赶不上呢。”

“濉安……”玉灵悟理解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顿了顿,随即哈哈大笑,“既然夜离那斯性急,我们也就干脆由着他去,我们走我们的。顺便,也给濉安讲讲这武林大会,可好?”

“求之不得。”装似无意地笑着,心中却一遍遍地诘问,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连对方一个转身间冷漠的背影都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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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家来到灵泉山庄,在下是灵泉山庄庄主……”混厚的嗓音从硕大的台面另一侧传来,越过台面,传向四周,在山谷间回荡。

纵然台后诸位武林长老齐聚一堂,一字排开,旋身而坐,让众多武林后辈大饱眼福。但濉安却有些坐如针毡,时不时伸长脖子向四周张望。

蹿动的头颅在台上看起来由为显眼,梳理着冲天炮的小老头一上台便看到了那年轻的身影,方才还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不顾身份、不顾场合的激动呜哇:“柳大夫,看过来,看过来,额在这儿~,额在这儿!”说着不忘蹦跳地向濉安挥手。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争相想要观看这位被“三仙之一”的醉翁前辈如此‘礼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当醉翁口中的柳大夫与传言中拥有万灵丹的柳大夫逐渐重合时,人们的眼神由最初单纯的好奇与钦佩开始变质,一时间,善意的,恶意的,挑衅的,讨好的纷纷涌向濉安,竟让人感到难以消受的惊恐与无助。

抿了抿嘴,有些讪讪地低下头,不得不放弃寻人的初衷,尽量偃旗息鼓,将自己在人们贪婪的欲望中无限缩小,消逝。自己当初究竟是拥有怎样的勇气才应邀前来的啊?当初……当初白锦和夜离还在自己身边……眼神再次不由自主地开始搜寻,忽然,掌心一紧,猛然惊悸地回头,浑身是强作镇定般的轻颤,映入眼帘地却是玉灵悟阳光般的笑脸!

对方又握了握濉安冷汗涔涔的掌心,在厚实大掌的包裹下,周身竟渐渐恢复了暖意,恍惚间只听对方磁性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徘徊:“没事。你还有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奢侈地回溯,濉安似乎又回到了那静谧的冬日午后,玉灵悟安静的拥着自己,不同的是二人没有了随后争吵,有的只是无言的相视一笑……

正是二人执手凝望之时,远处传来了低沉而嘈杂的嗡嗡声,声音由远及近,竟逐渐变得细密而尖锐。

“毒蜂!是毒蜂!”不知是谁,猛然惊呼,顿时,众人寻声望去,眼中也倏然染上惊恐——黑压压、黄涔涔,咫尺天际中竟然全是毒蜂!

“毒蜂!快逃——啊!”移动的人群霎时成了蜂攻击的目标,狂蜂过境,不成人形——众人慌乱了,乌烟瘴气,挤压推搡,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镇~、静~!”声音从台另一侧传来,夹杂着深厚的内力,顿时震死了不少汹涌的毒蜂,也震醒了自乱阵脚的人群。

众人停下脚步,默默静立,毒蜂也迤迤退到了半空,嘤嘤嗡嗡,似乎也在确认着,地上这群奇怪的生物究竟想要干什么。

玉灵悟将濉安护在怀中,抬头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毒蜂,心中渐渐涌起一股不安,果然,下一刻只听一声凄厉地惨叫:“是毒女!五毒教!”

第七十五章

75.三月初三(3)

惨叫之后,众人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惴惴,僵硬地试探着抬起头,不远处,十几位白衣女子悬空而立,手持白绫,衣袂翩翩,方才还兴风作浪的毒蜂此时竟温驯地围绕在女子身旁,时前时后似在耳语。

十几位白衣女子,个个妙龄,个个绝色,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敢有丝毫的非份之想。五毒教,教众不多,且君是女子,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深居幽谷,shā • rén取面,解肢炼药,终日以饲养毒物为乐。众人惶惶,却苦于一人千面,难以确认,只知若见谷中白衣切不可莽莽上前。

毒蜂、白衣、女子——今日这般究竟是谁招惹了这名副其实的xié • jiào?

