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话说得低低的,但分明是好用力的。

徐清落离苏祈安最近,她自然是听见了这两个字。

她凑近苏祈安,小声问了句:“宝贝,你说什么骗子?”

其实不包括徐清落,这包厢里没几个人不知道苏祈安和谭斯京的事儿,如今过来,除了给阮晋伦庆祝生日外,当然还有过来凑凑热闹。

那两个字,只要有注意苏祈安的,都听见了。

苏祈安不偏不倚,抬眸就瞧见谭斯京的眉眼。

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望着苏祈安,眼里饶有兴致的玩味,明晃晃。

苏祈安忽然就懂了。

他也在等她开口。

但她凭什么要解释?解释给徐清落就算了,要是说出来,这么多人,有几个和她有关系的?

苏祈安忽而就起了反骨的劲儿:“我忽然想起来,今天送我过来的,是个骗子。”

徐清落还想继续问,但苏祈安抿了唇,不愿意再说了。

其他人不知道今天送苏祈安来的司机是谁,觉得没意思,但阮晋伦不一样,他可太知道是谁了,苏祈安拐着弯在说谭斯京啊。

再看谭斯京,他平静地端了酒杯,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晃了晃,斑斓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他的唇边沁着微弯弧度,像没听见苏祈安的话。

阮晋伦干脆组了人过去玩牌,玩的牌,下了赌注。

谭斯京没兴致,把玩着酒杯,几个人边玩边跟他聊天。

阮晋伦这货倒是识眼色,时不时地过来和徐清落说上两句话,也算不上无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那张素白小脸总能撞进谭斯京余光,看得久了,那一颦一笑倒是入神。

“诶,诶,怎么不说话?”有人问谭斯京。

谭斯京喝了口酒,酒液瞬间从透明酒杯里消下去大半,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太过勾人,“什么?”

他们在聊江苻那么忙,都没过来,最近谭斯京不也忙得很,只要混这行业的就没几个自由,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参加阮晋伦的生日了?

阮晋伦喊了句卧槽,说怎么回事,“人是我哥们儿,江苻在意大利就算了,好歹送了我两辆车,我哥们儿,厦城的,还不来?你当我跟他多少年情分水做的啊?”

几个人丝毫不给面子,都是阮晋伦实打实的朋友,都开得起玩笑,圈子里个个都是公子哥,全都毫不留情地笑。

“又没真说为你来的?”有人递了个眼神,你懂我懂的意思。

“……”

谭斯京放了酒杯,“说够了没?”

几个人闭了嘴,又哄着让阮晋伦上去献唱一首,作为寿星,不唱首歌都对不起今晚价值千金的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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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说是阮晋伦要表白,但见这状况,好像一点也没有的意思。

原本徐清落还想着要是这么多人,大多都是阮晋伦朋友,她要是当着人生日的时候当面拒绝,那他多没面子,自己要怎么下台啊?

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一颗心直接松懈下来,干脆直接和苏祈安聊起天。

拿了空酒杯,倒了杯酒,和苏祈安说舞团的事儿,“我们舞团有人辞职了,团长对你印象特别好,宝贝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舞团?”

其实团长在苏祈安替补那次就看上了她,徐清落一直没说这事儿,一来是她身体的事情,二来是周雨喆。

徐清落不想苏祈安为难,但如今不一样了。

凡事不是她想不想,而是苏祈安愿不愿意。

苏祈安没有立即答应下来,她还有律所的事情要忙,“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

“砰—”

包厢里的灯光忽而就暗下,再亮起。

是谭斯京懒洋洋地揉了揉脖颈,十分随性地坐在了包厢高脚凳上,面前架了个话筒。

这架势,是他要唱歌。

旁边几个人在鼓掌:“妈的,他还真是你哥们儿,这感情,都帮你上去唱歌去了。”

“那是他手气不好,玩了一把就输。”

“输赢得看人愿不愿意,哈哈哈。”

几句话下来,苏祈安了解了。

阮晋伦玩了把牌,输了。赌注是要他上去唱首歌。

人哪里愿意,旱鸭子一个,张口难听死了,阮晋伦死都不愿意,要在徐清落面前丢脸,冒着被她录视频嘲笑的风险,还不如让他上去表演鸭子叫。

所以软磨硬泡,求谭斯京上去帮他。

大家铁定愿意,毕竟谁也没听过谭斯京唱歌啊。

谭斯京愿意吗?肯定不愿意。

他靠在沙发上,气定神闲,仿佛生死都跟他没关系,看上去心无旁骛。

等人都觉得等不到答案了,才慢条斯理地说上一句:“行啊。”

这样的等待,含着一丝被耍的感觉,偏偏谁又都不说,也没人敢说什么。

只有他能把那副松弛感极佳却又刻到骨子里的浑体现得洋洋洒洒。

谭斯京长指握着麦,轻试音,一声:“嗯。”

足够低沉而又好听的嗓音通过电流直达苏祈安的耳边。

酥酥麻麻,像羽毛撩耳,耳膜都要颤栗了。

然后,苏祈安就听见他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承蒙有人说我骗她,所以点了首《必杀技》—”

……

都说爱情没有技巧,真诚才是必杀技。

几个字落在脑海里,苏祈安顿了一下,当即失了神,没听清后半句谭斯京说的话。

“求你别要如从前纯熟地碰我,而我问我为何还能够碰伤我,不要让我一败涂地,输得更多。”

“我道行都低估了你,我以为撑得起,一句为什么不找找你。”

缱绻缠绵的粤语那样流利又散漫地钻入耳边,苏祈安整个人都在失神,回神中反复横跳。

大家都在说没听过谭斯京唱歌,没怎么注意谭斯京说的话。

阮晋伦也在和徐清落说他没听过自己这多年好哥们儿的歌声,只是赌一把罢了,哪儿知道会这么好听!

