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么自己和自己下棋?有意思吗?”说着脱下鞋子,盘腿坐到榻上。

迦罗遥对他刚才的失言没什么反应,淡笑道:“是没什么意思。人生就像这棋盘,若无对弈之人,便如蹉跎人生。”

白清瞳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也不知那话是什么意思,道:“下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而且不仅要两个人,还要棋逢对手。如果二人水平相差太多,差距太大,那下起来也没意思。”

迦罗遥低着头看着棋盘,缓缓道:“棋艺是慢慢进步的,下得久了,自然会棋逢对手。不过棋如心声,如果对弈之人无心,那不下也罢。”

白清瞳摸不出他是否话里有话,见他要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不知为何,心里一紧,连忙抓起一把黑子,道:“我虽然不耐这个,不过倒还下得。既然你不嫌我棋艺差,我就陪你消遣消遣。”

迦罗遥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地笑意,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叹息,和几分淡淡地宠让。

白清瞳盯了棋盘半晌,才斟酌地落下一步。

迦罗遥落子极快,虽然有意放水,但仍然攻守兼备,当机立断,每每封死对方的路数。白清瞳初时还能应付,后面便越下越慢。

迦罗遥也不催他,只掂着自己的子看着棋盘,神情似乎极为专注。白清瞳却越来越分心,视线总是偷偷地往他身上扫。

他早就发现迦罗遥无论何时都打扮得极为整洁。衣服整理得纤尘不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顶上的玉冠都总是端端正正的。

他偷偷打量,见他今日穿着一件浅灰长袍,颜色十分朴素,只在衣摆处绣着几根青竹,仿如泼墨画一般优美,显出上品的高贵。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锦带,上面简单地绣制了金丝祥云图案,带出贵不可言的大气。

迦罗遥衣摆以下盖着一层薄毯,掩住了那垂直无力地搭在榻沿上的双腿。但从他倚在软枕上的身形,白清瞳还是可以轻易看出他身姿颀长,骨架匀称,细腰窄臀,若能站立行走,必是一副好身材。

想到这里,白清瞳不仅心里有些惋惜。不知他站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叮地轻轻一声,迦罗遥又落了一枚白子。

白清瞳终于将视线移回棋盘,却又忍不住被那握着白子的手所吸引。

昏黄地内室,一闪一闪跳跃着地烛火下,迦罗遥的手指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他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指节有力,隐隐透露着主人高贵的出身和沉稳的性格。

白清瞳知道他是会武的,而且武功应该不错。可是他想象不出这双手的主人,是如何挥舞着利器在战场上指点江山,金戈铁马。

“瞳,该你了。”

迦罗遥迟迟不见他落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白清瞳回过神,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无精打采地望着棋盘,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迦罗遥看出他心不在焉,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轻声道:“我有些累了,今日不下了。这盘便算和局吧。”

白清瞳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哪里是和局,分明是我输了。”

迦罗遥坐起身来,伸手去勾榻边的轮椅。

白清瞳连忙跳到地上,连鞋子也不及穿,道:“我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

迦罗遥轻轻推开他,挪动双腿落到地下,一手撑着榻沿,一手扶着轮椅,想自己移坐过去。可白清瞳却固执地道:“我来!”

他拨开迦罗遥的双手,弯腰搂住他,想将他抱到轮椅上。谁知迦罗遥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白清瞳本来便不熟悉这些事,动作也有些莽撞,他身后便是轮椅,弯着腰又下盘不稳,此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顿时被迦罗遥一推向后倒去。偏偏他已勾住了迦罗遥的腰身,这往后一跌,便带累着迦罗遥一同向前扑去。

只听巨大地嘭地一声,二人落在一起,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

一切都是瞬息发生,只在二人各自的念头之间,谁也反应不及。

白清瞳身后便是轮椅,狠狠地撞在那巨物上,又被迦罗遥压在身下,手肘正重重击在他胸口上,顿时眼冒金星,浑身剧痛。

“哎哟……”他口中shen • yin,双手却下意识地护紧迦罗遥。

“瞳!瞳!你怎么样?”迦罗遥也没料到会这样,慌张地想撑起身子,看看身下的人怎么样了。

“别动!哎哟……拜托你别动……”

白清瞳觉得自己的肋骨大概都断了,胸口一阵闷痛。

迦罗遥吓得一动不敢动,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粗重地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唤:“瞳,你没事吧?”

