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濯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小猫垂怜落下了一条尾巴,他像是无法捕捉尾巴的招摇节奏而晕头转向的池中鱼。
胸膛鼓动的响声真切地一声声振荡耳膜。
这个声音实在太大了,但是好在向导的听觉没有哨兵那样敏锐。
他不自觉地压了压喉结,控制住仿佛要鼓动到嗓子眼的异常。
军靴踏在了地毯上,沉稳安静,辛禾雪所坐的沙发旁边位子下陷了一定空间。
卫濯坐在他旁边,神态理智,就像是他只是在进行对同事的例行询问。
“你去找过季玉山了吗?”
“没有。”
辛禾雪垂首,由于他将发丝都拨弄到另一边,右方于是露出了白皙的侧颈,上面还蒙着一层刚出浴之后湿发撩过的水色。
卫濯回避了视线,“为什么不去?”
辛禾雪抿了抿唇,“我不想去。”
季玉山是中央军区哨向研究所里其中一间实验室的负责人,研究方向是哨兵和向导的精神结合与神经科学,属于精神体科学与现代人类神经科学的交叉前沿研究。
换一种说法,由于这个方向目前缺乏体系化的理论和成熟的临床经验,已经匹配成功的哨兵向导如果在之后产生了什么特殊的精神心理方面的问题,无法求助于普通医院,他们通常会成为季玉山实验室的常客,作为病患。
辛禾雪在和贺泊天成功匹配之前,就患有肌肤饥渴症。
这件事情,卫濯是知道的,毕竟他们是两年的军校室友,同样也是两年在前线共战的队友。
在和贺泊天成功匹配之后,病情得到了控制,或许是因为辛禾雪会定期和贺泊天进行身体与精神方面的结合。
卫濯眼底沉郁一片。
但是在贺泊天死去之后,这个病又卷土重来了,很可能比原来还要严重。
这是很正常而普遍的情况,绝大多数匹配的哨兵向导在失去伴侣之后,一辈子都走不出阴霾,甚至会患上各种各样或是精神或是身体方面的问题。
哨向综合军校的一名向导老教授就是例子,在匹配的哨兵战死后,精神力重创,直接从A级跌落到C级,当初想要转为共有向导也没有办法,因为她无法再成功进行精神疏导,最终由帝国安排她到军校担任教职工作,是辛禾雪他们那一届《哨兵向导关系处理方法学》的老师。
或许现在加重的肌肤饥渴症只是一个预兆。
卫濯的眉宇之间神态冷峻,语气更是严肃,“你需要去看医生,如果你不想精神力境界跌落或者再患上其他疾病的话。”
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如果不是辛禾雪眼角余光瞥见哨兵严整的服装之下顶天立地的阴影,辛禾雪或许会相信卫濯对他全无想法。
这种人,竟然也是哨兵吗?
是准备忍到下一次宇宙大爆炸?
辛禾雪蹙起眉。
他印象里进入亲密关系中的哨兵,就和贺泊天一样,反向对他患有肌肤饥渴,在视野范围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他抱在一起,如果没有外人的话。
有外人的情况下,贺泊天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牵手。
卫濯现在的爱意值是八十七,辛禾雪其实不是很着急,但是对方的虐心值毫无起色。
辛禾雪只是想试探突破口。
既然对方不配合的话,他也可以找K解决一下。
辛禾雪淡淡地敛容,转而攥住落在腿边的睡衣。
卫濯看见青年咬住唇,上身赤裸着的境况下,隐隐露出了些难堪的神色。
他重新拿起睡衣,眼中还是病症引起的潮润水雾,轻声道:“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了。只是在贺泊天离开之后……我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辛禾雪的眼睫颤了颤,“我熟悉又十分信任的人,除了他,只有你了。”
卫濯整个人身形都僵硬住了,好像是山巅之上的劲松,一动不动。
辛禾雪殷红的唇瓣抿得中央发白,再次道:“抱歉。”
卫濯:“……可以。”
辛禾雪抬眸,哨兵在极力压抑控制着情绪,黑如墨潭的眼中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清。
卫濯只是一字一顿铿然道:“我可以帮忙。”
单薄睡衣轻飘飘落在地毯上。
温热干燥的大手碰到脊背的瞬间,积攒了许久未曾得到缓解的肌肤饥渴症在此刻爆发了。
感官敏锐数十倍后神经失控的体验,瞬间让辛禾雪趴在米色棉麻沙发上蜷缩起来。
他的唇咬得十分用力,印出齿痕,可是即便如此,还是从唇齿之间溢出细微如猫叫般的声音。
卫濯神态冷静,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重大的科研课题,而不是在为一个丧夫的向导疏解肌肤饥渴。
他把沙发尾端一个方形抱枕拿过来,帮助辛禾雪垫在身前。
没有布料的隔绝,指腹直接和脊背洁白的肌肤相触。
卫濯:“碰这里,会好点吗?”
