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秋日

清已经不再爱他了。他甚至连恨他都不屑了。

没有爱,何来恨。

他已经努力了。可是他知道此时自己笑得很难看。看着表情有些怪异的老两口,他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此时他的心情却是复杂得快要将他的思绪捣碎。

安静了很久,何永立才大笑道:“哈哈,我的好女婿!老夫就知道你是个有勇气的男人,不错!以后我们会相处融洽的!哈哈哈哈……”

空寂的厅堂内,宰相大人洪亮的笑声一阵阵回荡,他的夫人亦是用凤纹手绢掩嘴轻笑。何百红羞红了脸,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

南宫月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动都不曾动过的饭,此时像是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鼻子酸酸的,有一些苦涩的液体在他的眼眶周围打转。

傻瓜月,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他不断自我安慰着,可是眼前的东西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越来越模糊。

他的身边传来了水流声。

寒清拿了一个小银卮,正在往里面倒酒。

那是何永立珍藏了许多年的上好佳酿的滑州佳冰堂酒,方才劝过寒清饮之,寒清却是委婉拒绝了。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喝这酒,或许是庆祝吧。他就要成亲了。

可是另一只手却轻扳回了那个翡翠酒壶。

南宫月像是在回避什么似的看着别的地方,嘴上却说:“少喝酒……我怕你的病……”

一时气得无以复加,也顾不得是否有人在看了,寒清猛地甩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接着,把酒卮往桌上一撂,对相国夫妇打了个招呼就冲出门去。

他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

讨厌这么自以为是的人!

更讨厌他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娘娘腔!变态!混帐!

告白

南宫月傻傻地坐在位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寒清跑出去的背影。他知道,寒清根本不胜酒力,可是现在有人在,他如何能随着他出去……

其实这些都不是原因。

他敢这样放肆地对寒清好,是因为无论如何清都不会再对他动心了。

嫦娥说他是自己为自己找罪受,何苦呢。

即使受伤又如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还有和那个人重逢的一天。这种感情,又岂是相思二字能够清楚阐述的。

见他呆若木鸡地看着门口,何夫人还以为他是觉得尴尬才会这样,遂说道:“寒公子他脾气就是这样,你要能理解啊。”

南宫月茫然地点头。

他当然知道,寒清脾气会娇纵,因为他是大少爷;寒清的洁癖很严重,所以他才不肯用手去剥虾;寒清哭的时候一定要抱着他,否则他会觉得别人不在意他,所以会更加难过……他比谁都要了解寒清!可是这个时候,寒清的性子竟要别人来告诉他!

他的清儿……他的清儿。

没过多久,阵阵地震山摇的雷鸣声轰隆隆地响起。很快,在冬日极少出现的暴雨便瓢泼一般往地上砸。听到外面的雨声,南宫月的手竟不住一抖,筷子劈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我出去看看他。”

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何大人,何夫人还有百红,皆是面面相觑。

冬季的雨是寒冷的,刺骨的。

月出去的时候就忘记了要将伞带着,不过就算带了也没有用。几乎是他出门那一瞬间全身都已湿透了。

街上的行人都在拼命奔跑着,按道理说全身都湿了就没必要再躲雨了,只是这场雨实在是冰凉到浸入骨髓。

一个白色的身影。

寒清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就像是一朵身形飘摇的雪绒花。

月的心里一紧,立刻跑过去。

只见寒清的眼睛紧紧闭着,任凭雨水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还有些因喝酒而微微透露出来的的酡红。

他还没走近,寒清就睁开了眼睛。

就像感应到他来了一样。

南宫月试着喊道:“清……不,寒公子,随我回去吧。这样下去会中风寒的……你有肺病,会拖严重……”

寒清却是一脸的讽刺:“你这人真的好生奇怪,这相国府从幼到老的女子多的是,你做什么非要缠着我?莫非你对男子有兴趣?”

他从未看过他这样凛冽的眼神。

他不爱他了。

他也不可能再爱上他了。

“我不喜欢男子。可是我喜欢看你。”

南宫月看着他,微微地笑了。笑得比孩童还要天真,像个初恋的少年一样对自己喜欢的人,羞涩却又纯粹地笑着。

“因为,我喜欢你。”

他走近寒清,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为何仅仅是数月未见,却似多历年稔?

抱着他瘦弱的肩,贪婪地吸允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却永远都觉得不够,他简直想把清儿揉入自己的身体。

“我喜欢你,清儿。”

寒清没有反抗,反倒是服帖地靠在他的胸前,修长的,被雨冲到有些发白的手指轻轻攀上了南宫月肩上的长发。

“你真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他的眼角微微弯着,露出了有些狡黠有些妖艳的笑。

“我也不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会陪着你。如果……你要我的命,我也会给你。知道你幸福就好,知道你幸福……我就……我就幸福……”

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载满了他整个心——甚至连心脏都无法负荷的爱恋,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寒清的额,嘴唇微微颤抖着:

“清儿,我爱你。”

寒清微微仰起头,勾勒出漂亮的下颌线和尖尖的下巴。他看着月的眼睛,那双让他沉迷了好久的眼睛——

抚着南宫月长发的手上却是用力一扯!

南宫月痛得闷哼一声,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你给我看清楚,我是男人,不是给你调戏的贱女人!”他眼中的愤然和鄙薄显得越发突兀——

“你让我感到恶心了!”