谁都没听过,但苏祈安听过。

几个月前,在亚城的夜晚,她缠着他给自己唱首歌,那样的柔和轻哄,好像还在昨天。

为了一首歌,还付了报酬。

这首歌叫《必杀技》。

那句“我道行都低估了你,我以为撑得起”

像是在说他谭斯京道行浅,玩不过苏祈安。

里头的

韵味太多了,不得不让人胡思乱想。

苏祈安恍若做了个梦,有人点了烟,她轻咳了两声,同正在和阮晋伦说话的徐清落说她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是假的,透气才是真,一首歌唱到一半的时间,她就听不下去了。

包厢外的拐角处有条长廊,复古设计,远处高楼大厦,一小片芙城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入冬寒风凛冽,碎发随风撩起,扑面而来的凉意叫人神志都清醒几分。

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提着酒杯,从某个包厢摇摇晃晃出来,朦胧看见长廊上站着位眼熟的苗条女人,恻隐之心动了。

“是你?”老男人凑上前去,说着就要碰上苏祈安的肩膀。

苏祈安转过头,迎面而来的醉气味搅乱了空气中的清新,她吓了一跳,倒退一步,避开老男人的粗手。

她根本就没见过这老男人,陌生极了。

“待过谭斯京身边的女人?”老男人手没搭到她的肩,有些尴尬地收回,醉酒后的朦胧眼被风吹的也清明几分,目光上下打量苏祈安,带着戏谑。

苏祈安清冷冷的,就要走,不愿和他多说上半个字。

老男人左一步,就挡在了她面前,“走什么?这会所有头有脸,去我那个包厢玩玩?里面很多人。”

什么人?自然是三教九流,高门大户的人,纨绔公子哥大把大把的。

他继续贴近苏祈安,淡淡清香混着薰衣草,好闻得不得了。

闭眼静闻,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笑嘻嘻的,“很香啊,你长得也漂亮,和我当个朋友,我送你几瓶。”

苏祈安看着他,有一种碰上无赖的气,还有些无奈,就不应该出来,还不如去听谭斯京唱歌。

她转身扭头就要走,结果那老男人还真是厚脸皮,直接碰上苏祈安的肩。

刚刚没碰上,这下碰上了,老男人得意地笑,“你肩膀也很瘦啊。”

“你放开!”苏祈安冷声呵斥,甩开老男人的手,用力就是一巴掌。

“你有病!”苏祈安生气了,整张脸都透着薄薄的冷意,那张素净的脸依旧温婉,眼眸湿润沁着水,说着骂人的声线却如水凉。

那一巴掌的力不小,打到老男人脸上时火辣辣的,一下就印出了红。

被一小姑娘打,老男人笑了,捂着脸半偏着头,“啐”一声,“你还真是辣啊。”

“不过一个被谭斯京玩腻的了,还有脸打我。”老男人擦了擦脸,痛死了,“老子愿意跟你玩,那是你的福气,不然谁愿意玩一个二手。”

苏祈安整个人都静了下来,这样的话,绝不是谭斯京传出去的,只可能是他这样的人,天生就看不起女人,五花八门,花里胡哨的三教九流,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气的手都在抖,当下又一巴掌就过去了,打得手都灼热的痛,再开口,那音都是凉透了的,“有没有人教过你。”

“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的诽谤罪,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我想这里的监控齐全,需要我给你补习吗?”

右上角,明晃晃的监控拍下了这一切,老男人其实是不怕的,怕的是玩过火,再看苏祈安的脸,固执,倔强,好像真要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他没说话,秉着算了,玩了的话万一惹什么事就不好了,毕竟那天晚上他看到苏祈安去认识了几个律政先锋,一堆法,烦都烦死了,惹个屁。

老男人“啧”一声,两边脸都被打了,妈的,“你他妈的,你给老子等着。”

白挨两巴掌,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被嘲笑,老男人转身就要走。

“站住。”苏祈安却叫住他,“忘了告诉你。”

“是我,主动,不要谭斯京了。”

“你—”老男人回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赶紧快步走了。

苏祈安却松了口气,一晚上,没遇到过什么臭流氓,这还是头一回,她处理起来没什么经验,完全就是秉着一口气,也耽误了好一会儿时间。

戳了戳手,把刚刚的晦气带去,低头时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站了个人,猝不及防地撞上去。

“不好—”

话还没来得及说,那悠悠的熟悉气息萦绕鼻尖,几乎不用想,是谭斯京。

然后,就听见他悠悠的音,裹挟着晦暗情绪。

“苏祈安,你挺厉害的。”

“被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