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妈妈,我知道了。”

轻盈的绒被被掀开,苏祈安缓缓睁开眼睫。

是被周雨喆的一通电话吵醒。

周雨喆问苏祈安有没有去江南西的花店把这个月的租金发票给他?

苏祈安吐出的音带着初醒时的怔顿:“嗯,没有的妈妈。”

周雨喆是个十分细节的人,每收一次花店的租金,还要给一份发票,次次不落,次次去店里当面收,当面给。

这个月初元旦当天周雨喆还没回来,她以为苏祈安去了。

“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听苏祈安的语气,周雨喆忍不住说,“睡到这时候,别给我整幺蛾子,记得把那男人带回来看看,别搞什么新闻上美颜滤镜一大堆,回来见了是个糟老头子,苏祈安你给我长点心!”

“怎么会!”苏祈安被这话惊一瞬,“现在还早着。”

“怎么不会?你们现在,说什么老公给钱就行,半个月不回家都没事儿,一个月给十万,给小三洗澡都没问题,有志气吗?苏祈安你说说你是不是这样?”周雨喆冷笑一声,“脑子给我清醒一点!”

周雨喆还是怕苏祈安被骗。

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挂了电话,苏祈安从床上坐了起来。

才发觉谭斯京就这么遥遥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漫不经心,那张清隽眉眼清冷如玉,慢条斯理地问她。

“苏祈安,只给男朋友的名分?不给未来老公?”

周雨喆一如从前的分贝,嗓门大得很,能这样问她,谭斯京指定听到了。

苏祈安笑得灵动,朝谭斯京伸手,要他过来。

谭斯京就这么配合地过去,抓她手腕。

小姑娘贴着他,“哪有呀,不要给你时间准备准备吗?”

瞧瞧,这话还拿把前几天他说的娶她,给放在里头。

苏祈安哪儿知道谭斯京会把这话听进去,以为他知道她开玩笑。

出乎意料,他掐了那苗条腰身,“苏祈安,再找借口,就多睡一会儿。”

“谭斯京,你又浑!”苏祈安咬唇,玩笑都开不得了,耳垂红似胭脂。

声娇人软。

“苏祈安,别这么说。”谭斯京问苏祈安,“这么久,有没有想过跟我有以后?”

难得的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加重语气。

其实大多时候,谭斯京的认真,都藏在细节里,再仔细一些,就能发现。

他从来都是一个体贴周到,温柔像潮汐的人。

苏祈安忽然眼眸灼热起来。

抬手去搂谭斯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然低头看她。

“三个月前,我很忙,打算忙完这些,就打算和你坦白所有事,毕竟那时候,未知的事情太多了,谁都没办法确定会发生什么,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几个月就打算娶你,色令智昏的人一直是我。”

“结果你说你要离开我,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苏祈安。”

“被你玩了。”

谭斯京鲜少说这样长的话,他的眉眼淡然,第一眼看上去是从容的,冷淡的,但此刻他的眼睑微垂,是无尽的眷恋,爱慕。

那是深渊,是会让人看一眼就陷入的深情。

苏祈安早就掉进去了。

明明如此温情的时刻,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被粘住,像麦芽糖封了声道。

这样沉重的时刻,说很多其实都是矫情的,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眶灼热再灼热。

她就这么望着谭斯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苏祈安,你暗恋我这么久,二十七岁才想娶你,会不会太晚?”

他又问这么一遍。

谭斯京伸手去搂苏祈安,眼眸再垂,苏祈安那点动容,情深,都落入眼底。

水汪汪的眼,微动的粉唇,昭然若揭的情。

“谭斯京,你疯了。”苏祈安终于开了口,低头,大滴的泪终于落下来。

谁能不动容啊,他说这样的话。

但是真的真的,好难回馈啊,生怕说些什么,就对不上了。

她懂,懂谭斯京真的介意那几个月空白的时光。

谭斯京去擦她眼泪,真的一丁点也不喜欢她哭。

潮湿温热的泪,沾到手上都觉得难受,搂她,她还得寸进尺地落泪。

小姑娘是真的爱哭,什么都说不得,不好的说不得,好的也说不得。

谭斯京拍她背,一下一下。

等空气只剩缓慢的喘息,苏祈安混沌大脑终于捋清。

“谭斯京,其实我没有打算离开你,只是我太难过了,我需要时间去调整好我自己的心态,那时候在街对面看到你,你瘦了,你没有好好生活,我那时候在想,如果我那时候没有离开你,我们是不是现在还在一起。”

“是我不太信任我们的关系。”

“我觉得没有什么的。”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分开过啊,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我们只是去变得更好的我们了,不是吗?”

