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们就能给你大书一笔,从此你就能名垂青史,哼。
可能我说的有点过,我们本该是同科,我就念得当年的旧情说一句。给太尉留点情面,这事你再缓缓。皇上虽然允了,可是这事本就不急,你今日办也可,明日办也可。你迟一日,说不定明日皇上就变了心思,不会再让你去寻太尉的晦气了。”
“那下臣更不能等到明天了。”
韩梦圭几乎被这句话噎死,“好好好,你去你去,这事无论能不能遂得了你的心思,也无论相里若木将来跟不跟你计较,皇上都会记住你一辈子。”
程旭良再不理他,扬长而去,韩梦圭被气个倒仰。
第68章
太尉府里,一片压抑的安静,不知道相里若木有没有闲情感叹门可罗雀。
相里若木正在喝酒,现在连可以对谈的李允之都没有了,这时候已经是夏末秋初,似乎每到这个季节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初给景曦渺造的园子,本来是景曦渺不肯回皇宫,自己又不愿意委屈他所以为他新盖的。後来局势变化,景曦渺被他送回宫,他又要给将来的打仗省钱粮,所以这个园子就停了下来。不过即使如此也盖出了几分样子,如今从倾颓的园门走进来看看,夏末时候,繁华尽落,闲池阁。
原先的打算,等钱财富余些的时候,还想继续把这园子修完,景曦渺不会安分在皇宫里待著,出来的时候,还得给他准备个待著舒心的地方。不过倒也不急,南方的藩国势力彻底铲除之後,想让景曦渺到南方看看。他的江山何等辽阔,应该让他亲眼去看,那要比奏折上写的真切。顺便瞧瞧南方的园子抑或是山水,倘或觉得什麽地方好,回来也能修补在自家园子里。
本来以为景曦渺不想在皇宫里见他,这会就一定会来太尉府找他,以景曦渺的个性,就算再生气憋屈,也会想要来弄个清楚。可是这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依然没有见著他。如果景曦渺不想知道,懒得知道,无所谓……他就真有点害怕了,景曦渺真到什麽都不想要的份上,他说什麽都晚了。他喝了点酒,想著景曦渺见都不想见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对景曦渺真的不够好,从前该放下的也许早就该放下,如果喜欢景曦渺这一点能够早一点坦然面对,也就不至於每每让景曦渺觉得寒心。
相里若木不适合想这些事,这跟打仗不同,没有什麽战略价值可以总结,也想不清楚,他只是想景曦渺,想看见他。
昨天他还在想,景曦渺在这场危机面前要怎麽做。景曦渺就出现了,拿著弓箭对著他,在檀心开口威胁之前用同样的事先开口威胁檀心,檀心惊慌失措。他当时几乎笑出来,景曦渺聪明,他一直知道。原则来讲,人质危急无法解决,无论妥协对方还是相反,人质都有可能被杀掉。所以景曦渺亲自出马了,把人质的问题丢给了对方处理,他一箭射偏,檀心和李允之仍然会相信景曦渺胡扯的话,是因为他们知道景曦渺向来射箭不准,即使射偏也是完全要取自己性命的意思。可是自己却在信里看到景曦渺至少五次说过对自己最近的射箭技艺自信满满要炫给自己看。果然,景曦渺学什麽就像什麽,虽然第一次炫就是一箭射在自己胳膊上。不过这样敢作敢为或者说敢亲力亲为的景曦渺让他更加喜欢,更加转不开视线,一直到景曦渺绝尘而去。
家人突然飞奔进来,相里若木连忙迎过去,“皇上来了吗?”
