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傍晚时分。

林早抱着没信号的林小饱,上了二楼,来到厨房,准备做晚饭。

今天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陪傅骋说话,教傅骋识字,还救了一只小狗。

林早大概是有点累了,不怎么饿,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正好前几天卤的猪头肉和猪心还有剩。

猪头肉剩下半边耳朵,猪心也只剩下小半块。

林早就全部切了,堆在盘子里,放到锅上去蒸。

还有一大锅卤汤,林早也没舍得倒掉。

他用细眼漏勺把汤里的肉沫碎渣滤出来,卤汤装进无水无油的小钵里,盖上锅盖,放进冰箱。

只要冰箱没坏,他们家没停电,卤汤下次拿出来还能用。

林早在弄肉菜。

林小饱就拖着麻麻的小脚,踩在小板凳上,清洗生菜叶子。

他乖乖洗菜,爸爸吃了生菜,就不许再吃他了!

卤肉差不多蒸了六七分钟,林小饱也把菜洗好了。

林早拿了个浅浅的瓷盘子,把生菜叶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上面,撒一点盐,加了个蒸笼,也放到锅上去蒸。

他懒得炒菜,干脆用蒸的。

蒸个五分钟,端出来,淋一点用开水化开的耗油就好了。

早上和中午都喝了汤,林早晚上就没再炖汤。

一是炖汤太费时间了,二则是……

林小饱晚上喝汤,容易尿床。

傅骋不能做家务,林早不想洗床单。

再加上一小锅大米饭,这就是他们家今天的晚饭。

摆好碗筷桌椅,林早和林小饱先开饭。

父子二人坐好,拿起筷子,很默契地同时朝生菜伸出手。

一筷子、两筷子、三筷子。

一片菜叶、两片菜叶、三片菜叶。

两只小兔子,咔嚓咔嚓——

“小饱?”林早疑惑,“你不爱吃猪耳朵了?怎么光吃菜,不吃肉?”

“爸爸……”林小饱欲言又止。

“我记得前几天,你吃了一大盘,还问爸爸什么时候再做。”

“我……”林小饱小声说,“我有点吃腻了。”

好吧。

不管是多好吃的菜,连吃好几天,都会吃腻的。

其实林早自己也这样。

“那多吃点青菜,爸爸明天就做新的菜给你吃。”

“嗯。”林小饱用力点点头,“我现在尿尿都是卤肉的味道……”

“诶诶诶!”林早连忙阻止,“我们在吃饭。”

“噢。”林小饱捂住嘴,没忍住偷笑,眼睛弯弯的。

一盘卤肉,父子两个就吃了几片,剩下的全给傅骋送下去。

傅骋倒是不挑,老婆给他送什么,他就吃什么。

每顿都吃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还觉得太少了。

他能吃下一整个小早!

