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受罚

“我相信你,不会亏待我的权利。”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他的现实,像铁蹄踩碎了她的心脏,溅起的血花壮观如喷涌的泉水,疼痛不止。

如果说结婚是一种企图,像是一个人寂寞,想过两个人的日子;像是父母太唠叨,希望换个生活方式;像是找到了张长期饭票;像是有了结婚最爱的理由,与所爱的人天长地久;也像是结婚最坏的开始,为肚子里孩子的找个父亲……不胜枚举的企图,她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一种,她的婚姻是她用错了同情心的结果。

自己造的孽,自己扛。程瑶是打算这么做,只是,她削薄的肩膀,好想好想找个人靠一下,所以,她一下班就往医院奔,依附著这世界上,唯一能让她靠的怀抱,母亲。

经过护理站时,一个熟识的护士叮咛她今天让母亲早点休息,因为母亲昨晚著了风寒,有轻微的咳嗽现象,身子、精神明显地虚弱很多。一听到这些,她原本的软弱、无助顿时坚强起来,眼神里撑著特别不同于往日开朗的光彩。

她把放进皮包里的戒指,重新戴上,当作是为母亲冲喜。

一个要做新娘子的女人,脸颊该有点喜气的颜色,绝不是现在平淡无味的素面,于是,程瑶绕到化妆室做了番粉饰。

镜里的容颜,在红腮朱唇衬托下,眼波媚气流露后,凭添了无限的娇柔、羞怯,惹人怜爱地像朵昙花,只在一个时候才绽放芳香的珍贵特性,是的,她的美丽就是昙花,镜里新娘罢了!

见到母亲那疲倦的眼神,刺得她心好痛,不过,她挂在嘴角如蜜梨一样的甜笑,还是骗过了母亲,真以为她是弥勒佛的徒孙。

“妈,我要结婚了!”

此刻的心境,就是这句“哑吧吃黄莲,有苦难说”形容得恰到好处。

程母像没听懂似的,迟疑了该有所表达的时间。

“妈,我要结婚了!”程瑶再说一次,伸出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有颗与她纤细手指不成比例的大钻戒,亮著欲夺人目的光芒。

程母语气平淡地赞美,“好漂亮,恭喜你。”

“妈,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我这么突然地告诉你──我要结婚。”反是程瑶惊讶万分。

“孩子,你才二十二岁,年轻人做事总是比较快,你想结婚了,我一点也不意外。”程母很禅机地说:“套句前一阵子年轻人的流行话,只要是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婚姻,不是儿戏。”程瑶反倒成了说教的母亲。

“你的决定也许是快,但我相信,这是个又快又准的行动。”程母不太正经地说:“他一定是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你才会急得想网住他。”

“妈,你实在很特别,心情几乎是从来没有过起伏,平静得像任何风也吹不皱你那片心湖。”程瑶对母亲在顺水、逆水都能行舟的沉著,感到服气。“教教我,怎样才能做到你那样不怨天、不尤人的境界?”

从父亲垮了后,母亲一肩担起父亲的酗酒钱和她的学费,没有一句埋怨:车祸锯腿的打击,只使母亲更加勤奋地靠做手工生活,没滴过眼泪;钴六十治疗所带来的后遗症,一点也没影响到母亲的意志,坚强如昔,而且笑容比以前更多、更纯。

很少有人能在谈笑风生中,接受死神的召噢,母亲就是这样的奇女子。

“其实妈是个很普通、很传统的中国妇女,有的不过是一份逆来顺受的韧性。”程母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外在的拂逆、打击,降临到我身上时,如果我逃不开,与其愤恨,不如平静地接受这终归要承受的苦难,总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日出。”

“我一定是遗传了爸爸的个性,稍微不如意,就愤世嫉俗。”她棱角显明。

“不对,你的个性刚中带柔,是融合我和你父亲两边的优点。”

“但愿如此。”她的同情心,就是无可救药的柔弱表现。

“告诉我,未来的女婿是怎么认识的?”

“公司的总经理。”

“好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程母开玩笑地说:“也可以说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程瑶噘起嘴,“妈……你这是什么比喻!”

