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一个清朗威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子荷,进来。”
子荷心下一凛,忙正正神色,进到里屋:“王爷有何吩咐?”
迦罗遥端坐在床榻上,服饰整洁,长发垂肩,冷冷地注视他:“本王吩咐的话,你还记得吗?”
王爷的视线仿佛一道冷箭,子荷恭敬地垂着头:“是。子荷记得。”
“什么话?”白清瞳跟在后面莫名其妙。
迦罗遥看向他,神情立即改变,眉梢眼角都是温柔之意:“没事。我只是吩咐他尽快把启程的事宜安排好。”说着对子荷道:“出去吧。赶紧我把交代的做好。”
“是。”子荷无奈退下。
白清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狐疑地望了迦罗遥一眼,随即玩笑道:“老婆,我来服侍你起床。”
秋风缠
作者:十世
第72章
72
迦罗遥一僵,他再度肯定,他的清瞳确实回来了!
能这样轻佻玩笑地叫他‘老婆’,除了白清瞳还能有谁呢?谁又有这个资格,谁又敢呢。
白清瞳推着轮椅乐颠乐颠地凑过来。迦罗遥已经穿好了衣物,这让他有些遗憾,不过能亲手为爱人穿鞋他也很高兴。
将迦罗遥抱到轮椅上,又殷勤地伺候他洗漱,然后推着他悠悠地出了寝室。
梦儿此时已经起床了,跑过来给他们请安。穿着厚厚的小棉袄,脖子上围着漂亮的白色狐裘,一看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
“爹爹早。爸爸早。”
“宝贝儿。”白清瞳过去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蹭了蹭她的小脸:“爸爸好想你啊……”
梦儿不高兴地扭着:“爸爸扎扎,快刮胡子啦。”
迦罗遥在旁看着这父女俩的互动,笑道:“才一个晚上有什么好想的。太夸张了。”
白清瞳不理他,仍抱着女儿腻歪。
一家三口用了早膳,子荷进来站在一旁。迦罗遥对白清瞳道:“清瞳,你带梦儿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白清瞳看了看他,道:“外面天冷,还是在屋里呆着吧。”
迦罗遥拉过女儿,微笑道:“梦儿前两天不是画了张画吗?带爸爸去你房里给他看看好不好?”
梦儿立刻高兴道:“好。好。”说着拉着白清瞳扯他:“爸爸走,给你看我的画。”
白清瞳知道迦罗遥想让他避开,虽然心下有些不悦他瞒着自己,但也只好脾气地笑笑,抱着女儿走了。
迦罗遥待他们关上房门,便紧紧盯着子荷。
子荷扑通一声给他跪下:“王爷……”
迦罗遥盯了他半晌,缓缓道:“本王知道,你想给他求情。”
“王爷,您给子墨一个机会吧。也许这里有什么误会。”
“误会?西凉之战时本王便怀疑城里有内奸,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子墨。”迦罗遥紧了紧拳,怒道:“他跟在我身边十多年,却通敌外国,你让我如何原谅他?何况清瞳落水之事,也有他一分功劳!枉费本王如此信任他!”
“王爷……”
“你闭嘴!你再为他求情,本王连你一起办了!”
也许是受到母体心情激荡的影响,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迦罗遥缓了缓情绪,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部下,冷了冷道:“你先下去吧。子墨本王留着还有用,你暂时不用担心。”
白清瞳陪女儿在她房间玩了会儿,和奶娘打听了一下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原来这里离京城不远,是朔府州内的一个村庄,凤鸣谷在此向西两百多里。
白清瞳不由心下暗暗担忧。他莫名从军营里失踪,却躲在这么近的地方,凤鸣谷的军队搜一搜就能找到。不知迦罗遥有何打算。而且他目前身怀有孕,不宜行动,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白清瞳想起在皇宫时皇上对他反复莫名的态度,心下微沉。
小皇帝对迦罗遥的独占欲,当年他在凤鸣谷参加军祭时就见识过。现在看来,除了政治上的一些因素,私人感情也占了很大空间。小皇帝对他似敌非敌的态度,八成也是不喜他与迦罗遥的关系。
白清瞳是个明白人。迦罗遥毕竟是皇上的亲叔叔,皇上心中不论有何想法,总会给他留着脸面和分寸,但对自己就保不齐了。若自己一直庇护于迦罗遥身下,这日子久了,过得也没什么滋味。最好的办法,便是消了皇上那边的隔阂与不满,自己与迦罗遥开开心心地回遥西去,当个逍遥王侯,不比在京里呆着强?