小姑娘那样委婉地表达,其实那时候他们的状态一点也不合适。

“苏祈安,从和你说话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救了。”

“彻底上钩了。”

谭斯京无声叹息,无论多少次,都会感叹。

苏祈安抱住谭斯京的手腕,很轻地叫他名字。

“谭斯京,你是为了我吗?”

好多事情,其实不难猜到。

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什么法商,乱糟糟的。

她晃晃他的手,眼泪早就被擦干了,此刻澄澈分明。

“别这么问,说为了你,不是把你自己束缚了?”

那瞬间,有什么轰鸣声在苏祈安的世界炸开。

要说为了一个人,做了什么。

像周雨喆。

要不是为了你,会这样吗?

苏祈安觉得太苦了,太束缚了,好多事做不成。

忍不住用手遮住脸,遮不住地窃喜。

谭斯京握住那手腕,再搂住苏祈安,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苏祈安,想笑就笑,这样笨死了。”

苏祈安趴在谭斯京怀里,好小声地笑。

谭斯京没打算放过苏祈安,“真不去见我奶奶?”

像是无意提起这个话题,上回这事儿谭斯京压根儿没抛在脑后。

说明白点,苏祈安没打算去见,他谭斯京也会让小姑娘去。

小姑娘如今狡黠得厉害,要真按照她的想法下去,没个盼头。

可谭斯京挺喜欢小姑娘这样,鲜活灵动的,还哪有几分从前怯懦的模样。

苏祈安俏皮着,“见啊,为什么不见。”

她可太了解谭斯京了。

倘若再不让谭斯京做些什么,他会疯的。

说见就见,这事儿也顺利得很。

选了个周天的下午,苏祈安提前一步去了商场选了燕窝水果,投其所好又准备了好几袋花房必备营养液。

哪儿知等谭斯京来接她时,把东西放进

后备厢,打开,人早就给她准备好了,齐全得很。

什么投其所好,应有尽有。

苏祈安瞪着眼睛。

谭斯京眉眼清隽:“毕竟我可是被甩的人,怎么说都得准备好?”

苏祈安垂眼,红唇轻扯:“谭斯京,你可真记仇。”

小姑娘才不理他,打开车门,扯了抱枕坐在副驾上。

诚不欺人,谭斯京忽然想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活了二十多年,倒越活越回去,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也使上这招去博取一小姑娘的偏爱来了。

老太太谭淑华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什么都没准备,倒是敞开得很,围了围裙在花房里捣鼓。

等人谭斯京带着苏祈安来了,保姆去顶楼喊着,老太太谭淑华洗了手,脱了围裙,扶了拐杖下来。

苏祈安捧着水杯,漂亮的眉眼沾染些许紧张,等谭淑华下来时,下意识望过去,那些拘束还未消散。

谭淑华穿着普通的休闲服,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

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几分文雅娴淑尽显,倒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人老珠黄,耳目不聋不瞎,几句闲言闲语也听了进去,没全信。

倒是她这个孙子,把人保护得挺好,那几个月不远不近的关系,不出格。

拐杖交给保姆,先对着谭斯京说两句:“人带回来了,水果也不知道洗?就这么招待人小姑娘?”

想到什么,谭斯京起身,目光落在苏祈安脸上:“您可得给我面子。”

谭淑华浅笑:“话给你说算了。”

谭斯京去洗水果了。

不紧不慢的速度,老保姆在谭家待了十几年,摸得清谭斯京的脾性,在一旁说着:“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您一旁休息着去。”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冲过通红的苹果,谭斯京低笑一声,指骨洗过那果肉,“不是说了?要招待小姑娘的?”

这话什么意思,老保姆听懂了。

再回头一看,隔着没关全的透明玻璃,老太太谭淑华笑的清朗,几句“那混小子”隐隐传来,聊得倒是畅快。

说的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话题。

老太太谭淑华是挺喜欢苏祈安这小姑娘的,文文静静的,配着谭斯京这秉性合适得很。

人谭斯京自己喜欢就行,也轮不上她管,要真能管得住,倒也不用几句话巴巴地要他回谭家。

这么一回想,时光感叹,谭淑华忽然想起了什么。

“四岁的时候,他自己要去参加奥数班,参加比赛拿了个第一,那时候就有想法了,谁能管得住他。”

