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才智全用到维持个人温饱上面!
哦,没什么好抱怨的,这种情形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死家伙真会算计,使唤人不给工钱就罢了,还不给吃的!周奕肚子里一边非议,一边狠狠地嚼着肉,“真是白瞎他那副好皮囊,没表情,还一肚子坏水。这回我自己动手,看你还敢对我摆那死人脸?”
……
“爷,那边是……”广福紧走几步想拦下太子殿下的步伐。
今儿下午那会儿周奕的表情……广福打了个冷战,这会儿爷要是过去,怕是一言顶撞,周奕又要挨罚。
“你还挺护着他!?”太子简单的一句话,一个不算严厉的眼神就把一身冷汗的广福钉住原地,他独自举步往周奕的小屋走。
还没进门就闻到从门缝里飘出的阵阵肉香,罗耀阳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遇到这种情况他真的不应该感到惊讶。说实话,若是他真的见到周奕饿得奄奄一息才会奇怪。但这太子府倒还没人敢不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他到底从哪里弄到吃的?
罗耀阳轻轻推开门……
周奕正用双手捧着吃的东西,噘着鼓溜溜、油花花的嘴巴从埋头苦吃里抬头,跟太子爷撞个正着。
还是那张死人木头脸,还是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种紧紧锁定的目光让周奕下意识的把嘴里的肉囫囵咽下去,同时双手护住桌上剩下的大半只鸟,结结巴巴的辩解,“你……你只是说不让别人给我吃的,可……可这是我自己弄的。”
罗耀阳看着那小狐狸一副偷吃护食的紧张样子,只觉得几天的琐碎烦闷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走进去。
屋子很小,除了窗边一溜小几,地中央的火炉,就剩下占去大半屋子的火炕。
太子坐到了周奕的火炕上,看着他护着的吃食,刚要开口问,忽然看见周奕身边的另一物件,原本轻松的心情又一点点凝重起来,他指着地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周奕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着刚刚被自己顺手用来敲碎土块的家什——一把经他改良过的弩。他本来设计它用来逃跑的,可惜还没完工就摊上这么档子事,大好的武器变成了炊具,后来更被划到同砖头一个档次……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让木头脸殿下知道有这种‘违禁品’的出现。
“这是……用来……打鸟的……”周奕含糊着。
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看太子拿起那东西的架势也知道他是个行家。
罗耀阳把那东西拿在手里,比了比。很像一只弩,可又不完全像。
弩使用起来虽然省力,但它的结构复杂,射程有限装卸不便,通常没有箭灵活所以真正的练武之人并不喜欢用,它没有广泛流传。
但这只……不是。
它更像弩和箭的混合体,力道增强了,随之射程就会扩大,还有这几个凹槽的设计也很特别……
“这是你做的?”罗耀阳把注意力从手中的弩转移到周奕身上,墨黑的眼睛微眯,里面一抹光芒稍纵即逝。
周奕见对方的那眼神,背后就起了一阵冷汗,方才见他那么仔细打量着这弩……
周奕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几转,最后,他眯眯眼睛,决定了!
只见他非常爽快大方地承认,“虽然还未完工……是的,是我做的。”
见他这样痛快,罗耀阳把弩往身边一放,毫不惊异的开口,“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周奕闻言立刻眉眼放松笑开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既然太子殿下愿意合作,那何不借机改变一下当前自己‘生不如死’的状态呢?!
周奕结合目前自己的凄凉生活状态,把条件一二三四五……全列出来。
要说干大事业的人就是爽快,罗耀阳每听他说一条,几乎都点头答应了。
这么配合?!
周奕心下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乐得心花怒放,强忍着不让自己喜形于色,结果……
等他全说完,太子殿下顿了顿始开条件,“那……以后你就去书房伺候。”
什……什么?
周奕差点被口水呛到,眼睛越瞪越大,直到瞪成虎斑猫的圆眼睛,嘴微微张了又合——
Oh,Shit!哦,该死!周奕悔的恨不得狠狠跺几脚。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太狡诈了!
这不是……这不是毁了他的完美计划吗?!
