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宴看他一眼, 淡淡的目光里却是明晃晃的警告:“郁凌川,收起你的小算盘。”
被看穿心思,郁逍也不恼, 但也知道自己的盘算没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只一个劲儿地夹菜, 吃菜, 夹菜, 吃菜……
怎奈,他先前那一大碗面实在是太多了, 此刻肚子里还饱着, 他每样菜吃了一些, 觉得才刚刚尝了个味, 就吃不动了,顿时生起气来。
有心找晌午给他盛面的穆山麻烦, 可一想,人家穆山当时劝他来着, 是他自己不听的。
这么一想, 心里更加来气, 他那时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呢。
吃又吃不下, 打人又没理,气得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就走:“走了。”
好好吃着飯呢,这人却突然发起脾气来,孟羽凝吓了一跳,小声问祁璟宴:“殿下, 郁小侯爺这是怎么了?”
祁璟宴给孟羽凝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撑着了,不必管他。”
孟羽凝是小声问的,可祁璟宴答的声音却不小,刚走出去没几步的郁逍脚步一顿,随即气哼哼走了。
一旁的穆云,还有隔壁桌的穆山穆風几个全都笑出声,尤其是郁小侯爺的随从郁严那笑得就更大声了,差点儿从椅子上跌到地上。
见大家笑成这样,孟羽凝也笑了,心道这郁小侯爺的脾气也是够古怪的,吃撑着了也能生气。
其他桌吃得都很快,盆子,盘子,还有飯碗,全都像舔过一样,干干淨淨。
孟羽凝这桌吃得最慢,祁璟宴吃飯优雅,屹儿年纪小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慢,汤神医喜歡慢悠悠享受美食,孟羽凝也爱细嚼慢咽,粟央和穆云有心快吃,可被大家带的也放缓了速度。
所以等那边護衛们把桌子都撤了,他们这桌才把菜吃完,又各自盛了一碗鲤鱼豆腐汤来喝。
孟羽凝把屹儿那碗汤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定没有鱼刺,才递给他,可还是叮嘱:“屹儿,用勺子慢慢喝,要是喝到鱼刺就吐出来,不然扎到了会疼。”
屹儿乖乖说好,抱着碗,拿起勺子,一小勺一小勺慢慢喝着。
孟羽凝自己也盛了一碗,汤汁浓白鲜美,一点腥味没有,吸满汤汁的豆腐,既有豆香,又带着鱼香,十分鲜美。
祁璟宴看着阿凝和屹儿两人陶醉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也跟着多喝了一碗汤。
等大家都吃完,有護衛上来把桌子收了,孟羽凝带着屹儿在甲板上牵手遛弯消食,祁璟宴自己轉动輪椅,默默跟在后面。
孟羽凝回头:“殿下,要不我来推你?”
祁璟宴笑着说:“不必,你们走你们的。”
孟羽凝便不管,牵着屹儿继续围着甲板绕圈圈,祁璟宴轉着輪椅,面带笑容,一路跟着,绝不掉队。
三樓露台上,郁逍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瞧着樓下这一幕,冷嗤一声:“痴汉,没眼看。”
说罢,搬着椅子,轉了个方向。
郁严上樓来,走到郁逍身旁,问:“小侯爺,咱们打算在这船上待多久?”
郁逍看他:“怎么?”
郁严想起今晚的飯菜,回味无穷:“也没别的,就是孟姑娘做的菜可真好吃。”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郁逍一脸嫌弃骂道,骂完,话锋一轉:“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郁严心说,难道小侯爷你就不想留下嘛,非得往他身上赖。
不过只要能留下,他背这个锅也没什么,于是笑嘻嘻说好,又问:“小侯爷,那陛下那里,要是知道咱们和殿下在一起,会不会动怒?”