“我的意思是他有眼光,知道手上握的不是普通的小石子,是和氏璧。”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她释出不以为然的笑容。

“唉!我这女儿还真难伺候,好坏都说不得,不知这个女婿如何收买你的心?女儿啊,什么时候带他来给为娘的瞧瞧?”程母眼底的疲倦被好心情取代了。

程瑶的脸庞微微发热地说:“他明天去日本出差,两个星期后回来,我们会一起来看您。”

“去日本!你可要替我转告,来的时间不能带两串蕉,我最喜欢……”

“日本梨。”

程母假意威胁道:“对,有了水梨,丈母娘看女婿的评分栏上,从及格打起。”

为了母亲的嘴馋,程瑶抛下面子,第一次打电话给宋展鹏。

拨电话号码时,那只该死的食指抖得厉害,老是拨错数字键,一而再地重来,把她的勇气几乎磨平,心都快要冲口跳了出去,好不容易接通,却是答录机在和她说话,她讨厌冷冰冰的机器,本想收线,却被后段的录音内容吸引住──

“喂,你好,宋展鹏不在家,你是谁要找他?男人,对不起,我懒得跟你费唇舌,请挂掉电话睡觉去,明天再试试你的运气。女人,我喜欢,我有天大的秘密告诉你,宋展鹏那家伙要结婚了,他将与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结连理枝。别笑,你没那么美,也别哭,我听不见杀鸡叫,别摔电话拿我出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哦!你不信,那哔一声后,开骂吧!”

这是什么留言?结婚宣言?程瑶拿著话筒的手心起了湿意,胸口莫名地胀痛著,分不清自己究竟怎么了。像生病,又像亢奋,总之是他那番慧剑斩情丝的告白,使她胡涂了,他没必要为了假结婚而放弃真人生,那充满粉红色的人生。

也许,她只是他和他外公对弈的一颗棋子──将军,为了保将弃兵,这点牺牲是值得的,等吃掉了对方的帅,棋盘没了意义,他还是可以拾回那些他爱的兵士。

程瑶心中深处起了好长一声的喟叹,没有留下姓名,切断电话和源头,让黑夜与无声罩著一屋子寂寥。

电话铃响时,宋展鹏正好在淋浴。

带著一身的清爽出了浴室,印入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想打电话给未婚妻,来段甜言蜜语,寻她开心。每回听到她宛若银铃的笑声,他近乎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栀子香,那是迤洒在她身上的芬芳,令他感到心旷神怡,在不知不觉中贪恋这般女人香。

电话嘟嘟作响,使他坐立不安,是谁在长舌占线?

月影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反映出人影的孤单,他满脑子念著她,终于,耐不住平空勾划她的颦笑,冲动地邀请月光替他开道,一路通往思念的小屋。

他对自己这么说:和未婚妻道别,是礼貌。

礼多,人不怪!

未经改建的低矮眷村,总给人流落异乡的欷吁,感慨功在党国的奖励微乎其微。黑暗的玻璃窗,使他踌躇著该不该叫门?或是该不该叫醒自己?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问自己,现在徘徊在街灯下的样子,与罗密欧思念茱丽叶的心情有何不同?不,完全不同,他并没有爱上她,只是想感动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嫁他,是的,一定是钱的魅力,使得他特别珍爱她。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一点也不可耻,如果哪个人有了继承数十亿财产的机会,他会放弃吗?

也许有人会说: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这点他不苟同,温莎公爵即使没有了江山,仍有源源不绝的俸禄,而他宋展鹏没有了祖荫,可是要做乞丐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解释令他浑身舒畅,连为亿石米折腰的酸痛,也顿时烟消云散。

芸芸说得对,何必为了一朵家花,把买野花的钱都省下!

