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奇妙的同时,也是一番趣事。
有时迦罗遥想起,打趣道:“若是太皇祖母还活着,清瞳少不得唤他一声奶奶。”
白清瞳脸黑,郁闷道:“平白矮了两辈,你怎不说你该唤我叔爷爷呢?”
两人互相调侃。不过想起楼清羽早已逝去多年,白清瞳心下终究遗憾难过:“遥,待哪日咱们真正逍遥了,与我一起去太陵看看。无论是皇祖母,还是哥哥,都要祭拜一下。”
迦罗遥知他前世对‘锐’有难言的情怀,却绝口不提,见他伤怀,便拍拍他的手,柔声道:“这个自然。你若是难过,不如我们在西房摆个祠堂,上香祭奠一下如何?”
白清瞳笑了:“那就不用了。你知道我最是不耐这些虚礼的。今生既有亲生父母在,前世的事咱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因在乡下过年,又要避讳着那些人和事,迦罗遥也不欲张扬,与白清瞳一起在通榻上守岁,伴着梦儿,和乐融融。
梦儿虽然下午被大人逼得睡了两三个时辰,但过了子时还是熬不住了,困倦地被奶娘抱下去。
迦罗遥原想守岁不过小意思,却忘了自己的身子,到了后半夜也受不住了。白清瞳见他昏昏欲睡,却动来动去不踏实,问道:“怎么了?这榻上不好睡?”
迦罗遥“嗯”了一声,道:“有些腰酸,沉得让人难受!”
白清瞳听了有些慌:“那怎么办?我帮你揉揉。”
迦罗遥笑道:“你也快歇吧,不碍事。上次怀梦儿时也是般,熬过几个月就好了。”
白清瞳知道他下身残疾,腰背负累比一般人重得多,不由心疼道:“没想到要遭这么大的罪。”
迦罗遥失笑:“又不是头一遭了。”说着拽过他在身畔躺下,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腹上:“摸摸,刚才它动了。”
白清瞳耐心地搂着他,等半晌却没动静,不由失望道:“没感觉。”
迦罗遥笑道:“许是睡了。你说……这次是男孩还是双儿?”
“都好。”白清瞳随即想到:“怎么不说是女儿呢?”
“我们已经有梦儿了呢。”迦罗遥低声道:“希望是男孩,将来也好继承你我的基业。”
白清瞳并无重男轻女的想法,只是忽然想到迦罗遥原本要带他回遥西去,但后来却在这庄子里留了下来,莫非是为了孩子的缘故?
“你留这不肯走,是为了给孩子搏个名份?”
迦罗遥此时侧躺着累了,便挪了挪身,倒在白清瞳怀里,轻叹口气道:“你说的对,不仅为了孩子们,也是为了你。那日你说你若是他堂堂正正的‘婶母’,他何至于如此为难你?我想过了,此事是我一开始没有安排妥当。如今借着这个机会,给你搏个名份,从此也安泰了。”
白清瞳皱眉:“哪里那么容易。”
迦罗遥淡淡一笑:“总要试试。你放心,宇儿的性格我最了解,我有把握。”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白清瞳赶紧拢了拢被子,心疼道:“别守岁了,赶紧睡吧。”
迦罗遥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已经睡着了。
白清瞳见他这迷糊酣睡的样子,真是少见,不由一笑。
过了新年,天气开始渐渐转暖,但山里还是很冷。
白清瞳清晨时喜欢在院子里做些运动。迦罗遥因为当初生梦儿时险些难产,担心自己残疾,这次仍不利生产,便也随他在院子里动动。
他每日带上腿部铁套,撑着铁拐,由白清瞳扶着‘走动’一会儿。不过过了年才没几日,迦罗遥双腿浮肿,那腿套再套不上了,不由发愁。
白清瞳从卓凌风和子荷那里曾听说过他当年生梦儿的凶险,也知道他因此双腿复原希望渺茫,心下又是疼惜又是担心。
上次在京郊别院,好歹有个温泉池,迦罗遥每日泡泡,在水里游一游,总能锻炼一下。现在这荒郊野外,他们又不能声张,可如何是好?
