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助长了白清瞳的气焰,使二人的关系更深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
然后,事情在那一天发生了。
那天白清瞳与楼府的二公子约好出游,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可不知为何,不到一个时辰便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在屋里大发了一顿脾气,还将自己关起来喝闷酒。
当时迦罗遥在宫中有事未归,府里的下人们不敢违抗白清瞳的命令,给他送去了最浓最烈的酒。迦罗遥傍晚回来听说此事,吓了一跳,将高管家骂了一顿,匆匆赶到他的房里。
白清瞳那时已经喝醉了,看见他情绪激动,忽然指着他大骂起来,将赵家三少等人的肮脏语言重述了一遍,最后竟委屈得哭了。
迦罗遥又是心疼又是惭愧,无言以对。他笨拙地想安慰这个少年,却不知正是犯了他的忌讳。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别有用心!”
白清瞳双目通红,醉势熏熏,可迦罗遥却在他的质问下心虚了。
“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被别人瞧不起!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白清瞳怒吼。
迦罗遥无法安慰他,他的沉默等于间接地承认。
白清瞳忽然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求求你,说句话!你否认啊!你否认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哭泣,他的哀求,让迦罗遥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愤怒,又似乎有些不干,所以他默默望了他半晌,低声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对你……”
白清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彻底受了刺激。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青涩,他稚嫩,他血气方刚,他性格冲动,他控制不了自己愤怒、失望、厌恶、叛逆等种种情绪。所以他在刺激和盛怒之下,做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而这件事,是在迦罗遥的纵容与默许中发生的。
被他压在身下时,迦罗遥不是不能反抗,但少年痛苦迷乱的神情让他心软,自责与愧疚的心理让他双手无力。最重要的是,那压抑许久的爱慕之心,让他抱着侥幸的心理,竟然放纵了少年酒后的所为。
那是糟糕而混乱的一夜。但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清晨,当白清瞳醒来后看清自己身边的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
充满酒气地凌乱房间,满地的狼籍,以及身边人身上的痕迹,全都说明着昨夜发生的事。
白清瞳眸中闪过一种绝望。这种绝望让迦罗遥心痛懊悔之极。可是他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白清瞳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迦罗遥从床上跌了下来。他站不起来,而且昨夜对他也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是第一次被人压在身下,而且因为对方的粗鲁受了伤。
当他狼狈而焦急地爬到轮椅上,追出去唤人去追的时候,白清瞳已经骑马奔出了王府。
迦罗遥有预感事情会非常糟糕,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追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不是活生生的白清瞳,而是一具了无生气浑身是血的身躯。
迦罗遥眼前一片黑暗。那一瞬他觉得上天一定恨他!
是的,老天爷不公平,老天爷恨他!
自幼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双腿,甚至失去了皇位,现在,老天爷连他最后在意的东西也要夺走了。
迦罗遥看着像破布偶一般软绵绵躺在床上的少年,面目苍白,双眼赤红,神智几乎癫狂。
当御医说白清瞳伤了脑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迦罗遥暴怒地揪住御医的衣襟,怒吼道:“如果他死了,你们就都去陪葬吧!”
几名御医和高管家在内的下人们都吓傻了。他们从没有见过一向温文尔雅、深藏不露地靖王爷竟会有情绪如此失控的一面。
迦罗遥的气势不是吓人的,他的话也绝不是开玩笑。所以在几名御医拼了命的救治下,白清瞳终于保住了小命。而他醒来后,当迦罗遥忽然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时候,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抱出一线希望。
也许福祸相依,一切……能重新开始?