四岁的时候就拿第一?她四岁的时候还在背唐诗三百首吧。

也难怪,谭斯京十四岁获得欧几里得数学竞赛第一。

“从小就没了妈,还能这样有主意,也算是另类,打小早熟,十五岁喜欢电影,那倒也是有想法,后来了解,才知道是他妈是学电影的才没继续下去。”

谭淑华眉目慈爱,藏着些许心疼:“我那好孙儿,早早让我忘了他小时候的事儿,我哪儿能忘,偶尔记起来一些,和他说起来,他只当听不见,其实心里都记着。”

“说着他难相处,脾气差,其实周到体贴的倒是他了。”

几句话,寥寥带过。

苏祈安不清楚谭斯京小时候那些事儿,也没资格评价,只是从谭淑华那几句话中恍惚能看到从前从前意气风发的谭斯京。

聊到苏祈安学法的事情,谭淑华来了兴头。

“谭斯京他姑姑,也学法的,挺有名气,叫谭茉,哪个律所的我倒是忘了,有机会,你俩聊聊,说不定那话头,比你和我还多。”

苏祈安温柔地笑,没说其实早就和她见过的事儿。

这一聊,聊到饭点,没留在这儿吃饭,临走之前,老太太拍了拍苏祈安的手,说常来陪陪她,送的那些东西她很喜欢。

年过半百后,心生向佛,爱捣鼓花草起来,说白了,就怕孤独。

苏祈安叮嘱她一定要照顾好身体,下次来陪她吃饭。

谭斯京去地库开车。

日暮降临,天色暗得很快,空气里凉飕飕的,苏祈安没让老太太陪着,独自在外头等着。

“好巧啊,怎么在这儿?”

“谭斯京带你来的?”

谭茉穿着一身皮衣,摘了头盔,甩头,漆黑如墨的长发落下,转身下车,黑色的紧身裤包裹着纤细长腿。

风格多变,每一回都叫人挪不开眼。

苏祈安不知道如何应话,谭茉也没要求她答。

“上回抱歉啊,一开始就想挫挫他的锐气,那次才那样和你说话。”谭茉道歉,站在苏祈安旁边,“你还真挺喜欢我那侄子。”

这么多年,谭斯京身边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女人,头回带了个女大,还和那些玩得厉害的罗北和沾上什么。

圈子里乱七八糟的,谭茉想着试探一把,没想到人小姑娘骨子里清风玉立的,还护了短。

这事儿稀奇啊。

后来居然是谭斯京折了腰,为这一姑娘。

“我以为他干了坏事,包养女大,回头想想不对,江苻都告诉我了,现在是真的好意想引荐你。”谭茉那狭长眼尾一挑,抛出橄榄枝,“这事儿是我不对,诚心的,和你道歉。”

“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儿?资源好得很。”

谭茉不讨厌苏祈安,甚至还挺期待和她当同事。

误会说清楚,苏祈安站在风里,眉眼舒展,“不用啦。”

“我喜欢谭斯京,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远处有车驶过,停了车,谭斯京走过来。

“行。”谭茉也不强求,“你追他,还是他追你啊。”

“行了,别又欺负她了。”谭斯京揽过苏祈安,替她挡住风口,“现在都怕她跑了,你说谁追的谁?”

谭斯京从不遮挡对苏祈安的偏爱,那点散漫模样里,有着几分震慑。

“嗤。”谭茉淡然无味,“没劲儿。”

“走了。”她懒洋洋和谭斯京擦肩而过,几步距离后,她抬手示意,“要是你老婆改变主意了和我说。”

几句话,苏祈安耳垂热热的。

谭斯京问她说什么了。

苏祈安抿唇笑,“没说什么。”

冬季日暮,不过几分钟,整个厦城天色暗下,晚风吹过面颊。

车停在对面。

苏祈安抬眸看谭斯京,娇娇柔柔,“谭斯京,我脚疼。”

几句话,一如从前。

谭斯京回头,看她。

目光在空中触碰,苏祈安就那么清甜地笑着,小姑娘脊背挺立,直直地回视过去。

谭斯京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中,肆意笑了,“贪心鬼,又骗我了?”

他没动。

苏祈安一下扑进谭斯京怀里,好放肆地撒娇:“谭斯京,抱我。”

“背我。”

小姑娘又这样撒娇,吴侬软语,字字娇柔。

谭斯京摸她脑袋。

苏祈安环住谭斯京的腰,“要抱,要背。”

谭斯京环住苏祈安,继而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