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低眉一会儿,抬眸看谭斯京,这会儿不哭了,她的眼睛湿漉又亮堂:“谭斯京,你先回家。”
“这把伞也带走。”
她把伞放在谭斯京手里,倒退两步,指了指外头的雨:“雨小了,你记得叫个代驾。”
“我们明天再一起吃饭。”苏祈安朝谭斯京挥手:“拜拜啦,晚安。”
谭斯京眉梢微沉,下颌紧绷着,迅速握住苏祈安的手:“苏祈安,你钓我?”
苏祈安眨了眨眼,无辜得很:“我不是说了,明天一起吃饭吗?”
没得到确定的答案,谭斯京怎么可能放过她?
“所以呢?”
“你不愿意吗?”苏祈安问他,笑得温温柔柔,“和我一起吃饭。”
谭斯京不爽极了。
苏祈安看谭斯京唇抿得厉害,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同意了,却没想到谭斯京同意了。
其实来找苏祈安前,谭斯京清醒得很,没有半分酒精的作用,抱着多少得到个答案,彻底玩完的想法。
而目前,苏祈安的神态,语气,行为,他琢磨不出来。
也罢,他谭斯京认了,缴械投降,“行,七点。”
“苏祈安,要玩我,就玩个彻底。”
.
两个多月前,苏祈安刚和谭斯京分开那会儿,她其实多少不习惯一个人睡。
大床小床,都是床,谭斯京身上的气息,待久了像是有安神作用,沾了就舒服。
导致苏祈安刚搬家,就不怎么习惯睡床,沙发比床还要软,一张小毛毯盖着,能睡好久。
晚上她翻来覆去,还是和预计的一样,毛毯掀了十多遍,还是没睡着。
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想前不久的事儿。
人在冲动下,尤其是受了委屈,总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在那种暴雨交织,谭斯京找她诉说情感的情况下,她什么都招了。
万般庆幸,这不是她单箭头的缘分。
成年人的世界里,简单又复杂,如果她回应了谭斯京那句话,是不是今晚,一切就顺理成章。
是不是就会睡在床上,累得大汗淋漓,不会失眠?
至少,苏祈安看过的那么多破镜重圆的电影里,主角都是这样,最后身上到处都是红痕,抓痕。
苏祈安没想耍谭斯京,约好的事儿。
电脑下的时间小字跳到整点,苏祈安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胡明歌从茶水间走出来,问她:“昨晚还好吧?”
“还好。”苏祈安有些遮掩。
胡明歌“嗯”了声,“昨晚老师吐我车上了,挨了一顿骂。”
苏祈安不动声色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01分了。
胡明歌识眼色,立马不和她说话了。
苏祈安抓了包就走,谭斯京给她发消息,说今晚先不去吃饭,带她去个地方。
一边回复一边出律所,谭斯京的车已经停在了大楼前。
红旗在厦城没几辆可以看到,正
值下班时间,苏祈安不想给同事看到。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苏祈安就坐的乖巧:“去哪儿啊?”
谭斯京瞧见了苏祈安上车时的模样,掉头踩了油门,离律所好一阵才说:“先别问。”
苏祈安倒也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开往苏祈安熟悉的路,甚至停下来了,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start酒吧。
关了好久的start酒吧。
找了钥匙开了透明的玻璃门,谭斯京带她进去。
漆黑的酒吧大厅在按下灰色开关键的瞬间被照亮。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酒水摆在吧台后的架子上,黑色的沙发,线条感的设计。
大台上的话筒架,墨色的桌。
还有,吧台上挂着的风铃。
没有变。
昨晚上谭斯京的话,说得是真的。
其实苏祈安压根儿就没质疑过谭斯京的话真假与否,也不在意,他也从未骗过她。
只是好多次,苏祈安路过时,放空时,偶尔会想起,start酒吧经营得那么好,为什么就关了?
也会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里头的陈设,酒吧的名字,都是她起的,所以就再也不开了?又或者是,再停业整顿,把所有属于有她痕迹的地方都抹除,换上全新的设计。
毕竟,他谭斯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啊。
那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多这一个,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也有那么多个世事难料的想法,却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都不是。
苏祈安走到吧台面前,抬手碰了碰风铃。
风铃碰撞,发出叮当悦耳声响。
她指了指酒架上的酒:“可以给我一杯麦卡伦吗?”
又烈又迷人的酒。
弥漫在味蕾上的香气倒是很难忘。
谭斯京把车钥匙丢在吧台上,懒洋洋瞥她一眼,长指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酒瓶,拿了酒杯给她倒了杯。
酒杯在瓷面的吧台上难免发出碰撞声,在偌大而又空寂的酒吧里显得空灵。
苏祈安捧着酒杯,好小口抿,目光在酒吧里打量一圈,不去看谭斯京。
最后仔仔细细地把酒吧都望尽眼底了,才说:“都不开了,还留这么多酒。你收藏啊。”
谭斯京眉眼先是拢了下,最后望着苏祈安那明知故问,又装作好像真的不懂的小脸,舒展开来。
“说不定哪天你回来了,就想喝了。”他说话的样子真无所谓,又理所当然。
又笃定她一定会再回来这家酒吧。
苏祈安听到了这个答案,又不回应了。
小口小口抿着酒杯里的只装了二分之一的麦卡伦。
一开始谭斯京只给她倒了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
最后在苏祈安那种,你很小气的眼神里,才堪堪倒了二分之一。
麦卡伦,谭斯京爱喝的酒。
小口到大口,清新的果味和温暖的橡木味。
无论是麦卡伦,还是谭斯京身上的气息,都让人流连忘返。
酒杯见底,苏祈安才转过身,对着谭斯京说:“那看完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谭斯京俯身,他的身高很高,吧台前的苏祈安对他来说近在咫尺,稍一握,就能握住她的肩膀。
一转,苏祈安面对他。
“苏祈安,又装傻?”谭斯京贴近她,指腹撩开她的颊侧的发梢,慢条斯理地,“酒蒙子,一会儿又不认人。”
“来start了,还不懂?”
