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壮和陈月琴急匆匆出现在病房门口时,云锦正准备去找华程的主治医生。
看到云锦从病房出来,刘壮忙问:“华程呢?!”
“里面。”云锦往旁边挪了一步,刘壮立刻冲了进去。
两秒后,屋里爆发出一声哭嚎:“程子!”
陈月琴脸色一白。
“没死呢,嚎什么。”华程中气十足。
陈月琴:“……”
“嫂子。”云锦突然叫她。
陈月琴回神:“嗯?”
云锦:“冷静,呼吸。”
陈月琴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在憋气后,赶紧深呼吸几下。
病房里的哥俩还在废话,听华程的声音,状态似乎还不错。
陈月琴按了按颤巍巍的心脏,问云锦:“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就看不见了?”
“只是短暂失明,来医院的路上就恢复视力了。”云锦解释,“具体什么原因,得跟医生沟通后才知道。”
“你现在要去见医生?”陈月琴问。
云锦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吧。”陈月琴赶紧让路。
云锦答应一声,正要离开时,陈月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云锦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陈月琴看着她过于平静的眼睛,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锦以为她还在紧张,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别怕,不会有事的。”
陈月琴愣了一下神,等反应过来时,云锦已经离开了。
主治医生办公室里,专门为华程组建的医疗团队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在云锦进门后,探讨声突然停下。
主治医生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拉开办公桌旁的椅子:“云总,您坐。”
“检查结果怎么样?”云锦开门见山。
主治将电脑转向她,上面是一张图。
“这是华总今天的大脑增强扫描图像,”主治一边说,一边点开桌上的平板,“这是他之前的。”
两张屏幕同时展现在云锦面前。
“您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主治问。
发现了,两张图像上的肿瘤不论是大小、形状、深浅,还是位置,都有很大的区别。
云锦多看了旧图像一眼,从日期和其他信息上可以确定,这就是华程上一次的检查结果,但同她记忆里相比,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应该是她改变过去造成的变化。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主治感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肿瘤竟然缩小了这么多,我在临床这么多年……”
“他为什么会失明?”云锦直接问。
主治顿了一下,言归正传:“您看最新这张图,肿瘤缩小虽然是好事,但位置更深,又刚好环绕视觉通路,才导致华总暂时性失明……任由病情这么发展下去,恐怕会彻底失明,我们研究之后,觉得应该调整治疗方案。”
“你们想怎么调整?”云锦问。
主治和其他医生对视一眼,道:“其实最快的方案就是手术,但因为肿瘤位置特殊,风险性极高,手术过程中有致盲和脑死亡的可能……”
“暂时不考虑手术。”云锦直接打断。
主治在开口之前,就想到她不会同意,于是火速给出别的方案:“肿瘤的大小和位置也不适合放疗,如果您不同意手术,就只能化疗了。”
云锦陷入沉默。
她见过长期化疗的病人。
有一些人的皮肤会变得干燥,长出鳞屑一样的东西,有一些人会出现认知障碍,对冷和热都会过度敏感,还有一些人心脏受损,需要长时间的监测。
“我知道您的顾虑,化疗对身体确实有一定的伤害,但和延长患者的寿命相比,那些伤害……”
“化疗就一定会好吗?”云锦问。
主治苦笑:“这个问题,谁都没办法给你肯定的回答,但只要好好治疗,就有治愈的希望。”
云锦垂下眼,一时没有说话。
主治叹了声气:“不管怎么说,肿瘤变小都是一件好事,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靶向药缓解华总的痛苦,现在却可以给出更多治疗方案,您的心态应该更积极一些才对。”
云锦抬眸,礼貌笑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好的。”主治表示理解。
云锦从办公室出来,脸上的笑一瞬消失。
她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去自动售卖机买了瓶饮料。
一口气喝了半瓶,大脑得到糖分供养,总算恢复正常运转。
云锦又一次想起医生刚才给她看的那两张图像。
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都跟她记忆中的那张不同,说明她在2013年做的那些事不是无用功。
那为什么,能做的她都做了,肿瘤却还是存在?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在被她改变后的过去里,花郁身上又发生了新的变故,落在华程身上就成了最终的结果。
云锦一边思考,一边喝饮料,等到一整瓶饮料下肚,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手机响了几声才接通,听筒里传出李阅书心不在焉的声音:“云总您好……”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云锦还是挂上了礼貌性的微笑:“李博士你好,我有点事想咨询一下,你现在方便和我聊聊吗?”