正是犹疑不定间,只见为首一女子樱唇乍启,声音空灵而犀利,带着极怒:“玉灵魔头,你伤我教主,杀我教众,今日,你且拿命来!”说着,白绫抖展,如一柄利剑直刺而下。

平地起惊雷——玉灵宫?!众人惊骇,惶惶恐恐,战战兢兢,侧头瞧去,竟是一俊逸青年以及……他怀中的柳大夫——原来万灵丹的传言是真!

霎时,一些人的眼神开始闪烁,嘴角抽搐,几乎抑制不住笑意,既然如此——且看他们xié • jiào窝里斗来,我取渔翁之利。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小步退去,似是怯懦于xié • jiào淫威,又似是清高傲骨不愿与那浊气有丝毫的沾惹。无论如何,玉灵悟周遭逐渐空阔,众人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响亮。

青年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浑身散发出孤傲而狂霸的杀气。你们的虚伪与狡诈我玉灵悟十年前早已领教,只是如今……

轻轻解下外衫,包裹住怀中单薄的身躯,温柔地摸索在自己手中略显娇小的头颅,喃喃:“可别受伤了。”下一刻,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其猛然向外推去,“去吧!”

在劲风的托护下濉安不受控制地迅速向圈外退去,时间却仿佛在这一刹那无休止地放缓变慢——玉灵悟最后看了濉安一眼,周身散发出无畏与释然,终于欣慰一笑,回转身,毅然决然地湮没在了群蜂与白衣之间……

不——!心中是撕心裂肺地喊叫,事实上却只能徒然地颤抖双唇,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竟发不出一个字!

悟……这个字仿佛在一瞬间被硬生生打入心中,隐隐作痛。揉了揉胸口,口中急喘,竟似要将异物排斥在外般的压抑与憋闷。不料,那字却像有生命般,自己越是彷徨推拒,它便越是陷入得深沉。仅是转瞬,盘根错节,枝蔓伸展,已是再难剥离。‘心’中有‘我’,原来早埋下了因。

“柳大夫,走吧。”不知何时,壹出现在了濉安身后,催促着。

濉安仲愣。几名白衣女子趁玉灵悟不备,越出战局向濉安袭来,眼神凌厉:“万灵丹也是我五毒教的囊中之物!”却被随后而上的玉灵悟拦挡,再次与其缠斗在一处。

“柳大夫,快走!此处自有玉灵宫来解决!”

……走?现在?我?怎么能……

“柳大夫抱歉!恕壹逾矩了。”见濉安犹自失神,壹无法,只得强行提携起濉安飞快向远处掠去。

耳边风声猎猎,濉安茫然地注视天空:如此的湛蓝静谧,竟似与地面的血腥撕杀格格不入……抿了抿唇,咬得一口的腥甜,心中苦涩:濉安,你勤勤恳恳、呕心沥血的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不过如此,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能,竟然再次让身边亲近之人身陷险境!

慌乱地低下头来,这方安然自得的天空还是不忍再看了,可眼眶中的湿润也难以盈装地流了下来。

不想被他人注意到自己的脆弱,濉安强忍哽咽,将头侧撇到一边,却看到了浑身为之冻结的一幕——道边,葱茏茂密的树荫间,是夜离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侧低着头,正聚精会神地交谈着,面前的身影虽看不清容貌,但娇小玲珑,体态曼妙。而就在二人身后不过百米处,是玉灵悟与白衣艰难的撕杀……

于是,至今全部的疑惑、彷徨、隐忍、压抑都排山倒海地汇聚到了一处:当玉灵悟单枪匹马地周旋于众毒女之间时,当自己懊恼于自身的无能为力时,夜离,你又在干什么?——如一只体态轻盈的黑色蝴蝶与她双双停在林间休栖?!也许,脸上还带着令自己陌生的脉脉柔情?!不,不会!闭了闭眼,脑中闪过夜离冷漠的背影,心中细密的疼痛尤在。濉安悲哀的发现他无法说服自己,甚至有些退缩和动摇了。夜离,难道,你终于厌倦了这索然无味的平静生活,决心离我而去,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了么?但是……但是……为何会偏偏在这个时间呢……

