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了,十常侍,这笔帐是该好好算一算了!父皇、母后……
二人一前一后来得天怜宫。此时的宫殿由于昨夜的大火已失去了往日的富丽堂皇,眼过处,是一派残垣断壁,雪白的墙面被熏得漆黑,四处的积水残渣、狼藉不堪。天怜宫的仆人们被御林军们赶到了一处角落,有的目光呆滞发着抖瑟缩着,有的则缩成一团咽咽哭泣。
一见锦王,重重的包围圈自发地让出一条小路,而那被重兵戒备的圈心正中不是十常侍又是谁?跪着的几人中,为首的正是那长侍,只见对方身形干瘦、慈眉善目,也不若有何三头六臂亦或所谓的恶人肖像,想不到,看似忠诚贤良、傲骨铮铮,竟原来是一副蛇蝎心肠!
刚一进院门,锦王的视线便紧紧锁住那为首之人,寸目不离,脚步也不由加快。心中越是激动,表面上的神色却是越发平静、冷冽,待走到那人身前,已是面若冰霜,泛出层层威压,抚摸腰间玉扇的手更是微微颤抖。顿了顿,须臾间,却是周身寒意尽撤,从容一笑道:“长侍大人,你~,可是知罪?”
不想,对方猛然抬头、竟是满面愤怒:“锦王殿下,您这是何意?臣昨夜前来,不过是突闻天怜宫走水,心忧神子安危,才冒然于宫内疾行,如此,想不到您竟弃臣一片赤子之心于不顾,治在下不敬之罪,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说着,猛然大吼一声,似乎忍无可忍,就要趁势站起身,却又被一旁看穿其意图的护卫押了回去。
“呵呵……”锦王别有深意地眯了眯眼,轻声一笑,“长侍大人,神子半年未出天怜殿半步,您~憋不住了吧?啧,啧,不过也的确失望,好不容易一次亲身前来,四处探听神子近况,却是未果,只得匆忙出宫,却忽听宫中起火,人声四起,心中惊慌,未听清起火地点,便冒然逃窜,不想~,却不、小、心、巧遇御林军……可惜,可惜……哼,只是如今你见逃走不成~,又想利用你那所谓的“救火忠心”,来讥我是非不分,以离间军心。嗯,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是~,”说着一脸调侃地俯下身,冲面色逐渐转为苍白的老人眨了眨眼,又直起身,轻笑道,“想看看么?”言毕,向后退了一步,背手而立。
莫听见势,连忙单膝跪地,朗声道:“主子英明!”话音刚落,下一刻,在十常侍惊恐的视线中,只见所有御林军均纷纷垂剑跪地,朗声道:“主子英明!”声音震耳欲聋,直穿云宵!
“什、什、什么时候他们都成了——”干瘦老人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转红,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一只手颤微微地指着眼前的锦白,浑身颤抖得犹如秋天的落叶,也不知是气还是惧。
“主子,这是长侍大人在潜入宫中时所用的夜行衣!”一旁的护卫将衣服恭敬地放在了锦王的脚下、长侍大人的膝前……
“你想怎么样?”见此,长侍僵了僵,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脸色变了几变,随即坐直身姿,恢复如常。
“呵呵,长侍大人果真聪明。只是~,人还没来齐,这戏可不能先上罗。莫听,把无月给我叫来!”顺便告诉他,说着侧身在对方耳边一阵低语。
周遭之人纵然武艺高强,但终究不济锦白、莫听等人,自是无法听清,而长侍一听却微微变了变脸色,浑身一塌,竟似有了几分大限已极的颓丧之意,浑然没有了将才的拼死力挣。
也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一前一后两道黑影缓缓飘落入院,其中一道正是无月!一见锦白,对方眼前一亮,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几次张口,却都是欲言又止。低头间,正见为首之人,顿时杀气腾腾!