太阳下山,小狗晒不到太阳,又不会自己发热。

林早就找了张暖宝宝,撕开贴在它的窝里。

他们家一向是用不到这个的。傅骋身体好,一年四季都热烘烘的,他和小饱冬天抱着他取暖就好了。

暖宝宝还是前几年买的,傅骋去超市抢购,九块九买了一百多张,囤在家里,从来没用过。

现在正好给小狗用。

隔着毛巾,暖宝宝源源不断地发热,小狗也不傻,拱着身子,就凑了过去,哼哼唧唧地取暖。

应该能保暖一晚上。

把家里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把门窗也检查一遍,林早就带着林小饱上楼睡觉去了。

林早平躺在床上,一只手举起来,搭在枕头上,是很随便的睡姿。

林小饱侧躺着,牢牢抱住爸爸的另一只手,像一颗泡泡糖,黏在他身上。

父子两个都没有说话。

林小饱眼睛一闭一闭,马上就要睡着了。

林早却不是很困,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眨巴眨巴。

他又在想了。

他又在想骋哥了。

下午小饱说的话,很有道理,点醒了他。

他可以给骋哥戴手套、戴牙套、戴口罩,这样骋哥就不会伤到他们了,就可以从杂物间里出来了。

他们家里就有手套,骋哥爱骑摩托车,冬天又这么冷,他就给骋哥买了很多皮手套。

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用。

可是牙套呢?普通的口罩肯定不行,骋哥力气这么大,随便一扯就扯坏了。

应该给骋哥戴一个嘴笼子。

他之前见过,铁做的,能直接罩住下半张脸,不要说咬人,连嘴巴都张不开……

而且是给烈性犬戴的。

嘻嘻,骋哥也是烈性犬,凶巴巴的、恶狠狠的,急了就扑人。

林早没忍住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没忍住脸红起来。

这个……那个……

就是说……

骋哥戴上,应该还……挺帅的。

林早闭上眼睛,不自觉翘起唇角,美滋滋地幻想着。

想着想着,他也睡着了。

一夜无话。

一家三口,连带着一只小狗,都睡得安安稳稳,一觉到天亮。

*

第二天,早上八点。

林早和林小饱并排躺在床上,同时睁开眼睛。

“小饱,你醒了吗?”

“醒了。”

“那就起床!”

林早忽然“哟呼”一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顺便还把林小饱也抱起来了。

引得林小饱一阵不满:“爸爸,你好讨厌!你是讨厌鬼!”

“才不是。”

父子二人换好衣服,刷了牙、洗了脸,就下楼去了。

早上还是吃稀饭,林早昨晚就预约好的。

配上肉松、猪油渣,或是小鱼干罐头,都很好吃。

八点半,父子两个吃完早饭,穿戴整齐。

林早拎着饭桶,林小饱端着小碗,雄赳赳气昂昂地下楼去送饭。

饭桶是给傅骋的,他饭量大,吃什么都要多多的。

小碗是给小狗的,里面装的是稀饭最上面一层的米汤。小狗还不会吃饭,喝这个刚刚好。

而住在一楼的傅骋和小狗,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两只狗……

一人一狗,也早早地就醒了。

暖宝宝不暖了,小狗被冷醒,在窝里呜呜咽咽地呼唤。

——好冷,好饿。

傅骋无聊,就站在门后面,把额头抵在门上,对着它呼噜两声。

——不许冷!不许饿!不许吵!做狗就是要坚强!

可怜的小狗在“嘤嘤嘤”,霸道的大狗在“呼噜噜”。

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直到林早和林小饱下楼来。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傅骋眼睛一亮,马上站直起来,准备迎接自己心爱的人。

就在这时,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直直地撞在他身上。

“骋哥,我和小饱来给你送饭了噢……”

话还没完,林早察觉到不对劲,从门外探出脑袋。

傅骋摸了摸鼻尖,扯了扯嘴角,扬起笑脸,凑上前去。

——小早,早上好!

下一秒,林早扬起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又下一秒,林早直接锁回去,把门带上了。

“哐当”一声,冷酷绝情。

傅骋不敢置信地紧闭的铁门,怀疑刚刚出现的小早,是自己的幻觉。

小早为什么来了又走?他哪里做的不好吗?

傅骋抬起僵硬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他笑得不好看吗?他早上起来,对着墙壁练习了好久。

他是照着小早笑的样子练习的,翘起嘴角,弯起眼睛,露出牙齿。

应该……不算太难看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小饱,可恶的大爸爸,他竟然躲在门后面吓我们!”

“爸爸差点就被他咬到了!吓死我了!”

傅骋喉头一紧,也顾不上委屈了,只觉得不太对劲。

果然,话音刚落,林早就爬到窗台上,拉开窗户,大声质问。

“傅骋!干嘛躲在门后面吓我?!”

傅骋后退两步,委屈巴巴地望着林早。

他做这个表情,反倒更熟练些。

没有,他没有故意吓唬小早。

他是喜欢小早的。

不过,既然说到差点咬到小早,他确实有点后悔。

刚刚那一瞬间,他和小早靠得这么近,他几乎能看见小早脸颊上的小绒毛。

偏偏他忘了亲上去,就这样愣愣地站着,还被小早打了一下。

怎么他每次看见小早,都不受控制地走神?

明明昨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亲他了。

傅骋眼睛一垂,眼神一暗,林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早又说:“你这种行为,特别恶劣!极其恶劣!所以我决定……”

决定什么?

傅骋抬眼看他。

“先去给小狗送饭!你等一下再吃!”

