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的折磨了一遍。
“我很快就回来。”
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在对着山路的那张小石桌边坐着等他,一直等到太阳落下去他都没有回来。
然后再那之后的很久,他的世界里,太阳再没有升起过,他的时间永远停在那个父亲离开他之后,又被另一个最在意的人抛弃,又变成一个人的黄昏。
那种失去他带来的孤独感,是后来身边有多少人也都无法热闹起来的一片荒凉。
薛凌风眼里的怨恨又慢慢被思念取代,时至今日,他还是常常不自觉的在那张桌子边坐着,望着那条弯曲的山路,仿佛终有一日,山路上会出现他回来的身影。
那份刻骨的想念,始终无法忘却,薛凌风不自觉的想抬手擦一擦一夜的冷汗,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被挡住了。他迷茫的转头,眼睛里印出的是他的影卫静静安睡的脸。他侧躺在自己身边,似乎是小心翼翼的尽量和自己贴得近一点,那微微上弯的嘴角,是在笑吗?
可恨!!
怒气一瞬间就爆发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他薛凌风的身边只有一个人可以睡!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他是什么时候睡在自己身边的?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留宿?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不会留给其他任何人的!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又做那个噩梦吧?!
这个贱人!
其实双飞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的,薛凌风整晚把他搂得死死的,好像生怕他会跑了似的。可是他刚刚才睡着,就被一阵疼痛惊醒。
薛凌风正死拽着他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摔到地上,又一脚踢过去。
“你这个贱人!”
劈头就是一个巴掌,情绪坏到极点的薛凌风力气大得惊人,昨天那点心血来潮的柔情荡然无存了,整个人都还没从那个噩梦带来的怨与恨中清醒过来。
“主人……”
双飞擦去嘴角的血,刚想爬起来跪着,薛凌风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过来。
“滚!到刑堂去给我跪着,别在这里碍眼!”
是的,早该去刑堂了。就该这样,让他不要泛起那些可笑的希望,他只要抱着那点点的回忆,到最后一刻就够了。
双飞不发一语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捡起外衣,没穿就直接出去了。关上房门的时候,他望了一眼氤氲的天色,阳光似乎挣扎着想从云层里透出来——他确实是一个贱人,一个怀抱着曾经的温暖,死死不肯放手的贱人。
门里传来薛凌风摔桌打椅的声音,那些高档的茶具,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刑堂的大门,一大早就幽幽洞开着。
里面很黑,明明是一个死胡同的结构,却偏偏刮过一阵阵穿堂的冷风,带起森森冷气。
双飞踏上白玉石阶,然后进到黑柚木的大门里,那门跟被触动了机关似的,在他进去以后就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了。
初来乍到的会被这沉重的关门声和满堂刑具给吓住,但双飞只是觉得关了门风就没那么大了。
刑堂里黑下来,不一会掌刑的人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出现,举着火把把刑堂墙壁上的火盆一一点亮。
“双飞,你又怎么了?”
现在几乎整个蟠龙山庄都知道这个男人这段时间翻起的浪了,这对一向井井有条,风平浪静的山庄来说还是个不小的冲击。
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了?
从一大早被主人打一顿,双飞来的一路都在想他干什么了,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是昨天推了慕容小姐的事。
“庄主说了怎么罚吗?我这还没有接到指令呢。”
掌刑的老头其实也不老,就和四护法那般大的年纪,不过面相要和蔼得多。他虽然执掌着这刑堂里的各种刑具,但真正动手打人的还是一些年轻力壮的手下。他干的不过也就是一个点点灯,擦擦鞭子的闲活。
“这天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暖?我这腿晚上老疼。”
不过他对双飞,总有些特别,喜欢跟他扯上两句,而对方偏偏又是个不说话的。也对,马上就要受刑了,谁有心情去管别人哪里疼。
“我去搬个凳子来给你放衣服。”
不管受什么刑,挨打总归是要脱衣服的。
蟠龙山庄的规矩就是如此,只不过好过千影门里要全部脱掉,这里只用脱掉上衣就好了。
刑要用在皮肉上,这样才能“刻骨铭心”,以后不要再犯。
“庄主没说怎么罚吗?”
