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情
粹青阁。白色的轻纱帐内,寒清躺在了床上。刚喝过药,咳嗽也慢慢停止了。他才发现了自己是吃了大亏。南宫月说的要惩罚过了就不背他,谁知他是“惩罚”过后,还是把他背回了屋子。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倏地变成了小番茄!
原本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却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辗转反侧半晌,依然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南宫月背上暖暖的触感和好听的嗓音……还有那个让他脸红不已的吻。他怎么又开始想这个了?!
快睡快睡。闭上眼睛,开始数数。
“死猪头,看不出来,你这么瘦,居然如此之重!压死我算了,哎哟——”南宫月在背他回去的时候说道。
“我又没叫你背——咳咳……”他伏在他的肩上,声音微弱如蚊。
“你看你咳成这样,能不背吗?哎,我漂亮的纤腰,都给你压断了——反正是我自找的。你别说话了,一会又严重了。”
他的嘴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睁开雾蒙蒙的双眼,借着淡淡的烛光,他伸出玉葱般的食指,在白纱帐子上轻轻地写着字。
月。月。月……
写着写着,嘴边的笑容便越来越甜。
他又在做什么?!
简直是无药可救了!
翻起身来,用力敲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不要再想了!赶快睡!”这一次却不是他的声音。只见翠竹坐在屋内的桌子旁,一脸埋怨地看着他说道:“少爷,我可辛苦啊,要守着你,要想明天再想了。”
“我什么也没、没想啊……”
“少爷啊!您真是当我们这群丫头不懂事是吗?”翠竹愤愤不平地说道,“至少奴婢还是懂得亲嘴代表了什么!”一听这话,寒清原本脸上褪下去的红晕立刻又涌上了脸颊:“你都看到了……?”
“当然,少爷又不是第一次,还矜持得像个大姑娘似的。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太可爱还是太羞涩。”翠竹脸上的腮红被映得粉嫩嫩的,笑容如花般灿烂,“‘又东南五十里,曰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饮之者不心痛。故寒清指寒凉而清澈的酒。’这是奴婢唯一背得的文段,连写都写不全,可是以前夫人老爷天天叨念,都说他们的儿子是个清高冷峻的少年郎。但是由于少爷的名字实在是太名副其实了,所以老爷太太都有些担心——哎,真不知他们看着您现在的样子,会是个什么想法?”
寒清小声地说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奇怪吗?”翠竹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很可爱,连翠竹看了都差点动心呢,也难怪说会令南宫公子魂不守舍的。”
“丫头!你在说什么胡话?南宫月是男子。”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对月的感情已经不大正常了。翠竹却是义愤填膺地说道:“谁说男子不可以爱上男子?人家姑娘都敢同性相爱,您可是大男人,会怕别人笑不成?”他依然坚持道:“我和他没有相爱……”
支支吾吾了半天,又像想到什么一样:“你刚才说我不是‘第一次’?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同别人有过……亲密的行为啊?”
“还说没相爱,少爷是不知道,南宫公子可喜欢您了——”说道这里,便卡住了。寒清却是一脸喜悦全挂脸上了:“此话怎讲?”
“翠竹什么也没说,少爷赶快睡了吧!”
说完,吹熄了油灯,急急忙忙朝门外跑去了。
寒清坐在里面,发现一个让他更烦躁的事。他比刚才还要精神,如何才能睡得着。
偷听
清晨。太阳在遥远的天际只露了些淡淡的光芒。
京师尚书府内一片鸟语花香,良辰媚景。墨绿混着青色的喜鹊拖着长长的黑亮尾羽,站在笔直繁茂的棕榈树上唱着空灵婉转的酣歌。
一个鬼哭狼嚎的哀鸣划破层层树林,直冲云霄:“苍天啊,你何故待我至此!”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了傻事的月老,“我一定是疯了!竟会去吻一个男人!”刚咆哮完,他就左顾右盼了一会,确认附近没有人以后,又垂头丧气地说,“我要去看大夫,不能再让这个奇怪的病再拖下去了……对,就这样!”