怎么……怎么……
筹谋逃跑路线得需要大量时间踩点儿,所以周奕要求——
「每天工作时间从巳初到申末,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并且包含一次午休和四个间休……」有了朝九晚五这个严格的作息时间,周奕算准了,基本上他们就不会再有在昭阳殿里碰头的机会。
可不幸的是,这也正是书房的办公时间!
除却个人原因,厨房是隐蔽的且总能挖掘到意想不到工具的地方,所以周奕要求——
「每日要早午晚三餐,外加上下午茶。」
出入厨房的机会越多,逃跑工具的制成越是指日可待。
可惜……书房是另一个常备茶点的地方。
钱啊……万恶之源啊……有钱能使磨推鬼啊!(反正我没写错。)
「最最重要的是不能白做工……」
本以为这点最没纰漏!
最要命的也是这条——跟太子爷出同车,入同庐,吃穿用度按照最高级别——作为不给工钱的补偿。
啊呸,稀罕!
周奕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牙关咬了又咬,硬把这苦果咽下去了。
这次算自己估计不足,没想到他竟敢让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进驻书房重地。算计来的时间、机会、金钱……全被他这一句话给毁了。
“明儿就搬过去吧!”罗耀阳起身拍拍袖子上的灰渍撂下一句。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我以为你会提出府。”
“我从来不做不切实际的尝试。”
要做就一击命中,要么就不做,这是周奕的行事原则。
周奕用带着琥珀光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耀阳,似乎是第一次这样用心瞧他,瞧得这么仔细,直至那玄色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
……
第一天书房当值,周奕准时报到。
屋里的火炉正烧得旺,茶具备齐,桌子小几纤尘不染,宽大的书案边摞着成山的公文,太子已经在座位上办公了。
周奕无聊的转了一圈,要他来干什么?
……
叮——当——,茶碗碰撞的清脆在这安静的书房尤显嚣张。
嘶!周奕暗吸一口气,他回头看了看仍低头埋首公文的太子一眼,只是皱皱眉,还好。
又过一会儿
“嗷!”短促的、压抑着的一声惨叫;
啪!哐啷——瓷器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
烫……烫……周奕甩着自己的烫红的手,冰块、冰块……
哐!
门被一脚踹开,某人一阵风似的跑到外面雪地里。
留下屋里俯首公文的太子,落笔前眉间有个深深的‘川’字。
再一会儿,周奕回来了,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个扫把收拾地上一片残骸,叮啦,叭铛,咣咣——
太子的眉皱得更紧了……
然后……叮叮咣咣,乒乒乓乓——周奕翻出来一套新茶具。
还没等他继续施展他泡茶的功力……
“放在那儿,一会儿有人伺候。”大老板忍无可忍最后发话。
周奕抬头,正对上太子爷不悦地一瞥,他脖子一缩,身影消停下来。因祸得福,看来以后他就不用学怎么泡茶伺候了。
不泡茶他还能干什么?
周奕轻手轻脚地从书架子上拽过一本风物志,挑了张有阳光晒的椅子坐下。
书房里重新获得宁静,伴随着木炭的噼啪声,偶尔夹着纸张的翻转。
周奕拿着手里那本厚厚的风物志,时不时地抬头看太子爷一眼。
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确实是个勤奋、有责任心的人,看看那两尺多高的政务,看看他每日起早贪黑,治个国家还真不容易;
他的官虽然大却也没像别的那样,不是满脑肠肥就是官腔十足让人生厌。
呃,涵养也算……不错吧,要是自己工作的时候别人这么打扰,早被他整的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虽然立场对立,但是……好吧,自己并不是看在工作更轻松的份上才这么认为的——那人的确不简单,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多少有那么点佩服的。其实……说实话,不带偏见的——太子这个人不能算太坏。
当然了,如果他不那么高深莫测、精明犀利,不那么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不仗势欺人……不想整日算计他就更好了。
说不定自己还是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的……
17逍遥的等值代价
周奕午睡回来,发现书房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屋子里茶香四溢,太子仍俯在书案后忙着,太监广福站在书案旁边研墨……