“太……太尉大人,不……不是皇上,”老管家扎著手,慌乱得不合情理,“是……是廷尉署来……来拿大人。”
相里若木似乎吃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口里说著“知道了。”便向外走,管家连忙跟著,相里若木在书房停留了一下,再出来,出了二门就见到乱糟糟的廷尉署官兵往里闯,家人被赶得连喊带叫,整个太尉府闹得鸡飞狗跳,气的老管家直跺脚。
“廷尉大人,是要抄我的家吗?”相里若木看著程旭良,口气却淡淡的,并没有多大威胁的意味,不过在有些愚人听起来,似乎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失了底气。
“太尉大人放心,我不过就是按照办事的章程,将太尉府封了,一个人也不准擅自出入而已。”程旭良冷著脸。
“相里府里到处都有祖皇帝赏赐,你是不敢抄吧,否则,你早就动手了。”相里若木微微一笑,也不太在意。
程旭良被说中要害,嘴拙得答不上来,“来人啊,把太尉拿下。”
没有人动,太尉在朝中的威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使如今事败,威严还是不减。
“没听到我的话吗,把太尉拿下。”程旭良恼了。廷尉署的人这才战战兢兢过来,相里若木没有什麽话,跟著这些人就出了门。囚车这玩意儿是相里若木第一次坐,高高在上,四面八方都看得见也能被看得见。
老百姓出来看热闹,倒没什麽,本来就好热闹,相里若木的官声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百姓倒没见到太尉盘剥过他们什麽,但是多少年战乱不断,百姓无处可怪,本来就只知道自己街坊上眼面前的事,至於为什麽会打仗他们不知道,所以战争这个责任自然是要怪在次次都领兵的相里若木头上。再加上那些读过书的文人不满意太尉专权,到处散播太尉穷兵黩武,欺压皇上的事,老百姓听惯了书场里说的权臣夺政,欺辱皇上的事,自然最容易听信这个版本。所以好事儿的今天都乐得见到皇上剥了太尉的兵权又抓了太尉,不过也有明些事理的,叹息功高盖主,至如今无可赏赐之时,恐怕皇上只能赏你个死了,伴君如伴虎啊。
相里若木似乎全未听见这些议论,身在囚车里却安之若素,淡定自若,也便有人叹息,好个英武的人物,真是可惜了得。
不过走进廷尉署的时候相里若木略微吃了一惊,文官旧臣倒是来得很齐全,“皇上没来吗?这个阵势,我还以为是要改在这里上朝。”
“相里若木,不可再多口。”程旭良已经立在案後,“还不快跪下听审。”
相里若木深吸了一口气,“你……”
“没看见本官都没有坐下吗?本官是在替皇上问你话,你跪还是不跪?”程旭良堵住了相里若木的话,根本容不得他再耍昔日威风。虎落平阳,就是虎落平阳。“难道皇上问你话的时候你也不跪?”
相里若木桀骜之气褪了下去,先屈下一条伤腿,再慢慢跪下另一条腿,“臣……相里若木回皇上的话。”
“相里若木,往日里,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见到皇上的时候连跪都不跪?”程旭良一问出口,文官里就有了些微的声音。不知道是谁冷笑一声,低声道,“莫言炙手手可热,须臾火尽灰亦灭。”
相里若木咬了咬下唇,最後抬起头,“廷尉大人,这是皇上让你问的?”
“放肆,你还敢当堂质问本官?”程旭良喝道,“皇上让我问案,我所问和你所答都会记录下来,随後就会呈给皇上。”
相里若木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回皇上,臣无话可说。”
第69章
廷尉署外韩梦圭那辆标志性的青布马车停了下来,从几年前韩梦圭管著皇上内帑的时候他就是个大忙人,尤其是战事开始後,这架马车停在谁家门口,就像是瘟神登门,韩梦圭不是来要钱的就是来借粮的,尤其是那些在外省有田庄的官员,更是怕韩梦圭怕的要死。谁人不认得韩梦圭的马车啊,今天也是如此,韩梦圭的车一过来,就有人认出来。
“韩大司农。”
韩梦圭笑迎上去,“刘大人,您来廷尉署,难道不是要进去的吗?”
“呵呵,”老头拄著拐杖略带尴尬地笑笑,“我……呵呵,我是专程在这等韩大人的。”
韩梦圭似乎觉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没一点架子,可也没有一点谦虚的意思,“刘大人不是在这儿等我,刘大人是在这儿等皇上的,看来皇上放在刘大人心里那些话,刘大人想通了?打算帮著皇上办事了?”
