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出门。
但是到最后,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那个和他许诺过誓言又言而无信的仙人。
那个叫做月下老人的仙人。
冰冷刺骨的疼如同针尖,狠狠扎着他的肺,胸腔,咽喉。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血顺着口腔喷了出来!
他知道,他的身子彻底毁了。
一片漆黑。
一缕幽怨芬芳的清香,如一股清澈的泉,流入了他的体中。
迷幻
桐阴满庭,绿阴庭院莺声悄。
寒清睁开眼睛。
万神庙不见了,修葺过的石子路也消失了。
朝阳明,花木辉映,小桃秾李。
四处张望了一下,这儿竟是他最挂念的地方。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样,美似仙境。
前方一石凳,一石桌,一壶美酒,一桌美馔玉碗。
一个名公子独酌卮中酒,梨花酒香四溢。
寒清支起身,盯着那人道:“你是谁。”
那公子转过头。
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那公子含笑沉默,只指了指身边的空石凳。寒清站起身来,也未觉得身子有何不适,在他身边坐下。那公子轻举玉壶,为他斟了一小杯酒。
壶举得略高,水声似珠落玉盘,混着满林蝉声,和谐流畅胜于宫廷美乐。
如此超凡脱俗的男子,定不会是南宫月那无赖。
心里这么想,寒清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那公子正把手撑在下巴上,笑吟吟地望着他。
寒清的心里一跳,迅速垂下头。
那公子的露出了得意戏谑的神色,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寒清给他敲得两腮直发烫,整个心里七上八下,就像端着小鹿在乱撞。
“清儿,你在看我。”声音软到可以将整个人都融化。
寒清猛地抬头:“南宫月?”
那公子笑而不语。
“你到底是谁?!”
“笨蛋清儿,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我这样的美人在哪还能找到第二个呢?”
寒清倏地站起身子!
“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清儿,别动怒。”那公子依然十分温柔地笑着,眼中却尽是邪艳之气,“你的脸好红,心是不是跳得很快?你喜欢上我了。”
“你给我闭嘴!”
寒清气得火冒三丈,站起身就想跑开。那公子一把抓住寒清的手,脚下一个趔趄,寒清很轻易地就倒在了他的怀中。
“你放开我!”寒清使了全身的力挣扎,“你脑子坏掉了吗?我是男的!!变态!”
“你是喜欢变态的小变态。”
那人搂着寒清的颈项,不断在他背上抚摸,一只手还探入了他的衣襟,轻轻拨弄着寒清胸前的小豆。寒清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小腹一阵燥热流过,心情越发烦躁。
“你走开……唔唔……”
还未等他话说完,双唇就已被人堵住。
寒清的神智已经完全模糊了,竟伸出手臂,勾住了那人的脖子,与他极尽缠绵。
梦醒
“少爷,少爷……”
稚嫩的声音传来,一切都在迅速模糊。
寒清猛然睁开眼,往四周看去:淡棕色的帷帐,让木月桌椅,蛟绡纱帘,眼前熟稔的丫头……这分明是在自己的家中。
翠竹将双手捧在胸前:“谢天谢地,少爷没事。”
寒清瞥了她一眼,心不在焉道:“原来只是一场梦。”
“少爷,您做了什么梦?为什么脸这样红?难道……又发烧了?”翠竹试探问道。想了想,又伸手手在寒清头上试了一下:“还好,不是很烫。”
寒清道:“现在几时?我娘呢?”
翠竹道:“午时正刻了,夫人正在荼竹亭里赏花呢,说待少爷起来后随她一起用膳。”
寒清沉思片刻,又道:“香妹呢?”
翠竹道:“正在房里刺绣呢。”
寒清若有所思地点头,躺了下去,见翠竹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道:“慢着,南宫月呢?”
