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思,我也就站著。车子摇摇晃晃的,抓著吊环还是站不稳。他忽然取下我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微微笑著说:“这样手就不冷了吧?”
心里因为他这句话,突然漏跳了一拍。
这句话……
这个动作,就象是……
就象是时光倒了过来,在我们高三复习那段时间,每天都下课很晚,冬天被冻得受不了,那会儿他就会笑著把我的手装进他的口袋里去:“这样就不冷了吧?你真象个小姑娘……”
那是我……心沦陷的开始。後来……後来一起出去,在人多的车上,他都会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去,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车经过隧道的阴暗中时,我会踮起脚偷吻他一下,等到出了隧道,车里重现光明,两个人脸上都带著一点神秘的幸福微笑,似乎刚从别人不知道的乐园探游归来。
怎麽会在今天……在这麽一个环境下,又听到这句话?脸上一阵凉一阵热,心象是在茫茫大浪中沈浮,怎麽也找不到方向。
忽然他轻轻拉我一把:“到了。”
我呆呆的迈动双腿,跟著他下了车向前走,等他站定了脚,我才看到我们来了哪里。
四中。
我们一起念过的高中。
放了寒假的学校空荡荡的,连门卫室都是空的,秦浩很随意的就迈进门。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个学校还真是响应国家号召。”他忽然感慨的说。
我不解:“什麽地方?”
“五十年不变啊,看看,什麽都和我们走时一样。”
我耸耸肩。这个人说起冷笑话来真是够冷。
围著操场走了一圈儿,又跑到後面去看我们当初的教室。不过很遗憾,那间曾经让我欢笑让我忧的教室,已经改做仓库了。
我还以为他要去爬天台,结果秦浩只是站在教室门外面看了几眼,就转身下楼。我跟在後面,既觉得不解,又有些惆怅。
秦浩也在怀念吧……怀念那些曾经的时光,无论悲喜。
我们绕著学校走了一遍,他在北墙跟停下来:“哎,还记得不,我们误了晚自习,从这里翻进来的事儿。”
我觉得记忆有点混乱……我确实曾经和他翻墙进来过,但……但那似乎是和从前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有吗?”我有些茫然的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没有吧。”
“有的,你非要请我去看电影,结果误了班车,一路跑回来的。”
我更迷惘了:“没有吧……我们没有去看过电影……”
那场电影确实发生过,但是应该只发生在我自己的记忆里啊。
这是怎麽回事?
秦浩怎麽了?
到底是我的记忆有了毛病,还是他的记性出错了?
“你一定是记错了……我们只翻过一次墙,是那次你出国前的平安夜,我们回宿舍的时候晚了……翻的墙。”
他转过头来:“是吗?那是我……真记错了吧。”
心里扑腾扑腾的乱跳。
这是怎麽了?秦浩一向是头脑精明冷静沈著,可是……
可是他不可能会知道那些不曾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事情,应该只在我的记中留存。跟著他再从学校里出来,我有些昏昏然,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穿越了八年时光的明明只有我自己,但秦浩怎麽会突然说起这麽一件事?
难道是我以前有什麽不经心的时候,说漏过嘴?还是……
我又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不可能被他看到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他连叫我了几声,我都自顾自的胡思乱想,压根就没听见。
“小朋。”
“啊。”我抬起头来:“什麽事?”
“烤红薯,吃不吃?”
我哑然:“大哥,你以为你是十六岁的美少女啊,我们两个人站大街上吃这个,你的帅哥形象还要不要?”再说,他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啊。当年我想吃个烤红薯,简直出尽百宝,就差要当街撒泼耍赖……
难道出国一趟,他连舌头都换了一条?
“想吃就吃,管那麽多。”
我瞠目结舌跟在他身後,看他挑挑拣拣,看他称斤论两……
直到那个烫手的红薯丢进怀里,我才惊觉──不是我幻觉,是秦浩今天的确吃错药了。“吃啊?难道你想放凉了再吃?”
我愣愣的捧著那个超大块的红薯,呆呆的跟在他後面走。
街上人来人往,他的步子比我大一些,但却很照顾我,并没走的太快。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捧著个红薯和他一起……压马路。
“你不喜欢吃?”走了半天,他回过头来说,眉头打了个结,看来有点碜人。
“不是,我很喜欢,以前我还总和老姐抢……”
他点点头,似乎不在乎我下面说了什麽,转身迈步,嘴里说:“喜欢就好……”
“那个,”我拉他袖子:“手机借我用下,我和老姐说一声……告诉她我回来了。”
他说:“我已经打过了。”
我眨眨眼:“你什麽时候打的?她怎麽说?”
“刚才你去冲澡的时候我打的,她倒没有说什麽,不过……”秦浩嘴角有些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你就没什麽要对她说?”
想著老姐非同一般的悍勇。我刚才鼓起的气势立刻象破了口的气球一样一泄千里:“还是算了……晚上再说吧。”他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递给我:“你的吧?”
接过来,是我那块表。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在楼梯口摔一跤,把它给碰了一下,当时针不走了。现在又滴滴答答的走起来。
我笑著问:“你修的?”