小早的声音,掷地有声。

小早的话语,伤透他心!

傅骋往前快走两步,想要挽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小早的脚步,已经离开。

他带着林小饱,来到狗窝旁边。

现在是早上,阳光从东边照过来。

林早把已经不热的暖宝宝撕掉,再把狗窝搬去东边的窗户底下。

前几天晒白菜,现在晒小狗。

林小饱端着小碗和奶瓶,跟在爸爸身后:“爸爸,等等我。”

“好。”

父子二人从杂物间门前经过。

傅骋站在门后,目光似乎穿透铁门,盯着他们,从这边到那边,从那边到这边。

小狗都能换房间,小狗都吃上饭了,他还没吃上。

林早把米汤装进奶瓶里,送到小狗面前。

林小饱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也有点心动。

“爸爸,我学会了,让我试试好不好?”

“嗯……”

林早回过头,看了一眼铁门,故意压低声音。

“好啊,来。”

他往旁边挪了挪,把奶瓶交给林小饱。

“你就这样扶着奶瓶,小狗自己会喝。”

“好。”

林早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见林小饱做得不错,他也就放下心来,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杂物间前,提起保温桶。

他踩上长凳,和从前许多次一样,慢悠悠地、从窗外探出脑袋。

骋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会一个人躲起来难过了吧?

不会还掉眼泪了吧?

结果,林早刚露出一双眼睛,就和站在窗下的傅骋,对上了视线。

这样的小动作,林早做了很多次,傅骋当然也记得。

可是这一回,傅骋看见他又回来了,不仅没有扑上前去,反倒往后退了两步。

他怕吓到小早。

他已经反思自己了。

林早知道他在示好,鼓了鼓腮帮子,忍住笑。

“好吧,那这次就原谅你一次,以后不许在我面前露牙齿,很可怕!”

傅骋颔首,紧紧闭住嘴巴,用柔软的嘴唇把尖利的犬牙包裹住。

林早把保温桶放在窗台上,准备给他送饭。

可是他抬起手,把窗户里里外外摸了个遍,都没摸到那条系着篮子的绳子。

奇怪,绳子呢?

没绳子他怎么送饭?

林早皱起小脸:“傅骋,你把饭篮子拿走了?”

傅骋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我拿走的?

下一秒,林早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噢噢噢,是我!是我拿走的!”

他把傅骋的饭篮子,拿去给小狗做狗窝了。

他懒得再找一个篮子,昨晚给傅骋送饭,也是直接开门送进去的。

他给忘了!

傅骋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一副被负心人辜负的模样。

他被小早辜负了!

林早一脸心虚,挠了挠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早提着保温桶,跳下长凳,拿出钥匙,再次推开铁门。

“骋哥,我来啦!”

傅骋坐回了床上,他大马金刀地坐着,两只手按在膝盖上,不理林早。

“别生气了。我亲自把饭送到你的床前,怎么样?”

虽然知道傅骋认得他,但林早还是不敢懈怠,头盔手套都戴了。

全副武装才敢进来。

毕竟傅骋之前也提醒过他,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放松警惕。

林早把保温桶送到傅骋面前,傅骋晾了他三秒——

这可是足足三秒!

傅骋才伸出手,把保温桶接过来。

他熟练地拧开盖子,握着勺子,把稀饭搅和搅和。

傅骋倒是越来越有人的样子了。

林早朝他伸出手:“你先吃,我看一下你身上的伤口,不可以攻击我。”

还是排气扇划出来的旧伤。

林早原本想着,家里伤药不是很多,省着点用,就两天给他换一次药。

正好今天早上要换一下,他特意把药和绷带装进口袋里,带下来了。

但是现在……

林早小心翼翼地揭开傅骋肩上的绷带,一卷一卷,一圈一圈,慢慢揭开,露出傅骋精壮结实的上半身。

傅骋的肩膀上、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已经结疤了!

结痂和结疤可不一样。

结痂,结的是血痂,把血痂抠开,还会流血,伤口底下还是坏的。

结疤,就是……

他已经全好了!

这才几天啊?