第13章
一切真的重新开始了。
白清瞳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着一切新奇而茫然地眼光环视着这个世界。
迦罗遥那段日子其实非常高兴,他终于可以做点什么来挽回他和白清瞳的关系了。
而白清瞳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又恢复了那种爽朗明亮,自然从容的态度。甚至比以前更好,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起来,少了几分莽撞,多了几分沉稳。而且他撒娇的神情还像小时候一样,会歪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眼里透着清亮开朗的光芒。
迦罗遥最喜欢他那个神情。那么全心全意地信赖,那么真诚热情地期待,让他心中砰然而动。而且他还夸赞自己长得好看,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得那么自然真诚,让他不自觉地脸红。
可是白清瞳醒来后第一次踏出府外,事情好像又有了变化。
其实迦罗遥心底知道不可能把他关在府里一辈子。他本来便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身子好了以后,自然不愿总呆在府里。
迦罗遥同意让他出府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那天晚上听到子墨回报,说他遇到了迦罗宝和楼静亭的时候,迦罗遥就知道快乐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也瞒不了的。迦罗遥也不想隐瞒。他喜欢男人,从前养过男宠,京里有他和白清瞳关系的流言。这些事情是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的。
迦罗遥在白清瞳醒来后便在心底里发誓,如果他不喜欢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如果他厌恶自己对他的爱慕,那他就永远不再强求。所以迦罗遥选择了顺其自然,选择了顺应事态的发展。但是他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心动了,他再也不会让这个少年感到压抑和难堪了。
不过有时候他也怀疑,眼前这个白清瞳,还是从前那个白清瞳吗?虽然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性格,甚至同样的小动作,可是总好像一下子跨越了十年,让那个少年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
迦罗遥有时对他不再是从前的宠爱,有时甚至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同龄人看待。这让迦罗遥在辈分的差异上有了些轻松的感觉。
这些日子来白清瞳在慢慢疏远他,迦罗遥当然察觉了,可是他没说什么。他想着这样也好,他们就这样保持距离吧。虽然一切似乎又和他失忆前一样,但至少那一夜他再也不会想起。
同样的错误迦罗遥绝不会犯两次。
今夜他把白清瞳找来是想和他谈一谈,谁知摔着一跤,被他抱在怀里,少年人单薄却健美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竟让他又开始心动神迷。
“哎,你没事吧?是不是真摔坏了?”
白清瞳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担心起来,顾不得自己摔得七荤八素,摸索着他上下检查,道:“哪疼啊?有没有摔到哪?”
迦罗遥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连忙止住他摸在自己腰际和大腿上的手,道:“我没事。你摔疼了吗?”
“当然疼了。不过你没事就好。”白清瞳松了口气,拉过轮椅,站起身来扶他,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脚。”
迦罗遥见他如此在意自己,心下感动,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见白清瞳又要扶他,慌忙拍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
他的手打在白清瞳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白清瞳怔愣住,眼睁睁地见迦罗遥自己吃力地爬上轮椅。
“你……你不喜欢我碰你?”
迦罗遥一愣:“什么?”
白清瞳神色有些受伤。他撇过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迦罗遥愣愣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按紧下身的衣摆。
他只是不想让白清瞳看见自己变形丑陋的双腿。虽然在御医的调理和按摩下,他的腿如正常人一般成长起来,但是缺乏锻炼的肌肉让无力下垂的双腿异常消瘦纤细,与身体不成比例地难看。
迦罗遥对他的腿十分敏感,所以连贴身服侍的丫鬟和小厮都不让他们碰触。何况是他最在意的白清瞳。
迦罗遥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解释什么。他沉默片刻,道:“你的十六岁生日就快到了,今年想要怎么过?”
“我不记得了。王爷看着办吧。”白清瞳的口气有些赌气。
迦罗遥看着他那熟悉地略带倔强和委屈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他失忆前二人僵持地状态。
迦罗遥静了一会儿,道:“那还像往年那么办吧。你喜欢热闹,也可以把你的朋友们都请来聚聚。”
“不用了。他们不喜欢靖王府。”
白清瞳冲口而出,可是立刻又后悔了。他惴惴地回过头看着迦罗遥,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面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几分。
迦罗遥努力扯动嘴角,笑了笑道:“那随你好了。你也是大人了,今后有何打算?”