老头搬来一个木凳子放在边上,凳子着地的那一声响,才让双飞醒过来似的,对他摇摇头。
“哦,那就等等吧,看等会会不会有指令过来。”
等,不是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也不是等上个两三刻。
等也得跪着,整个腿都要跪在玄铁打的粗大铁索上,寒气重不说,那种铁索硬得直接恪着骨头似的,生疼。很多时候,主人根本就不记得用刑这件事了,一跪就是几个时辰,要到太阳落山了,再按刑堂里的规矩受过刑以后才能回去。而两条腿到那个时候往往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不幸的是,他一大早就开始跪,很有可能要满满跪上一整天。有幸的是,只是铁索而已,这铁索既没有被烧红了,也没有加上些铁针之类的。
冰冷的铁链带着寒气从双腿涌上全身,冰凌一般一寸一寸冷却着他身上还残留的温暖。
跪也要有跪的样子,歪七劣八的自然是绝对禁止,腿不能分开要并拢,背也得挺直才行。
双飞跪在铁链上,抬头看着正前方的墙壁上悬挂的那个恶鬼头像,它狰狞的面容有一整面墙那么大。它张着嘴,一副要吃掉眼皮底下人的样子。但双飞从来不觉得它是想吃人,他觉得它其实是在笑,在嘲笑一个又一个在刑堂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丑态百出的人。
薛凌风打他的时候,眼睛里的讨厌与嫌弃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更痛苦。千影门再怎么改造他,也不能把他的心脏变成石头。不管吃过多少苦头,当一颗柔软的心被最爱的人用那样的目光伤害时,还是会很痛。
果然是整整一天。
没有任何指令过来,自然也不会有人让他喝口水或者吃点东西。
他虽然还是那样跪着,但是整个人都已经麻了,腿更是没有了知觉。他奇怪自己身上怎么湿淋淋的,想来一定是掌刑的看他跪着跪着就昏过去了,所以才用水把他泼醒的吧。
他昏过去了吗?他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疼痛感一直没有间断过,他怎么可能会昏?但是,为什么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被泼湿的?他为什么会丧失了对周围的感觉?
这是只有他才能感觉到的,这副身体的急剧衰退。
从被废了武功起,那些曾被压制在体内的各种创伤和毒素就千军万马的向他涌过来。
无力感,困倦感,体内莫名的疼痛,感知能力的忽然丧失……这是每一个影卫生命终结的开始。
衰退的过程要历时多久因情况而定。有的三五个月,多则一两年。
他们都是被各种奇药改造过的人,生命不会如正常人那么长久。
虽然生命这么短暂,但是他还是一直坚守了诺言——只要他还活着,就会陪在他的身边。
这个承诺对薛凌风来说或者在已经被忘到九霄云外,但对他来说却是要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自己的事情,何必管对方爱不爱你,何必管对方还记不记得那些往事,那些诺言。
第31章
刑堂墙壁上的火把换过了三次,掌刑的老头儿终于在那庄严宣布,日落西山了。
“双飞,太阳落山了。”
这是告诉他,要受刑了吗?
随着那一声吆喝,刑堂里其他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唯一没动的就是双飞,还是像早上那样跪着,削直的背,湿淋淋的头发和身体。
他微微抬头,很好,他的眼睛连正前方那个巨大的恶鬼头像都看不清了。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的打手从一个侧门里用一个小木推车推出八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沉黑的檀木,都没上锁,在小木车上一字排开,停在双飞面前。
这玩意有一个自由自在的名字,叫“八仙过海”。凡是到了太阳下山还没有等到主人处罚的指令,就都用这个来完事。
每个盒子里放的刑具都不一样,能造成的痛苦和伤害也不一样。受刑的人就点兵点将似的随便挑一个,盒子里放的是什么,自然就一会被伺候什么。
当然,盒子的顺序是打乱的,谁也不知道打开之后会是什么,“天堂”还是地狱,全在随手一指了。
“双飞,挑一个吧。”
老头儿拿了一个手帕过来,替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水。
怎么挑?看都看不清,“第一个。”
随便吧,疼起来能有多少分别?