“现在?”李阅书盯着手里的镊子陷入为难。
云锦善解人意:“找个您方便的时间也行。”
“呃……一个小时后怎么样?”李阅书知道金主大人不能得罪,但现在实在抽不出空来。
云锦:“好的,我等你电话。”
说完,就直接挂断了。
“云锦?”
陈月琴的声音响起,云锦抬头:“嫂子。”
“你在这儿干嘛呢。”陈月琴朝她走来。
云锦:“我有点渴了,出来买瓶饮料,你怎么也出来了?”
“你一直没回来,我待不住,就想去医生办公室找你,结果在这儿遇上了。”陈月琴注意到她手里只有一个空瓶子,惊讶,“这么渴吗?”
云锦笑笑。
陈月琴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观察出一些有用信息,可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鼓起勇气问:“华程……现在怎么样啊?”
“我们回病房说吧。”云锦温声道。
陈月琴答应一声,拉着她回去了。
病房里,华程正在跟刘壮斗嘴,一听到开门声,立刻抬头看过去。
云锦一进门,就捕捉到了华程的目光。
“嗨,老婆。”他笑着打招呼。
云锦本来不想理他,看清他穿了什么后皱眉:“衣服怎么换了?”
“护士让换的,”华程低头看一眼身上的病号服,“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只是云锦不喜欢。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时,尚给人一种健康的错觉,换上松松垮垮蓝白条病号服后,脸色都被衬得苍白了,消瘦的手腕和锁骨露在外头,更是添了一种伶仃和脆弱。
像一块去掉修补痕迹的碎玉,将断裂面突兀地展现在人前。
她不喜欢这样的他。
华程在云锦的沉默里,读懂了她的情绪,立刻要将衣服换回来。
“换什么换,”刘壮按住他,“你没听护士说么,病号服更方便你活动。”
“我自己的衣服也很方便。”华程坚持要换,因为动作太大,手上的留置针都跟着来回晃。
刘壮看得心惊胆战,连忙求助云锦:“你快管管他啊!”
云锦这才说话:“别乱动。”
华程立刻停下动作,默默看着她。
云锦神色微缓:“下午我拿几套睡衣过来,你穿睡衣。”
“好。”她肯给出解决方案,华程立刻笑了。
刘壮翻了个白眼,从桌子上掰了个香蕉给陈月琴。
陈月琴嫌弃地推开,拉着云锦在病床前坐下。
云锦一坐下,病房里刹那间陷入沉默,每个人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她,只有华程低下头,默默捏紧了衣角。
云锦知道他们想问什么,静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肿瘤变小了。”
刘壮迷茫地啊了一声,刚要问什么叫肿瘤变小了,就被陈月琴一把捂住了嘴。
有嫂子帮忙整治课堂纪律,云锦顺利地将医生说的话复述一遍,刘壮听得直抹眼泪,一边哽咽一边点头。
“好……太好了,华程有救了!”
