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饱

,也就只有玉帝会责备他几句——还是因为他的行为太过疯癫,与那些男女之情没有任何关系。

人家说他疯癫,也是因为他将那些被称作“低俗感情”的爱情带到了天上。

神仙是没有“情”的。他们与日月共存,生活得心安理得,无大欲,无大志。所以他乱使用红线也无人会管他。

但是这件事,他始终不知道做对没有。

淡淡的幽暗的蓝光从窗口照射近来,在对面的墙壁上投下偌大方正的白色形状,这是夜晚特有的馈赠。它不断变幻着颜色,忽然淡些,忽然又深了起来,有时候,幽幽的白光会把家丁们的身影投射在上面,缓缓地变换着他们的动作,然后白色会突然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黑暗。

没有一会儿,那根被他抛出去的红线便飘悠悠地回来了。

另一头还拴着另一根红线。

他知道那一根是般思思手上的。

她原本手上就无线——这样的人实为少见,一般无线的人都是自我封闭了或是心已死了,再来便是看破红尘之人。但是他们的手上红线都曾存在过。

可是她的身边没有红线出现过的痕迹。

既然这样,一切就让它随风来,再随风去吧。

不知此时此刻,寒香和周长枫的红线是否还会连到一块。

七年

数日之后。品香阁内。

丁香精挑细选了半晌,才拈了一把苦丁茶,放入了雕花茶杯中。接着,加入了一些刚烧热的开水。

尚书夫人看着丫头谙练的动作,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

“丁香,这第一次你都泡得很仔细哦。”

丁香对尚书夫人甜甜一笑:“回夫人,丁香前写日子上街买刺绣时听王掌柜说过,这茶叶儿第一次虽都要倒掉的,但若是不认真,会影响到茶的味道。”

“呵呵呵呵,乖巧的丫头。”尚书夫人笑得好不开怀,“若是老爷回来就好了,我们家可出了个品茶高手。”

红云立刻浮上了丁香的脸:“丁香丫头不敢。”

尚书夫人没再说话,只是端起了茶杯,浅浅品尝着茶叶的清香。稍微一抬头,却见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丁香的脸更是一红:“夫人,好像南宫公子来了。”

尚书夫人对着南宫月挥手,看他的样子也是准备来她这儿坐坐的。

他微微一欠身,坐在了尚书夫人的斜对面:“夫人,晚辈今日来是想来问您一件事的。”寒夫人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单刀直入地说:“敢问寒公子的病是怎么患上的?”

寒夫人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他,兴许他是想知道具体原因,于是说:“清儿小时候性格特别调皮,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惹教书先生气。可是他秉性聪颖,每个人都很喜欢他,所以他那些四处活蹦乱跳的性格我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到这,她发现月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实际南宫月只是在想寒清活蹦乱跳的样子还真是让人难以设想。

“大概在他十来岁的某一天,他跑到了长青坡上——也就是现在的万神庙。”

“万神庙?那不是在下第一次遇到夫人的地方么。”

“正是。当时万神庙还没有修建呢,那里还只是一片树林子。”尚书夫人继续说道,“那一日他的心情极是爽快,一整夜都未入眠,我们问他为何如此激动,他也是不说话。”

原来寒清小时候如此喜怒形于色。不过他听着却觉得心里十分开心。

“从那天以后,他天天都跑到长青坡上去。虽然经常去林子玩也是好事,可是他的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南宫月问道:“精神差?那是为何。”

“不知道,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们只知道他每天都在那儿玩到天黑,就是下雨,我们叫了丫头为他送伞,他也只是打着伞在那儿发呆。我们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想着清儿或许是有心上人了所以才天天在那里等。可是若真是这样,也应该见到那个人才是。我们也朝丫鬟打听过,她们却说没见着任何人。”

“他到底是想等谁?又等了多少年?”南宫月有些着急地问道。特别是在听到“心上人”三个字,他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等的人是谁。但是能肯定他是在守候着什么。因为他每次都是站在同一个地方,穿同一件衣服。因为换洗不过来,所以他就叫下人定做了好几套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头上的缎子都要一样的。就像他换了一套衣服人家就会认不出他似的。”

南宫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寒清莫非有喜欢的人了?那他为什么……难道……是自己一厢情愿?

“虽然每次下雨都有人给他伞,可是每次他都这么淋雨,他又不立刻回家,受风寒是肯定的了。后面的,公子都知道了。就连他无法出门了,每天都会站在阁楼上眺望远方,好像一直在看着长青坡。”说道这,她不由得叹气一声,“大概是他喜欢的人吧,可怜的清儿,竟这般痴情。真想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遇上了我们家的好清儿。七年,七年啊……”

这一个“七年”可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

在他吊儿郎当地回到天庭以后,的的确确地在上面磨蹭了七天。这七天对他自己来说,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只是人间沧海桑田,事过境迁。

“夫人……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寒公子在十来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哈哈哈哈……”夫人听他这么一问,竟大笑起来,“不瞒公子说,由于我们老爷一定要一个儿子来继承他的位置,所以之前生了两个女儿他都不满意,直到我生了清儿——可是我实在是喜欢女孩子得紧,再加上清儿比他的所有姐妹都要漂亮得多……所以我就把他打扮成了女孩子,那是真的是漂亮极了。可惜后来他开始发育了……若不是他生病,照他那样执着,可能会在外形上都变成男子后还穿着那套小女孩穿的衣服再在他的蒲桃髻上系两个蓝缎子呢。”

南宫月的头“嗡”地一声就失去了意识。这寒清竟真是那小女孩?!