他已恢复前世的记忆,对人生也看透了,从前那些傲气与志远,不过是少年人争强好胜,不愿屈居爱人之下罢了。
如今他的心理年龄前后两世加起来,比迦罗遥还要大上几岁,自不会再在这些俗事上面执着了。只是现下迦罗遥冒险将他弄了出来,那夜林子里的莫名敌人也不知身份,隐在暗中的危机让他心中实在不踏实。
他陪女儿玩了会儿,直到孩子倦了,奶娘搂着去小睡,他才出了院子,往迦罗遥房里去。
这庄子虽然不大,但占地颇广,前后院落分明,不似寻常人家。白清瞳见了迦罗遥,先问了这庄子,才知是他早年置办下的。当时也没什么想法,只因见这里离凤鸣谷不远,外山向南就是祖陵,练兵演习与祭拜先祖时都可落脚,便让人安置下了。但因迦罗遥一直领兵在外,回京后又腿脚不便,甚少出来,这庄子却没用上几次。
“那皇上岂不会查到这里?”白清瞳有些忧心。
迦罗遥却不担心,道:“这个你放心,皇上便是知道这里,也不会来为难我。将你弄出军营之事,虽有违国法,但是轻是重,端看皇上怎么发落。他是我从小看大的,念着旧情也不会怎样。”说着皱了皱眉,语意冷道:“明知你我的关系,却仍将你弄进宫去,又恢复身份塞到军营,说起来,还是他这个侄子‘不孝’在先。”
白清瞳苦笑:“问题是我的身份上不得台面,若真是他的‘婶母’,岂不是就没这些是非了。如今他就算做的不妥当,谁又能说什么。”这个‘他’,自是指皇上了。
白清瞳恢复记忆后对迦罗宇的做法大为不满,但可恨这封建社会,天下都是皇上的,哪里有人权可言,不过在爱人面前能抱怨几句。
他这几句话却勾起迦罗遥的心事,不由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沉思。
白清瞳见他半天没说话,问道:“你想什么呢?”见他摸着肚子,又想道:“对了,你让子荷安排启程事宜,可你现下的身子,如何能来回奔波。再说现在这天气……”说着眉头皱成一团。
迦罗遥却回过神来,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有了主意,笑道:“不忙不忙,咱们还是在这里再住些时日吧。”
白清瞳惊异地望着他:“遥,咱们不是要逃命吗?怎地还赖着不走了?”
迦罗遥忍不住啐他一口,笑骂道:“我堂堂靖亲王,齐国兵马大元帅,还用逃命吗?没地丢了皇家的脸面。”
白清瞳听他说暂时不走了,想到不用让他挺着个肚子腊月颠簸,心里松了口气,也不管他有什么打算,高兴地道:“那便踏踏实实地再住段时间,过了年后再说不迟。”
他原来虽有些忧心,但听迦罗遥话里话外的把握,知道他的手段和能耐,便放下了心。
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前世没那福气,这辈子可不能落下。
迦罗宇看着密报,不动声色。
身后之人却有些等不住了,小声道:“陛下,您看……”
迦罗宇摆摆手,道:“先好生盯着。不要妄动。”
“陛下,靖亲王那边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一时也还罢,时候长了,怕会被王爷察觉。”
迦罗宇冷笑:“你以为现在皇叔就不会察觉了吗?皇家这些暗卫、特种兵,哪个当年不是从皇叔手下出来的?你们还想瞒得他去?”
那人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陛下为何按兵不动?白清瞳被靖亲王窝藏一事属实,若是……”
“闭嘴!”迦罗宇脸色一变,寒声道:“什么时候轮到你编排宗室亲王的不是了?”
那人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跪下:“奴才妄言,请陛下恕罪。”
迦罗宇看了他一眼,不耐地道:“起来吧。朕无怪罪之意。你是朕的心腹,当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皇叔身边的夏国奸细,一个白清瞳……”白清瞳怎样?
