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医院谈话

何夫人倒是十分有礼地问道:“公子来我们家住也有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寒清微微一笑,道:“嗯。我很喜欢这里。您和百红对我都这么好,让在下都有些闻宠若惊了。”

“公子真爱说笑了。只要你喜欢我们就放心了。”何夫人停下来,仔细端详了他一会,笑道,“公子生得可真是有够迷煞人的,怪不得我们百红这么喜欢你。”

寒清的脸上一红,声音变得细若蚊鸣:“夫人您就别在作弄我了……”

见他这个样子,何夫人也明白了寒清的心思,心里更是开心。只是不知道寒清出身如何,看他的举止行为,少说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于是问道:“倒是公子来我们这住了这么久,都未曾告诉过老身尊府的名字呢。”

寒清说:“家父名图国。”

“莫非……寒公子是尚书大人的公子?”

寒清点点头。

何夫人的眼睛立刻弯成了一条缝:“老身就说,是哪家公子可以生得这样标致,原来是寒大人的孩子。”

就在寒清捎信回去报平安那一天,南宫月向尚书夫人辞别。当时看着他一脸微笑地走过来,寒夫人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是来对她说自己要走一事的。

“南宫公子……莫非是小儿得罪你了?为何急着要走?”

南宫月连忙否认:“不是的,夫人定是忘了在下来是要做什么了罢。如今寒公子已寻得了佳偶,在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寒夫人的脸色倏地变了:“怎可能,他不是在朋友家作客么。”

“公子原本就是比较害羞的人,怕是不方便说出自己的心事。现在他正在相国府,心许的人便是以前在下告诉过夫人的那个相国大小姐。”

看着面色未改的月,寒夫人更是觉得诧异。寒清喜欢月的事是连府上的丫头都看出来的了,她原来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南宫公子也喜欢清儿,看样子是她多虑了。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过?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寒夫人垂首轻叹道。

“是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抬头看了看南宫月,更是不大了解他的想法了。只是知道南宫公子虽然性格温和比较好讲话,但是他坚持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

“夫人。告辞了。”

“公子,何时再来寒舍上作客?”

南宫月颔首微微一笑,点点头,便走出了大厅。寒夫人看着月绝裾而去的身影,他什么都没有带。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却在这里留下了无法带走的东西。

刚出大厅,南宫月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他在做些什么啊?别说银子了,连衣服都没带上一件,这样走着是很潇洒,可是他还要过日子……饭他可以不吃,反正他不是凡人……可是衣服不能不换。还有,他该住哪里?难道睡大街?

不行,他月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象往哪搁。

正着急,却发现不远处人声鼎沸,比肩迭踵。

一般人多的地方就是有钱的地方!他的经验不会错,接着就往人群走去。

好容易才挤了进去,发现那有一个告示牌,仔细一读,他就知道自己的判定果然是正确的。

情丝

明晃晃的房间内。

何百红坐在有些冰凉的碧玉椅上,手中拿着一只笔在纸上作画。寒清坐在他的身边,专注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就连她微微皱眉的样子他都会觉得很美。

隔了片刻,百把笔搁在了砚台上。然后轻轻地拾起画,放在了寒清的手上。只见那张较大的生宣上画着一幅秋夜美景:一个身穿淡青色素服的男子坐在河岸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眼神痴痴地望着遥远的星空;其身后站着一个身着霓裳羽衣的女子,双手抱着一只白兔,却是看着那正在发痴的男子。

他们的身后,簇拥着开着大团大团金色花朵的桂树,栩栩如生,仿佛只见着这画,便可以嗅到那芬芳的桂花香。

许久许久,他都沉迷在这幅画中。

她还以为是他觉得画得不好,有些尴尬地说道:“记得前段时间我在你隔壁的书房里赏月,便看到离我不远处坐着两个人。那时我觉得那个画面好美,想画想来,又怕自己画得不好,亵渎了这两个仙子般的美人,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这个场面我一直没法忘怀,所以今天还是忍不住把它画了下来。”

“画得好美,”寒清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这女子手中抱着兔子,身段又这样婀娜,虽然见不着她的脸,但一定是个美人吧。我怎么看都会想到嫦娥……”百红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立刻像吃了蜂蜜一样的甜:“这两个人必定是十分相爱的了。”寒清却是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大像。”

“为何?”

“那男子的眼睛一直都看着别的地方,这样痴迷。若他爱的是身后这名女子,怎会在她面前失神?”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这么觉得了。或许他有心上人了,不过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才无法和她在一起吧。”

寒清看她又开始怀春了,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傻百红,你又开始幻想了。或许他只是心情不好也说不定呢。”

百红捂着自己的脑袋,翻了一个白眼:“哼,人家画得这么辛苦当然要给你看看啦。本来我很想为这幅画题诗的,可是怎么都写不出来。不如这样,你帮我?”

寒清想了想,随即拿起百红刚放下的那支笔在上面写着。他从未这样思如泉涌过,一整首诗几乎是一气呵成的。

她看着寒清写的柳叶小篆,跟着读了出来:“连理木生连理枝,枝上花开断情丝。鸳鸯偶归鸳鸯梦,梦中赤人把觞奉。玉蝶梅凋鹣鲽飞,飞雁落泪双凫悲。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

她正准备称赞寒清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响亮的掌声。接着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留着三尺髯须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好诗、好文采!哈哈哈哈,老夫还不知道寒公子竟是一个文人雅士!”寒清莫名地看着这个男子,腰金衣紫,器宇轩昂,大概想到了是什么人。果真没料错,百红撒娇道:“爹爹,你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讲话的,这样做未免有失宰相的身份吧?”