郁逍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动怒的。”
陛下给他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当时神色悲戚,显然就是以为云舟死在外头了,这才如此大度地讓他领了三千骑兵出来寻人。
其实他早就找到云舟他们的踪迹了,只不过一直忙着清理那些意图对云舟不轨的狗杂碎,这才耽误了时间。
本来还想再暗中跟一阵子,今儿是见着祁云舟这厮竟然拿他当大冤种,这才气得现了身。
不过既然已经现了身,那就贴身一路護送到岭南就是了,若是为了避嫌分开走,那岂不显得太过刻意。
再者说了,凭什么他祁云舟好吃好住,他饮露吃草,这不公平。
说到住,郁逍吩咐:“你去跟慎王说一声,今晚我要跟他睡。”
郁严想起自己从穆风他们对话中无意听到的,如今殿下和孟姑娘睡在一处,一脸为难:“啊?这不好吧?”
郁逍抬脚就踹了一脚:“啊什么啊,讓你去说,你就去说。”
他和云舟从一岁就在一起玩,两人从小到大,在一起睡过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
只不过后来两人“闹翻”,这才疏离了。
这回云舟身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故,他其实一直想和他好好聊聊的,哪怕就是坐在那,默默陪陪他也好。
可他怕,怕引得陛下加重对云舟的猜忌,只得和他继续做陌路人。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自然是要抵足夜谈才是。
“哎,好,马上就说。”郁严应道,随即站起来,趴在三樓露台的栏杆边上,对着在二楼甲板上转着輪椅遛弯的祁璟宴说:“殿下,我们小侯爷讓我跟你说一声,今晚上他要和你一起睡。”
还没等祁璟宴开口,屹儿率先摆起小手:“不行的,哥哥要跟屹儿睡的。”
见屹儿说话,郁逍也起身,趴在栏杆上:“你个小娃娃,跟我们一道睡就是。”
三年前,皇后娘娘生下屹儿的时候,他那时候和云舟已经“闹翻”,他一直没机会亲眼见着屹儿。
后来屹儿满了百天,云舟就把屹儿用披風裹在懷里,偷偷摸摸带出宫,半夜翻墙去他家,把屹儿从懷里掏出来给他看。
云舟这个家伙,那么小的孩子他竟然敢偷带出来,他当时震惊死了,恨不得揍他一顿。
可那么小的屹儿,一见到他,就对他露出天真无邪的无齿之笑,那小模样,简直把他的心都笑化了。
从那以后,他就发誓,一定会把屹儿当成亲弟弟。
可惜,后来,除了祁璟宴每年都会私下里带着屹儿和他偷偷见上一面,再没机会多见。
好在屹儿记性好,这回见面,竟然还记得他,一点都不认生。
今晚三人住在一起,刚好和屹儿熟络熟络,免得他们到了岭南,他回京城,下回再见,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哦,对了,云舟第一回把屹儿偷带出宫,虽说给皇后娘娘留了口信,可后来还是被皇后娘娘狠狠训了一顿,听说一向温柔的皇后娘娘气得还在他背上拍了两巴掌。
想到那些过往,郁逍想笑,可心头又忍不住发酸。
今晚就讓他抱着屹儿睡吧,好好弥补一下这几年他这缺失的兄长关爱。
可没想到,屹儿还是摆摆小手:“不行的,我和哥哥,都要和阿凝一道睡的。”
孟羽凝一脸尴尬:“……”
好屹儿,这话可不兴这么大声说啊。
虽然屹儿不是很懂,可他直觉,他和哥哥还有阿凝,他们三个人一起睡就够了,不能再多一个人了,哪怕是郁哥哥也不行的。
三人一起睡,这在護衛们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大家即便听到小殿下这话,也没什么反应,该干嘛干嘛。
可郁逍却惊得差点儿从三楼露台上跌下来。他双目圆睁,一脸难以置信般看着祁璟宴。
虽然他知道,祁璟宴现在还在孝期,又断着腿,屹儿还在那,即便睡一起也干不了什么。
可云舟和这位孟姑娘,连个成婚仪式都没有,就这么水灵灵睡在一起了,那是不是说,他这算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不是,他来真的?不顾她孟家女的身份,和她来真的?