辛禾雪的指节瞬息扣紧了方形抱枕侧方的白色拉链条。
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复,卫濯的手指向上移动,按在肩胛骨突起所在的肌肤之处。
辛禾雪的躯干体脂率低,因而自然地覆盖着薄薄肌肉,形成轻微凹凸起伏的线条,只是相较于哨兵来说孱弱许多,但在正常男性人类对比之下,依旧是发育成熟的范畴,甚至身体发育得非常漂亮。
天花板吸顶灯的灯光照耀之下,肩胛骨纤细突起,腰肢纤秀。
青年趴伏在沙发之上,肌肤莹莹如雪,唯有手肘关节微微沉淀着粉色。
湿发产生的水滴盈在脊柱线上,像是明珠玉露。
随着卫濯的手掌贴合,顺着隽美脊柱线条沿路摩挲而下,辛禾雪的双肩都在颤抖,整副躯体都漾起粉色。
仿佛澄霞映照在雪山表面,日光融融地化开了。
辛禾雪的指甲扣紧抱枕侧方的白色拉链,发出划拉链条的声音,同时伴随着紊乱得不成样的气息,“慢、慢一点……!”
卫濯精神图景当中的蓝鲸发出兴奋的低频鸣叫,从冰蓝的海洋中冒出水面,呼吸换气喷洒的水雾化出长虹。
卫濯瞳孔紧缩,不自觉地放出无形的精神触角,试探地碰上辛禾雪的肌肤。
莫大的刺激,让脊背紧绷起来。
从肩胛骨中间往下的背肌,蓦然大张开洁白而纤长的翅膀。
张开羽翼时,飞羽扑棱地打到卫濯脸上。
不疼,是柔软的,仿佛饱满的软云堆叠,他们的精神交缠在一起。
哨兵理智的那根神经顿时崩断,精神迷失。
蓝鲸潜入深海,横冲直撞,撞毁了一座移动的小型冰川。
无数海中的泡沫摇曳着破裂。
………
卫濯坠入了第一次见到辛禾雪的记忆。
那是一个晚宴。
那时卫濯已经一意孤行地违背父母意愿,入学了哨向联合军校有两年的时间,再度过两年,他就可以毕业,接着申请加入正式的序列A军。
他所出身的卫家,是盘踞帝都上百年的大贵族,拱卫在帝国君王身侧的近臣,家族的子嗣原本可以不必如此参加前线的战斗。
他确实可以像是腐朽的老贵族一样,安稳地在帝都城里度过一生,至少按照折叠区当前的扩散速度,在近几十年内帝都城还不至于沦丧为怪物的温床。
但卫濯不愿如此。
不愿意像那些纵情酒色的贵族哨兵一样。
他们的身体是用药物得到强化,外强中干,他们的精神图景荒芜,狭小得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
他见过了边陲小镇的贫苦,见过了因为怪物而失去至亲好友的人们,就不可能再继续高高在上地端坐在帝都城内城里,困在用高墙围出来的伊甸园。
卫濯当时已经有很久没回家了,从入学之后开始,两年他都住在宿舍,或者是边境驻扎的军营。
因为他申请了加入预备役军团,所以对比起普通的哨兵学生,他参与前线战斗的经历是从军校二年级开始的,而不是在四年级临近毕业前。
年仅二十岁的卫濯战斗经验还尚且不足,因此即使他的战斗力等级是世间罕有的3S,他还是在上一次行动中不慎受了十分严重的伤。
怪物的锐齿,深深刺入了蓝鲸的尾部,撕扯血肉。
蓝鲸的尾鳍近乎坏死,目前还没有修养过来,军校和预备役军团都给他批了两个月的假期休养。
因为不堪父母连环地催促,在父亲的生日晚宴上,卫濯还是回了一趟帝都内城的家。
酒宴奢靡,贵族们来来往往,觥筹交错,锃亮的大理石大板像是水面一般,倒映着所有人光鲜亮丽的礼服衣摆。
卫濯身着联合军校的制服,格格不入地出现在晚宴上,他的父母揽住他的肩头,正在热情地向宾客们介绍自己战斗力超群出众的次子。
这个哨兵是天之骄子,毋庸置疑。
然而天之骄子的父母在私底下劝导,“阿濯,前线太危险了,听军方说你前段时间又受了伤,回来吧,别太辛苦了。如果你想要施展才能,爸妈可以安排你进陛下的皇宫亲卫队,作为队长,为陛下效力,你觉得怎么样?”
卫濯不觉得怎么样。
“我为帝国效力,为人类的未来而战。”
父母的脸上出现了熟悉的茫然,他们实在不能理解这个孩子的想法。
人生百年,性命不过一条,不用像边境的平民一样面临折叠区的危险,挣扎在生死线上,在帝都里平安地度过一生,这样不好吗?
“好吧,为了人类的未来……”父亲讪讪地重复,想起了什么,立即说道,“我们为你向陛下争取了一桩婚事。你的精神污染严重吗?对方是向导,很厉害的,虽然还没出白塔,但是很快了,等他成年之后,你们就可以立刻匹配、结婚!你在前线战斗,我和你母亲都不放心——”
卫濯冷声打断:“够了。”
一个还没出白塔的向导?