陈月琴的眼圈也是红的,挽着刘壮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相比他们,华程这个当事人反而更平静。
陈月琴很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找个借口便要拉着刘壮离开。
刘壮尚且读不懂空气:“要走你走,我要留下陪床,我要照顾我兄弟……”
陈月琴捶了他两下,不顾他的抗议,强制把人薅走了。
刘壮的鬼哭狼嚎逐渐远去,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云锦起身将房门关上,重新回来时,华程已经掀开被子,默默看着她。
云锦静默几秒,脱掉鞋子坐到床上。
华程摸摸她的脚,果然很凉。
早上出门时,他看不见,快到医院才发现她没穿袜子。
华程等她躺下,立刻蹭过去抱住,躯干相贴,四肢恨不得打成死结,近到一定程度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以及血液奔腾的速度。
缠紧了,不动了,动荡了一上午的灵魂,总算归于安宁。
抱了一会儿,感觉她的双脚热乎点了,华程才低声问:“其实没那么乐观,对吗?”
云锦:“嗯。”
华程喉间溢出轻笑,胸膛也跟着轻颤,颠得云锦脸颊发麻。
“老婆,你这时候应该说点好话,鼓励一下我。”他提醒道。
云锦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天花板。
华程叹了声气,将脸埋进她的脖颈。
“我不会放弃的。”他突然说。
云锦顿了一下,翻个身和他对视。
“之前没办法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既然有治愈的可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不会放弃。”华程认真地看着她,“我会好好治疗,再辛苦也治,我要活得更久一点。”
云锦:“哪怕双目失明?”
华程顿了一下,点头。
他适应能力一向不错,相信就算成了盲人,也会是一个可以正常生活的盲人。
盲人也是可以运动健身洗衣做饭的,唯一的遗憾就是看不到她的脸了。
哦,也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时不时得找个爱说实话的人,比如胖哥,问问自己现在的状态,需不需要保养护肤防晒,要确保眼睛就算看不到了,自己的脸依然是好看的。
不能给老婆丢脸。
华程的思绪已经飞散,云锦突然问:“哪怕脑死亡变成植物人?”
华程脸色微变:“不会这么惨吧?”
云锦眉头轻挑:“治疗过程中,什么情况都可能会出现。”
华程陷入长久的沉默。
就在云锦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突然听到他小小声道:“那我也要治。”
云锦神情微动,再次看向他。
华程笑了,眼睛弯弯的:“我们家超有钱的,可以聘请专业的团队来照顾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不过在那之前,咱俩得先把婚离了,不然你以后谈恋爱想公开的话,会很麻烦的。”
云锦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还畅想起来了。
看着他生动的眉眼,她真心感到不解:“那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华程被她问得一顿,失笑:“意义大概就是……”
病房里出现一刹那的沉默,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怪物,给这里下了静止的咒语。
一刹过后,时间重新流动。
“大概就是,相比冰凉的墓碑,会呼吸的植物人可以离你更近,你以后遇到困难时,不被理解时,感到愤怒时,都可以跑过来告诉我,虽然我不能给你回应,但只要我活着,就有人接住你所有情绪。”
房间还是安静的,华程的声音像是清浅的音符,绕着输液器转啊转,然后彻底消失在空气里。
云锦没有说话,华程也安静了。
他刚输完液,很疲惫,此刻抱着熟悉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李阅书的电话准时过来。
云锦没有第一时间接通,而是拿开华程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悄无声息地离开病房,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她跟主治医生要了那两张图像,又借了一部电脑,转身进了隔壁无人的办公室,给李阅书打去视频电话。
李阅书很快接通,电脑上,出现他乱糟糟的脸。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云总。”
面对这些商人,他仍然不太自在。
云锦朝他点了点头:“我有两张图像想请你看一眼。”
“好的。”李阅书不太熟练地摆弄手机,很快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图片。
是两张脑部扫描影像。
他伸着脑袋仔细看,当看到两张图像上的患者名字都是华程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怎、怎么会呢……这怎么会呢,”李阅书表示不解,“是不是弄错了啊,这两张图上的肿瘤完全不同,不应该是同一个人的检查结果啊。”
“为什么不应该?”云锦抓住重点。
李阅书迟疑:“因为太奇怪了。”
“为什么?就因为肿瘤发生了变化?”云锦追问,执着于要个答案。
李阅书:“不止是这个原因,前一次的检查结果,更像是我目前研究的那些病历,也就是我跟你说的经过反复击打才形成的肿瘤,而后面这个……没有经过基因检测,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但说实话有点像淤血积压导致细胞病变。”
“什么意思?”