看这船上上上下下,所有人对孟姑娘的态度,他知道,祁璟宴这厮压根就没想拿她当通房妾室什么的。
可他看了祁璟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
若她真是个好的,对云舟没有二心,那男未婚 ,女未嫁,两人原本又有婚约,那他们以后真在一起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哈。
只是,先前饭桌上,他见菜起意,还说要把孟姑娘带走……
现在想想,祁璟宴没有暴起打他,那得多亏他现在是个瘸子。
屹儿站在哥哥的輪椅前,仰头和想要抢他哥哥的郁哥哥对峙着,祁璟宴好整以暇地看着郁逍那多姿多彩的脸色。
孟羽凝猜到郁逍怕是要有话和祁璟宴说,走到祁璟宴身边,小声提议:“殿下,要不,今晚我换个房间睡,你和郁小侯爷叙叙旧?”
祁璟宴:“不行。”
一听这话,屹儿立马回身,一把抱住阿凝的腿:“阿凝,屹儿要和你一起睡的。”
见下面三人那腻腻歪歪的样,郁逍有一种感觉,好像他是逼得别人妻离子散的恶人似的,他晃晃脑袋,把那奇怪的想法晃出脑子,挥挥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
祁璟宴笑着摇了摇头,对阿凝说:“阿凝你带着屹儿再玩一会儿,就先回房歇息,我陪小侯爷说说话,晚点儿回来。”
孟羽凝忙说:“好的,殿下你去忙。”
祁璟宴被穆云推着走了一段距离,又改了主意,转回来说:“我还是先回房间沐浴,免得待会儿吵到你们。”
孟羽凝自然没有意见,又点头说好。
祁璟宴就让穆云推他回房,沐浴更衣,这才去了三楼找郁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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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带着屹儿又玩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两个人便回房去了。
到了房间里,见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她便把屹儿抱去洗了澡,随后擦干,换上干淨的寝衣,抱回床上:“屹儿自己躺一会儿,阿凝去洗澡澡好不好?”
屹儿指了指地上阿凝买回来的小木马:“阿凝,屹儿想玩一会儿小木马。”
孟羽凝便说好,给他穿上小鞋子,屹儿骑到小木马上,晃啊晃,晃啊晃,玩得很开心。
孟羽凝笑着看了一会儿,叮嘱他小心别摔着,自己去淨房洗澡。
江上風大,先前她晾在衣架上那几套新买的衣裳,竟然全都干了。
她洗过澡,换上新买的那件棉布衣裳,随后顺手把她和屹儿的衣服给洗了,晾在架子上,又把剩下几件衣裳都收起来,抱着出门。
一打开净房的门,就见屹儿趴在小木马上,正守在净房门口。
见屹儿趴在那一动不动,孟羽凝低头去看,就见小娃娃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
那一刻,孟羽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衣服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蹲下身去,輕輕把屹儿抱起来,声音温柔:“屹儿,咱们去床上睡了。”
小娃娃眼睛都没睁,闻着熟悉的味道,两只小手自动搂上了孟羽凝的脖子,和她贴了贴脸,咕哝一声:“阿凝,屹儿等你呢。”
孟羽凝抱着屹儿走到床边,躺下去,把小娃娃搂在懷里,扯过小虎头被子盖在他的肚子上,輕輕拍着他的小屁股:“屹儿乖,阿凝在呢,在呢。”
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是她从没在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这种感觉很新奇,也让她很感动。
她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以后要是祁璟宴回京,她干脆也劝屹儿留在岭南好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屹儿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他是皇家血脉,肩负山河之重,她怎么能留得住,又怎么敢留。
可屹儿宝宝这么可爱,她是真的舍不得啊,一想到有一天要和他分开,她的心都要碎了。
孟羽凝把屹儿又往懷里拢了拢,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
再想象一下几年后,几岁的小娃娃穿着一身繁琐的龙袍,规规矩矩坐在龙椅上,听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孟羽凝就觉得心疼。