至多十七岁。
他们竟然分毫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单方面为他安排了一桩目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的婚事,除了当事方的卫濯被蒙在鼓里。
卫濯感到极度的压抑。
难怪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看见受邀请参加宴会的有好几名向导。
他胸腔中寂静燃着了火焰,不是第一次对父母感到失望,但婚姻大事遭到控制安排的感觉还是使得火焰焚烧他的五脏六腑。
宴会纷纷扰扰,所有酒杯相碰、高跟礼鞋踩过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高等哨兵听起来都感到极度的刺耳。
忽然,卫濯发觉有人在摸他的精神体。
蓝鲸因为不习惯宴会厅的氛围,很早地悄悄游曳出去,在开阔的花园当中自由游荡。
温柔的抚摸落在蓝鲸受伤的尾鳍上,鲸鱼发出愉悦鸣叫。
——是谁?
卫濯冷着脸,只给父母留下一句,“如果你们不希望卫濯这个名字脱离家族,就立刻解除婚约,一个月为期限。”
他在花园修剪得如同迷宫般的绿墙转角看见了自己的精神体。
旁边是一个……
黑发向导。
眉眼昳丽,看起来还有些青涩。
对方在见到他之后,从秋千椅上起来,礼貌道:“你好。”
缩小得只有半人高的蓝鲸,高兴地轻轻撞在向导身上,向导摸了摸它的尾鳍,安抚道:“别闹。”
异样的精神触感,仿佛触电般顺着神经脉络传达到卫濯的头脑。
卫濯不自在地皱紧眉宇,声音沉下去,“请和我的精神体保持距离。”
………
卫濯在修养期结束之后,返回了军校。
正好赶上新一年的入学季。
他在路上听见哨兵同学们的讨论,今年入学的向导有十名,当中有一名竟然是3S级的精神力。
有一名哨兵道:“3S又怎么样?肯定有什么缺陷。你们都不知道原本这个向导在没出塔的时候,就由陛下钦点了婚事,结果遭到卫家退婚了吗?”
同行者嗫嚅:“真的吗?那可是向导诶……”
那名哨兵又道:“到时候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我说,可能是长得特别难看吧,向导这么稀少,不然还有什么理由会退婚?”
卫濯抿直了薄唇。
他回到宿舍里。
两月没有住过的宿舍,公共区域还是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他对门的室友贺泊天很注重卫生。
宿舍里原本还有一间走廊尽头的房间是空置的。
但卫濯在房外看见了新贴上的宿舍名单,多了一个名字。
磕碰的响动从进门口传来。
卫濯在公共客厅回过头。
贺泊天提着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行李,热情地招待,“请进。”
卫濯看见了新来的室友——
是那个很漂亮的黑发向导。
不难看。
………
卫濯重新从精神图景的泡沫回忆中挣扎出意识。
身下的青年向导已经被他弄得一塌糊涂了,浑身水淋淋。
赤裸雪白的躯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翻过来,正面陷在沙发当中。
沙发是棉麻的材质,也许是在原本缓解肌肤饥渴症时摩擦到了,呼吸起伏,两点红尖突出,胸口微微隆起一点薄肌的弧度。
青年的双唇咬得靡红,上半张脸遮掩住了,从手背底下溢出生理性泪水的透明光泽。
卫濯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堪堪挤入了湿红当中。
只是拇指,浅浅没入了第二个指关节,就被死死绞紧,进退不能。
辛禾雪呜咽出声,摇起头。
最终却在卫濯指腹无意识擦过的时候,含着指节,小腹敏感地抽搐,涌出湿漉漉透明水液。
完全打湿了哨兵的手掌。
【卫濯爱意值+5】
辛禾雪周身脱力,侧过头靠着方形抱枕,失去意识前最后呢喃道:“贺泊天……”
卫濯的神色顿时冷沉下来,倏然站起身。
他像是石头一样,站在原地,盯着眼前昏迷的向导,一动不动。
【卫濯虐心值+5】
………
辛禾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全身清爽。
早上八点,卧室的单向落地窗外,天地一白,可以清晰地看见在下雪。
卫濯应该做完了一系列收拾的工作,还将他抱回了卧室。
卧室是足够两人睡下的大床,毕竟这本来是辛禾雪与贺泊天同住的。
所有属于贺泊天的东西都没有丢弃,床头柜桌面上摆着情侣款马克杯,衣柜一拉开甚至还可以看到两人的长款风衣挂在一起。
辛禾雪:【卫濯的虐心值有多少了?】
K:【卫濯虐心值目前为15。】
比他昨晚睡过去前还多了十个数值,看来卫濯仔细留意了卧室的布置。
辛禾雪翻出了通讯器,立刻弹出的实时收到的邮件。
中央军区里哨向联合军校发过来的。
原本的向导老教授退休了,没有合适的人选进行授课工作。
他们以丰厚的条件邀请他入职,教导《哨兵向导关系处理方法学》这门课。
看来又能见到灰色小狗了。
辛禾雪漫不经心地回复消息,答应了校方的邀请。
又划到了短信届面,在看见文字信息时,微微挑起眉梢。
【卫濯:抱歉。】
【卫濯:我昨天只是受到精神狂化的影响。】
【卫濯:不要误会。】
【卫濯:没必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