“你也有今天,长侍。”声音平静无波,可那阴鸷的表情,以及布满血丝的瞳眸,却看得老人心惊肉跳。忽然间,灵光一闪,“你、你难道是那时候的——怎么会,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那时的确‘几乎’已经死了。可你似乎忘记了,这里是皇宫,虽然对我来说不过是死人坑,可那些名医名药却也是世间少有的多那~……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说着,扯开衣衫露出了那条从肩胛直插左胸而下一直没入腋下的疤痕,纵然时日已久,那紧紧纠缠住皮肤的疤痕依旧狰狞。
正说着,无月回转头,正见锦白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下一刻,却在自己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弯身,向自己深深一揖:“无月,委屈你了,这么多年。”言罢,直起身,揽过无月的肩冲众人朗声道:“此乃在下幼弟,十常侍弑杀先皇先后之时他也不过才出生月余,先皇念其年幼,不想让其过早受累于皇室,故而一直未公布其身份。不想~先皇突然驾崩、他也险些惨遭十长侍毒手,故而身份一事只能暂且搁置。只是未料,我这幼弟虽然年幼,却是重情重义之人,听闻先皇先后事迹以及十常侍罪行,便主动请缨,隐于幕后、忍辱负重,只为有朝一日能为先皇先后报仇,能为天下苍生除害!”说着说着,竟有些动容,说话间几次拍了拍无月的肩膀,不能自己。
众人一听,皆是暗暗惊讶,纵然二人偶尔也会称兄道弟,可毕竟只知先皇仙去前仅育有一子,哪里会再去细细思量?如今回忆,无月时不时的确有几分刁蛮任性,主子也只是尽量忍让纵容,倒似是宠爱;现在想来,如若是一般属下,哪里会容你如此放肆?无月、无月,无月之夜,与主子的名字相较,不正是黑天白日,一明一暗的么?!好啊,原来,是锦~无月那!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无月向众人抱拳言谢,十常侍也被压械起身。
“锦王殿下,老臣临终前斗胆问一句,天羽国内可是有一名叫柳濉安的大夫?”被人推搡着,算计了一辈子的老人终还是忍不住拼死一搏。
迈出的脚缓缓停住,回过头,双眼死死擒住眼前人,良久,见对方由希冀逐渐转为绝望,方才慢条丝理道:“意图弑二皇子之罪足以致死,不用审了,给我直接拖下去!……凌、迟!”
“大哥,为什么你要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我的存在便为了保护你的安危,不是么?”一出院门,锦无月便快步跟上了锦白的身影,不解地追问。
“第一,你是我的亲弟弟,纵然父皇初衷是想让你作为我影子般的存在,但如今父皇已去,长兄如父,我不愿让你再活于阴影之中。”说着,停下脚,抱住锦无月的双肩,语重心长道。
“可是你的安危——”
锦白抬起手,打住了锦无月的担忧,目光却倏然转冷,“你以为我就只有你所知晓的那些势力么,无月?”
“你~,什么意思?”无月一个激灵,惊恐万状地看向眼前熟悉,现下却又是如此陌生的兄长。
“哼,无月,你的耳坠呢?别告诉我你是一时慌乱把它弄丢了。”
嘶~,无月暗地里倒吸一口凉气,惶惶摸上自己的耳垂,“不、这、啧,昨夜为了救火,可能的确~……”闪烁其辞间,已是目光游移,不知如何是好。
“锦、无、月,对你亦或是对解语,我已算是仁至义尽,可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的话,抚摸无月后颈的锦白没有再说,一切尽在不言……
几日后,天怜殿中发现一具女尸,面目全非,经神子贴身仆役指认,确是神子无疑,锦阳举国哀悼。
几月后,据负责抄家的官吏称,光是从长侍家中搬运的财物便是三日三夜而未绝,国内上下房产若干,家中所谓西院俏美家眷无数,真可谓一年三百六十五,夜夜纸醉金迷、春宵帐暖。月余,家中密室更是搜出皇帝血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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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被人轻轻环抱而起,又缓缓移动,最终被拥入温暖的怀中,濉安吃力的睁开眼,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却令人安心的面容,尚来不及细想,终还是在那莫名的睡意驱使下,昏昏睡去……
第九十二章
92.梦归(1)
“安安,安安,还不快起来,今天不是学校正式上课吗?妈妈给你做了午餐,你带着去学校,找个地方热热自己吃,啊。”
“行了行了,孩子他妈,你就少在那里瞎操心。孩子都五年级了,虽然上学的地方远了点,中午来不及回家,但他可以自己找地方吃嘛,更何况还有青青在,你还怕安安被欺负了去?哼,大清早就起来捣腾,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安安,你说是不是?”柳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冲着柳妈妈身后眨了眨眼,笑道。
柳妈妈瞪了孩子他爸一眼,让对方成功地缩了缩脖子,这才笑嘻嘻地转过身,此时,身后不远处已站了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似乎由于年龄的关系,男孩在两位成年人面前显得异常瘦小,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独特的恬静气质。小小的男孩,有着白皙的皮肤,修剪得整齐的柔顺短发,穿着母亲为他“精心”挑选的淡蓝色方格的卡通睡衣,努力揉了揉依旧有些迷蒙的双眼,这才抬起小小的头颅冲父母甜甜一笑:“爸爸妈妈早安!”