这里阴暗、寒冷,不是个饯行的好地方,还是茜儿温香软玉的温柔乡适合他此刻高亢的心情,好好地狂欢一整夜去。

宋展鹏的到来和离去,在纱帘后的程瑶看得一清二楚。

在等待他敲门的希望落空后,她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放肆泪水宣泄。抽噎中,她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可能。

正文第四章

这两个星期,公司的局势应验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俗语。

宋展鹏前脚才跨出国门,宋芸芸在他的后脚跟离地一吋时,便耀武扬威起来,像个有实无名的代理总经理,展开整肃异己、任务重编的报复行动。

第一对倒楣的人就是程瑶、谬以婕,在人潮最拥挤的星期假日,被派去把守电梯,连两天关在沙丁鱼罐头里,吸进大量的二氧化碳,脚还不时被几个老面孔突袭,两人自然火气旺上了云顶,但一见到分派工作的楼面管理员脸色比她们更惶恐,只好又勉为其难地接下苦差事。

为了不让宋芸芸有一丝丝得逞的快感,她们的神情始终保持在微笑状态,气得宋芸芸差一点心脏衰竭,去医院挂病号。

星期四的一大早,下了场倾盆大雨,也使得百货公司门可罗雀,工作情绪如泄了气的皮球,欲振乏力,就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来了两个嬉皮打扮的人,分别搭电梯上十三楼的餐厅;照理来说,十一点十五分是不该有人到燕窝鱼翅餐馆祭五脏庙的,应该是下地下一楼的速食店塞牙缝,可是,谁也没有在意这不寻常的迹象。

程瑶感到背后那双眼紧盯著她不放,心里不由毛毛的,有所防备地斜身侧站。

到了十三楼,电梯门一开,那人本欲往外走的脚步,突然一个回马枪,按住程瑶的嘴,使力半抱半拖地将她带往安全门后,拿出刀子抵住她的喉咙。

“安静,否则我割断你的气管。”

“你想干什么?”

“玩你。”他的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

“不要。”程瑶大叫一声,用膝盖狠狠地撞击他的要害。

“哎哟!你找死。”他弯下身子,用一只手臂横压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猛掴她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嘴角滴出血丝。

像是很有经验的qiáng • bào犯,他从口袋里掏出污渍的手帕塞住程瑶的嘴,又敏捷地扯下头上的方巾,反绑住程瑶的手,使程瑶只剩脚在反抗、挣扎。

“怨不得我,谁教你要得罪人。”那男人好整以暇地拉个皮带环扣,一副饿狼扑羊的嘴脸。“你是我接过的生意中,最有赚头的,不仅是货色美,出钱的人也大方,实在太爽了。”他用眼神意淫她。

是谁?是谁要害她呢?

程瑶没有心思想,她瞪大眼睛,全身毛细孔也跟著扩大,尽量保持警觉,在这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唯有临危不乱才有守节的机会。

那男人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身子平躺,然后孔武有力的双手分开她夹紧的腿,淫笑如雷贯耳地传进程瑶的耳内。就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保全人员倏地一涌而上,顺利抓到正在解程瑶上衣扣子的sè • láng,然后,谬以婕飞快地以身子盖住程瑶半开的上衣,激动、颤抖地替她松绑。

谬以婕泪雾迷蒙地道:“小瑶,没事了,没事了。”

程瑶惊魂未定,讷讷地张著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另外那一个被我制伏后,我就感觉事情不对,又看你的电梯下来是空的,便通知保全人员进入黄灯救援行动。”谬以婕学过擒拿术,身手矫健。

保全经理说:“幸好急时赶来,程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程瑶咬紧牙龈说:“我要知道是谁指使的!”

“这……这不是突发事件?”

“欲对我非礼的歹徒亲口说,他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是谁要置我们于死地?”谬以婕杀气冲天。

在保全经理的办公室,两个歹徒被铐在椅背上,和宋芸芸对质,程瑶、谬以婕在隔著一扇门的保全人员休息室内,平抚心情,以及听门外狗咬狗,一嘴毛的争执声。

“是宋芸芸拿钱要我们这么做的。”

“你们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两个无赖。”

“经理先生,她认不认得我们,问她大哥,也就是你的老板就知道。她和我们是小时候的邻居。以前一起混过,后来她被她外公送到国外,讲的好听是读书,说穿了是怕她成为小太妹……”

“够了,我是认识你们,但并不表示我和这件事有瓜葛。”

“经理先生,我袋子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