李阅书:“是我研究的分支,也是目前医学界不被承认的一种肿瘤成因,简单来说就是一次重击后,没有接受良好的治疗,导致淤血积聚在不易愈合的部位,经年累月后造成的病变。”
他的研究,还有研究的分支,其实都没有取得明确的成果,哪怕是为了自身考虑,都不该在没有大量论据的前提下,跟云锦说这些。
但这段时间云锦对实验室的资助,他都看在眼里,也能感受到云锦对自己的信任,所以哪怕祸从口出,哪怕会惹上官司,他也不会有所保留。
“我还是觉得搞错了。”李阅书嘀咕。
云锦:“没有。”
“……嗯?”
云锦:“没有搞错。”
不管是医疗团队,还是医疗设备,都是华程一个人专用,不可能出现搞错的情况。
见她这么笃定,李阅书都愣住了:“怎、怎么可能……”
云锦还没说话,他突然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真是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怎么做到的?”李阅书激动得颤抖,“云总……云总我能不能参与研究,我太好奇了,这简直是医疗史上前所未有的事,这可真是……”
华程的医疗团队是云锦高薪聘请,哪怕对他病情的变化感到震惊,也没人敢这么明晃晃的要求研究华程。
李阅书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得恨不得立刻飞回国。
云锦面色淡定:“不能。”
李阅书:“……”
云锦:“他的情况,不具备研究价值。”
李阅书:“……”
不想让研究就直说,有没有研究价值又不是你一个外行说的算。
云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但她已经习惯了。
说实话却没人信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真是太常见了。
见云锦没有松口的意思,李阅书讪讪:“那、那好吧……不过这两张图像,如果真的都是华总的,那我刚才的判断应该不准确,至少对其中一张图的判断不准确,毕竟……”
“你的判断,”云锦沉吟,“应该是准确的。”
李阅书:“?”
没等他问为什么,云锦的手机屏就亮了。
是华程发来的消息:去哪了?
云锦跟李阅书说了声再见,挂掉视频通话,把电脑还回去,转身回了病房。
病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华程坐在床上,面前的过床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是熟悉的宝宝辅食。
“嫂子送来的。”华程无奈道。
云锦:“嫂子呢?”
“已经走了。”华程回答。
云锦点了点头:“你慢慢吃,我……”
“这是两人份。”华程打断。
云锦:“……”
一分钟后,两人头抵着头,一起分享宝宝辅食。
“有点淡,我还是喜欢水煮肉片。”华程叹气。
云锦:“这个味道也不错。”
华程:“但是有点淡。”
云锦:“你确实应该吃淡点。”
华程再次搬出那套理论:“我是脑子有病,又不是胃有病,为什么要吃淡点?我就要吃辣的,等会儿就点外卖。”
云锦:“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案,保守治疗吧。”
话题转得太快、跨度太大,华程刚用筷子夹起一根豆芽,闻言迷茫抬头。
“嗯。”云锦点头,证明他没听错。
“可是……”华程迟疑,“保守治疗不是等死吗?”
云锦:“嗯。”
华程无言半天,艰难开口:“就因为我要点外卖?”
云锦一顿,抬头看向他。
“我不点了还不行吗?”华程泫然欲涕。
云锦:“别演。”
华程一秒正经。
云锦:“你相信我吗?”