他灵机一动,想起一个办法,让人在院子里做了个半身高的双杠。
迦罗遥臂力惊人,撑着双杠‘走动’却不是问题。他此时已经六个多月身子,肚子比怀梦儿时似是大了些,冬天又穿得厚重,整个人圆滚滚的。但从轮椅上起来,撑在双杠上,双腿却细瘦得不成比例。
王御医因年纪老迈,两年前便已辞去御医职务回了老家养老。卓凌风虽然医术高明,但主要是内科与双科。王御医留下的老方子和按摩方法迦罗遥还在延续使用,却只是为了保持双腿不致萎缩得太厉害,
白清瞳早已发现他双腿情况不如当年,心下难过,却不曾在他面前流露过,每日陪着他撑着双杠走走。
庄子后院,有排阴暗隐蔽的柴房,周围一直有暗卫隐隐看守。
子荷这日过去,见那人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链,绑在床头缩成一团。
他叹了口气:“子墨,还是什么都不愿说吗?”
子墨蓬头乱发,面容枯瘦。他武功已废,前一阵受伤高烧,差点没了命。还是子荷央求了王爷,将他从冰寒的地窖挪到了柴房。
他闻言呆滞地看了子荷一眼,却摇了摇头,闭口不语。
子荷苦口婆心道:“子墨,王爷饶得了你一次,饶不了你两次。那日林子里袭击公子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何隐情?王爷待咱们情分不薄,你只要说出来,王爷定会为你做主。”
子墨眼圈一红,缩了身子,将头埋入双膝。
子荷见他还是固执不语,终于也有些恼怒。不再理他,转身离开,却没有看到身后之人望着他的背影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秋风缠
作者:十世
第74章
74
迦罗遥与白清瞳在这里一日日住下去,他们不急,皇上也不急。但是有人急了。
迦罗遥听着子荷的汇报,笑了笑道:“子墨倒是个死心眼的,却不想想,即便他不说,本王便查不到吗?这会儿子不用查,那些蝗虫也忍不住冒出头了。”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想到日子不能再拖下去了,那些家伙既然忍不住,早动手早收拾了也好。总不能拖到将孩子生在深山里。
“去,按照计划做。不用手下留情!”
子荷道:“可是咱们的人手……”
迦罗遥淡淡一笑:“不是还有皇上吗。那些人守在村子外面一冬天,也不容易了。让他们立个功,别和他们挣。”
“是。”子荷对王爷运筹帷幄的本事从心底里佩服,领了命下去。
白清瞳从屋外转了进来:“要动手了吗?”
迦罗遥不曾瞒他,点了点头。
白清瞳问道:“子墨你打算如何处置?”
迦罗遥皱眉道:“子墨让我太失望。养了他这么多年,没想到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既愿意替那人顶着,便成全了他。”
白清瞳与子墨感情最好,心中不忍,刚要开口求情,迦罗遥已看了出来,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如果子墨能觉悟,我便放他一条生路。不然……就算成全了他吧。”
白清瞳默然半晌,点了点头。
那夜密林中救了他性命的,应是子墨。可他却不肯说出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反而一口咬定是自己想要白清瞳的性命。
子荷当夜带人赶到时,另一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子墨身受重伤倒在一边。虽然他自己这么承认,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若真是他想杀白清瞳,即使伤势再重,也能得手。里面的缘故,迦罗遥与白清瞳都心知肚明。
半夜的围剿进行的十分顺利。
那些夏国奸细本以为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被迦罗遥和小皇帝安排的人手一网打尽。
庄子不大,装不了这么多人。迦罗遥拿出军符,调拨了凤鸣谷附近的驻军,将些人都收押了,一并送往京城。
子墨也一起送去了。夏国奸细里的为首之人,竟是高虎。他是高连的养子,当年从战场上抱回来时,他身上裹着齐国衣饰,谁也没想过他是夏人。高连待他如亲子,如今得到消息,大受打击,千里迢迢从遥西赶来向迦罗遥请罪。
其实迦罗遥早已怀疑高虎,只是一直等着他将身后的虫子都带出来,这才忍了又忍。如今尘埃落定,再也不想理那些糟粕事。
迦罗宇亲自下了旨意请迦罗遥进京,他便顺势带着家人回了京城。
白清瞳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逃营’的事,但见小皇帝提也未提,迦罗遥又成竹在胸,便安下心来。只是想到小皇帝对迦罗遥虎视眈眈的‘野心’,心里就忍不住大皱眉头。
“怎么了?还在担心你的身份?”迦罗遥刚下马车,回了王府的寝室休息,见白清瞳眉宇微蹙,不由问道。
这里离京城不远,也就两日路程。只是迦罗遥身子重了,马车行驶地非常缓慢,因此拖拉了三日才进了京。
二人都许久未曾回到靖王府,此时看着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怀念。
白清瞳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的轮椅,来到床榻前,扶他上床休息。闻言笑道:“我的事是小,就怕皇帝还在惦记你。”
“他是从小与我亲近,不愿我被旁人占了去。不过……”迦罗遥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肚子道:“皇上人大了,看我现在这样子,也该懂事了。”
“但愿如此。”
迦罗遥这话确是说对了。迦罗宇在知道他有身孕后,便死了心。就好像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虽然不愿父亲再婚,但真娶了新妈妈,连新弟弟妹妹都生了,那对父亲和继母的怨恨便少了许多。
迦罗宇虽然当初迁怒白清瞳,在宫里变着法戏弄他,却也不曾真想要了他性命。后来将他弄到军队去,也是一时恼恨,想考验他一番。谁知差点中了夏国人的奸计,害得白清瞳险些命丧黄泉。迦罗宇也知触动了皇叔的底线,自己也心下过意不去,便不再追究白清瞳的事了。
迦罗遥对小皇帝的性格了如指掌,便趁着他这会子的愧疚之心,堂堂正正地要求为白清瞳复名,并决心……
“什么?怎么可以?朕不同意!朕绝不同意!”