自言自语结束过后,立刻就准备回房收拾那几个来之不易的银锭子——还是尚书夫人给的,叫他留着以防万一。当时南宫月半推半就“勉强”收下了这些他虎视眈眈已久的银子。
此时,尚书夫人的声音从隔壁院子里传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家里真的是丧尽天良做了太多的坏事,才会遭此报应吗?”接着,一个细细尖尖的声音劝道:“夫人,您别难过了……”
这声音好熟悉。想了半天,他才想起了是丫鬟碧珠。
“我怎会不难过?好不容易清儿变好了一些,现在、现在香儿又……”尚书夫人话未说完,就已经哽咽到无法再开口了。
“要不我们再去劝劝小姐吧……”
尚书夫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香儿她现在连看我一眼都嫌多余,我们如何才能说动她。宝珠,你跟我这么多年,也是跟着香儿一起长大的,她是什么性格,你会不知道吗。看上去温柔贤淑,实际上性子和清儿差不多一样倔。呜呜呜……我的香儿……”
“要不……叫南宫公子去劝她看看?奴婢见他和小姐的关系挺好,说不定肯帮这个忙呢?”
南宫月站在墙后面,一头冷汗。
死丫头,凭什么你就认为我会帮你们?
不过看样子香儿的情况不大好,还是得去看看才行。
“可是南宫公子已经帮了我们家很大忙了——怎么好再去打扰人家?”
还是尚书夫人懂礼貌。
“怎么会不同意?我看公子可是一个热血心肠的大好人呢!虽然有时候感觉有点神经质……”
真是落井下石然后再对着石头棒打一棍!
但他没料到宝珠竟立刻又加了一句把他气到半死的话:“嘿嘿,夫人哪,你看南宫公子长得这样好看,想必对俘获姑娘芳心也是有一手的,倘若他把那花魁勾引了,那我们小姐和周公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拜堂成亲了。”
“宝珠!瞧你那张小嘴,小心南宫公子听到了不好生收拾你一顿!”夫人笑了一会,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般思思可不是一般的花魁,她可是长安第一名妓,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她会跟着周公子私奔,想必定是动了真情。不过……你说的倒是实话,我第一次在庙里见着南宫公子的时候,就觉得他美得不似凡人,你说他会不会真是神仙啊?”
南宫月实在是再没法听下去了,女人之间的话题怎么就这么令人匪夷所思。不过还好她们是刚才来的,否则他那几声长啸就给她们听到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暗红色楼宇,心下还是挂念着寒香,想了想,还是朝那红色楼房走去。
慰藉
粉黄色的窗帷被微风轻轻拂了起来,站在窗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消瘦憔悴的女子。南宫月走到了梨香居门前,轻敲了敲门。
“请问是谁?”清脆悦耳的声音,却不是寒香。南宫月正待回答,门却被打开了。只见报春的面色发黄,眼圈发黑,原是双眼皮的大眼睛此刻都被眼皮重重地压成了单眼皮。精神颇差,一看去就知道是没休息好。
南宫月看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变成这副德行,不由得怜惜道:“报春,你的气色看上去不大好,难道不是你们小姐生病了,而是你?”谁知报春的眼泪竟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公子,救救我们小姐吧,她已经好几天未进食了,现在快瘦成了皮包骨,水也是我们喂着她喝的,但是刚喂进去就吐了出来……再这样下去,小姐……呜呜……”
闻言,南宫月的心里更是紧紧一揪,这都是他的错。他重重地点点头,轻声道:“你给你们小姐说说我进去了。”报春屈了屈膝,走进去,没一会就对外面唤道:“南宫公子,请进来。”南宫月走了进去,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立刻飘了出来,他拨开鸢尾花绣制的帘子,探了头往床上看去,委实给吓着了。这真的是那个活泼机灵,整天欢蹦乱跳的寒香么。
她的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糕数倍:整个脸白得像一张纸,她的双眼紧闭着,就连眼睛都凹了下去。原本圆润有些婴儿肥的双颊已凹成了一个小坑,整个人真的瘦到就像只有一层皮了。
南宫月朝她走了过去,看着这个单薄到一阵风似乎都能吹走的少女,心中的酸涩不知该怎样形容。寒香不过是他顽皮乱来造成悲剧中的一个,甚至还是程度最轻的一个。因为她这样坚强。若是换作别的女子,怕已经做出傻事了。