忽然被拉近的距离,整个酒吧昏暗得很,头顶的光线暖黄洒下。
谭斯京好闻的气息和苏祈安呼出的酒气交织在一起。
她的气息浓烈灼热,而他的冷冽。
苏祈安的手攀上他的衣领,一点也不用力,松松的,要抓不抓,却又似早已紧握。
“谭斯京。”她好软好低地喊他,清甜的嗓音渡过酒液后更加清澈柔和,“你想我懂吗?”
“苏祈安,你为什么要陪我来start?”
明明把问题抛给他了,可是她忘了。
谭斯京聪明得很,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稍一不慎,那掌控权又到了他的手里。
苏祈安问他:“你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谭斯京浅浅叹息。
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又缱绻,温柔。
“苏祈安,昨晚已经很明白了。”谭斯京稍一用力,把苏祈安往前揽,低头,贴近她,“我在向你,要个名分。”
“要一个,跟你恋爱的名分。”
几个字砸在耳边,苏祈安的大脑轰轰声此起彼伏,一瞬间,五味杂陈的情绪都拢到了一起。
昨晚没有这样明白的挑明,她还可以装傻,还可以让谭斯京走,但是这一刻,不行。
谭斯京很聪明,他意识到了,索性都挑明。
让她无路可退。
没有想过和谭斯京会有这样一天,她苏祈安无路可退了,说明白点,她心里塌陷下一块。
有万般惊喜,还有万般——
较劲儿。
苏祈安望着谭斯京:“谭斯京,可是我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谭斯京问她。
“没想好给你什么名分。”苏祈安轻柔地笑了一下,眼眸好干净无辜,“给你情人好不好?”
‘情人’两个字,很多含义。
含义多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谭斯京一下子没转过来。
他看着苏祈安,很近的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吻上她。
这样暧昧的时刻,苏祈安说情人,分明是让人想到至死不渝的爱情,浪漫呢喃的情人。
可是不是。
谭斯京清楚,苏祈安说的是,昨晚的情人。
当初那种在她身边,无名无分的情人。
苏祈安在笑,纯粹又温柔地笑。
那笑挂在轻柔又漂亮动人的脸上,吴侬软语地和他说:“情人好不好?”
可他能说,他不想要这无名无分,露水姻缘的情人吗?
不能。
小姑娘非得列出一百条罪状等着他认,不认,他连情人都没得做。
谭斯京松了手。
苏祈安坐在椅子上,此刻的距离还没拉开,依旧如此相近。
空气融融,那混混沌沌而又上升的温度宛如微醺的酒劲儿充斥脊椎直达大脑。
也是在这瞬间,苏祈安知道,她其实是清醒的,却又不清醒的。
否则怎么能还能如水般叫出谭斯京的名字。
“谭、斯、京。”微醺的脸弥漫上胭脂色,小姑娘的话也是慢吞吞的,“是苏、祈、安的。”
谭斯京简直要疯了。
如果说苏祈安现在在钓鱼,那谭斯京简直就是被她放生又钓起的鱼。
那鱼钩还没下去,谭斯京就已经要死了。
愿者上钩,他谭斯京要被苏祈安钓死。
望着苏祈安的眼睛,谭斯京声线晦涩,哄她再说一遍:“没听清。”
苏祈安压根儿没觉得谭斯京在哄她,十分认真回答:“我说——”
“谭斯京是苏祈安的。”
“嗯。”谭斯京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是她的什么?”
“朋友。”
谭斯京愣了一下,绷着下颌,“苏祈安,把话再说一遍。”
“陌生人和恋人,自己选一个。”
苏祈安好呆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挥挥:“都不要,我选老公。”
“可以。”
谭斯京点头,很满意地低头,揽过她。
在要吻上去的瞬间,小姑娘抢先一步:“逗你的。”
“谁要选你当老公呀。笨蛋。”
谭斯京的眉骨紧了,太阳穴痛得厉害。
倘若不是苏祈安此刻神色迷糊,谭斯京只怕要以为她是认真
的。
苏祈安像是一只狡黠又无骨的美人蛇,倒在他的身前,一次又一次地骗取他的骨头,最后让他溺死在这美人怀里时,悄然离去。
偏偏他谭斯京无力得很。
“逗我?”
“你以前逗了我那么多回。”苏祈安皱了皱鼻尖,说得一本正经,“还不允许我逗你吗?”
搁这儿等着他呢。
酒蒙子,记仇的酒蒙子。
喝了酒,第二天不认人的酒蒙子。
谭斯京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他抓着苏祈安的肩膀,“苏祈安,你喝醉了。”
苏祈安摇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那好。”谭斯京捏着苏祈安下巴,笃定又诚恳地说:“苏祈安,你给我记着了。”
吧台的风铃不知怎么的,在空气中发出叮当动听的响声。
“我谭斯京,心甘情愿,给你苏祈安当情人。”
“没名没分的情人。”
思绪翻涌,也是在那瞬间,苏祈安忽而记起了那些无疾而终,翻不过页的少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