怪不得他老成不了亲。月老亲手系上的“缘”是任何人都无法断开的。也就是说,他若只为寒清系了半边红线,那寒清就注定要孤独一辈子。

原来清儿的身体会那么糟糕,都是他害的。他究竟害了多少人。只要一想起寒清小小的身体孑然站在雨中可脸上却依旧满是固执的样子,还有他咳嗽时苍白的脸,幽怨看着他时红红的眼睛,心里便微微作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也就随之涌上心头。

邀约

他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坏了。

为什么寒清老成不了亲是因为他的失误,他会没有像对寒香他们那样的罪恶感呢?

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动。看来他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看到南宫月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尚书夫人不由轻声问道:“南宫公子……你怎么了。”他的脸居然在一刹那就又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样子:“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的思想很好。”

“哦?此话怎讲?”

“女儿生来便是疼的,男儿生来便是调教的,疼惜女儿,自然是好事。”

听了他这番不是理由的理由,寒夫人不禁笑道:“看来南宫公子和我还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在炎热的夏日,江南水乡有些轻灵,有些空蒙。细碎到让人几乎无法感觉到的江雨营造出了一个“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氛围。

悠扬的古筝,时远时近,犹如散落一地的珍珠,又像少女暮春的绯红。

在渐细渐弱的雨声中,清秀的姑娘们穿着粉绿色的小衫穿梭左右,甜美的微笑像本邦菜一样温婉,细腻。

沿着河岸,许多年轻公子都摇着手中题了字的折扇,悠闲安然地散着步,或是撑着一把伞,等候自己所爱的姑娘到来。

虽然这样的富家子弟很多,却都及不上站在一棵栀子树下的少年。

风起时,那棵开着白色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的栀子树的树叶便会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让人不由看得赏心悦目。

树美,人却令人心醉。

就像雪辉洒落于身上的轻衣和同色的腰带随风轻轻飞舞,那么轻,让人有那么一瞬间误认成是上天降入凡尘的仙子。

半闭着的双眸冰莹秀澈,明亮得水晶与之相比都会相形失色。

轻轻地扬起头,仿佛在享受那迎面拂来的、带着一点点湿润雨露的夏风,如两个倒扣进去的小碗深剜入皮肤似的锁骨若隐若现地从那轻衣中显现出来。

寒清。或许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完美得令人难以形容。

他静静地看着江边,看着那些头戴斗笠、身着黄色蓑衣的船夫摇船。船上点起晕黄色的马灯,在周围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船头那怀抱丝竹乐器的小姑娘弹拨出轻柔动听的民间乐曲。

当许多不论年龄性别的人都在静静欣赏着这比江南美景还要纤丽的少年时,他却是全身像绷紧了一般,朝一个方向看去。

若寒清是一缕清澈恬淡的泉水,那他看着的那个男子便是一潭耀眼的镜湖。静静的,若是不动,会让人觉得他是一副幽静的画,一首清远的诗,有些邪媚的眼角微微上扬,星瞳中露出了戏谑的神色。

寒清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他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我不回去。”

“没有叫你回去。”南宫月一脸坦然,“只是寒少爷的脾气越来越拗了,不知是不是平日给夫人惯坏了……又或者是给我宠多了。”寒清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红:“你在乱说什么,你又不是我家什么人!”

“不是你的什么人就不可以宠你了?寒少爷生得这样标致清瘦又惹人怜爱,就算是女子,也会想保护你的。”

“请你不要侮辱我!寒清自知身子不好,可还没到要人家保护这种程度!”见他有些生气了,南宫月摇摇头,向他走近了一些:“清儿,别生气,你不想回家,我就带你去玩,好不好。”

寒清微微一怔,这转变未免太大了吧。

顿时只觉得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还是……你嫌弃我?”南宫月满脸委屈,看上去眼泪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

寒清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只好淡淡说道:“没有。”

“那太好了!”如梨花盛开那般甜美的笑容立刻又回到了月的脸上,“清儿,你真可爱!”还没等寒清躲开,南宫月便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确定他的脸肯定此时会变成一个红苹果,南宫月拉着他,往前方走去。

许久,寒清才反应过来,南宫月这厮怎么这么喜欢偷袭别人!

拨弦

沿着河岸,两人静静地走着,不语一言。南宫月牵着寒清的那只手,似乎是不准备放下来了。那只手是暖暖的,柔柔的。

而被紧握住的那只手是冰凉的,细腻的。

顿时只听见清幽的水流声,树上夏蝉的鸣叫声,不远处小贩吆喝着的叫卖声。

或许,还有两个人有些仓促的心跳声。

悠扬长远的琴声传了出来。

曲子时而激昂,时而平淡,奏乐者的心情起伏很大,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哀愁或是幽怨。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奏乐的方式与常人不同,没有想要哗众取宠地大声拨弄琴弦,也没有因自卑或是害羞而收敛住自己的情调,畏缩地演奏。

懂点音律的声都会明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两人继续往前走,才发现弹出这样宏伟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一般的曲子的人竟是一名妙龄少女。那少女身披以粉色为主调的霞彩纱,头上欹侧着一支带着点红色的绒毛,十分普通的装束,十分普通的相貌。可她眉宇间那股清傲的神态,却是越瞧越美,令人有些神往。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确不是一个小人物。身后站着岿然不动的两个壮汉和两个丫鬟,只是随同的丫鬟的头上戴着翠玉金钗,琥珀耳环,玛瑙碧玉链。而她们服侍的小姐却是未着半点珠光宝气。却仅仅是因为如此,便越发让人觉得这位小姐令人难以接近——因为她极有可能是已经戴腻了那些金银珠宝。

身边的下人不知已站了多久,却见那少女神态悠然,完全不将那些或许连脚都麻木了的下人放在眼里。

寒清见状,便小声在月的耳边说道:“定是个千金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