白清瞳缓过劲儿来,道:“没事。唔……我没事。”

他抱着迦罗遥慢慢坐起,腾出手来揉了揉胸口,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道:“唉,我真没用。摔疼了你吗?”

迦罗遥胸口一紧,心脏一瞬间似乎忘记了跳动。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白清瞳时的情景。

当时眼前的少年还是一名七岁稚子,站在萧瑟的暮秋之中,对着他笑。

“哎,这个送给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第11章

迦罗遥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八年前那个宴会上。

那日是白英将军的四十寿辰。他是禁卫军的重将,守卫京畿一方,迦罗遥平素与他关系不错,又看在他是京畿守将的份上,特例出席了他的寿宴。

迦罗遥因为身有残疾,不便于行,所以对这类宴请一向避之不及。他虽出席了宴会,却不惯那里的气氛,与受宠若惊地白将军喝了几杯,便借口出来透气。

服侍他的仆人将他推到后花园,见夜凉风大,怕他着凉,匆匆回马车去取衣物。迦罗遥自己推着轮椅来到魁梧挺拔地梧桐树下。

那时也是深秋天气。齐文帝与别人不同,最喜欢晚秋之景,而且平素最爱的也是梧桐树。

迦罗遥记得小时候,父皇有一次曾领着他在御花园里游玩,指着园中几棵高大的树木道:“凤凰居于梧桐树,可见此树极为尊贵。以后父皇便用这种树给你做把椅子,让你天天坐在上面,好不好?”

迦罗遥那时还没有残疾,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他隐隐听出父皇有传位于他的意思,嘻嘻笑道:“父皇,如果用梧桐树做椅子,那儿臣岂不是成了凤凰?儿臣是男子,是龙子,怎么能颠倒阴阳呢?”

齐文帝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朕真是糊涂了,还是我儿聪明啊。”

也许正是那日父子间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不到一个月,迦罗遥便中毒昏迷,从此失了一双腿。

迦罗遥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叹息。

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己。

父皇去世得早,也许是件好事。若日后他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不近女色,却……喜欢男子,不知该是如何震怒和心痛。

迦罗遥有些落寞。他从前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他七岁中毒废了双腿,每日由数名御医帮他拔毒按摩,其痛苦不堪言。坚持到十二岁,双腿终于慢慢有了起色,齐文帝也欣喜不已。本来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总有一天能重新站立,可是十四岁那年,他差点又命丧在那冰冷无情的深宫中。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在舅舅的建议下请求去边境监军。这对一个身有残疾的少年皇子有多么困难,可想而知。可是他去了,而且做得很好,其中艰辛不足对外人道也。

在边塞清苦枯燥的军旅生活中,他第一次见到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欢好的。他初时震惊,渐渐便习以为常了。

可是回到京城就不一样的。大齐历来鄙视同性之好,无论男子与男子,还是双儿与双儿,都是不容于世的。

迦罗遥那时已经十八岁,早知人事了。因为重权在握,他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在家中圈养了两名男宠。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若有所失,却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他望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渐渐出神,想到若是父皇还健在,不知会对自己如何失望。

“哥哥,你为什么哭了?”

迦罗遥正在发呆,忽然一道清脆地童音唤回他的神智。他回过头,便看见了那英气勃勃的小公子。

迦罗遥收敛心神,微微一笑,道:“你是哪家公子?怎么在这院子里。”

“这是我家的院子,我叫白清瞳。”

那稚子长得十分俊秀,尤其一双清目,炯炯有神。他说话也没有顾忌,歪头望着迦罗遥道:“哥哥,你刚才明明哭了,为何脸上没有泪痕?”

迦罗遥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白清瞳似乎有些懊恼,皱了皱眉,道:“奇怪,我明明看见你很难过的样子。”

迦罗遥神色微动。

要知道他从小生活在深宫,接受帝王教育,喜怒不行于色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他虽然刚只十八岁,却已十分沉稳练达。

作为一名皇子,一位王爷,一个将军,他早已忘记表情是何物。他自信即使是刚才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也绝不会多显露几分,却不知这小公子如何能看透他的心事?