可是她这样不珍惜自己。极度的懊恼和悔恨将他整个人冲击得体无完肤,他怎么会做出这么没有人性的事。
他坐在了床沿上,轻握着寒香那双干巴巴的手,小声叫道:“香儿,香儿……”他知道寒香已经醒了。可是她隔了好一会才费力地将眼睛睁开。寒香的眼睛依然很大很美,却是像失去了光泽一样,似乎再也不会露出那样耀眼的笑意和欢乐。
“香儿,月哥哥来看你了。”他吞了口唾沫,吃力地说着。
“月……月哥哥……”寒香的声音细弱到大概连她本人都听不到,嘴唇也只张开了一点点,不注意看,根本不知道她在讲话。见她说话都这么吃力,他立刻打断她说道:“傻丫头,你为什么不进食呢。以后要好好吃东西,知道么。”香儿的头微微点一下,却没有说话。她知道月哥哥是在担心她的身子,她已经十分开心了。
“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值得吗?”南宫月一时心酸,不小心将这话说出了口。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
寒香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似乎很痛苦,可是连眼泪似乎都流不出来了。
他慌忙地说:“香儿,对不起,你不要难过,我一定帮你找回你的意中人,你要坚强,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等着,月哥哥就给你找他回来……”说完,就作势要离开。
可是寒香反握住了他的手。虽然力气不大,可他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下来。
“月、月哥哥……不要……真的不要……香儿明白……周公子他不爱香……香儿……”一字一句,似乎都在燃烧着她的生命。南宫月摸了摸她的留海,哽咽着说:“好,哥哥都听你的……可你不能这样下去了,要珍惜自己,知道么。”
寒香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点了头。
“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吃饭哦。”走之前,他又强调了一次。
“嗯。哥哥……慢走。”
走出门外,南宫月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耳光。白皙的脸上立刻就泛起了一阵红晕。可是这点疼痛如何同香儿的比。他怎么可能不去管这事。般思思和周长枫的爱情本来就是人为的!
无论如何,他要让长枫回到香儿身边。
拆线
黑暗幽静的夜晚。
丫鬟掌着油灯在屋子里伺候自己的主人。
家丁们点着灯笼在尚书府内四处巡逻。
月光下,府内小池。
水面片片粼粼,显得既宁静又调皮。河两边是茂密的树阴和丛林,月光透过林木照射下来。踩着落叶,安静闲适,最宜谈心,也最宜冥思。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令人烦躁的深沉和聒噪的蝉鸣。
安静的房间里,没有点灯。
皓月洒落的银光,如一层淡淡的亮光,洒落在用棕漆粉刷过的楠木地板上,洒落在整齐的床铺上,洒落在南宫月如雕塑般完美的面孔上。
他的目光随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影子移动着。
他敞开了腰件的锦带,别人看上去空空的袋子,在他看来却发着深红色的光。
扬起头,窗外那些人有一些系着淡淡的红绳,有一些的手上却是空空如也。
记得他还在天庭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往凡间看去。
那些密密麻麻绞缠在一起的红线总是让他联想起蜘蛛网。
想不到来了人间以后,他这种能力竟然消失了,必须要接触或者看到锦袋中的红线才能看到别人手上的。
他抽出一根红绳,凝视了半晌。
闭上眼睛,一咬牙,默念了几句话,再松开手。
那根红绳便像通了灵性一样从窗口飘了出去,去寻找它的“另一半”。
黑夜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带着窗外热气,带着咸咸的汗水的味道,缓缓地从窗户的缝隙里蔓延开来,把房间充满,充满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众神仙从来不关心人间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