迦罗宇抓狂地声音在靖王府的书房里响起。
因为迦罗遥实在肚子大了,行动不便,也不好让别人看见,所以回京后没有进宫,由皇帝亲自‘屈尊’来看他。迦罗遥趁机将早已准备好的奏本敬给皇帝。
迦罗宇初时看着奏本前面的内容还没什么异议,但越到后面越是脸黑,最后差跳了起来。
迦罗遥沉声道:“陛下为何不同意?”
迦罗宇气得都有些结巴:“皇叔,您乃我大齐国堂堂、堂堂王爷,曾经的摄政王,位、位高权重,身份尊崇,怎么能嫁、嫁人?”
他好不容易咬着牙将这句话结巴出来,总算顺了些,一口气道:“简直岂有此理!白清瞳乃罪臣之子,一无名小卒,皇叔是何等身份?就算他入赘都配不上您,您竟然还要、要……不行!朕绝不允许!”
迦罗遥沉下脸,不悦道:“当年白英之事已经平反,白清瞳早已不再是罪臣之子。他于北夷、西凉战役中都曾立下赫赫战功,官居少将,年少有为,如何是一无名小卒?”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你说他配不上我。你只看到我位高权重,皇室宗亲,却没看到我已年过三旬,身体残缺。而他年少有为,身体健全。以我这残缺渐暮之身,配他英姿朝阳年华,是他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他?”
迦罗宇开始被堵得哑口无言,待听到后面,不由渐渐动容。
他望着皇叔略有浮肿的面容,虽还是那般清俊儒雅,但两鬓的霜白却掩饰不住。虽眼神还是那般明亮敏锐,但眼角的细纹如层层雕琢,竟深壑了许多。
迦罗宇心下一酸,反对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但堂堂皇叔、亲王下嫁,还是让他难以赞同。
迦罗遥见他犹豫,干脆拉下身上的薄毯,露出圆隆的肚子道:“事实便在眼前,你还有何为难?”
“唉!唉……”迦罗宇更是烦乱,连叹两口气,道:“即使这样、即使这样……这也不像话嘛。”他一转身,扑倒迦罗遥的轮椅前,央求道:“皇叔,好皇叔。就算您是暗双,愿意为白清瞳生儿育女,可您别忘了,您还是太祖的子嗣,皇家的亲王,您、您就当给皇家留些脸面,这事……”
迦罗遥寒声道:“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迦罗宇忙道:“皇叔,您别忘了您可是我大齐国千千万万将士们心中的军神,堂堂的兵马大元帅。就当给将士们心里留个念想。咱们……”
他说到这里,迦罗遥也有些迟疑起来。
若说皇室脸面和规矩什么的,迦罗遥乃是齐文帝的嫡子,普出生便身份显贵,又一生最得父皇宠爱,身份尊崇,即使后来与皇位无缘,但迦罗延与迦罗宇,哪个敢对他不敬的?皇家的那套规矩,从来不在他眼里,不然当年也不会明明白白地号称自己好男色,明目张胆地养男宠。
只是他手握军权多年,对手下的那些将士们爱如亲子,确确实实是位好将军,好元帅。若真是因此伤了那些将士们的心,他也于心不忍。
他一时沉吟,迦罗宇看他动摇,更是连声哀求。
但偏偏此时迦罗遥腹中一痛,被孩子踢了一脚。他立时想到孩子的未来和白清瞳尴尬的身份,又坚持了下来。
二人正为这个僵持不住,却听见门外一个声音道:“如此还是我‘嫁’进靖王府好了。”说着那人推门而入,正是白清瞳。
他原不知道迦罗遥竟有这种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