他挣扎了片刻,咬牙道:“……实算不得什么。他本是皇叔身边的人。皇叔想将他要回去,虽然手段不妥了些,但朕岂能为此与皇叔翻脸。”
是啊。白清瞳与皇叔的关系……那是板上定钉,早已更改不了的事。何况还有梦儿和皇叔腹中的骨肉在,自己再纠缠不休,也是无可奈何的。
迦罗宇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他身为帝王之尊,有自己的傲气与尊严在。前些日子耍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没能分开二人,此时也无心在追究了。
“皇叔既然在那村庄住得舒坦,没有返还离开之意,想必是在等朕的行动。那朕便让皇叔安安心吧。”
迦罗宇叹了口气,挥手让心腹退下。
那心腹退下时窥了一眼皇上,见那少年天子的背影甚是寂寥,竟有几分疲累之意。
秋风缠
作者:十世
第73章
73
迦罗宇让皇叔安心的法子,就是不动声色。不论是白清瞳的‘逃营’,还是靖亲王的私离属地,都没有追究。
当白清瞳看着子荷大张旗鼓地去临镇购买了大批年货回来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就算咱不用‘逃命’,可也不带这么嚣张的吧。==
迦罗遥不以为意:“这是你回来后咱们一家第一次团团圆圆地过个年,就算落魄,可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
白清瞳擦了擦冷汗。可想到他的话,一阵心酸愧疚,便没说什么。
迦罗遥这次有孕后极为嗜酸,只恨现在寒冬腊月,又住在这偏远的庄子里。子荷去镇上好不容易淘换了些冬梅果子和冰山楂,却还不够他馋嘴的。
白清瞳看得心疼,若在京城或遥西,什么好东西弄不到啊?可惜却都回不去。
迦罗遥此时身子重了,腰背时常酸痛,越发懒得动换。他倒安心,每日在屋里抱抱女儿,和白清瞳说说话,看看书,好似三年前在京外别院安胎时一般。
白清瞳见他如此安然,想到皇帝倒现在也没什么动静,便每日陪他过着小日子,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
肖锐的那本日记他一直贴身收藏着,但被救回来时不知被谁收走了。
这日他问起迦罗遥,迦罗遥看了他一眼,让人将东西找了出来,递给他道:“是不是这个?”
白清瞳欣喜道:“是它是它。”
迦罗遥道:“我看着眼熟,似是宫里的东西。”
“就是我从宫里找到的。”白清瞳说着将皇帝罚他整理书库的事说了。
迦罗遥听了不悦:“宫里又不是没人了,倒让你做这个。”
“呵呵,没事。不然我还找不到这个。”
迦罗遥盯着他,问道:“这上面的文字你看得懂?”
白清瞳微微一愣,不愿对他撒谎,便点头道:“嗯,看得懂。”
迦罗遥沉默片刻,道:“这手札是我太祖太后的遗物,上面的文字无人明白,据是太祖太后梦中所识,不曾流传于世,你是如何懂的?”
白清瞳沉思片刻,望着迦罗遥缓缓道:“如果我说我也在梦里学过这种文字,你信吗?”
迦罗遥微微一笑:“你的话,我为何不信?”
白清瞳心头一热,斟酌片刻,过去在榻上与迦罗遥挨身而坐。
“遥,你真信我?”
迦罗遥知他有话,挪了挪身,微笑道:“自是真信的。”
白清瞳便看着他,道:“那我也不瞒你。当年自西凉落水后,被安大哥救起,我便不记得从前的事,反而脑子里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哦?”迦罗遥知道这说不定便关系到那个叫‘锐’的人,不由郑重起来。
“那些事不是这个世界的,倒是前世梦境一般。这种文字,我也是在那个世界学的。”白清瞳因脑海里的记忆全部恢复,连幼时的一些小事也都想起来,知道自己是真正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但说起前世的事,也不敢尽言,免得迦罗遥胡思乱想,便挑挑拣拣,只说自己做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如何如何。
迦罗遥听了,渐渐沉思,待他说完,喃喃道:“倒好似黄粱一梦般。”
“差不多吧。只是看来,这黄粱一梦的不仅我一人。”白清瞳看着手中的手札,不由感慨。
“如此说来,我太皇祖母前世倒是你的兄长了?”
白清瞳点了点头。
迦罗遥又仔细问了他手札的内容,以及前世与肖锐的相处如何,心下信了几分。
白清瞳叹息道:“这件事玄之又玄,我现在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想必锐也是如此。”
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渴望拥有一片蓝天。
当我长大成人,我渴望拥有一个世界。
当我逐渐老去,我渴望一片宁静。
我曾来过这里。
我静静的离开。
我深爱这里的每一个人。
上帝为我作证,
我曾在这里存在过。
……
白清瞳自将心事对爱人坦白后,心下舒坦不少。迦罗遥也解开心事,与他更见亲密。二人有时‘闺房夜话’,一人回忆太皇祖母楼清羽的生前故事,一人便聊聊前世与哥哥如何如何,感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