可这些,都不是她这个外人有资格管的。
到时候屹儿回京了,肯定也会想她的吧。
哎,可是她真的不想跟他们一起回京城。
她喜歡岭南,喜歡岭南一年四季鲜花盛开,喜欢岭南春夏秋冬都有新鲜的瓜果蔬菜。
所以,到时候还是要分开的了。
不过好在,还有几年时间,到时候屹儿也大了几岁,想来没有那么黏她了吧,只要屹儿没有那么舍不得她,她应该也不会那么难过的。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孟羽凝也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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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璟宴和郁逍在三楼露台上,望着江水,吹着江风,一盏清茶,半轮明月,促膝长谈。
说是长谈,其实两人也没说什么。
当下时局,二人皆洞若观火,心照不宣。
康文帝一日未消除对祁璟宴的猜忌,他便一日不得离开岭南半步。
非但如此,怕更是要以残躯示人,方是保命之道。
所以,祁璟宴的这双断腿,怕是三年两载的,还得“废着”,康文帝才能放心。
其他事情,无论是报仇,还是成就大业,都需慢慢谋划,徐徐图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两人默然而坐,许久,郁逍伸手在祁璟宴肩头拍了拍:“云舟且宽心,不管未来如何,我郁凌川,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祁璟宴看向他,目光真挚,神色动容:“得此一友,实乃云舟三生之幸。”
头一回见损友如此煽情,郁逍搓了搓胳膊,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一脸嫌弃说道:“少来,你先跟本世子说说,你手底下那帮混蛋玩意儿,是怎么说服和州县令相信那些账单是我郁逍的?”
见他好好的,又开始算账,祁璟宴笑得双肩颤抖,却不肯老实交代。
郁逍抬脚就想踹他椅子,可伸出腿去,又中途收回,在地上重重跺了一脚,恨恨道:“祁云舟,你这腿断了,可真是逃过了几顿好打。”
祁璟宴笑过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丢给郁逍。
郁逍接过,翻来覆去仔细一看,当即火冒三丈:“好你个祁云舟,竟敢伪造本世子的令牌,还仿造得这般像。”
祁璟宴以手撑额,又笑个不停。
“拿着玩去吧,别太丢我的脸。”郁逍也笑了,把令牌丢回祁璟宴怀里,起身就往楼下走:“行了,我要去睡了。”
祁璟宴拍拍轮椅扶手:“你就不能顺便把我搬下楼?”
“腿断了,手又没断,自己爬下来。”郁逍冰冷无情地扔下一句,随后理都没理,直接走了。
祁璟宴无奈摇头。
见郁逍离开,穆云和穆山上楼来,把祁璟宴连人带轮椅抬下楼,随后穆云把祁璟宴推回房间。
一进屋,祁璟宴就发现阿凝和屹儿已经都睡着了,他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穆云放慢动作,轻手轻脚推着轮椅走到床边,小心把祁璟宴扶上床,这才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了。
祁璟宴躺好,偏头看去,就见屹儿蜷成小小一团,窝在阿凝怀里,阿凝搂着屹儿,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祁璟宴伸手,轻轻帮她把那些头发捋到耳后,就见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屹儿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越往南走,夏意渐深,暑气愈盛。
可这一大一小,每晚睡着的时候,却非要抱在一起。
祁璟宴有些无奈,伸手慢慢把屹儿从阿凝怀里挖出来,两人都睡得够沉,并未醒。
祁璟宴从床头柜子上拿了一枚帕子,先给阿凝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给屹儿也擦了擦,随后又以手作扇,给两人扇了会儿风,这才躺好,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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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孟羽凝醒来,就见屹儿已经醒了,正安安静静趴在她身边,玩着她一缕头发,而祁璟宴破天荒还在睡。
她以为是自己醒早了,转头一看窗外,发现天已经大亮,才知是祁璟宴醒迟了,便猜他昨晚应该回来很晚。
见她醒来,屹儿笑了:“阿凝醒了。”
孟羽凝坐起来,把小团子抱进怀里,轻声问:“哥哥怎么还没起?”