“什么打算?”白清瞳为自己刚才伤人的话语感到后悔,但听见迦罗遥这么说,忽然觉得心里一紧,有些不好的预感。
迦罗遥转动轮椅来到那面地图前,背对着他道:“你失忆前,一直说想去边关参军。我觉得你那时候年纪还小,始终没有同意。不过这些日子我想了想,你也大了,总留在我身边也许会耽误了你,出去锻炼一下也好。”
白清瞳身子晃了晃,望着他的背影,颤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迦罗遥静默了片刻,低声道:“我觉得你留在辰京也不甚开心,倒不如满足你的愿望。你一直想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大将军,所谓虎父无犬子,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要赶我走?”白清瞳不可思议地打断他的话。
第14章
迦罗遥微微一颤,似乎有些吃惊。他轻轻侧过头,白清瞳只能看见他线条优美的鼻梁、脸颊和下颌。
“赶你?我怎么会赶你走?我永远不会这么做。你……你不愿意?”
白清瞳坚定地似乎有些恼怒地道:“当然不愿意!”
迦罗遥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为什么?”
白清瞳烦躁地走了两步,道:“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我要想去边关我会自己跟你提!总之、总之,我不愿意!”
“可是你留在京里……总会有些闲言碎语。我以前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那又怎么样?”
迦罗遥霍然转过轮椅,直直地盯着他:“纵使有人传言你是我的男宠,你也不介意?”
白清瞳拧着眉挥了挥手,不耐地道:“管得了人吃饭,还管得了人说话吗?别人传什么关我什么事?”
“可是你以前……”
“都说了以前怎样我不记得了。反正我现在不在意。谁爱说谁说去,我自己行得正做得直,为什么怕别人说?”
迦罗遥眸中一亮,接着不动声色地道:“那你为什么这些日子躲着我?”
“呃……”白清瞳一下子被噎住,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躲着你啊?”
迦罗遥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盯着他缓缓道:“真的吗?”
白清瞳被他睿智清明地眼神看得心虚,挠了挠头,迟疑道:“我不是躲着你。这个、这个……我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像、好像会被惯坏一样。我需要dú • lì!对!我需要dú • lì!”白清瞳终于在紧急关头想到这个自认为完美的借口。
其实他也说不好为何要如此否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口拒绝迦罗遥送他去边关的建议。其实这些日子他和迦罗宝、楼静亭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也谈到自己的前途问题。
迦罗宝是大齐国的王爷,虽然辈分小了点,但亲王就是亲王,一辈子不出仕也衣食无忧,何况想出仕也不是什么难事。小皇帝对他这个堂兄是很喜欢的,一直想让他进宫做点什么。不过因为迦罗宝年纪也比小皇帝大不了多少,又没有长辈做主,所以一直拖着。
而楼静亭出身世家,楼家在大齐国的地位不是一日两日,何况凭他自己的学识,参加明年年初的科考出仕也根本不是难事。
所以这里面算来算去,就属白清瞳的前途最为‘渺茫’了。
迦罗宝和楼静亭的意思,都是让他走从军之路比较稳妥。一来他家学渊源,子承父业并不稀奇。二来靖王爷掌管军权,边境的将士都是他的子弟,让白清瞳走这条路并不难。
白清瞳对从军之事也不反感。男孩子嘛,谁不想金戈铁马,建功立业,做出点傲世于人的事迹来?何况他不通文墨,驰骋沙场是件让他想想都热血沸腾的事。
不过他自己愿意是一回事,今日被迦罗遥这么提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总之白清瞳心里十分十分地不舒服,非常非常地不乐意,万分万分地烦躁。
“dú • lì?”迦罗遥喃喃重复一遍,思索他是什么意思?
白清瞳已经冷静下来。他想了想,对迦罗遥道:“我确实听到了京城里的一些闲言闲语,不过并未放在心上。你喜欢……呃,什么人,是你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我只是最近有点……不太习惯。我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容易让我产生依赖感,所以才想和你保持距离。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老赖在你身边,也不像话嘛。”
迦罗遥低下头,道:“是这样吗?”
白清瞳点了点头:“是这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