他点点头。
我把表戴上:“手艺不错,下次给你介绍生意。”
他笑:“多谢惠顾。”停一停说:“这个有些年头儿了。”
“嗯,听说是曾祖父在国外买的,我戴了好些年了。”算是爸妈留给我很珍贵的纪念品了。我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爸送了这个给我,之後不久他们就出了事,我一直也很爱惜它。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我们出发时的那个车站。
秦浩不知道想什麽,就站在站台上,看著一辆辆的车进站又开走,也不说话,也不动。
“浩子?”
我试探著拉他一把,手腕忽然一紧,被他反手握住,好象上了钢箍一样。
我吓了一跳:“浩子?怎麽了?”眼前景物一花,身体不知道怎麽著就失去了平衡向前跌,却又没有真的跌倒,一手托著头一手揽著腰,身体被牢牢抱住了。
“浩……浩子?”
两手不知道该怎麽放,一手支叉著,一手还很不牢稳的托著块大红薯。
可是现在哪顾得上身外的事儿。
浩子他?
他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大街上……
他……
抱住了我?“小朋,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秦浩!
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刹那间时空似乎迸出无数的焰火,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他回来了!他记得我在车站等他!他记得,他回来了!
我在车站等了很久,从满怀希望等到绝望,最後才发现自己一开始等待的就是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不会出现的人……
因为,浩子他被姚依依刺中,失血过多,在送到医院之前就停止了呼吸……我突然用力挣扎起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他意外而狼狈,脸上来不及收拾的热情。
我上气不接下气,嗓间嘶哑:“你……你是谁?”
他定定神,苦笑著向我摊开手:“我还能是谁?我就是一只不被人爱的灰毛耗子。”
我眼前几乎要看不清东西。
没错……没有错!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向重生後的秦浩说过!
只有在那之前,我和秦浩在一起……情到浓时,我会扭著他的耳朵这麽说!“你……”
我喘不上气来,怎麽会?
这是怎麽了?现实明明是现实,可是秦浩怎麽可能会知道……会知道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
他慢慢包住我的手掌:“好了,回家去再说。”
我的理智回来了一点,觉得一步步象踩在棉花堆里,轻飘飘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自己的重量。进门他帮我挂外套,倒了热水来,我就呆站在门口,鞋都没换,愣愣等著他给我把水端了过来。
“别发呆,进屋里来。”
我恍然惊觉,答应著弯腰去脱鞋,却险些把手里的热水杯打翻。
他叹息了一声,蹲下来替我脱鞋。
我腿一软,身体似要向前倒。他一手扶住我腿,把一只鞋子脱了下来。
因为刚刚到冬天,还只穿著薄袜子和阔口的运动鞋,脚掌冰凉,脚趾在鞋子里都蜷起来了。他握著我的脚掌,好几秒锺一动也没动。
这样的瞬间,我情愿自己马上死掉才好,把瞬间变成永恒,这一刻永不褪色。
他长吁气,拿过拖鞋来。
上一个瞬间我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发丝,很想就这样狠狠把他抱住,永远也不放手。
可是随即眼角就看到另一样东西。
粉红的KITTY头绒拖鞋,老姐永远不变的挚爱,二十多岁的大女生还对KITTY情有独锺。
这一刻我想到为什麽老姐的课业早结束了也不回来,不只是为著再拿一个学位。
恐怕,是因为我面前的人。
为了秦浩。这个事实把我刺得再也没有勇气伸手。
老姐爱他,我怎麽……
我没办法再把手伸出去。所以等他替我换好拖鞋抬起头来时,我已经换了一张脸孔。
“把水喝了,你手那麽凉。”
我硬梆梆的说:“那不关你的事。”
他表情柔软,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我的态度坏,牵著手把我拉进屋里面。
我心里面已经空的没感觉,觉得是不是我上辈子真的做了很多的坏事。
秦浩就在我面前,可是我要用力推开他。
这叫什麽事?
这时候觉得肝肠寸断绞心之痛这些词根本就是为我而设,可惜我的心已经碎得连渣也不见,更不知道往何处去痛。
他让我坐在床上,然後自己坐在床边,我一时不察,坐下了才发觉这个姿态他处於攻势,我处於劣态,很不利於壮胆振气。
“你没有什麽要和我说?”
我摇摇头。
他失笑,然後语气更温柔,简直象是哄婴儿:“那换个说法,你有没有什麽想问我?”
我想了想,很正式的问:“请问你和我姐打算什麽时候结婚,你要不要请我做伴郎?”
他静了几秒锺,忽然说:“孙悦朋,你真够笨蛋!”
我马上还口:“可我不会逃避责任。”
他反而笑起来:“你知道我有什麽责任?”
“你答应了娶我姐。”
他缓缓摇头:“我只答应过永远照顾一个笨蛋猫咪,因为他说他爱我。”
耳边轰一声响,过年时就在脚边爆开的烟花都没这麽震憾,脸一下子就烧起来,怕没有五六十度的高温,都可以用来暖水了。“好,那你先闭上嘴,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