翠竹忸怩道:“南宫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了。”
寒清冷冷道:“哼,他能有个什么事?无非就是继续骗钱罢了。”
翠竹小心翼翼道:“少爷……其实南宫公子人很好的……而且翠竹不相信他是骗子。但是,翠竹发现了,南宫公子和少爷之间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寒清心中一懔,把下半边脸埋入被子中。
“翠竹,别瞎说。”
翠竹急道:“翠竹不是瞎说,可是少爷看南宫公子的眼神确实很奇怪啊。”
寒清笑了笑,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绰态。
“是么,为何我没发现。”
翠竹的脸唰地红了:“翠竹出去给少爷端水洗……洗脸漱口。”
见她出去了,寒清吃力地爬下床,将自己的床单给抽了出来,悄悄塞入了身边的一个黑色布包中。他摸了摸自己的跨下,眉头紧皱。
尽是湿黏之物。
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而且梦中同他亲密的人不是翠竹,不是雪梅,不是丁香,不是秋菊……
而是南宫月。
头重脚轻的感觉依然未褪,寒清摇晃着身子走到铜镜面前。
镜中之人的双颊红润,星目潮湿,俨然一脸春情。
寒清不耐烦地伸手挥向铜镜,镜子在框架上打了好几个圈儿。
谈判
春深花蝶,竹色柳烟。
窗外,黑蝶妙舞翩跹。赤圆斑,薄纱翼,形如巧扇。
寒清坐在窗边,失神地看着外面。
他已经有多年未出家门,好容易出去一回,竟闹得心神恍惚。
那一日,江南暮春初夏的景,游人画舫,碧水清池,亭台楼阁。
栀子花瓣处处飘转,荡起江面波纹,击碎柳影,随波流淌。
与此同时,金阳客栈。
清俊的公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我若是言而无信之人,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同你谈这个问题。猢狲戴帽子你懂不懂?”
面前的少年面色发黄,眼睛却跟夜明珠似的闪亮:“南宫公子,您先别激动,小的知道您是明理之人,可是这银子是万万拖不得的。”
南宫月道:“几日便涨到一万二?开银库的都不敢借你的银子。到了山顶想上天!”
这会儿,南宫公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年道:“公子自当考虑清楚,我这可是有欠条的。”
南宫月闷哼一声:“那上面写了什么,你最清楚。”
少年道:“‘三日之内定当付清’。公子若是现在还,小的大可以一分多的都不收。您若是又不加银子又不肯现在还,小的只有请南宫公子跟着到衙门,去见见官爷。”
南宫月拼命压抑住动手的欲望,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你是想要我坐牢,还是想要那一万两。”
少年先是一愣,憋屈地打了几个哆嗦,终于爆发:“好,你小子有种!我不给你加钱,但是这个月之内必须还清!你若是不还,这些银子我也不要!”
南宫月道:“这可是阁下说的话,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南宫月寿与天齐,自然不怕坐牢,只是没有女人又没有花酒的生活,要他过上一天恐怕都跟阎王老子开了请帖似的痛苦。其实重点是,寒少爷给他气呕血的模样,他还没看够。
蛤蟆无路,只跳一步。
逛回尚书府,跑到粹青阁前敲敲门,无人应。欢欢喜喜推开门,头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睡着的寒清。南宫月偷偷走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背,还是没反应。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懂照顾自己。
南宫月打横抱起寒清,刚想耍耍威风,脸立刻就扭了。这孩子看去蛮瘦,实际跟一铁托似的沉。咬牙,勾紧,往床上一扔,寒清横向打了一个滚儿,顺手抓住被褥,抱紧。
南宫月轻浅一笑,在他身边坐下,细细端详这美少年的脸。
眉眼细,鬓云垂,薄云衣,细柳腰。
南宫月咂咂嘴,无意识地抓了他的领口,轻轻拉开,眼睛眯起来,嘴角扬起来。结果刚拉到一半,动作被冰冻了般僵硬。然后,惊得抽回手,狂奔出去。
寒香
这才是人间仙境。有美女、有美酒、有花草!此次下凡果真是一次意外之旅!年轻的小姑娘才可谓“娇媚百态”、“婀娜多姿”!九天玄女、七仙女、水仙还有——最丑最老的嫦娥算什么。一群败柳残花。他一想到玉帝那张丑陋的脸孔(完全主观臆断),更是气到怒发冲冠。至于他为何生气,亦无人知晓,甚至无人能看得出他是在生气。
此时他正坐在尚书府大厅后面的草坪上,寒香优雅地跪坐在他的面前,手中握着一壶竹叶酒,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南宫月满脸堆笑地想了想,问道:“好,那我再问你一个:‘万绿丝中一点红’,谜目是论语句,给你一点时间,好生想想。”
“嗯……咦?!……不,啊……”寒香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我不知道耶。”