屹儿:“哥哥是个懒汉。”
孟羽凝扑哧一声笑了,小声重复:“对,哥哥就是个大懒汉。”
刚说完,就和祁璟宴含着笑意的眸子对上,她一囧,随即装作什么都没说过,和他打招呼:“殿下早安。”
祁璟宴刚睡醒,嗓子有些微微发哑:“早安。”
屹儿回头,发现哥哥醒了,便从阿凝怀里下来,爬到他胸口上去趴了一会儿。
孟羽凝先下地,拿了一件外面穿的衣裳去了净房,洗漱完毕,换好衣裳,梳好头发,走出来,就见祁璟宴坐了起来,屹儿也穿鞋下了地。
她便带着屹儿去洗漱,给屹儿梳头发,等屹儿拾掇好,带着屹儿往外走:“殿下,我们先出去看看早饭吃什么,顺便帮你喊穆云进来。”
祁璟宴说好,目送她们俩出门。很快,穆云进来,搀扶他到轮椅上,推着他去了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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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带着屹儿出门,见到郁逍在甲板栏杆处凭栏靠着,她朝他行了个礼,随后往厨房走。
见她奔着厨房去了,郁逍的眼睛一亮,心中顿时升起期盼来。
孟羽凝带着屹儿进了厨房,发现今早吃的又是穆山带头做的手擀面,配上昨儿从集市买的小酱菜。
她和屹儿也不挑,两人一人一碗,就那么端着碗,坐在厨房吃起来。
吃完之后,孟羽凝又盛了一碗面,加了点小酱菜,给祁璟宴送去。
祁璟宴已经在二楼甲板上,接过碗,端着吃起来。
郁逍见祁璟宴二话不说,丝毫不挑剔地吃着那一看就寡淡无味的面,十分震惊:“你早上就吃这个?你不让孟姑娘给你重新做点?”
祁璟宴:“做饭很累的,早上都是兄弟们将就着做。”
想到昨晚那一桌子他没吃几口的美食,郁逍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不死心地撺掇着:“可你不觉得这面没什么味道吗?哪怕孟姑娘随便做个什么小菜来佐面也好啊。”
听着郁小侯爷的话,孟羽凝接话道:“小侯爷也没吃吧,那我去炒两个菜来,你和殿下一起吃。”
毕竟昨天刚花了人家郁小侯爷那么多钱呢,人家要吃点好的,这不过分。
祁璟宴却一把拉住她手腕:“晚些时候就要做晌午饭了,这时候不必折腾,你和屹儿去玩吧。”
孟羽凝觉得自己是祁璟宴这边的人,既然他这么说,她自然是听他的,于是冲郁逍礼貌笑了下,带着屹儿去喂小兔子去了。
郁逍气了个倒仰:“人家孟姑娘都说了,要给我炒俩菜,你多什么嘴。”
祁璟宴端着碗继续吃面,直到把碗里剩下的两根面吃完,这才说:“有什么就吃什么,哪里那么娇气,顿顿都要吃好的。”
郁逍抬脚就在祁璟宴的轮椅腿上不轻不重踢了一脚,一脸委屈:“你天天跟她在一起,一天两顿都能吃到好的,可我为了找你在路上奔波了这么多天,连顿热乎的都吃不上,你一点都不心疼我这个兄弟,只顾护着你的女人。”
“你的女人”几个字听在祁璟宴耳中十分顺耳,他难得拿出一点耐心,好言相劝:“凌川,你别气,早上将就吃点面,晌午就是阿凝做饭。”
郁逍赌气:“我不吃,我从现在就留着肚子。”
祁璟宴又劝:“你听我的,还是少吃几口,免得到晌午饿过劲儿了,又吃不了多少。”
郁逍看他几眼,“当真?”