“拶子。”
老头儿很慎重的宣布结果。于是,其他的七位“仙人”仍是坐在小木推车上,被请到一边看戏去了。
“双飞,你没试过这个吧。”
老头儿拿起盒子里的布条将那副铁杉木的褐红色拶子来回擦拭了一下,“这个不算苦,你运气还是蛮好的。”
盒子里不光有刑具,还有一只香。按规矩,夹上的时候同时也把香点燃,要等香燃尽了,才能松开。
“一会就完了。”
老头儿过来扶住双飞的肩膀,另外走过来两个人,抬起他的手,把那副拶子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拉线向两边绷紧的时候,双飞把头埋进手臂之间。
一如既往的,他受刑的时候只要还有神智就不会出声。
但是,十指连心,一痛起来就是直绞心脏。
刑堂里没别的声音了,只有拶子里的拉线不断向两边拉伸时刺耳的“嘎吱”声,而骨头裂掉的声音,只有双飞自己能听得见。
掌刑的老头儿的手还是压在双飞肩上,以防万一他受不住了忽然动起来,说不定直接就把手指扯断了。
他发现双飞在抖,便拍了拍他肩膀,他想给他擦汗,但是这个男人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拉到什么程度,拉到多少力度,这也是有严格规定的,拉满了就可以点香。
“双飞,点香了。”
老头儿伏在双飞的耳边说了一声,而拶子里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从此就废了。
既便如此,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出一声。
“双飞,疼就喊出来吧,没事的。”
良久,这个男人只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没了武功,一切都只能硬抗。难怪欧阳玉说过他不能再受刑了,痛起来的时候,他身体里的那些毒和旧伤就像沸水一样在身体里汹涌,毁灭一切般的吞噬他的生命。
一缕血迹顺着双飞的嘴角滑下来,滴进铺在地上的玄铁锁链里,就试试吧,看看这具身体,还能剩下多少时间。
受刑,就是在一种痛苦里昏过去,然后又在另一种痛苦里醒过来,周而复始的过程。
在蟠龙山庄的刑堂里,受刑的人一旦昏迷,是一定要马上就弄醒的,否则刑戒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香烧了一半,人已经是第二次昏过去。
刚刚歇下来的鞭子立刻又招呼上去,那已经不再挺直,毫无力度的背上已被撕裂出一条一条外翻着的伤口。
鞭子里面搅了钢丝进去,一鞭抽下来,皮肉外翻,鲜血淋淋。
但人始终不见醒来。
没办法,行刑的人抬来一桶盐水。醒不来就用盐水泼吧,只要没死,一般被泼过的都能醒。
一桶盐水,便对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倾泻而下。
终于再也受不了,受刑的人如同惊吓到的兽类一般,疯狂的抽搐起来,不自觉的就去拔套在拶子里的手。
拶子拉得这么紧,就这样拔还不得被拔断了?
几个人立刻围上去把双飞按住。
可是男人还是在拼命动,似乎想从这具身体里挣扎出来,但似乎因为受到了外力的钳制,始终不能摆脱,原本只是痛哼的shen • yin也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呼。
掌刑的老头儿手足无措,退到一边,让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去压了。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这么痛苦过,神经越坚强的人,崩溃的时候就越彻底。
后面整个过程这个男人其实都算不上清醒,他一直在挣扎,而其他人也尽心尽力的按着他。
老头儿缩在一边,都不敢正眼去看。受刑的他看过很多,但惟独对这个男人,他怀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