“笨丫头!答案是‘赤也为知小’!”南宫月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这是你没答出来哦,我再考你一个,答不出来就要罚酒了哦——也是论语里的,两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啊,这个我知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对吗?”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看着寒香越来越黑的脸,他笑道,“完全正确!该你考我啦。”寒香立刻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高兴了半晌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被他耍了:“月哥哥!你太过分了,居然骗我!”她不依不饶地在他身上捶打着,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婉转,“哼,为何人家每次问的你都答得到?香儿又那么笨……”
南宫月笑道:“那你就出一个把我难倒啊,抱怨是没有用的,嘿嘿。”寒香像个小无赖一样说:“你就不知道装不知道骗骗我吗。这样戳破了,香儿很没面子的。”
“怎么会呢?这样的香儿很可爱啊,坦率又单纯,月哥哥最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南宫月笑逐颜开地说着,“香儿以后嫁了人,不知是否能同现在一样……”说到这,便卡住了。
离自己不远的拐弯处,一个雪白的身影向他们走来。显然他是听到他们说话了的,可是他依然平静地走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起伏。
“哥哥!”寒香对着他唤了一声。
寒清停下来,看着她。
“我和月哥哥正在玩猜谜,你来吗?”
寒清把目光转移到了南宫月的身上,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依然没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开了。看他走进了大厅,寒香依然笑眯眯地说道:“好了,我们继续玩吧。”
南宫月却是一脸奇怪地问道:“你哥哥方才对你的态度这样恶劣,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寒香却是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想了一下,又眨了眨:“月哥哥在说什么呀,哥哥他平日都是这个样子呀。”南宫月倒吸一口气:“什么?他平时都这样?”
“是的啊,看上去他今天心情不会太差吧,因为他有看我——如果他不开心,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好啦好啦,我们不讲他,该我出谜了。”
“小姐!!小姐!不好了!!”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是寒香依然听出来了那是她的贴身丫鬟报春的声音。
只见报春全不顾仪态狂跑过来,衣物、头花都因为跑太快而显得紊乱:“不好了!小姐!”她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一样一般,一直叨念着。
“别心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寒香见她这样慌乱,不断安抚她道,“你家里又出什么事了吗?”
南宫月不禁感叹:这对兄妹怎么一点都不像。寒清的性子这样孤僻乖戾,怎么会有个如此通情达理、一点大小姐脾气都没有的温柔妹妹?真是两个兄妹两个样。
报春大喘几口气,才缓缓说道:“不是报春的事,是……是小姐的事啊!”说完,她看了看南宫月,不知道该不该把话说下去。寒香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没事,月哥哥不是外人,你说吧。”
“周大少爷他、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寒香的神色立刻变得比报春还着急:“什么?!你是说长枫?他怎么了?”南宫月心想,这位周大少爷大概就是香儿的情郎了。看她担心的模样,定是喜欢那公子得不行。不由心生感触,如果有人能够这样爱着自己,那肯定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想到这,便用力摇了摇头——他在做什么?竟会和这些凡俗之人有一样的想法!真是荒谬。
看到寒香如此紧张的神情,报春的眼中竟噙满了泪水,小姐真的不值。
“今儿个奴婢在东柳街给小姐买布帛,没想到竟看见了周大少爷和一名年轻女子相拥着……往一个画舫中去了……”听她这样说,寒香竟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紧紧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说道:“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背叛
寒香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却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不可能。长枫不可能背叛我。他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他说过要娶我当他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