祁璟宴:“我何时骗过你,来,顺便把这碗带去厨房。”
郁逍翻白眼:“从小到大,你还少骗我了。”
话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接过祁璟宴吃过的碗筷,抬脚去厨房,盛了一小碗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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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羽凝陪着屹儿玩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就带着帮厨们,浩浩荡荡出现在了厨房。
昨天买的肉多,所以这两天主打就是吃肉。
今天定的菜色是土豆焖牛肉,炸茄盒,外加一道郁逍侯爷特意指定的孜然羊肉。
本来他还想吃糖醋排骨,可昨天除了留了一扇排骨抹了盐腌了起来,打算以后拿来熬咸骨粥,其他排骨全都用掉了。
除去这三道荤菜,又定了芹菜炒香干,一道手撕包菜,外加一道葱花蛋花汤,三道素菜。
定好菜色,大家一起忙活,收拾食材,焖饭。
小半个时辰过去,食材备好,饭也盛了出来。
孟羽凝决定先做土豆焖牛肉,她准备了一盆清水,放入两勺盐,两勺白醋,把牛肉放进去浸泡大约一盏茶功夫,泡出牛肉里的血水和杂质,随后捞出洗净,冷水下锅焯水,撇干净血沫,把牛肉捞出,拿热水冲一下,放在装菜的干净竹筐里沥干水分。
她边做,边叮嘱围着看的护衛们:“从热锅里捞出的牛肉,一定要用热水清洗,不能用冷水,否则牛肉容易柴,还咬不动。”
大家连声应好。
锅里放油烧热,把沥干水分的牛肉倒进锅里,翻炒至肉块表面金黄发焦,加入葱姜蒜香叶八角等调料,再加少许白糖提鲜,加入酱油,适量的盐,最后淋上两勺米酒,搅拌均匀,加入开水,没过牛肉。
孟羽凝盖上锅盖,叮嘱两个烧火的护卫:“大火炖一会儿,转为小火慢炖半个时辰,到时候把那半盆土豆块放进去,再炖一刻钟就好了。”
两个护卫说好,一边烧火,一边盯着各自的锅。
两锅炖牛肉下锅,孟羽凝就指导穆山,还有另外几个热衷学习做菜的护卫把芹菜炒香干,手撕包菜,还有昨天做过的孜然羊肉给做了。
三个菜做完,孟羽凝又张罗着做炸茄盒。
茄子先就已经切成厚片,中间又都切了一刀,夹上了拌好调料的肉馅。
孟羽凝调了一点浓稠的淀粉液,把准备好的茄盒放入淀粉液中滚两圈,用筷子夹起,一片一片放入烧热的油锅中,等两面都炸得金黄,茄盒在油里飘起来,就捞出来。
一个护卫看得手痒:“孟姑娘,让我来试试。”
“好,你来。”孟羽凝便把筷子递给他,位置让开。
护卫照着孟羽凝的做法,把滚好淀粉的茄盒一一下锅,等到两面焦黄捞出,如此往复,把一大盆茄盒全都炸了。
随后又在孟羽凝的指导下,把所有茄盒下锅回炸一遍,再捞出,这才算成了。
剩下最后一个葱花雞蛋汤,孟羽凝又叫了一个一直跃跃欲试,却一直没有机会动手的护卫,让他来做。
孟羽凝在一旁说,护卫照着做。
先烧了一锅水,等水烧的差不多开了,在锅里加入适量的盐,少许油,再拿小半碗淀粉加水化成糊,倒入锅中快速搅散,等水沸腾,把搅拌均匀的雞蛋液快速淋入锅中,加入葱花,撤火,出锅。
这边用一个锅做了这么多菜,那边两锅牛肉焖土豆也已经好了。
照旧让屹儿每样都尝了一口,得了屹儿一句好吃,大家便欢呼着把菜都端了出去。
郁逍此刻的肚子刚刚好,有点饿,又没有饿过头,他觉得他此刻能吃下一头牛,见到大家端着菜从厨房走过来,他端着碗,拿着筷子,虎视眈眈守在桌边。
抱着花人家钱手软的心态,孟羽凝特意让穆风把那盆土豆焖牛肉放在郁逍面前。
郁逍两眼直放光,用力嗅了两口,也不等祁璟宴先动筷,夹起一块焖牛肉就放进嘴里,只咬了那么一口,他就陶醉得眯起了眼睛。
牛肉肉质酥烂、汤汁浓郁,可以说比昨天晚上吃的红烧豆腐还要嫩,简直要香掉人的舌头。