刘未倒也不在意,“我原是在这儿等著皇上,但是看见了韩大人,就知道不用等皇上了。”
“刘大人,要是算上先头儿景曦明的时候,您老也算是三朝老臣了,我这个後生晚辈一直都琢磨,您有什麽为官之道能保的如此无边风光呢?大人不妨教教我。”韩梦圭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不急,闲扯了起来。
“韩大人,这──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无非就是,无论什麽时候,无论发生了什麽事,都要跟皇上,站在一个队里。再有,在昏君当道的时候,就做个庸臣,在圣君的时候,就做个贤臣。唉,可惜我老了,没有几天活头儿了,像韩大人您,却赶上了好时候,可以在明主身边,做个贤臣,大慰平生啊,老朽其实著实羡慕你。”刘未叹息一声,“如今老了,老头子我啊,有两桩心愿,一是盼个善终,二呢,是盼望著死後家族仍然能够兴盛不衰。这两件事,都只有皇上能给我,所以我也向韩大人讨个方,该怎麽做,才能达成这心愿。”
韩梦圭没想到刘未说得如此诚恳,躬身行了礼,“您老不必如此说,您的孙女是皇後,何患家门衰败。”韩梦圭直了腰,打住这话,皇上换人情那是皇上的事,不必他多口,“其实皇上也是真有事要求您老。”
刘未颤颤巍巍地要跪下,“皇上说求字,真是要杀了老朽啊。”
韩梦圭连忙拉住,“刘大人,请听我说完。太尉以一个统兵元帅的身份,突然孤身返回,不但触了军法──其实这麽说吧,这实在是个天大的事。此事皇上知道瞒不住,如果太尉不在廷尉署受审,不但朝廷里一干大臣们不服,而且也是继续扰乱朝纲法制,以後将军们更居功自傲,在外边骄纵起来,不服朝廷辖制,後患无穷。先时候边关的将军就有这类的例子,何况,近日之祸也就在於太尉府另有一套机制,由朝廷的廷尉署审理监督武将的旧制早已荒废。而且,皇上不得不想远些,等到万年之後,新君即位,皇上不想有哪个将军再效仿太尉的做法,毕竟能还政给皇上的太尉,只怕古今只得相里若木此一人。所以皇上想以此……开个例子,今日让太尉来走个过场,以後只要将军有过错仍由廷尉署审查,不能再有过去那样不服天朝管的情形了。皇上要徐徐地用文官约束将军们的权力了,本朝文武不对等的情形太严重,从今以後至少也该使他们彼此有个牵制。”
“老臣明白。”刘未点点头,“只怕皇上急著在审景檀心李允之前就先办太尉,是想要堵住文官的嘴,又要使得太尉跟这次谋逆的事分离开来。皇上急著给太尉落下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是怕百官集体上书奏请皇上按谋逆大罪处置太尉。现如今按照军法给太尉定罪,罚了太尉,一是安了百官的心,二是表明了皇上不想再深究太尉的态度,也是给百官警示,让他们知道皇上心思,不要再生是非。皇上年纪虽小,谋事却周全长远,将来必定成为一代圣主。”
韩梦圭笑了起来,“刘大人说的是,皇上果然说对了,刘大人什麽都明白。那就──请吧,刘大人,我年纪太轻,单单是我,恐怕还压服不了人。皇上对这事很重视,论理审判肯定是要由廷尉署来做,以後才能形成一个好的定制,可是廷尉要是硬拗著皇上把太尉给定个死罪,皇上若是事後找补,那就是令行禁止做不到,白白费了皇上的苦心。”
廷尉署大约好多年没这麽热闹过,韩梦圭进门便看见一屋子的人跟中间跪著的相里若木。这种场面不多见,韩梦圭在门槛上差点绊了一跤,相里若木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今竟当众跪在一个小小廷尉面前,真是……
韩梦圭稳住了脚跟,立刻笑逐颜开,“程兄,小弟来迟了些。”
“韩梦圭,你来了便来了,不要扰乱廷尉署审案。”程旭良一见韩梦圭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有些暗火。不过就是那种仗著机灵,整日忙著讨好皇上的狗腿文人而已,程旭良很是瞧不过眼他的做派。
韩梦圭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忽然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传皇上口谕──”
一句话下来,大臣们都慌了,忙忙起身跪下,程旭良忍了忍也从案後绕出来跪在地上,韩梦圭这才说,“皇上说,‘太尉前方劳苦,腿上有伤,免跪,就站著听审吧。’”
大臣们爬了起来,相里若木看了韩梦圭一眼,吃力地爬了起来。程旭良气得一下跳起身,“韩梦圭,皇上真有这样的旨意?”
韩梦圭嘿嘿一笑,“我还能矫诏不成,再说,刘大人也在这,刘大人,你说我有胆子矫诏吗?”
大臣们都看著刘未,刘未宽厚一笑,“程大人,我看您还是接著审吧。”
程旭良无法再说什麽,今天无论问了相里若木什麽,相里若木都是一句,“无话可说”,现在韩梦圭又来了,这是越发不顺。
“我问你,相里若木,当初废帝有什麽过错,你为什麽要废掉他,甚至株连皇太後,你是什麽心肠,要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程旭良一拍案子,厉声问道,相里若木站著身量很高,使得程旭良方才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心里优势立刻就消逝了。
相里若木没有看著他,似乎在看著某个虚无的一点,微微张开唇,却半天没有发出声来。不过这次没等他说话,廷尉署大堂里就发出一声冷笑,程旭良抬起头看过去,又是韩梦圭。“韩梦圭,你到底要干什麽?”
“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