说完,狠狠把南宫月推开!

原本寒清的力气不大,可是这时他心情恼怒到了极点,用尽了全力,而南宫月亦是在惊诧之中醒不过来,被推了以后,一个踉跄他就摔在了地上。

“我根本不认识你,麻烦你以后不要来惹我。你简直是个疯子。”

丢下这句话,他便朝着相国府走去。

没有回头。

滂沱大雨遮盖了整个世界,寒清仅走了几步便看不清了。

凄风冷雨模糊了整片天空,模糊了两个人的眼。

月颓然坐在泥泞肮脏的地上,自嘲地笑了。

雨或许是个好东西,无论他的眼中有多少眼泪流出,都不会有人看到。那些滚烫的液体都在不言中被这疯狂落下的雨水给冲洗掉了。

如果有人看到他,只能看见他在笑。

撕心裂肺,痛入骨髓地笑。

那句话,久久环绕在他的耳边。

人仙殊途。

治疗

南宫月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刚进门,就看到何夫人和何百红在屋子里一脸焦虑地踱步。

一见他进来了,何夫人立刻像发现了救星一样跑了过来:“南宫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老爷又出去了……”

见她说话语无伦次,月说:“夫人,您慢慢讲,我听着。”

“寒公子他、他病倒了!可能是因为出去淋雨的原因吧,一回来脸色就挺难看,可是在你们出去的时候老爷就有急事出门了……家里的大夫又请假回乡了,我本来想遣人出去寻大夫的,但是怕来不及,我听老爷说您精通医术,就帮他看看吧……”

南宫月的神色都变得焦躁起来,一时说话都忘记用敬辞了:“他在哪里?快点带我去见他!”何夫人把他带到了寒清的房间门口,南宫月说道:“在下的确曾学过一点医术,如果病不大是可以治好他的。”

百红也打算进去,但是却被何夫人拦住了:“你让南宫公子一个人进去吧,女孩子不大方便进男子的房间。”

百红吐了吐舌头,也没再说什么。

进了屋子,看到寒清正躺在床上,衣服都还是方才被淋湿的那件。

南宫月不禁有些愤怒,这家母女在做什么啊,都已经病倒了还不给他更衣!

可是有转念一想,她们大抵是觉得不方便,也就没再责备她们了。

方才发生的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那个对他说出那样残忍的话的人现在就躺在他的面前,这么安静地睡着,就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孩。

他不知道如果寒清发现他是怎么替他治疗的会是什么表情——因为极度寒冷而受到的风寒是可以用人身体传热的方法来驱寒,而他又是仙人体质,比常人的效果又要好得多。

他坐到寒清的身边,替他卸下了外套。

看见寒清清癯的脸颊,月不禁觉得心中砰砰作响,解开寒清衣带的时候手竟会有些颤抖。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两不是都已经有过了同床的经验了?为何此时他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虽然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但是还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解开了那个本来系得十分简单的结。

褪下衣物以后,寒清白皙如雪的肌肤便全都袒露出来,如美玉一般无暇,仿佛吹弹可破。只是他似乎是失去了意识,月勾着他的脖子时,他的头却无力地垂了下去。这样也好,至少他不会知道他最厌恶的人对他做过这么龌龊的事。

南宫月只想狠狠扇自己的耳光。寒清此时都已经昏迷不醒了,看到他赤身露体的样子,他竟然还会产生情欲!可是当他将自己的衣服也脱去,抱住寒清的时候,那些欲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冰凉刺骨。

寒清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一大块冰,没有体温不说,还凉到这种程度,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月会以为他早已经死了。

他拿起身边的被子,将两个人裹在了一起。

一想到寒清站在雨中的样子,月早就把他说的那些话全部忘记了。只觉得自己真的好傻,竟然会让他跑到雨中去,他想喝酒就应该让他喝,为何要阻止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的错……

越想越觉得懊恼,抱着寒清的力气便加重了许多,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几乎是想将这个人箍锁在自己的怀中,让他永远也跑不了。

如果当时问他愿不愿意放弃自己十年寿命同自己在一起,寒清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可是他不能自私——他没有权利夺去寒清本来就不长的寿命。

而且这种话,要他如何问得出口……

他也不知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坐了多久,只知道没隔多少时间他的腿就麻木到失去知觉了,可是不这样抱着,被他抱着的人一定会觉得不舒服。

一直看着寒清的脸,他知道自己的神情或许十分贪婪。可是他知道自己再没机会这样看着他了。

忽然寒清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南宫月的混身一紧,想立即甩开他,可是来不及了。在他还没放手的时候,寒清已经睁开了眼睛。

誓愿

看着那双直视不讳的双眼,月就像触摸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急忙放开了他。

寒清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中带着的鄙夷和不屑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肮脏的事一样。

顿时屋内的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寒清才拿起身旁还未干透的衣服,慢悠悠地穿上。

“清儿……别穿那件,还是湿的,你中了风寒——”

“我拜托你,”寒清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南宫月似乎也猜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并没有吃惊,只是看着狼籍的床铺,无声无息地点了点头。

他好想抬头看一看寒清,可是此时他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害怕触碰到那双冰冷的双眸。

终于知道为何他家里的人会对他平日的不冷不热没有太大反应了——清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冷血的人吗……或许吧。

寒清把他的衣裳穿上以后,就下床朝门口走去。

就在门打开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