再尝一块土豆尝尝,绵软浓香,入口即化,让人欲罢不能。
郁逍觉得筷子不给力,直接拿起桌上的汤勺,连牛肉带土豆舀了一大勺,端着碗埋头吃起来,直到那碗里的菜吃完,这才抬起头来,朝孟羽凝点了点头:“这菜的味道绝了。”
孟羽凝笑了笑,“小侯爷爱吃就好,下回买了牛肉我再做。”
郁逍一听这话,当即说:“放心,日后食材包在我身上,你想买什么说一声就成。”
孟羽凝笑着点头说好。
郁逍大快朵颐,一口气吃完两碗土豆焖牛肉,又吃了小半盘孜然羊肉,这才去添了米饭,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等他尝过外层酥脆焦香,内里鲜嫩多汁的炸茄盒,眼睛更是瞪圆了,直接夹走了小半盘。
孟羽凝看着狼吞虎咽豪迈异常的郁逍,又看了看慢条斯理十分优雅的祁璟宴,觉得也挺神奇的,两个性格做派差别如此大之人,竟然能成为那么好的生死之交。
见她视线在他和郁逍之间来回转,祁璟宴偏头问:“怎么了?”
孟羽凝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们都喜欢吃哪道菜。”
祁璟宴知道她没说实话,可也不追问,只说:“只要阿凝做的菜,我都喜欢吃。”
听到这话,郁逍嗤之以鼻,觉得祁云舟为了哄女人开心,这样的话都肯说了,可嗤之以鼻过后,觉得他这话说的也对,因为他也觉得孟姑娘做的菜道道都是美味。
这一顿,郁逍当真吃得心满意足,撑得走不动道了。
吃饱喝足,心情就好,郁逍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和大家坐在一处,隔着祁璟宴,和孟羽凝聊起美食来。
“孟姑娘,你这厨艺师从何人?”
孟羽凝瞎编:“我小时候在我外祖家待过,那时候我贪嘴,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厨房跑,跟在后厨那些师傅们后头看,看多了就记住了。”
祁璟宴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穆云。
穆云点头,明白,这也要查。
郁逍赞叹:“一看就会,那孟姑娘在做菜这一事上,真是天赋异禀了。”
孟羽凝谦虚:“哪里哪里,都是瞎做罢了。”
郁逍又问:“那孟姑娘可会做岭南菜?”
孟羽凝不敢说自己会:“没做过,不过到时候找个当地的厨子学一学,应该能学会。”
郁逍点头:“那等到了岭南,我定要好好尝尝孟姑娘做的岭南菜再走。”
孟羽凝:“行,那到时候我尽快学会。”
她记起,书中曾提过一句,尝遍天下美食,好像是郁小侯爷的人生理想之一。
屹儿手里拿着风车,在大家身旁跑来跑去:“白切雞,盐焗鸡,豉油鸡,叫花鸡,屹儿要吃鸡。”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念叨,惹得大家轰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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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胡吃海塞了五天,上次在和州县采买的食材,全都吃得差不多了。
鸡鸭这些也全都吃光了,没了肉,剩下一些萝卜白菜之类的素菜,大家就觉得没滋没味的。
孟羽凝说还有些干菜,再加上每天从江上钓上来的鱼,也可以支撑一阵子。
可郁逍不干,他说他也就这一路上能吃点好的,等到了岭南,办完事他就得赶回京城,又得风餐露宿好一阵子。
于是第六天,在郁逍的极力主张下,船又靠岸了。
孟羽凝照样跟着大家一起下船,不过这回到了集市,她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镜子。