“啊,我的安安!”柳妈妈眼前一亮,一把上前抱住男孩亲了又亲。
“妈妈,我觉得爸爸说得对,我已经十岁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不希望你每天那么早起来为我做午餐。”男孩微笑着任有激动的母亲抱了个够,这才从母亲的怀抱中脱出,仰看着柳妈妈道。
“好好好,什么都听我们安安的!”柳妈妈宠爱地揉了揉男孩的头,“不过~”拉下脸,两手叉腰,佯装气恼道,“老实交代,这是不是都是你爸爸教你说的?!”
男孩一听,难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父子俩迅速交换了一个颇具革命情谊的眼神:“同志,一路走好!”,“放心,包在我身上!”如此,男孩才重新转头看向眼前的母亲,悲壮地,……点了点头。
“好哇,小子,你居然敢出卖我!”柳爸爸一拍桌子,噌得站起身——“小……安……,上……学……罗……!”
“哎呀呀,安安,还不快点,青青都在楼下叫你了,可别让人家的车等久了!”顿时,方才还有条不紊的一家人忙作一团。
“安安,今天妈妈要陪你爸爸去医院看病,你若放学就给我们打电话,咱们吃了再一起回来。”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男孩背起书包,一双眼瞪得杏圆。
“怎么可能!”女子没好气地拍了拍男孩的头,“不过是肠胃不适罢了,还不快去上学!”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跨出门槛,这才似想起什么,回过头:“爸爸妈妈再见!”
“再见!”
这是男孩最后一次看到父母的笑脸:年过三十的女子,并不漂亮,但自有一股圆润气质,简单的珍珠耳饰,一袭淡绿色剪裁得体的洋装,手中却还拿着刚刚脱下的粉色围裙,她冲男孩催促地一笑,红润的脸上带起岁月的痕迹,但在男孩眼中她却是如此美丽。一旁的男子囫囵地收拾着碗筷,高大的背影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消瘦,男孩临转身,才见他回过头凶神恶煞地冲男孩龇牙咧嘴的一笑,难看之极!
……
濉安幽幽睁开眼,一旁的火堆劈啪作响,暴起点点火星和呛鼻的灰烟。四周一片漆黑,躺在火堆边的濉安直直看着头顶影影绰绰的树影,脑中一片空白。
“醒了”一旁传来醇厚的男声,“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濉安点了点头,缓缓坐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干粮和水,自己是有些饿了,可一想到方才许久未有过的梦境,心中又是一阵空虚。
“你的事我从锦那里听说了,我知道你还在气锦,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所以……”男子有些担心地注视着始终沉默不语的濉安,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把话继续往下说……
濉安手一顿,心中却是暗暗一凛。自己并非多梦之人,除了初来之时,心中没有着落,梦到过一次过去,之后均是夜夜好眠,还未曾如此清晰地梦到过那日的父母,太过沉迷,竟差点忘了自己是身处异世,甚至连与白的事也被自己抛诸脑后,倒要他人来提醒了。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忙抽回神思,冲男子歉然一笑:“抱歉,让重兄多虑了,不过是一时思乡出神罢了,倒并非是源于白。纵然其所做所为的确是让在下气极,只是气归气,但柳某也非愚昧糊涂之人,白的为人我自是知晓,他的苦衷在下也略有耳闻,所以——”
“所以你准备原谅他了?”打断濉安的话语,喜上眉梢,乐呵呵地坐到濉安身旁,似乎想趁机为锦白洗冤。濉安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脸色却骤然转为严肃:“所以,我希望,他至少能面对面的给我解释清楚,而不是连辩白也要经由他人之口。无论如何,既然想要和好如初,我想~,这点诚意~,总该是有的吧?”说着,顿了顿,似乎察觉自己在谈及对方友人时的语气太过刻薄尖锐,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侧身冲一旁的慕容客气一笑,“至于原不原谅~,就得看他说不说得清楚了!慕容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慕容不由一愣,对方终还是笑着,可仍旧让慕容没来由感到疏远与压迫。很明显,对方余怒未消,这饱含情绪化的波动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那锦阳宫中的某人……莫名,心中失落一闪而逝。看来~这柳濉安的确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