噢,研墨!周奕恍然大悟。广福见他进来,瞪了他一眼,他咧嘴冲着广福傻笑。好像每次都是广福跟在他屁股后头给他收拾乱摊子——周奕果真就是天生的少爷命,关于伺候人这种事他这辈子是学不明白了。
“睡醒了?”罗耀阳声音里没有起伏,头更是没抬一下,他只是伸手指了指一边的角落,“你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给你两天时间。”
奸诈小人,才给两天的时间!周奕冲着埋头工作的那人一龇牙,在心里做个忿忿的鬼脸。
他转头走到角落里,在那儿新添了一张书桌,上面有纸、笔、尺、圆规……虽然不是真正绘图工具,但是通过他简单大致的描述就能在短短的半天之内能弄得这么神似,也真够让人咋舌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啊,不可小觑……
周奕坐下来,摸着那有些原始又似曾相识的东西,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开始画图纸。
周奕工作起来是名副其实的拼命三郎性子,昏天黑地一昼夜,然后他顶着两只大黑眼圈,把图纸扔到罗耀阳的书案上,自己跑到隔间暖塌上倒头就睡。
过了一会儿,厚重的门帘被无声的撩开,一个人影靠近来,站定在暖塌的一端,若有所思地凝视一会儿那张醒时绝碰不到了乖巧恬静的睡颜,手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去,轻轻拨开那人脸上凌乱的发丝,正了正他身上盖着的披风,转身离去。
罗耀阳临进书房前,回头对亦步亦趋的广福吩咐,“去督卫署叫风雷过来。”他顿了一下,“……给隔间再加个炭炉,下午你一人伺候就行了。”
……
几日后,皇城校场。
训练场的空地上,嗖嗖嗖嗖——几道黑影在眼前闪过,笃笃笃笃——钉在远处的箭靶上,震得箭靶微微晃动,力道之强实属罕见。
“呼——”风雷长出一口气,“这东西……怎么样?”
身为军人世家出身的禁军督尉风雷自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几天前他收到太子给他的图纸,便派人下去打造,他和几个老师傅琢磨了三天才弄明白那画,又费了段时间反复返工最终弄出这个东西。见到这威力,此时此刻也不禁向太子爷炫耀了一把。
“殿下从哪里弄到这个?兵部?”
“不,是个整日想着逃跑的小家伙弄出来的。”
“逃跑?”风雷奇怪的看了太子一眼,再看看手中的弩,亏他脑子转得快,又熟悉刀叉剑戟这类东西,恍然大悟,“呃,把箭如果换成飞钩……”
凭这弩的强劲力度,恐怕连皇宫的围墙高度也不在话下——这可不算是小事。
“是……茶楼里的那个?”纪珂看着弩若有所思。
“嘿嘿,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纪,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么,”风雷插话,玩笑似地看着纪珂,“你居然说那个来历不明的人看着眼熟!”
罗耀阳没有像风雷那样大大咧咧地戏弄纪珂,他略带严肃地问,“我正想问你这事,你确定那人你眼熟?”
罗耀阳从小被立为太子,文治武功表现样样不俗,论行军打仗他不见得输给风家兄弟,论诗章文采,他也不逊于‘大殷第一才子’的纪珂,但是论游历天下见多识广,则非纪珂莫属。
纪珂未及弱冠便开始游历诸国,采集各地人风物貌,结交天下奇人异士。
能设计出这种武器,能教导出周奕这般才华的人,必是纪珂拉拢的对象。他能看着周奕眼熟,说不定就是因为认识周奕的长辈之流——不怪罗耀阳这么想,依他看来,周奕聪明是聪明,但他太年轻,又明显的娇生惯养,这些奇妙的主意当然是他从前辈——或兄或父——那里继承来的。
周奕这个人来历不明,却有才华,值得重用。
“让我……再查查吧!”纪珂可以想像到罗耀阳的顾虑,重用周奕起码也要首先确定他是无害的。
罗耀阳一面放任纪珂下手调查,一面也自有打算。
……
周奕这段日子一直在摸鱼。说是书房小厮,但是他一不打扫,二不奉茶,至于研墨这等近身伺候的活也当然全由广福代劳。
书房没人的时候他不进,派发折子的事他不干,传递信件的事他也不干,反正无论做什么,他都远离文书稿件,怕惹祸上身。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外人身份——犯罪嫌疑人——戴罪之身,起码的避嫌周奕还是知道的。
当然,书房除了这些活计,也不剩什么了,所以周奕当这个书房小厮当得特别舒心。唯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只要一有拜访者,他就无处可呆,只能出来守门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