寒清心想百红胆子实在太大了,哪有女儿这样和父亲讲话的。

谁知何大人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脸伤感地说:“姑娘长大了,有了心上人就忘了爹了!哎,爹爹老了……”

这下百红可是又急又羞,脸立刻变得红通通的,脸上一点怒意都没有地责备道:“爹!你怎么这样说话的?我和寒大哥只是、只是好朋友而已!”

“真的吗?我女儿以前作了画题了诗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爹娘看,但是今天她为了这个‘好朋友’把爹娘都忘了,哎……”

看到百红哑口无言的样子,寒清不禁对这个何大人产生了一丝崇敬之情:在朝廷里,他是一等一的大官,可是回了家,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自己的父亲,整天都逼着他成亲……

就在这时,何大人那幅笔精墨妙的字画从百红那儿拿了过来,细细欣赏着。寒清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知他会怎么评价他的诗……

“好!果然是好文!这字也是写得相当漂亮的!”何永立大赞道,“寒公子这样好的文笔为何不去参加科举呢?”

寒清原想说自己是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可是一想在自己眼前的可是当官的人,琢磨了一会,便说:“晚辈从小身子不好,衣不胜行,即便是中了,也无法为国效力。”

何永立捋着胡子,点了点头:“公子这诗虽然写得好,只是……‘连理木’、‘连理枝’、‘鸳鸯偶’、‘鹣鲽’、‘别鹤孤鸾’、‘思鸟’……哎,读着让人有些心酸啊。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公子莫非是亲身感受过这种相思之情?”

寒清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未曾有过。”

见他这种反应,何永立还以为他是不方便说出来。看了看百红——大概是不想她多虑吧。果真是一个痴情的孩子。

他拍了拍寒清的肩,却看着百红说道:“过去的事就不管它了,把握现在的就好。你们慢慢聊,老夫就不来讨人嫌了。”

说完,放下了手中的画,便走出了门去。

百红一时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寒清却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却没想着她。

那幅画上的男子。那带着些忧伤的眼睛。

他拿起那幅画看了许久,这么忧伤的调子,他现在应该是很幸福的才是。

这真的是他写的么。

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

流逝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间,就是年底了。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有时屋檐上还会结上细小的冰霜。若不仔细看,什么都不会发现。注意到它们的人,都会不由感慨,一年又要结束了。

这一天下了点小雨。

街上的人都披上了竹叶、草编成的斗笠或是蓑衣,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一些民女刚买完菜,手上还挎着篮子,打着纸伞在街上。似乎怕篮中之物被这有些冰冷的冬雨给弄坏似的,走得特别小心,特别慢。还有一些素爱打扮的少女嫩妇出门游玩时忘了带伞,被这些小雨淋着了,都纷纷用白玉般的手遮住了秀发,仓促却又害怕有失大雅地小跑着。

江南的雨异常地美,下了些雾,感觉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笼罩在那一层又一层的白霭中。

细雨落在湖面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街边的一家小摊上摆放着青香糯米粽、豆腐干片、扎肉、香糯糖藕、菜苋、状元糕等小吃。

空气里萦绕着那些美食散发出来的香气。

站在旁边的,是一对打着梅花伞的年轻璧人。穿着粉红色裘衣的少女蹲了下来,在一排排小吃前面扫了半天,都还在犹豫到底应该买什么。她扬起头对那个穿着一袭白色衣裳的公子说道:“寒大哥,你说我买哪个好?”

寒清看着她圆圆的眼睛,也随着蹲下来,柔声道:“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了。反正这个不贵,如果都想吃,就都买吧。”

百红对着他莞尔一笑,又问:“那寒大哥想吃什么呢?”

寒清没有看那些小吃就说道:“一壶百花酿好了。”

小摊的老板摆摆手,笑道:“公子,您要的是酒啊,我这儿可没有。那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佳酿,您看看我这儿,全都是小吃了。就是酒,也只有普通的醅酒啊。”

寒清的脸上微微一红,他基本上不沾酒的,为何此时却冒出这样的话来。百红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对老板说:“您拿几个状元糕和青香糯米粽好了。”

老板用牛皮纸包了热腾腾的糕点,递到了百红的手中,又看了寒清一眼,说道:“嘿,小伙子,这丫头挺疼你的,是你夫人吧?”

寒清听他这么一问,连连摆手,准备矢口否认。但是百红却笑了:“老板,您的眼力可真好,这都给您看出来了。”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百红,可是百红的脸色变都没变,也没有看他。

“小两口成亲没多久吧?这夫妻之间的眼神还是容易看得出来的。”

见老板也笑得这么开心,寒清更是羞到无地自容,否认也不是,逢迎也不是,只得保持沉默了。

那老板笑了一会,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黯然:“哎,看着你们年轻人就是开心,我的儿子今年都二十八了,十六岁起就不断参加乡士,却没有一次中举的,今年的乡士放了榜,果真还是名落孙山。我叫他娶个媳妇,他也是执拗得紧,说什么也要先取得功名再论婚姻……真是拿他没有法子啊。”

听他这么一说,寒清总觉得似曾相识。想了一会才发现,这几个月他都没见着娘亲,没听她催着成亲,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百红掰指一算:“这么说来,令郎已经参加四次乡士了?”

老板点点头,又说:“倒是今年我们这儿出了一个奇才,中了解元。写了一篇文章,连宰相大人都拍案叫绝,最近这几日,正赶着把那文章呈给皇上看呢。”

百红一惊,她的父亲不是从来都不曾向皇上推荐过什么文章吗?当下便问道:“这人可奇了,年纪一定比较大了吧?否则怎会让相国大人都钦佩呢?”

老板摇摇头,又是长喟一声:“哎……年纪可不大喽。据说不仅文采好,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年纪也就二十来岁。一些姑娘丫头们还说他俊美到不像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