“你叫清瞳?清目明瞳……嗯,白将军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迦罗遥念了两遍他的名字,看着他微笑道。

“嘿嘿……听说我生下来第一天就能张开眼睛,所以我爹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白清瞳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方皱巴巴地手帕,递到他眼前,道:“哎,这个送给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迦罗遥看着那手帕,见上面脏兮兮地一片灰色,似乎还染着鼻涕和泥土,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过来。

白清瞳却不由分说,往他手一塞,道:“给你。哥哥,你刚才的表情真难看,以后多笑笑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不笑可惜了。”

迦罗遥一呆。这算……调戏吗?没想到他迦罗遥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对他说出这种话的人却是一个七岁小儿。

“少爷!少爷你在哪?老爷叫您呢!”

远处传来仆人的唤声,白清瞳哎哟一声,跺了跺脚:“我要去参加我爹的寿宴,都给忘了。哥哥,我先走了。”说完也不及施礼,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迦罗遥拿着那方脏兮兮地手帕,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孩子。

他将那手帕仔细折了起来,收在怀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清瞳时的情景。

三年后齐辛帝迦罗延病逝,迦罗遥正在边关督军,京城一片混乱,白英将军也被卷入朝堂暗斗,被判了谋逆之罪全家抄斩。迦罗遥闻讯后大惊,星夜赶回京城,平定叛乱,并及时救下了白英的这个独子。

迦罗遥怜惜他孤苦无依,又念着当年赠帕的那点‘情谊’,将他收养在自己的王府之中。

其实迦罗遥初时对他并没有任何绮念。毕竟再怎样,他也不会对一个年方十岁的孩童动什么心思。当时他只想着自己一生对双儿和女子也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有后,这白清瞳与他十分投缘,倒不如收在自己府里好好培养,当半个儿子和心腹好了。

谁知随着白清瞳的渐渐长大,迦罗遥也说不好自己什么时候将目光不知不觉都投在了他身上。

白清瞳性格爽朗,虽然经历了丧门之祸,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赤子之心。自他来了之后,一向安静枯燥,甚至有些沉闷地靖王府开始热闹起来。他清脆的声音总是回荡在王府各处,顽皮的身影也无处不见。迦罗遥渐渐不再感觉寂寞。

第12章

那时白清瞳对迦罗遥全心全意地信赖,谈笑无忌,举止亲密。可是后来他慢慢大了,关于迦罗遥的传闻也略有一二地传入耳里。

世人的怀疑和藐视开始让这个自尊自傲的孩子难堪。迦罗遥不忍见他这么痛苦,便将身边地几名男宠都送了出去。又知道他不喜欢双儿,所以王府里无论男双女双都没有一个。

可是少年人的心思是敏感脆弱的,尽管迦罗遥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宠让,但二人还是渐渐越走越远。白清瞳开始懂得回避他,开始懂得保持距离,与他说话时也不再无所顾忌,甚至有时学会了顶撞。

迦罗遥对他的变化感到心痛,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已经如此不同。

也许是因为他的爽朗是自己所没有的遗憾,也许是因为他的朝气是自己永远的欣羡,总之,迦罗遥慢慢明白,只要有他在,才可以让自己不再寂寞

白清瞳失忆前的那一年,是迦罗遥最痛苦的一年。可是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生来尊贵,幼年失母,身边都是服侍他的奴才。除了父皇、贤贵妃和大皇兄之外,他没有亲近的人,所以也不知如何与他人相处。而且他对这个平生第一次心动的少年,有着惭愧、羞窘、甚至自卑的心理。

他与白英平辈相交,白清瞳按说是他的晚辈。可是如今,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少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用别人口诛笔伐,他自己心里便过不去,何况他还有一双残腿。

沉重地道德礼教压着他,男男相恋的世俗人伦压着他,自身的缺残压着他……

迦罗遥不知何时起,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白清瞳,对他的要求无所不应,任他为所欲为。可是这种方式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