就连他胸膛上贯穿的那道伤口,也已经好了。

林早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凑上前,轻轻戳了戳傅骋的胸膛。

碰到的瞬间,傅骋身上僵了一下。

他把保温桶放到一边,也不吃饭了,就看着林早。

林早一脸认真,只是盯着他身上的伤疤,毛茸茸的手套划过,一路向下,又带起傅骋身上一片冷硬。

深褐色的伤疤,不像是前几天伤到的,反倒像是陈年旧伤。

伤口太大,新肉硬生生合拢在一起,似乎有些撕裂开,所以周围,还有一道一道的小裂痕。

傅骋这样小麦色的硬汉身材,这些伤疤在他身上,不仅不突兀,反倒十分和谐。

“哇……好糙噢,抱我睡觉肯定……”

林早不由地感叹一声。

但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

他连忙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摆出生物专家的架势来。

“根据本人观察,丧尸的愈合能力是普通人类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这可能和丧尸体内的细胞分裂速度有关,也可能和丧尸本身强悍的体质有关。”

“我觉得……”

林早抬起脑袋,还在装模作样地思考,连傅骋朝他伸手,都没发现。

隔着手套,傅骋轻轻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胸膛上。

小早喜欢摸他。

他给小早摸,只给小早摸。

“诶诶诶……这样不好……”

林早一激灵,刚想把手收回来,却忽然改了念头,变了方向。

他反手抓住傅骋的手腕,把他的手拽到自己面前。

或者说,是傅骋压根就没有反抗,把手送到了他面前。

林早低下头,认真看看傅骋的手。

既然要给他戴手套,当然要仔细观察一下。

傅骋做人的时候,手就很大,经常不经过他的同意,随随便便就掐他的腰。

变成丧尸以后,他的手好像变得更大、更厚了,几乎可以说是“掌”。

傅骋作为家养的丧尸,自然也爱干净。

他会用林早提进来的水洗手,也会在墙上磨指甲。

所以他的手干干净净,指甲也不像外面的丧尸一样,留得很长,到处乱抓,弄得乌漆嘛黑的。

作为丧尸,他真的很不一样。

林早很满意。

就是不知道,骋哥的手长大了,还能不能戴上之前给他买的手套。

林早这样想着,干脆张开手,把自己的手,贴在了傅骋的手心里。

比划一下就知道了!

林早低着头,仔仔细细地用自己的手,去比傅骋的手。

傅骋仍旧定定地望着林早,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低垂的眼眸,不自觉被吸引,入了神,凑近前。

他今天没喝汤,但还是有一团火,在他胸膛里熊熊燃烧。

他记得,小早说过的,不能离他这么近。

可这回是小早主动靠过来的,不是他。

他不会弄伤小早的,亲一下就好。

小早先前也亲过他,他不过是还回去而已。

下一秒,傅骋再也压制不住兽性,猛地凑上前,朝着林早的嘴巴,直直地扑过去。

可就在这时,林早抬起了头!

两个人迎面撞上。

林早将他的靠近收入眼底。

傅骋也可以更好地亲吻林早。

又下一秒,林早也往前凑了凑,像是在迎接他。

紧跟着,“哐”的一声——

傅骋直直地撞在摩托车头盔面罩上。

林早弯起眉眼,笑得开怀。

这个头盔还是傅骋自己的,他之前骑摩托车戴的。

把自己关进杂物间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林早一定要戴。

结果他自己忘了,对着透明的摩托车面罩就冲过来了。

“大丧尸,你的视力是不是下降了?”

林早笑得灿烂,一双眼睛弯得像小月牙。

傅骋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

丢脸,好丢脸。

什么东西挡在小早的脸上?他眼睛里只有小早,完全没有注意到。

没亲到就算了,还被小早笑话了。

他别过头去,原本流淌缓慢的血液,忽然躁动起来。

害得他耳朵根都红了。

林早依旧笑着,伸出双手,揪住傅骋的耳朵,把他的脸转过来。

“谁让你突然袭击的?要是我没戴头盔,牙都被你撞掉了!”

“呼噜——”

丧尸不是故意的,丧尸嘴上有分寸。

只是想亲,不是想咬。

“笨蛋。”

林早软软地骂了傅骋一句,随后低下头,隔着头盔面罩,轻轻啄了一下傅骋的嘴。

“想亲我的话,必须要这么轻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