濉安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他在越来越浓稠的山中‘白雾’之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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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在屋中有条不紊地整理杂物的濉安以及对面兴趣盎然地把玩手中杯器的玉灵悟,夜离今日却有些心事重重。虽然自己从来都是敬鬼神而远之,但内心深处层层涌现出的不安,却让夜离确实的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即将发生。

“……三月初三,我会派人传信于你,具体的时间地点,你局时便知。”——这是那夜夜昕临走时告诉自己的话,当时对方笑得张扬。可今日已是三月初三,自己仍旧未收到只字片语。难道~——夜昕反悔了?!想到此,夜离的视线不由转向濉安,紧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若夜昕真的和无月有所瓜葛,那么濉安的安危……皱起眉,眼前浮现夜昕那双望向自己湿漉漉的眼眸,似在诉说对自己无止境的思恋与爱慕……

“夜离,快点呀,怎么还不走?”猛然听到濉安的嗓音,沉思中的夜离霎时一惊,身子不着痕迹地向阴影处侧了侧,挡住自己一时的慌乱与失神——莫非~,夜昕还爱着自己?!可她不是早已背叛自己与夜知秋为好了么?心如乱麻,只直觉感到,若果真如此,夜昕对自己残存的感情会最终害了濉安!不、不能!

夜离迟疑了,看着濉安催促的眼神——也许,如今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最好的吧?至少不会更加刺激夜昕。正想着,迎风飘来的一屡熟悉的幽香却让夜离浑身冰凉……

“谁说我不走?”夜离仿佛赌气似的答应着,可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自己交握着的、指甲早已嵌入肉里的双手分开,又是用了多大的勇气站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而又不打草惊蛇的将濉安掩在身后。

关心则乱,夜离甚至能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轻轻颤抖着,似乎在恐惧,恐惧于自己与夜昕的旧帐会间接造成濉安的不测。

夜昕你在吧!你就在我旁边吧!夜离飞快得走着,感到哪一屡幽香稍作犹豫又立马跟了上来。

“夜离,这次武林大会有些什么人参加你可知,怎么着也得给我和悟摆谈摆谈罢?”身后传来濉安一贯温和的嗓音,紧绷的神经被舒缓抚平,夜离回转身,看到对方淡然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得想要回以对方一个微笑。

可杀气,杀气混合着熟悉的幽香却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闯了进来。夜离皱了皱眉,夜昕,果然,你无法忍受了么?可是,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濉安!瞥了眼一旁的树丛:跟我来!随即握紧了拳头,微顿,这才佯作不耐道:“这些~,玉灵宫主应该知道,你先问问他吧。”言毕,匆忙掉转头去,不愿看到濉安眼中的失望。

感到身旁杀气渐弱,对方毫无悬念地跟了上来,夜离稍微放了心。夜昕我与你的帐是该好好清清了,让濉安受伤害,一次便已够多了!

夜离远远将濉安二人甩在身后,转过一个弯,又疾行了许久,这才停下脚步,猛然出手一抽,从树丛间捉出一个人来。

“放开我!”夜昕狼狈地挣开夜离的钳制,心有余悸地跃退到几步开外,惊魂未定,愤恨地瞪了眼夜离,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夜离径直忽略了夜昕的询问,神色是理所当然的平静,仅仅是皱了皱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夜昕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夜昕一听,初是愣了愣,随即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武功。”

“哦~?就是这个么?”夜昕嘲讽的一笑,“怎么,夜大门主不高兴了?我这个赤夜门的叛徒竟然能在短短两月武功精进如此之快,甚至让你觉得是对某人的威胁了么?”

“夜昕,”夜离顿了顿,“你变了。”

“哼,我变了?我哪里变了!我不是在想要杀柳濉安时见你皱了皱眉就放弃掉的夜昕么?我不是见你似乎有话要说就屁颠颠地跟上来的夜昕么?我哪里变了?你说,你说呀!”夜昕神色激动,眼眸渐渐湿润,紧紧捉住前襟,心口处的衣衫被拽得死紧。

静静注视了夜昕片刻,夜离移开了视线,“三月初三,这是你定的日子。无月在哪里?”

有些难以置信于夜离的漠然,夜昕啷呛了一下,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