华程:“当然。”
云锦:“那就听我的。”
华程:“好。”
两人继续分享宝宝辅食。
拒绝更改治疗方案的事,果然在医疗团队引起了轩然大波。
华程以一敌众,完美诠释什么叫不配合的病人,主治医生五十多岁了,被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只能找云锦主持公道。
“他不听话,我回去劝劝他。”云锦淡定表示。
晚上八点,华程第二次输液结束,穿着云锦白天拿来的睡衣,给病床换上新的床单被罩,邀请云锦一起躺下玩手机。
刘壮凭空出现,直接占去半张床。
“云锦都陪你一天了,让她回去歇歇吧,今晚哥哥陪你。”他无视华程的抗议,示意云锦赶紧走。
云锦笑笑,无视华程哀求的眼神,直接离开了。
回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一心想买一个大的,华丽的,可以让两个人一起待上天荒地老的。现在她一个人回家,习惯性的不开灯,竟然有种置身荒野的空旷感。
云锦熟练地压下所有情绪,独自穿过客厅和走廊,回到和华程的婚房,打开了保险箱。
月光下,保险箱里的宝石熠熠生辉,唯一灰扑扑的腕表摆在最不显眼的角落,昏暗的光影落在上面,仿佛蒙了一层灰。
既然问题根源在花郁身上,那她就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锦盯着腕表看了半晌,垂着眼重新戴上。
时空扭曲转动,安静递减,热闹蔓延。
双脚落地的刹那,面前的隔间门突然被拉开,正准备进来的女生一对上她的视线,吓得赶紧后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女生慌乱道歉。
云锦默默从隔间里出来,心想早知道还有回来的一天,当初走的时候就不该选择公共厕所的隔间。
她从公共厕所里走出来,站在路边往前看,可以看到花郁之前住过的医院。
距离她上次离开,已经过去十天了,他的伤不算重,这会儿应该已经出院了。
云锦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突然叹了声气。
那天离开的时候,她以为事情都结束了,回去之后就把2013年的手机扔了,现在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联系花郁。
该去哪里找他呢?
云锦思索许久,想到一个地方。
夜渐渐深了,远离闹市的老城生活区,早早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路灯亮着昏黄的灯,灯光落在高大的枫树上,将摇摇欲坠的枫叶照得透明。
昨天似乎刚下过一场雨,黑色的柏油路泛着湿润的光泽,路两边铺满厚厚的落叶,高跟鞋踩在叶子上,发出噗嗤的轻响。
保安亭里值班的大爷见有人来,伸着脑袋往外看一眼,认出云锦是小区的租户,又缩回去继续取暖了。
天气是真的冷了,小区里一片寂静,偶尔有人裹着轻薄的羽绒服路过,也被风吹得加快了脚步。
只有一个人,穿着单薄的卫衣和牛仔裤,洗得发白的板鞋,倚着楼道入口处的墙壁昏昏欲睡,似乎愈深的夜和萧瑟的风,都无法逼他离开。
到底是年轻,才十天没见,他脸上的伤就好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比较浅的痕迹,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打着小巧的夹板,或许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好。
人似乎瘦了些,清凌凌的,透着一点疏离的少年气。
高跟鞋在距离他还有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花郁若有所觉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
他的呼吸停了一拍,静默几秒后,确定不是做梦,便默默走到她面前。
空无一人的小区道路上,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沉默对视。
路灯下,花郁眉眼沉沉,如暴风雨来临前夜的深海。
云锦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解释,想了想后缓缓开口:“我……”
刚发出一个音节,花郁突然将她拽进怀里,低下头恶狠狠地咬上她的脖颈。
他来势汹汹,云锦做好了痛的准备,可他的唇齿似乎违背了大脑的指令,还未咬紧便已经放松,却又舍不得真的放开,只能反复啮咬磋磨。
不仅不疼,还有点痒。
这算什么泄愤方式?
云锦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刚要调侃他,就察觉脖颈上染了一层湿热。
天气太冷,湿热溢出的瞬间,就变得冰凉凉一片。
刚才还恨得要命的人,此刻越抱越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又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掉了几多。
花郁强忍着委屈,可一开口却是哽咽:“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